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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新片《無聲救援》是部二戰電影、是部猶太受難電影、也是部藝術家傳記電影。它以英語發音、有傑西艾森堡這位美國演員當主角，但它是部西歐多國聯合製作、它有歐陸多國明星級卡司、講的不是英美戰爭故事而是法國佔領故事、編導則是委內瑞拉的波蘭裔猶太人 Jonathan Jakubowicz... 男主角，則是大名鼎鼎的法國默劇演員馬歇馬叟 Marcel Marceau ！說實話要不是有這部片，我想都沒想過馬歇馬叟有這樣出生入死的二戰英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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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查馬歇馬叟的二戰史實 ABC：(1) 小時媽媽帶他看卓別林電影，著迷而模仿；(2) 爸爸是波蘭裔猶太人在 Strasbourg 開肉舖，法蘭西之戰舉家逃往 Limoges，終究於 1944 被抓而於集中營身亡；(3) 他表哥Georges Loinger 組織法國猶太反抗軍，專門負責偷渡猶太孩子到瑞士；(4) 他與弟弟 Alain改名 Marceau加入猶太反抗軍、巴黎解放後加入法軍；(5) 他常用默劇來安撫猶太兒童靜下來、會用三明治和麵包夾帶假護照；(6) 因能通多語而成為巴頓將軍的第三軍聯絡官，於 1944 年八月在美軍面前初次表演默劇，戰後才開始正規表演訓練。

這些階段本片大致都拍了，也有不少戲劇化、浪漫化、移花接木、與加油添醋。此片既拍法國反抗軍，當然不像英美二戰片的殺戮戰場那樣刺激，尤其馬歇馬叟主要參與的「偷渡猶太兒童」這種行動，更多著重在諜影幢幢的緊張、而非槍林彈雨的刺激，不過本片也是給他寫了一場小型的攻擊救援與逃殺，增色不少。總之此片作為戰爭片，其魅力比較不是戰陣對決，而是各種偷渡、藏匿、空投、接應、密報、查緝，以及各種表面上的行禮如儀、與檯面下的暗潮洶湧，尤其當老火車頭帶著紳士淑女們走下車廂若無其事走進老火車站時，那復古諜報的魅力都出來了！

不過真要說諜報行動，本片恐怕不太能滿足類型影迷，因為那些都只是本片的背景或配菜。本片處理這個反抗軍組織，並沒要做到完整構成寫實世界觀、而僅概念化地濃縮為幾個關鍵角色；本片處理這反抗軍的各種行動，也未必有頭有尾地完整、而純粹是拿來給馬歇馬叟與其同道做個理念啟示的。話說史實的馬歇馬叟在法國被佔領時年方 16 歲，他和同道根本就是群高中少年在救援小學生 XD 雖然找娃娃臉又有種古怪氣質的 Jesse Eisenberg是再好不過，但他都已經 36 歲了，恐怕為了對戲畫面協調度，此片請了一堆三十下旬的青壯年演員來裝小演童子軍，倒也別有風情。

說穿了，此片且不管主角是什麼未來的藝術大師，他們在當下就只是一群青春少年們，對愛情友情與國家個人都有夢想與理想，於是手牽著手不知天高地厚地展開浪漫小革命，這種少年青春革命的格局先令我想到波蘭戰爭片《浴血華沙》Miasto 44 ，懵懂的少年總是要在革命的殘酷洗禮中一夜長大。本片片名 "Resistance" 就是「抗暴」、「反抗」或「反抗軍」，電影情節也就圍繞在「反抗」這概念上做出三階段給少年們體驗並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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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階段，「藏匿」，是消極退守的極端。在電影開始，1938年11月水晶之夜，慕尼黑猶太小妹線展開了二戰納粹迫害猶太的歷史。從此經過了 1939 德國入侵波蘭，身在史特拉斯堡的主角們與長輩們猶在收留中東歐的猶太孤兒們，以為我們只要把他們安置在自己家園就好了，畢竟我們上代猶太人也是一直被各種國家社群給驅趕、這次我們留定了絕對不離開！本片長輩，包括 Marcel 的爸爸 Charles與表哥 Georges都這麼堅持。

第二階段，「戰鬥」，是積極奮起的極端。藏匿行動做到了某天夜晚， Marcel 青梅竹馬革命伴侶 Emma 晚上走在外面都受到壓迫不得安全，雖然他總是一派超然巧妙化解、雖然他向來知道自己不是拿槍戰鬥的料，但也忍不下這口氣而終於出發革命去！誰知，這場兩對情侶手牽手的浪漫革命小旅行，革命的荷爾蒙才剛開始揮灑、連革命 ABC教材都還沒讀完，馬上就慘遭巨變！

這裡與他們同樣年輕充滿少年心性的，是德式浪漫主義絕不輸給法國、但用錯地方走上極端的蓋世太保「里昂屠夫」Klaus Barbie，由德國小帥哥 Matthias Schweighöfer 演來天真可愛地超恐怖！而法國大美女 Clémence Poésy 飾演的女主角 Emma 、與法國小暖男 Félix Moati 飾演的小情聖 Alain，會一起踏上血債血還同歸於盡的浪漫主義復仇之道嗎？

第三階段，「逃脫」，是山不轉水轉的第三條路，還要 Marcel 用他一貫抽離超然的「靜定」絕活來面對。不論是猶太長輩流離千年後的負氣堅守、還是猶太小輩失去摯愛的負氣報仇，那都不是猶太人生生不息的正道。這正道，本片許多的小戲份裡都有過提點，是猶太人歷代遭受迫害屠殺被趕來趕去卻不放棄的歷史、是所有受迫者包括黑人也心有戚戚的「奴隸掙脫枷鎖」之身段，其實一直都很清楚，只是當下身陷苦難與激情中的人們，需要醒醒腦子重新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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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歇馬叟身為默劇大師，曾稱默劇為「靜定的藝術」Art of Silence，也許這正是此片作為戰爭藝術片的關鍵提點吧？我們看此片 Jesse Eisenberg飾演 Marcel 的演技，是很容易得出兩極化的看法：喜歡他一貫戲路的人也許覺得他把一種古靈精怪又帶點神經質、往往在躁動與窒鬱兩極間切換的身段給表達得栩栩如生（我就是喜歡的這派，從《社群網站》一路喜歡到《蝙蝠俠對超人：正義曙光》），但討厭他這戲路的、或是覺得他這戲路不適合詮釋馬歇馬叟的人，可能會覺得他把 Marcel 這個戰亂年代下談起戰火愛情的年輕小伙子給演得很木然、很機械、很沒有感情？

不過我倒覺得， Marcel 這角色身在小孩慌張害怕、老人悲憤怨嘆、少年激情衝動的猶太社群裡，正是他們需要的超然心靈。面對小孩不受控， Marcel 絕不焦頭爛額追著孩子跑、而先自己靜坐下來默默起舞吸引眾人目光；面對長輩碎念管訓， Marcel 絕不氣憤頂撞拂袖而去，而靜靜地直指現象引領長輩多說一些多爬梳，世代歧見自然消弭於無形、世代間的共同夢想也漸漸清楚；面對少年同儕的生離死別與聲嘶力竭， Marcel 絕不跟著大喜大悲咬牙切齒，而靜靜地伸出手來挺起肩膀，以無盡耐心化解激情分析事理，其實我們的夢想一直很清楚甚至很簡單，只要靜心做下去。

本片幾場諜報動作戲， Marcel 也充分發揮他冷靜自持從容不迫的特質：戰雲密佈他不患得患失，笑容依舊帶小朋友練習新遊戲，是他的枕戈待旦；弟弟被抓他先不擔心，馬上眼觀四方想辦法，廣場上到處是表演藝術同道、都是新靈感就地取材；大女友被抓他不焦慮、小女友被殺他不悲憤，他要做的只是擦擦眼睛審視初衷珍惜身邊人；里昂屠夫殺機臨門他不慌張畏縮，反而落落大方把愛的聲音一齊唱出來、轉移殺氣的焦點；最後與里昂屠夫臨機應變的對話，他不虛與委蛇更不拐彎抹角，反而代替所有被壓迫者正面提點：「小心別壓得太緊，因為你壓得越緊、反抗越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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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片名 "Resistance" 是主角面對的主題，思考什麼是「反抗的藝術」；中文片名雖是《無聲救援》，其實整片 Marcel 多次信手捻來的藝術靈感也不只默劇、不一定唯有無聲才能隱藏、有時大聲吟唱更能轉移焦點、令對方「正眼注視你、卻沒看見你」。話說默劇這門藝術，我以前除了知道它「無聲」外並沒有真正注意過它的精髓，這次倒是透過此片的猶太受難與求生故事重新觀察其特色：人間很複雜、它卻是極簡，人間很喧囂、它卻很冷靜，人間各種作為疊床架屋、它只是去蕪存菁簡單再現，人間作為總是聲嘶力竭令人亂耳、它只是靜靜動作令你看見那作為的本質。

二戰電影很多、猶太受難電影很多、近年有一種在苦難中以藝術陪伴沈潛的「戰爭藝術」電影也很多！譬如從戲劇音樂談到電影的法國片《情海浮生錄》、談讀書識字與說故事的德國片《偷書賊》、談電影製作的英國片《他們的美好時光》、談展信閱讀與讀書會的《真愛收信中》... 這一回，這部英德美法跨國合製、選用捷克場景任用東歐劇組的《無聲救援》談默劇，已不只感性訴求藝術作為精神食糧陪伴人們度過困厄、進而理性訴求默劇冷靜觀察抽離表現而洞見真實，這個默劇的精神應用在面對災難掙扎求存的時刻，真是再切題不過。

法國總統馬克洪三週前也率先說了 "Nous sommes en guerre"「我們正在戰爭中」，戰爭下人們最須要的，恐怕不是捕風捉影煽風點火、不是患得患失囤積汲營、更不是劍拔弩張打口水仗，而是清楚觀察事物現象、客觀分析追尋真相、冷靜梳理價值與行動、理性堅守人性初衷吧？看此片，可以看見影界較少描繪的二戰法國抵抗故事、可以看見影界常談的二戰猶太受難故事又一章、可以看見默劇大師以藝術療癒苦難心靈、更能看見默劇藝術給我們當下的智慧提點！看 Jesse Eisenberg使出渾身解術的壓軸默劇表演，我們知道這一路會有苦難掙扎，但也能抽離而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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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點名一下本片的多國明星級卡司：

美《社群網戰》Jesse Eisenberg 飾演默劇天才馬歇馬叟
法《殺手沒有假期》Clémence Poésy 飾演戀人心有靈犀
法《阿寶動物家族》Félix Moati 飾演熱情衝動的馬叟小弟
捷《有希望的男人》Vica Kerekes 飾演少男心中的殞落美人
德《紅男爵》Matthias Schweighöfer 飾演蓋世太保走火入魔
德《怒火特攻隊》Alicia Von Rittberg 飾演太保夫人無法坐視
奧《惡魔的情婦》Karl Markovics 飾演馬叟老爹分享跨世代夢想
匈《索爾之子》Géza Röhrig 飾演反抗軍領袖表哥收留猶太孤兒
美《阿波羅十三號》Ed Harris 飾演巴頓將軍主持默劇分享故事
英《權力的遊戲》Bella Ramsey 飾演猶太兒童從受難走向新生
拉美《光榮擂台》Édgar Ramírez 身為導演老班底客串受難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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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季節~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175.121 臺灣), 04/06/2020 18:4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