【燒倉房的怪癖】
前陣子看了之前的一部韓國電影《燃燒烈愛》,後來在找相關討論時,才發現是由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改編。
以村上的風格來說,這部短篇小說的隱喻算是比較明顯的。雖然最後還是留下懸念,但讀者大都能猜到,故事的最後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發生了什麼呢?來看看這部〈燒倉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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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倉房 / 村上春樹
三年前,我和她在一個熟人的婚禮上相遇,要好起來。年紀我和她幾乎相差一輪,她20,我31。但這不算什麼大問題。當時我傷腦筋的事除此之外多的是。老實說,也沒工夫一一考慮什麼年齡之類。她一開始就壓根兒沒把年齡放在心上。我已結婚,這也不在話下。什麼年齡、家庭、收入,在她看來,都和腳的尺寸聲音的高低指甲的形狀一樣,純屬先天產物。總之,不是考慮便能有對策那種性質的東西。
她一邊跟一位有名的某某老師學默劇,一邊為了生計當廣告模特。不過,因她嫌麻煩,時常把代理人交待的工作一推了之,所以收入實在微乎其微。不足部分似乎主要靠幾個男人好意接濟。當然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只是根據她的語氣猜想大概如此。
話雖這麼說,可我並非暗示她為錢而同男人睡覺什麼的。偶爾或許有類似情況。即使真有,也不是本質性問題。本質上恐怕單純得多。也正是這種無遮無掩不拘一格的單純吸引了某一類型的人。在她的單純面前,他們不由想把自己心中盤根錯節的感情投放到她身上去。解釋固然解釋不好,總之我想是這麼回事。依她的說法,她是在這種單純的支撐下生活的。
當然,如此效用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這同「剝橘皮」是同一道理。
就講一下「剝橘皮」好了。
最初認識她時,她告訴我她在學默劇。
我「哦」了一聲,沒怎麼吃驚。最近的女孩都在搞什麼名堂。而且看上去她也不像是一心一意磨練自己才能的那種類型。
而後她開始「剝橘皮」。如字面所示,「剝橘皮」就是剝橘子的皮。她左邊有個小山般滿滿裝著橘子的玻璃盆,右邊應該裝橘皮的盆—這是假設,其實什麼也沒有。她拿起一個想像中的橘子,慢慢剝皮,一瓣一瓣放入口中把渣吐出。吃罷一個,把渣歸攏一起用橘皮包好放入右邊的盆。如此反復不止。用語言說來,自然算不了什麼事。然而實際在眼前看十分、二十分鐘—我和她在酒吧高臺前閒聊時間裡她一直邊說邊幾乎下意識地如此「剝橘皮」—我漸漸覺得現實感被從自己周圍吮吸掉。這實在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過去艾科曼在被送上以色列法庭時,有人建議最合適的刑法是將其關進密封室後一點點將空氣抽去。究竟遭遇怎樣的死法,詳情我不清楚,只是驀然記起這麼回事。
「你好像滿有才能嘛。」我說。
「哎喲,這還不簡單,哪裡談得上才能!總之不是以為這裡有橘子,而只要忘掉這裡沒橘子就行了嘛,非常簡單。」
「簡直是說禪。」
我因此中意了她。
我和她也不是常常見面。一般每月一回,頂多兩回。我打電話給她,約她出去玩。我們一起吃飯,或去酒吧喝酒,很起勁地說話。我聽她說,她聽我說。儘管兩人之間幾乎不存在共同話題,但這無所謂。可以說,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吃喝錢當然全由我付。有時她也打電話給我,基本是她沒錢餓肚子的時候。那時候她的確吃很多,多得叫人難以置信。
和她一起,我得以徹底放鬆下來。什麼不情願幹的工作啦,什麼弄不出頭緒的雞毛蒜皮小事啦,什麼莫名其妙之人的莫名其妙的思想啦,得以統統忘卻腦後。她像是有這麼一種本事。她所說的話沒有什麼正正經經的含義,有時我甚至只是哼哈作答而幾乎沒聽。而每當側耳傾聽,便仿佛在望遠方的流雲,有一股悠悠然的溫馨。
我有跟她說了不少。從私人事情到泛泛之論,都可以暢所欲言。或者她也可能同我一樣半聽不聽而僅僅隨口符合。果真如此我也不在乎。我希求的是某種心緒,至少不是理解和同情。
兩年前的春天她父親心臟病死了,一筆稍微湊整的現金歸她所有。至少據她說來是這樣。她說想用這筆錢去北非一段時間。何苦去北非我不清楚,正好我認識一個在阿爾及利亞駐京使館工作的女孩,遂介紹給她。於是她去了阿爾及利亞。也是因勢之所趨,我到機場送她。她只拎一個塞有替換衣服的寒傖的波士頓旅行包。外表看去,覺得她與其說去北非,不如說是回北非。
「真的返回日本?」我開玩笑問道。
「當然返回呀!」她說。
三個月後她返回日本。比走時還瘦了三公斤,曬得黑漆漆的,並領回一個新戀人,說兩人是在阿爾及利亞一家餐館相識的。阿爾及利亞日本人不多,兩人很快親密起來,不久成了戀人。據我所知,此人對她是第一個較為正規的戀人。
他二十七八歲,高個子,衣著得體,說話斯斯文文。表情雖不夠豐富,但長相基本算是漂亮那類,給人的感覺也不壞。手大,指很長。
所以瞭解這麼詳細,是因為我去機場接兩人來著。突然有電報從貝魯特打來,上面只有日期和飛機航班。意思像是要我接機。飛機一落地—其實由於天氣不好飛機誤點四小時之久,我在咖啡屋看了四本週刊—兩人便從艙門挽手走出,儼然一對和和美美的小夫妻。她將男方介紹給我。我們幾乎條件反射地握手。一如在外國長期生活之人,他握得很有力。之後我們走進餐館。她說她橫豎得吃蓋澆飯,我和他喝啤酒。
他說他在搞貿易。什麼貿易卻沒說。至於是不大喜歡談自己的工作,還是怕談七來只能使我無聊故而客氣不談,情由我不得而知。不過老實說,對於貿易我也不是很想聽,就沒特意打聽。由於沒什麼好談的,他講起貝魯特治安情況和突尼斯的上水道。看來他對北非到中東的局勢相當熟悉。
吃罷蓋澆飯,她大大打個哈欠,說困了,樣子簡直像當場就能睡著似的。忘說了,她的毛病就是不管什麼場所都困。她提出用計程車送我回家,我說電車快自己坐電車回去。搞不清自己是為什麼特意來的機場。
「能見到你真高興。」他懷有歉意似的對我說。
「幸會幸會。」我也回道。
其後同他見了幾次。每當我在哪裡同她邂逅,旁邊肯定有他。我和她約會,他甚至開車把她送到約會地點。他開一輛通體閃光的銀色德國賽車。對車我幾乎一無所知,具體無法介紹,只覺得很像費裡尼黑白電影中的車,不是普通工薪人員所能擁有的。
「肯定錢多得不得了。」一次我試探她。
「是的。」她不大感興趣似的說,「肯定是的,或許。」
「搞貿易能賺那麼多?」
「搞貿易?」
「他那麼說的,說是搞貿易工作。」
「那麼就是那樣的吧。不過……我可不太清楚的。因為看上去他也不像怎麼做事的樣子,總是見人,打電話。」
這簡直成了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我想。做什麼不知意,反正就是有錢,謎一樣的小夥子。
十月間一個周日下午,她打來電話。妻一清早就去親戚家了,只我自己在家。那是個天氣晴好的愜意的周日,我邊望院子裡樟樹邊吃蘋果。僅那一天我就吃了七個蘋果。我不時有這種情況,想吃蘋果想得發瘋。也許是一種什麼預兆。
「就在離你家不遠的地方,兩個人馬上去你那裡玩好麼?」她說。
「兩個人?」我反問。
「我和他呀。」
「可以,當然可以。」我回答。
「那好,30分鐘後到。」言畢,她掛斷電話。
我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呆,去浴室沖淋浴刮鬍子。等身體風乾時間摳了摳耳朵。也思忖是不是該理一下房間,終於還是作罷。因為統統理好妥當時間不夠用,而若不能統統理好妥當就莫如乾脆不動為好。房間裡,書籍雜誌信件唱片鉛筆毛衣到處扔得亂七八糟,但並不覺得怎麼不乾淨。剛結束一件工作,沒心思做什麼。我坐在沙發上,又看著樟樹吃個蘋果。
兩點多時兩人來了。房間傳來賽車刹車聲。出門一看,見那輛有印象的銀色賽車停在路上。她從車窗探出臉招手。我把車領到後院停車位那裡。
「來了。」她笑吟吟地說。她穿一件薄得足已窺清楚乳峰形狀的短衫,下面一條橄欖綠超短裙。
他穿一件藏青色輕便西服,覺得與以前見面時印象多少有所不同—至少是因為他長出兩天左右的鬍鬚。雖說沒刮鬍鬚,但在他全然沒有邋遢感,不過陰翳約略變濃一點罷了。下了車,他馬上摘下太陽鏡,塞進胸袋。
「您正休息突然打擾,實在抱歉。」他說。「哪裡,無所謂。每天都算休息,再說正一個人閑得無聊呢。」我應道。
「飯食帶來了。」說著,他從車座後面拿出一個大白紙袋。
「飯食?」
「也沒什麼東西。只是覺得星期天突然來訪,還是帶點吃的合適。」他說。
「那太謝謝了。從早上起就光吃蘋果了。」
進了門,我們把食物攤在桌子上。東西相當可觀:烤牛肉三明治、沙拉、熏鮭魚、藍漿果冰淇淋,而且量也足夠。她把東西移往盤子時間裡,我從冰箱取出白葡萄酒拔出軟塞。儼然小型宴會。
「好了,好吧,肚子餓壞了。」以久饑腸轆轆的她說。
我們嚼三明治,吃沙拉,抓熏鮭魚。葡萄酒喝光後,又從冰箱拿啤酒來喝。我家冰箱惟獨啤酒總是塞得滿滿的。一個朋友開一家小公司,應酬用的啤酒券剩下來就低價格分給我。
他怎麼喝臉都毫不改色。我也算是相當能喝啤酒的。她也陪著喝了幾瓶。結果不到一個小時空啤酒罐就成排成行擺滿桌面。喝得相當可以。她從唱片架上挑出幾張,放在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上。邁爾斯·迪巴思的《空氣精靈》傳到耳畔。
「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你還真有近來少見的東西。」他說。
我解釋說自己是自動轉換唱機迷。告訴他物色好的這類唱機相當不易。他彬彬有禮儀地聽著,邊聽邊附和。
談了一會唱機後,他沉默片刻。然後說:「有煙草葉,不吸點兒?」
我有點猶豫。因為一個月前我剛戒煙,正是微妙時期,我不清楚這時吸大麻葉對戒煙有怎樣的作用。但終歸還是決定吸了。他從紙袋底部掏出包在錫紙裡的黑煙葉,放在捲煙紙上迅速卷起,邊角那兒用舌頭舔了舔。隨即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幾口確認火著好後轉給我。大麻葉品質實在是好。好半天我們一聲不響,一人一口輪流吸著。邁爾斯·迪巴思終了,換上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集。搭配莫名其妙,不過不壞。
吸罷一支,她說困了。原本睡眠不足,又喝了三瓶啤酒吸了大麻的緣故,她確實說困就困。我把她領上二樓,讓她在床上躺下。她說想借T恤。我把T恤遞給她。她三兩下脫去衣服只剩內衣,從頭頂一下子套進T恤躺下。我問冷不冷時,她已經噝噝睡了過去。我搖頭下樓。
客廳裡她的戀人已卷好第二支大麻。小子真是厲害。說起來我也很想鑽到她旁邊猛猛睡上一覺。卻又不能。我們吸第二支大麻。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仍在繼續。不知為何,我竟想起小學文藝匯演上演的劇來。我演得是手套店裡的老伯,小狐狸來店找老伯買手套。但小狐狸帶來的錢不夠。
「那可不夠買手套噢。」我說。角色有店不地道。
「可我媽媽冷得不得了,都紅紅的凍裂了。求求您了。」小狐狸說。
「不成,不行啊。攢夠錢再來。那樣……」
「……時常燒倉房。」他說。
「失禮?」我正有點心不在焉,恍惚自己聽錯了。
「時常燒倉房。」他重複道。
我看著他。他用指尖摩挲打火機花紋,爾後將大麻狠狠吸入肺裡憋10秒鐘,再徐徐吐出。煙圈宛如actoplasm(心靈科學上假設由靈媒釋放出的一種物質)從他口這飄散出來。他把大麻轉遞給我。
「東西很不錯吧?」他問。
我點頭。
「從印度帶來的,只選特別好的。吸這玩藝兒,會莫名其妙想起好些事來。而且都是光和氣味方面的。記憶的質……」說到這裡,他悠悠停了一會,尋找確切字眼似的輕打幾個響指。「好像整個變了。你不這麼認為?」
「那麼認為。」我說。我也恰好想起文藝匯演時舞臺的嘈雜和做背景用的厚紙板上塗的顏料味兒。
「想聽你講講倉房。」我說。
他看我一眼。臉上依然是沒有堪稱表情的表情。
「講可以麼?」他問。
「當然。」
「其實很簡單。澆上汽油,扔上擦燃的火柴,看它忽地起火—這就完事了。燒完15分鐘都花不上。」
「那麼,」我銜住煙在口,竟找不出下一個詞來。「幹嗎燒倉房呢?」
「反常?」
「不明白。你燒倉房,我不燒倉房。可以說這裡有顯而易見的差別。作為我,較之是否反常,更想弄清這差別是怎麼個東西。再說,倉房是你先說出口的。」
「是啊,」他說,「的確如你所說。對了,可有拉比·沙卡爾的唱片?」
沒有,我說。
他愣怔了一會。其意識仿佛拉不斷扯不開的橡膠泥。抑或拉不斷扯不開是我的意識也未可知。
「大約兩個月燒一處倉房。」他說,繼而打個響指,「我覺得這個進度最合適不過。當然我指的是對我來說。」
我不置可否地點下頭。進度?
「燒自家倉房不成?」我問。
他以費解的眼神看我的臉。「我何苦非燒自家倉房不可呢?你為什麼以為我會有幾處倉房?」
「那麼就是說,」我說,「是燒別人的倉房嘍?」
「是的,」他應道,「當然是的,別人的倉房。所以一句話,這是犯罪行為。如你我在這裡吸大門,同屬犯罪行為。」
我臂肘拄在椅子扶手上不做聲。
「就是說,我是擅自放火燒所以的別人的倉房。當然選擇不至於發展成嚴重火災 來燒。畢竟我並非存心捅出一場火災。作為我,僅僅是想燒倉房。」
我點下頭,碾死吸短的大麻。「可一旦給逮住就是問題喲。到底是放火,弄不好可能吃刑罰的。」
「哪裡逮得住!」他很自若地說,「潑上汽油,擦燃火柴,轉身就跑,從遠處用望遠鏡慢慢欣賞。根本逮不住。何況燒的不過是小得不成樣子的倉房,員警沒那麼輕易出動。」
其言或許不差,我想。再說,任何人都不至於想道如此衣冠楚楚的開外國車的小夥子會到處燒人家倉房。
「這事她可知道?」我指著二樓問。
「一無所知。說實話,這事除你,沒對任何人講過。畢竟不是可以對誰都講的那類事。」
「為什麼講給我聽呢?」
他筆直伸出左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臉頰,發出長鬍鬚沙沙作響那種乾澀的聲音,如小蟲子爬在繃得緊緊的薄紙上。「你是寫小說的,可能對人的行動模式之類懷有興趣,我想。並且猜想小說家那種人在對某一事物做出判斷之前能夠先原封不動地加以賞玩。如果賞玩措辭不合適,說全盤接受也未嘗不可。所以講給了你。也很想講的,作為我。」
我點頭。但坦率地說,我還真不曉得如何算是全盤接受。
「這麼說也許奇怪,」他在我面前攤開雙手,又慢慢合在一起,「我覺得世上好像有很多很多倉房,都在等我點火去燒。海邊孤零零的倉房,田地中間的倉房……反正各種各樣的倉房。只消15分鐘就燒得一乾二淨,簡直像壓根兒不存在那玩藝兒。誰都不傷心。只是—消失而已,忽地。」
「但倉房是不是已沒用,該由你判斷吧?」
「我不做什麼判斷。那東西等人去燒,我只是接受下來罷了。明白?僅僅是接受那裡存在的東西。和下雨一樣。下雨,河水上漲,有什麼被沖跑—雨難道做什麼判斷?跟你說,我並非專門想幹有違道德的事。我也還是擁護道德規範的。那對人的存在乃是誒廠重要的力量。沒有道德規範,人就無法存在。而我覺得所謂道德規範,恐怕指的是同時存在的一種均衡。」
「同時存在?」
「就是說,我在這裡,又在這裡。我在東京,同時又在突尼斯。予以譴責的是我,加以寬恕的是我。打比方就是這樣,就是有這麼一種均衡。如果沒有這種均衡,我想我們就會散架,徹底七零八落。正因為有它,我們的同時存在才成為可能。」
「那就是說,你燒倉房屬於符合道德規範的行為。不過,道德規範最好還是忘掉。在這裡它不是本質性的。我想說的是:世界上有許許多多那樣的倉房。我有我的倉房,你有你的倉房,不騙你。世界上大致所以地方我都去了,所以事都經歷了。好幾次差點兒沒命。非我自吹自擂。不過算了,不說了。平時我不怎麼開口,可一喝酒就喋喋不休。」
我們像要要驅暑降溫似的,就那樣一動不動沉默良久。我不知說什麼好。感覺上就好像坐在列車上觀望窗外連連出現又連連消失的奇妙風景。身體鬆弛,把握不准細部動作。但可以作為觀念真切感覺出我身體的存在。的確未嘗不可以稱之為同時存在。一個我在思考,一個我在凝視思考的我。時間極為精確地燒錄著多重節奏。
「喝啤酒?」稍頃,我問。
「謝謝,那就不客氣了?」
我從廚房拿來四罐啤酒,卡門貝乾酪也一起拿來。我們各喝兩罐啤酒,吃著乾酪。
「上次燒倉房是什麼時候?」我試著問。
「是啊,」他輕輕握著空啤酒罐略一沉吟,「夏天,八月末。」
「下次什麼時候燒呢?」
「不知道,又不是排了日程表往日曆上做記號等著。心血來潮就去燒。」
「可並不是想燒的時候就正好有合適的倉房吧?」
「那當然。」他沉靜地說,「所以,要事先選好適合燒的才行。」
「做庫存記錄嘍?」
「是那麼回事。」
「再問一點好麼?」
「請。」
「下次燒的倉房已經定了?」
他眉間聚起皺紋,然後「噝」一聲從鼻孔深吸口氣。「是啊,已經定了。」
我再沒說什麼,一小口一小口啜著剩下的啤酒。
「那倉房好得很,好久沒碰上這麼值得燒的倉房了。其實今天也是來做事先調查的。」
「那就是說離這兒不遠嘍?」
「就在附近。」他說。
於是倉房談道此為止。
五點,他叫起戀人,就突然來訪表示歉意。雖然啤酒喝得相當夠量,臉色卻絲毫沒變。他從後院開出賽車。
「倉房的事當心點!」分手時我說。
「是啊。」他說,「反正就這附近。」
「倉房?什麼倉房?」她問。
「男人間的話。」他說。
「得得。」她道。
隨即兩人消失。
我返回客廳,倒在沙發上。茶几上所以東西都零亂不堪。我拾起掉第的雙排扣風衣,蒙在頭上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房間一片漆黑。七點。
藍幽幽的夜色和大麻嗆人的煙味壅蔽著房間。夜色黑得很不均勻,不均勻得出奇。我倒在沙發上不動,試圖接著回想文藝匯演時那場戲,卻已記不真切。小狐狸莫非把手套弄到手了?
我從沙發起身,開窗調換房間空氣。之後去廚房煮咖啡喝了。
翌日我去書店買一本我所在街區的地圖回來。兩萬分之一的白色地圖,連小胡同都標在上面。我手拿地圖在我家周圍一帶繞來轉去,用鉛筆往有倉庫的位置打X。三天走了方圓四公里,無一遺漏。我家位於郊區,四周還有很多農舍,所以倉房也不在少數:一共16處。
他要燒的倉房必是其中一處。根據他說「就在附近」時的語氣,我堅信不至於離我家遠出多少。
我對16處倉房的現狀一一仔細查看一遍。首先把離住宅太近或緊挨塑膠棚的除外。其次把裡邊堆放農具以至農藥等物尚可充分利用的也去掉。因我想他決不想燒什麼農具農藥。
結果只剩五處,五處該燒的倉房,或者是說五處燒也無妨的倉房—15分鐘即可燒垮也無人為之遺憾的倉房。至於他要燒其中哪一處我則難以確定。因為再往下只是喜好問題。但作為我仍想知道五處之中他選何處。
我攤開地圖,留下五處倉房,其餘把X號擦掉。準備好直角規、曲線規和分線規,出門圍五處倉房轉一圈,設定折身回家的最短路線。道路爬坡沿河,曲曲彎彎,因此這項作業頗費工夫。最後測定路線距離為7.2公里。反復測量了幾次,可以說幾乎沒有誤差。
翌晨六時,我穿上運動服,登上輕便鞋,沿此路線跑去。反正每天早晨都跑6公里,增加1公里也沒什麼痛苦。風景不壞。雖說途中有兩個鐵路道口,但很少停下等車。
出門首先繞著附近的大學運動場兜了一圈,接著沿河邊沒人走動的土路跑3公里。中途遇第一處倉房。然後穿過樹林,爬徐緩的坡路。又遇一處倉房。稍往前有一座賽馬用的馬廄。馬看見火也許多少會嘶鬧。但如此而已,別無實際損害。
第三處倉房和第四處倉房酷似又老又醜的雙胞胎,相距也不過200米。哪個都那麼陳舊那麼髒汙,甚至叫人覺得要燒索性一起燒掉算了。
最後一處倉房在鐵道口旁邊,位於6公里處。已完全被棄置不管。朝鐵路那邊釘已塊百事可樂鐵皮招牌。建築物—我不知能否稱其為建築物—幾乎已開始解體。的確如他所說,看上去果真像在靜等誰來點上一把火。
我在最後一處倉房前稍站一會,做幾次深呼吸,之後穿過鐵道口回家。跑步所需時間為31分30秒。跑完沖淋浴吃早餐。吃完歪在沙發聽一張唱片,聽完開始工作。
一個月時間裡每天早上我都跑這同一路線。然後倉房沒燒。
我不時掠過一念:他會不會叫我燒倉房呢?就是說,他往我腦袋裡輸入燒倉房這一圖像,之後像往自行車打氣一樣使之迅速膨脹。不錯,有時我的確心想,與其靜等他燒,莫如自己擦火柴燒乾淨來得痛快。畢竟只是個破破爛爛的小倉房。
但這恐怕還是我想過頭了。作為實際問題,我並沒有燒什麼倉房。無論我腦袋裡火燒倉房圖像如何擴張,我都不是實際給倉房放火那一類型的人。燒倉房的不是我,是他。也可能他換了該燒的倉房。或者過於繁忙而找不出燒倉房時間亦未可知。她那邊也杳無音信。
十二月來臨,秋天完結,早晨的空氣開始砭人肌膚了。倉房依然故我。白色的霜落在倉房頂上。冬季的鳥們在冰冷的樹林裡啪啦啪啦傳出很大的振翅聲。世界照舊運轉不休。
再次見到他,已是去年的十二月中旬了,耶誕節前夕。到處都在放聖誕讚歌。我上街給各種各樣的人買各種各樣的聖誕禮物。在乃木阪一帶走時,發現了他的車。無疑是他那輛銀色賽車。品川編號,左車頭燈旁邊有道輕傷。車停在一家咖啡館停車場內。當然車沒以前見過那麼神氣活現閃閃發光。也許我神經過敏,銀色看上去多少有些黯然。不過很可能是我的錯覺。我有一種把自己記憶篡改得于子有利的傾向。我果斷走入咖啡館。
咖啡館裡黑麻麻的,一股濃郁的咖啡味兒。幾乎停不到人語,巴羅克音樂靜靜流淌。我很快找到了他。他一個人靠窗邊坐著喝牛奶咖啡。儘管房間熱得足以使眼鏡完全變白,但他仍穿開司米斜紋呢大衣,圍巾也沒解下。
我略一遲疑,決定還是打招呼。但沒有說在外面發現他的車—無論如何我是偶然進入這家咖啡館,偶然見到他的。
「坐坐可以?」我問。
「當然。請。」他說。
隨後我們不鹹不淡聊起閒話。聊不起來。原本就沒什麼共同話題,加之他好像在考慮別但是們。雖說如此,又不像對我和他同坐覺得不便。他提起突尼斯的港口,講在那裡如何捉蝦。不是出於應酬地講,講得滿認真。然而話如此細涓滲入沙地倏然中止,再無下文。
他揚手叫來男侍,要了第二杯奶油咖啡。
「對了,倉房的事怎麼樣了?」我一咬牙問道。
他唇角泌出一絲笑意,「啊,你倒還記得,」說著,他從衣袋掏出手帕,擦下嘴角又裝回去,「當然燒了,燒得一乾二淨,一如講定的那樣。」
「就在我家附近?」
「是的,真就在附近。」
「什麼時候?」
「上次去你家大約10天後。」
我告訴他自己把倉房位置標進地圖,每天都在那前面轉圈跑步。「所以不可能看漏。」我說。
「真夠周密的。」他一副開心的樣子,「周密,合乎邏輯,但肯定看漏了。那種情況是一定。由於過於切近而疏忽看漏。」
「不大明白。」
他重新打好領帶,覷了眼表。「太近了。」他說,「可我這就得走了。這個下次再慢慢談好麼?對不起,叫人等著呢。」
我沒理由勸阻他。他站起身,把煙和打火機放進衣袋。
「對了,那以後可見她了?」他問。
「沒有,沒見。你呢?」
「也沒見。聯繫不上。宿舍房間沒有,電話打不通,默劇班她也一直沒去。」
「說不定一忽兒去了哪裡,以前有過幾次的。」
他雙手插衣袋站著,定定注視桌面。「身無分文,又一個半月之久!在維持生存這方面她腦袋可是不太夠用的喲!」他在衣袋裡打幾個響指。「我十分清楚,她的的確確身無分文。像樣的朋友也沒有。通訊錄上倒是排得滿滿的,那只不過是人名罷了。那孩子沒有靠得住的朋友。不過她信賴你來著。這不是什麼社交辭令。我想你對她屬於特殊存在。我都有點嫉妒,真的。以前我這人幾乎沒嫉妒過誰。」他輕嘆口氣,再次覷了眼表,「我得走了,在哪裡再見面吧!」
我點下頭,話竟未順利出口。總是這樣。在這小子面前語句難以道出。
其後我給她打了好多次電話。電話因未付電話費已被切斷。我不由擔心起來,去宿舍找她。她房間的門關得嚴嚴的,直達郵件成捆插在信箱裡。哪裡也不見到管理人,連她是否仍住在這裡都無從確認。我從手冊撕下一頁,寫個留言條:「請跟我聯繫」,寫下名字投進信箱。但沒有聯繫。
第二次去那宿舍時,門已掛上別的入居者名牌。敲門也沒人出來。管理人依然不見影。
於是我放棄努力。事情差不多過去一年了。
她消失了。
每天早上我仍在五處倉房前跑步。我家周圍的倉房依然一個也沒被燒掉。也沒聽說哪裡倉房給燒了。又一個十二月轉來,冬鳥從頭頂掠過。我的年齡繼續遞增。
夜色昏黑中,我不時考慮將被燒毀的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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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月的待讀清單終於可以選定在博客來會員日分享,因為想收的、想讀的幾乎都已經提早得手了,感謝各出版社的用心與照顧,一字排開本本皆可以說是年度重量級讀物,再加上最近終於感受到夢寐以求的秋高氣爽,一本好書搭配一杯咖啡就是九月以來愜意無比的生活寫照,先在這邊和大家分享此次令人心滿意足的書單。
九月的選書有兩本,另一本也在這排書籍之中,下個禮拜會分享,而已公佈的是黑人文學 Jesmyn Ward《#黑鳥不哭》,由吳明益老師專文推薦,這是一個家庭的困境,也是一個國家的縮影。一部愛與家庭的詩意故事,揭開美國南方被掩蓋的歷史真相。全書援引非洲的口述傳統,人鬼雜處、幽冥不分,模糊了生人與死人的區隔,語言卻詩意盎然,人物設定上更面向當代,成熟複雜、震撼人心。《黑鳥不哭》是作家潔思敏沃德榮獲美國國家圖書獎後,回到家鄉密西西比州執筆創作的小說,既刻劃了當前飽受貧窮、毒品和種族歧視而幾乎分崩離析的黑人家庭,也藉由當地一座州立監獄為背景,見證一個世紀以來美國南方黑人遭受的暴力與苦難,再度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肯定。如今她帶著兩個孩子與整個家族在當地黑人社區生活,與繁華富庶的白人社區咫尺相望,落地生根。
名列每月推薦候選書單的還有以下幾本,最能代表這個時代的爭議作家韋勒貝克《#血清素》,麥田 litterateur 書系始終是心頭好,此次推出的作品透過白人男性個人性生活的殞落隱喻西方文明的衰落,敘事者以《異鄉人》式的冷酷指出世界的荒謬,對當代歐洲的意識形態,以及資本主義所帶來的影響進行嚴苛批評,集詼諧、自嘲、政治不正確,以及存在焦慮於一書。 同時,也是繼《屈服》之後,以農民抗爭,再次與 2018 年底至 2019 年初法國發生的黃背心運動呼應,儘管許多人認為此書驚世駭俗,也有人認為此書預言了該社會運動的背景與脈絡,是一部精準的社會觀察。
其次,日前已經介紹過的吉田修一出道二十年傾注全力之作《#國寶》,談的就是日本傳統藝術、重要文化資產之一的歌舞伎,兩位主角俊介與喜久雄自幼彼此扶持共同苦練,年紀輕輕便因一起演出女形而打響名號,然而當時的歌舞伎權威演員花井半二郎選擇了非血親的「部屋子」喜久雄襲名開始,造就兩人亦敵亦友的瑜亮情節,親生兒子在父親選擇了弟子繼承其名後又該何去何從?掌聲與眩光背後,是戲子風雲變幻的一生,歷經血腥、衝突、醜聞、背叛、成名、離散,道出不為人知的辛酸血淚、命運糾葛、恩怨情仇與權力鬥爭,整個故事一氣呵成,既細膩又恢宏,既柔美又熱血,既震撼又動容,從吉田修一最為擅長的人性描寫,縝密結合了文學娛樂價值與深厚豐富的文化底蘊。
這個月木馬一口氣推出兩本 2019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彼得漢德克的代表作,德文直譯的新版《守門員的焦慮》與《夢外之悲》。《#守門員的焦慮》曾由文溫德斯拍成電影,被視為當代小說的經典傑作,精準捕捉一代人的焦慮心理,故事講述布洛赫曾是名噪一時的足球守門員,轉行當工人卻再度失業,他搭上計程車前往納許市場,莫名被一名電影院的女售票員吸引,一次午夜場結束後,心血來潮尾隨她回家,沒想到女子竟也轉過身來撫摸他。隔日,他在她的公寓裡醒來,年輕女子躺在身邊。他想不起自己是否與她睡過,感覺焦慮,語言開始失真,現實也隨之模糊,壺裡的茶葉成了一隻隻的螞蟻,熱水滾沸,一團黑壓壓的東西浮了起來。他將女人勒死,犯下一椿命案,整個城市仍好端端地在等著他,但焦慮,他一度覺得自己掉出體外,所有東西都離開他們原有的位置。《#夢外之悲》談的是漢德克母親的一生,也是眾多女性的一生,1971 年,書中「我」的母親服安眠藥自殺了,儘管當天傍晚,她仍和往常一樣,到隔壁的女兒家吃晚飯。死前,她以快捷寄出了多封掛號信,並附上了遺書,其中一封給「我」的信上是這樣寫:「但繼續活著是不可能的」。書中「我」的母親即是作者漢德克的母親。身為一個經歷過納粹時期、戰爭,以及戰後經濟蕭條年代的女人,她總是設法從困境中找到平衡,只不過這一次,她自己就是困境。葬禮上,漢德克強烈地渴望書寫他母親。幾個月後,這部具自傳色彩的半虛構小說誕生了。
當然還有期待多時《使女的故事》的續集《#證詞》,《使女的故事》發生十五年以後,基列共和國這個神權政體持續緊抓權力不放,但已浮現內部開始衰敗的徵象。在這個關鍵的時刻裡,三位迥然不同的女性的生命彼此交會,可能引發爆炸性的結果。其中兩名年輕女子屬於在新秩序裡成年的第一個世代,分別在邊界的兩邊成長:一是在基列境內,盡享特權的大主教女兒;一人成長於加拿大,常在電視上旁觀關於基列的恐怖新聞,並參與反基列的抗議活動。而她們的證詞當中交織著第三個聲音,是這個政權的推手之一,透過祕密的無情累積與部署來施展權力的女性。埋藏許久的祕密終於讓這三個人交會在一起,迫使她們面對自己的本心,衡量自己為了信念又願意付出多少。
同樣帶有女性主義色彩的小說還有去年的暢銷小說《#消失的她們》,八月的午後,遙遠的西伯利亞邊緣一對姐妹遭到綁架,搜索行動毫無進展,然而這事件如同一陣陣漣漪逐漸波及鎮上的女人,層層掀開深埋在她們心底的黑洞。這是一幅小鎮女性的肖像畫,作者以精巧細膩的筆法,活現了這些需要被重新縫補的女人。隨著綁架事件的發展,她們各自用強烈或靜默的方式,凝視自己內心的黑洞 —— 很可能是消失了,或難以尋回的真實自我。然而,無論是面對如何不堪的過往、無法言說的恐懼與失落,她們終究找到了那奮力一擊的決心,尋得彌補生命缺塊的微光。
此次掛名推薦的書也有兩本,一是已經舉辦過贈書活動的《#愛在三部曲 25 週年限量典藏版》,已絕版的書籍再次補齊了午夜遺落的一塊拼圖,靜謐深沉的藍配上黑白懷舊的影像,以更精美、雅緻與完整的模樣與我們見面。二是《第十三個故事》Diane Setterfield 的新作《#從前從前在河畔》,十九世紀的泰晤士河上游流域,是個迷信與科學共存、魔幻與現實難分的時空,某條支流岸邊,有一間「天鵝酒館」,旅人和當地的熟客每夜在其中講述精采的鄉野奇談,但在冬至的夜晚,河畔真的發生了一樁離奇怪事:一個年約四歲、身分不明的小女孩由一名身受重傷的旅人抱進酒館,原本已經溺水氣絕、全身冰冷,不久後竟在眾目睽睽下突然「復活」,消息沿河傳開,引來三組人馬趕往天鵝酒館,全都堅稱死而復生的小女孩是他們失散的親人。對書中人物而言,說故事與聽故事正是他們在瞬息萬變的複雜環境裡,理解世界、理解彼此、理解一切不可思議之事的方法。他們道出一個個故事中的故事,彷彿編成一幅華麗的織錦,貫穿情節的河流意象串起失而復得的親情、身世之謎的追尋、意外的命運機緣,曲折而牽動人心。
當然不能獨漏久別重逢的《飢餓遊戲》前傳《#鳴鳥與游蛇之歌》,為了讓施惠國的公民記取戰爭教訓而舉辦的飢餓遊戲,即將迎來第十屆,不僅被抽中的貢品要以孤注一擲的決心贏得比賽,連出身都城世家的學生也將擔任導師,與他們的貢品合作,贏得比賽、獲得榮耀,以及遠大前程。18 歲的科利奧蘭納斯史諾,期待成為最有競爭力的貢品的導師,但局勢一開始就對他非常不利,被分配到的貢品是劣等中的劣等,來自施惠國最窮困的第十二區的瘦弱女孩,露西葛蕾,她是飢餓遊戲世界裡的少數族群「柯維族人」,身穿彩虹褶裙,帶著一尾蛇參加抽籤典禮,在眾人面前放蛇咬,卻也有著渾然天成的美麗嗓音。在競技場裡,眼看有一場生死決鬥,他們倆的命運完全糾纏在一起,退無可退,他開始同情他那個在劫難逃的貢品,卻也必須設法全身而退,同時衡量自身需求、遵循遊戲規則、抗拒內心欲望,無論付出何等代價都要讓他們倆活下去。
而《奶與蜜》的作者 Rupi Kaur 另一本詩集《#太陽與她的花》也終於推出繁中版,揭露了悲傷、憤怒、失落、痛苦、恐懼、羞愧、快樂種種情緒,詩文情感真實而不造作,嘗試運用詩文探索「愛」的各種形式,尤其在這個混亂、焦慮的時代之中,人與人之間的愛、人們自己給自己的愛還有可能長出什麼樣貌。書中以花的意象貫串,象徵她所經歷的成長痛,從失去後的傷痕起始,迎來一連串心碎的過程,和在社群時代生活所必須面對的憂鬱與孤獨以及她對自我根源的追尋。
除了《國寶》之外還有兩本日本文學值得收藏,去年的本屋大賞冠軍瀨尾麻衣子《#接棒家族》,十七歲的少女森宮優子有三個父親,兩個母親,家庭在她成長的十七年間變更了七次成員,姓氏在沒有血緣關係的父母之間進行了四次更改,但她很確定,「我是被愛著的」,探問的有如《小偷家族》,假使血緣是一場慢慢傳下去的接力賽,毫無親緣關係的棒次也能延續幸福嗎?另一方面,村上春樹《#1Q84》在不經意之中迅速迎來十周年紀念版,他表示,此為他最具企圖心的作品,同時是寫作生涯至今最直接與女性人物面對面的故事,更是一部關於現實與超現實、愛情與信仰、過去與未來的磅薄大作,劇情以雙線進行,以村上較少用的第三人稱全知觀點來說故事。現實時間是1984年,女主角青豆在健身俱樂部工作,但她另有一個神祕的身分,而熱愛寫作的補習班數學老師天吾則為了一篇小說新人獎投稿著迷不已,兩個主角雙線平行地發展,從互不相關、到發展出奇妙的戀情,從詭異的 1Q84 年回到童年的 60 年代。
這份書單唯一一本眾星拱月的華文創作莫屬吳曉樂的新書《#我們沒有秘密》,未出版就已售出影視改編版權。故事敘述這鎮上的每一個人,都背負著祕密過活,范衍重一直以為他與妻子吳辛屏之間沒有祕密,但妻子一夕之間消失了。范衍重從妻子工作的地方展開調查,越是追查就越陷入重重疑雲:妻子聲稱已過世的母親突然現身,揭露吳辛屏的過往:她在小鎮上曾出過事。所有線索都指向保守小鎮的名門家庭 ── 宋家,宋家兄妹宋懷谷與宋懷萱,宋懷萱與吳辛屏是高中摯友,宋懷谷面貌俊俏、優秀,是校園風雲人物。而吳辛屏安靜又低調,她是范衍重的第二任妻子,相較於第一段婚姻,范衍重覺得與吳辛屏的婚姻讓他感到舒適與「門當戶對」,范衍重不禁想起前妻那帶著詛咒的聲音說: 跟你在一起的女人,到最後都只會被你逼瘋。最終所有的祕密,都藏在一個盒子裡打開盒子,是找到了解答?還是將每一個人推落黑暗又無法說出口的真相?
堪富利士道出口 在 閱讀前哨站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抽獎贈書活動】《窮理查年鑑》x2本
✍️如果說《#窮理查年鑑》用將近500句的格言闡述了富蘭克林勤奮和節儉的精神,那麼〈#財富之路〉就是這本著作的濃縮版「滴雞精」。我將這篇文章重新排版,加上貼切的副標題,變成在螢幕上容易閱讀的版型。
👉全文 https://readingoutpost.com/poor-richards-almanack/
【為什麼想讀《窮理查年鑑》?】
我對《窮理查年鑑》這本書產生興趣的原因,是因為去年讀到股神巴菲特的合夥人查理.蒙格的暢銷著作《窮查理的普通常識》(非常棒的一本書),在這本書的序言中,巴菲特評論這位跟他合作超過50年的老朋友:
「從一七三三年到一七五八年,班傑明.富蘭克林藉由《窮理查年鑑》傳播了許多有用而永恆的建議,他讚揚的美德包括節儉、負責、勤奮和簡樸。在隨後的兩個世紀裡,人們總是把班傑明的這些美德思想當成終極真理。然後查理.蒙格站出來了。
查理原本只是班傑明的信徒,但很快開闢了新境界。班傑明『建議』做的,到查理這兒變成『必須』做的;如果班傑明『建議』節省『幾分錢』,查理會『要求』節省『幾塊錢』;如果班傑明說要『及時』,查理會說要『提前』;和蒙格苛刻的要求相比,依照班傑明的建議來過日子顯然太容易了。」
查理蒙格視富蘭克林為自己的英雄,甚至模仿《窮理查年鑑》的英文書名「Poor Richard’s Almanack」,將自己的書取名為「Poor Charlie’s Almanack」。因此,我就對這本「被模仿」的對象產生了濃濃的興趣,直到現在…
【《窮理查年鑑》是本怎樣的書?】
美國開國元勳班傑明.富蘭克林以「窮理查」為筆名,推出自己編寫的年曆,在篇幅之間印上幽默且激勵人心的智慧格言和插圖,成了人手一本暢銷25年的熱賣著作。柿子文化推出的這本《窮理查年鑑(最完整收錄版)》更集結了所有的格言和插圖。
《窮理查年鑑》富蘭克林經典講稿〈財富之路〉全文分享與心得
此外,書中最讓我回味無窮的,莫過於收錄在1758年的一篇經典文章〈財富之路〉。富蘭克林巧妙地將25年來的格言融合成一篇生動風趣的演講,這篇文章甚至被公認為投資致富的經典,在歐美廣為流傳而且歷久不衰。
如果說《窮理查年鑑》用將近500句的格言闡述了富蘭克林勤奮和節儉的精神,那麼〈財富之路〉就是這本著作的濃縮版「滴雞精」。以下我將這篇文章重新排版,加上貼切的副標題,變成在螢幕上容易閱讀的版型(特別感謝柿子文化授權轉載)。
在〈財富之路〉一文內,富蘭克林清楚簡單地說明,勤奮、小心、儉樸、穩健是致富的核心態度。— 企業家李嘉誠
【〈財富之路〉全文|班傑明.富蘭克林|1757年】
可敬的讀者:我聽說,對於一名作家來說,沒有什麼樂趣能比發現自己的作品受到其他飽學之士所引用來得更大了。我很難得享受到這等樂趣,因為(容我大言不慚)儘管我是這四分之一世紀中最傑出的年曆作家,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理由,其他的同行作家卻都很吝於來掌聲,所以幾乎沒有其他作家注意到我,使我的作品並未帶給我實質收益,而乏人讚賞卻經常消磨我的志氣。
所以我歸納出,人們才是我能力的最佳裁判,因為他們會買我的著作;而且,在我徬徨無依,還未廣為人知的時候,就經常聽到有人這樣講:「就像窮理查說的一樣……」這給我極大的安慰,因為這不只證明我的說法被重視,還證明了對我身為作者的看重。為了激勵我自己記得重複那些睿智的話語,我偶爾也非常慎重地引用我自己的語句。
所以您能看出,我對於要向您說的這件事會有多感激。我最近去了聚集著一大群人的貨物拍賣場,由於拍賣的時刻還沒到,人們正討論著時局有多差,其中有一個人叫住了一位乾淨體面的白髮老頭,「唉呦,亞伯拉罕老爹,您覺得眼下這時局怎麼樣?抽這麼高的稅,是不是要把整個國家都給毀了?咱們又怎麼繳得起這稅金?您說說咱們該怎麼辦吧?」
亞伯拉罕老爹站了起來,回答道:「若你們要聽俺的勸,俺就簡單講講,因為就像窮理查說的一樣,對聰明的人只要講半句話就夠了,話再多也裝不滿籮筐。」
其他人圍了過來,拱著他,要他暢所欲言,他接著說:
【勤奮不怠惰】
「各位親朋好友,這稅的確抽得很重,要是政府公佈的那些是咱們唯一要付的錢,咱們可以很容易就付清了;但咱們還有許多東西得償清,而且咱們之中有些人還更重要得多。咱們要為自己的懶散付出兩倍,為自己的驕傲付出三倍,為自己的愚蠢付出四倍,而這些稅並不是牧師說赦免就能輕易解除的。不過,咱們可以聽聽好建議,可能對咱們有好處;就像窮理查在他一七三六年的年曆裡頭說的,『天助自助者。』
政府要是強徵人民花十分之一的時間為政府做事,咱們都會覺得真是太苛刻了,但是懶散卻會占了咱們更多的時間,要是算算花在徹底怠惰,啥都不做的時間,還有花在無謂的事情或消遣上頭的時間,東扣西減,就沒剩多少了。怠惰會使人生病,所以絕對會讓人短命。就像窮理查說的,『懶惰就像鐵鏽,比勞動耗損得更多:鑰匙若常用,光亮不生鏽。』
窮理查也說:『你若愛惜性命,不要浪費光陰;點滴的光陰,累積成生命。』咱們花在睡覺的時間比咱們需要的多太多啦!都忘了窮理查說過『睡著的狐狸抓不著雞』,又說『墳裡頭有得你睡』。
要是光陰是最寶貴的東西,那麼浪費光陰,就像窮理查說的一樣,『是最奢侈的揮霍』,因為他在別處說過,『時光一去不復回』;還說『時間夠多,就證明真的夠小』。
咱們該起而行,有目的而行;勤奮才能減少糾結,就像窮理查所說的,『怠惰讓事情困難,勤奮使事情簡單;人若起得晚,整天都匆忙,盡量別把工作留到晚上。』懶散走得有夠慢,貧困隨即就追上,就像俺在窮理查年曆中讀到的一樣,他還這樣說,『管好你的生意,別讓生意駕馭你』、『早睡又早起,讓你聰明、健康又富裕』。
所以何必要期盼時局變好?如果俺努力些,就能讓時局變好了,就像窮理查說的,『勤奮不必靠希望,靠希望過活,餓死在街頭。』『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穫!雙手啊,爭個氣,因為我沒有土地。』不過要是俺有土地,就得被課重稅了。還有啊,窮理查也同樣說了,『有一技在身,就有地位身分,有一份事業,就有收入和尊嚴。』
但是這一技之長,一定得要發揮,這份事業一定要發展,不然既沒有地位,也沒有收入讓咱們繳得起稅。如果咱們夠勤奮,就絕不會捱餓;因為就像窮理查說的,『勤奮人家的廳堂,飢餓只能偷觀望,不敢進門來閒晃。』收稅員和警察也不會進門來,因為窮理查說:『勤奮能償債,絕望只會債滾債。』
【善用每一分時間】
儘管你沒有發現寶藏,也沒有親戚留給你龐大遺產,但就像窮理查說的,『勤勉是幸運之母。』『努力勤勉,上帝就賜你一切恩典』窮理查也說:『趁著懶人還夢酣,下田努力忙深耕,就有豐富的收成,夠你銷售與貯存。』把握今天好好做,因為不知道明天又有什麼礙著你的事頭,這也就是為什麼窮理查說『一個今天值得兩個明天』,又說『什麼事情明天該做,今日就先做』。
你要是個僕人,被主人發現你在偷懶,難道不會感到丟臉嗎?所以你就該是你自己的主人,因為窮理查說:『發現自己在偷懶,你得自慚。』既然為自己、為家人、為國家、為國王有那麼多事情得做,最好天才剛亮就開始動手;別讓太陽低頭說,這裡躺個懶惰蟲。親手拿起工具做事,別忘了窮理查說過,『貓兒穿襪套,老鼠捉不到。』
要做的事可能真的太多,你也可能手無縛雞之力,但是持續努力終究能有好成績,因為滴水能穿石,『勤勉有耐心,老鼠咬斷粗鋼筋。』就像窮理查在咱忘了是哪一年的年曆裡頭說的,『只要工夫深,小刀銼斷老樹根。』
俺好像聽到你們有人說,人難道就不能享受享受?俺告訴你,老弟,窮理查說了,『想要有閒暇享受,時間就得好好利用。』他還說,『連一分鐘都沒把握,千萬別放過一個鐘頭。』
休閒享受,就是利用時間做點有用的事;這是勤快人物的享受,懶漢還沒這福分呢!所以窮理查說了,『閒暇生活和懶散生活是兩回事。』難道你能想像懶惰居然能比勤勞給你帶來更多舒服的享受?不會的,因為就像窮理查說的,『勞累來自安逸,麻煩源於懶散。』
四體若不勤,只能靠他們的小聰明,但是他們可沒真材實料來經營。不過,勤奮倒是能帶來享受、財富和尊敬;遠離享樂,它們就會追著你。『好的紡紗工,輪班時間長』、『我今有牛又有羊,大伙兒都說我此後運道旺』,窮理查說的這些真是對極了!
【審慎的態度】
但是講勤奮以外,同樣還得堅持、努力、細心,好好用咱的眼睛看管咱家自個兒的事情,不要太相信其他人;因為窮理查這樣說過:
從來不曾親眼目睹,經常移植的樹木,或是經常搬遷的家族,能繁衍得像定居者一樣富庶。
同樣,『搬家三次,糟得像是失火一次。』還有,『管好你生意,你的生意就能養活你。』還有,『想把事情完成就動手,不想完成就送走。』再來,『莊稼人想豐收,自己就得拉犁走。』
還有,『大師的眼睛,比他雙手更辛勤』;『欠缺關懷的危害大過無知造成的傷害』;此外,『不去監督手下勞工,就是拿你的錢包給他們打秋風』。太過信賴其他人的細心,反而害了許多人,因為就像在年曆裡頭說的,『人在世間要能免除俗事雜項,不是靠信心,而是靠著沒信心』。
但是個人自己的細心倒是有利可圖,因為窮迪克這樣說:『勤學的人有學問,仔細的人有財富,英勇的人有力量,有德的人上天堂。』又說,『你要想有像你一樣的好奴僕,那就為你自己服務。』
此外,他也建議,即使是對再小的事情也得謹慎小心,因為有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加上『少了釘子,馬蹄鐵就掉了;少了馬蹄鐵,馬兒就輸了;少了馬兒,騎士就迷路了』,要是被敵人打倒,給敵人殺了,都得算在沒注意到馬蹄鐵上那根釘子頭上。
【簡樸和節儉】
老弟們哪,對於勤勉和注意自己的事的建議就有這麼多,但還得要再加上節儉這一條,才能讓勤勉更保證成功。要是一個人不知道怎麼保存他的所得,就是拉著自己的人生去推石磨,最後死得連頭羊都不值,就像窮理查說的,『廚房太大間,意志最不堅。』而且--
入不敷出好常見,因為女人寧可泡茶閒聊天,不願動動針黹好賺錢,男人為了酒中仙,不願披荊斬棘去墾田。
你要想有錢,他在另一本年曆裡頭說啦:『多想著省錢,別顧著賺錢:印度也沒讓西班牙致富,因為她的收入還不夠她的支出。』所以趕緊遠離你那些花大錢的蠢事,就不會有這麼多閒工夫抱怨時局不好啦、稅賦重啦、一家老小嗷嗷待哺啦!因為就像窮迪克說的:
美色與美酒,賭博與詐欺,會讓財富貶低,慾望無底。
而且啊,『一個惡習不除掉,馬上兩個來報到。』你也許會想,偶爾來點茶、喝杯酒、吃點昂貴的,穿點漂亮的,三不五時找點樂子,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記著窮理查說的話--『積少成多』啊!而且還要『留心小開銷,再大的船也可能因為小小的裂縫就沉掉』;又說,『挑剔的人愛什麼,問問乞丐最知道。』還有,『傻子做菜忙,卻讓智者吃得香。』
你們大伙兒都到了這個服裝飾品的拍賣場來。你可以說那些是好東西,但是你要是不小心,很可能對你來說就會是壞東西了。你們會想要這東西賣得便宜,甚至比成本還低,但你要是沒有穿上這些東西的機會,它們就都賣得太貴。記得窮理查的話,『買了你不需要的東西,持續賣掉你的生活所需。』還有,『重要時刻,要能自我克制。』
他意思是說,這樁便宜可能只是外表看起來便宜,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否則成交之後,就只能讓你勒緊褲帶,對你無益有害。因為在另外一個地方他提到了,『許多人因為買了便宜的好東西而從此受害無比。』
【避免奢侈消費】
窮理查又指出,花錢買了令人後悔的東西,真是傻兮兮,但是這種蠢事在拍賣場裡天天上演,因為人們都沒注意到年曆裡的提醒。就像窮理查說的,智者從他人受的傷害中學習,傻子卻很少從自己受的傷害中得到教訓。但是呢,『能從別人的危險中學到得到警告,真是有福報。』
很多人哪,為了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只能活活餓死,還讓一家大小吃不飽;就像窮理查說的,『絲織品和緞子、紅布和天絲絨,都能滅廚房爐火。』這些不是生活必需品,也很少能叫它們便利品,但是光只是因為它們看起來漂亮,就不知道讓多少人想要擁有這些東西。
人工所造成的需求,比天生的還要更多,就像窮理查說的,『一個窮字百樣缺。』為了這些,還有其他的奢侈品,上流名門也會變得窮困,被迫要向他們從前瞧不起,但卻勤奮節儉、努力掙錢的人來借錢。這種情況根本就像窮理查說的一樣,『農夫站得直挺挺,高過貴族屈膝伏地。』
或許他們有著祖傳的一塊小土地,或者根本不知道來自哪裡;但他們想著太陽永遠不下山,白日不會變黑暗,所以那麼一點小小花費,根本不值得在意(就像窮理查說的,小孩子和傻子會以為二十先令和二十年,沒有花完的一天)。但是一直從餐盤裡頭拿取,又不放進去,很快就見底;所以就像窮迪克說的,『當水井乾涸,我們才知水的價值究竟有幾何。』
可是他們要是接受他的建議,老早就曉得這件事了;想要知道錢的價值,去借點錢試試,因為去借錢就是去傷心,而確實要是有人借錢給這種人,當他去找他們的時候就是去收錢。窮迪克老爹建議說:
愛慕虛榮的確是種空虛的詛咒;你要是迷戀任何風潮,最好先看看你的荷包。
而且,驕傲和欠缺同樣是乞丐,但是要錢要得更厲害。你要是買了一件好東西,就得再多買十件,才能讓你有整套的外貌;但是窮迪克說了,『克制最初的慾望還不算難,滿足隨之而來的其他慾望才難辦。』所以窮人想要學有錢人,真是蠢事一樁,好比是青蛙吸口氣,就以為自己跟牛一樣肥了。
豪門儘管去遨遊;小舟得要緊貼岸邊泅。
【小心處理債務】
不過,犯蠢事很快就會得到教訓;因為就像窮理查說的,『驕傲要果腹,吃的就是輕蔑與虛榮。』在其他地方又說,『驕傲與富裕一起吃早餐,和貧困一同吃午飯,最後只剩聲名狼藉陪著吃晚餐。』
畢竟,冒著這麼大風險忍受這麼多折磨,外表的驕傲到底有啥用?不能促進健康或減輕痛苦,又不會讓人增加美德,反而製造嫉妒,帶來不幸。就像窮理查說的:
蝴蝶是什麼?頂多是隻毛蟲打扮過。裝扮俗麗的公子哥兒,與他的畫像正符合。
真的是瘋了,才會為了這些奢侈品躲債!我們在這個拍賣場裡,有六個月的保固期,這可能吸引了我們之中某些人的注意,因為我們沒法兒拽著錢不用,想要馬上就花光。但是啊,想想看你躲債時做了什麼--你是讓其他人的權力壓過了你的自由。
如果你不按時付錢,就會愧對你的債主;你對他講話的時候就會感到害怕;你會編一些可憐兮兮的爛理由,最後丟掉你的誠信,沉淪到無恥謊話說不停--因為就像窮理查說的,『撒謊堪稱第二壞,最糟糕的是躲債。』還有,『債務的身上,背負著「撒謊」』。可是生而自由的英國人,不應在見到人或和人說話時感到害羞或害怕。
窮困往往會剝奪人的精神和美德:窮理查說得好,空布袋很難站得起來。你對下令禁止你打扮得像個紳士或淑女,不然就囚禁起來或是做奴隸的國王或政府會有什麼感想?你難道不會說你生而自由,有權照你高興打扮,這道法令侵害了你的權利,這樣的政府是個暴虐的政體?
但是你要是為了這些衣服躲債,你就是讓自己成為那樣的暴君!要是你還不起錢,你的債主可以隨他高興,剝奪你的自由,使你終生受限,不然就是把你賣了當奴隸!你要是標到了商品,你或許對這筆錢沒有多想;但是窮理查告訴我們,債主的記憶力比債務人高明;在別的地方又說,『債主是迷信的一群人,凡是都要挑日子看時辰。』還債的日子在你注意之前就已經逼近了,在你能夠還債之前,債主就來提醒了。
【儲蓄的重要】
你要是記著你的債務,那期限雖然乍看起來是很長,可是一開始減少,卻是短得不得了。到時候看來時間不只在肩膀上有翅膀,腳跟也加了一雙。窮理查說過,『想要縮短四旬齋,復活節時催還債(在四旬齋期間借錢準備復活節,復活節一到就會被催還款)。』
而既然向人借錢是當出借人的奴隸,債務人是債權人的奴隸--就跟窮理查他說的一樣,快避開枷鎖,維護你的自由;才能維持你的獨立:勤奮、節儉、有自由。你們現在也許會覺得自己處在富裕的環境,所以可以稍微浪費一點沒關係;但是就像窮理查說的:
為了年歲和必需品,盡量儲蓄沒關係;朝陽再亮遲早也落西。
收入可能短暫又不穩定,但是只要你還活著,支出就很固定了;就像窮理查說的,『比起不讓一支煙囪熄了火,蓋兩支煙囪要容易得多。』所以寧可沒吃晚飯就上床,也不要為了躲債滾下床。就像窮理查說的:
盡量拿,拿了就緊握;這可是將鉛變黃金的那種石頭。
你有了賢者之石,就不要再抱怨時局不好,還是什麼稅賦太高。老弟們啊,這就是理性與智慧的教訓哪,但是你也不要太依賴自己的努力、節儉跟明智,因為儘管這些是好東西,但是沒有上天的保佑,這些都會枯萎;所以要謙卑地祈求老天保佑,不要刻薄地對待沒有這福氣的人,反而要安慰、幫助他們。要記得約伯也曾經受苦,之後才又興旺富足。
現在來做個總結吧,『經驗是間好學校,但是傻瓜不會再上其他的學校』,而且很少在學校;因為我們真的就像窮理查說的那樣,『只能夠提供建議,卻不能給人品行。』不過呢,記住一點,窮理查說過,『聽不進建議,沒人能幫你。』況且如果你不聽理性的忠告,她就踹你膝蓋骨。」
【我讀完〈財富之路〉的心得】
這篇文章讓我重讀了好幾回,看富蘭克林如何將他過去25年寫過的智慧格言,完整地濃縮在這篇講稿裡面。當我把整篇文章拆解成小段落之後,再重新檢視一次,發現致富之路其實歸根究柢就是這四個字「開源節流」。
「開源」首重勤奮不怠惰,最好的方式是專注在自己的職場專業,提升自己的知識和技能,讓正職收入成長是首要考量。其次是善用時間,在正職之外保持學習新技能、接觸新領域的學習心態。最後是審慎的態度,面對未知且高風險的投資誘惑,要懂得睜大眼睛辨認,謹慎為上。
「節流」首重簡樸和節儉,留意自己不必要的開銷,再大的船也會因為小裂縫而沉掉。其次是避免消費奢侈品,認清楚驕傲的虛榮,許多迷戀奢侈品的人,體現的正是心態上的窮困。然後要小心處理債務,要謹記每一分額外的債務,都是拿自己未來的自由來抵押。最後是謹記儲蓄的重要,要懂得你儲蓄的不只是金錢,也是在儲蓄自己未來的自由。
整篇文中最讓我驚喜的,莫過於末段的這段話:「但是你也不要太依賴自己的努力、節儉跟明智,因為儘管這些是好東西,但是沒有上天的保佑,這些都會枯萎;所以要謙卑地祈求老天保佑,不要刻薄地對待沒有這福氣的人,反而要安慰、幫助他們。」
除了累積財富之外,富蘭克林可沒忘了提醒我們心靈的富足。這些道理簡單而雋永,格言幽默又富饒智慧,這就是〈財富之路〉這篇文章之所以能歷久不衰的原因吧!
【後記:格言本身的意義之外】
值得一提的是,《窮理查年鑑(最完整收錄版)》這本中譯版有個很有意思的地方,書中數百句的格言都有完整的中英對照。加上我本身很喜歡看金句名言的原文,透過原文去思考會有不同的意境,而且還能學習新的單字。
用這句格言舉例:「勤奮、有能又節儉,大富大貴在眼前。」原文是「Industry, perseverance, and frugality make fortune yield.」讓我學到了原來 industry 是勤奮的名詞,industrious 是勤奮的形容詞。最慚愧的是,讀了這麼多年的英文,我才第一次學到 frugality 是節儉的意思…(可見這項美德……)。
此外,這些格言是1757年代的英文用語,閱讀的時候你還可以體會到與現代英文的細微差異。相信對英文抱有興趣的讀者,可能會跟我一樣從中得到許多樂趣。容許我用查理.蒙格的話來替這篇文章做結:「富蘭克林的格言比商學院學到的東西有益得多。」
【抽獎辦法】感謝 柿子文化出版
1、抽出「2本」《窮理查年鑑》送給閱讀前哨站的粉絲們!有興趣的朋友請在底下「按讚留言」,「公開分享」本則動態參加抽獎。
2、留言請寫下:你最喜歡誰講過的格言?是什麼?例如:「我喜歡甘地說過的:找到自我的最好方法,是在服務他人的過程中放下自我。」
3、活動時間:即日起至2020/07/07(二)晚上十點截止,隔天在留言中公布名單,隨機抽出兩名正取,兩名備取。
4、請正取得獎者於2020/07/09(四)晚上十點前,私訊回覆寄件姓名、地址、電話,超過期限未認領由備取遞補,寄送僅限台澎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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