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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球球王的起與落 (今周刊,第454期,撰文/邱莉燕,攝影/陳俊銘,2005/9/9)
趙豐邦 打贏一場以自己為對手的比賽
世界球王要競爭的,不是對手,而是自己,球賽與人生,不管哪一樣,都要豁達不
氣餒。冷面球王趙豐邦的起落之間,說了這個故事。
抖落傘尖的雨水,走進西門町的球聖撞球館,只聽見球相撞的「喀」、「鏘」聲此
起彼落,彷彿隨意發揮的打擊樂。人們不自覺壓低了聲音交談,因為這裡正在舉辦
「世界盃八號球台灣選手選拔賽」,最後贏得球賽的人,將前往中東的杜拜,與各
國高手一較長短。
來自寶島各地的職業撞球選手正在專心比賽,外號「冷面殺手」的趙豐邦也是其中
之一。當他連續最後一局均敲進八號球、贏了兩場時,是下午兩點,球館內湊巧正
在播放當紅樂團「街頭霸王」最新大碟中的(FEEL GOOD INC.)。
職業撞球手的日子 每天都在決戰
職業撞球選手是一種特殊的工作,他們的老闆,就是他們自己。賺錢的方式有三種
,一是比賽,贏了,就有獎金可拿,但通常只有冠軍才有獎金;一是和幾個同樣喜
歡撞球的朋友,合夥開設撞球場;最後是極具江湖地位的高手才有的待遇擔任
教練、產品代言,以及接受別人挑戰時的下注彩金。
趙豐邦從國二開始撞球,每天在球場的時間超過十小時,國三便輟學,將技術練到
爐火純青,不到十六歲,就能憑球技養活自己,最高紀錄是連續三個月每月進帳二
十萬元。之後的價碼更高,從一九九二年到九七年的全盛期,一般人要找他打撞球
,一桿底價是七萬元,這個行情的意思就是,趙豐邦若是贏了一天的球下來,少則
五十萬元,多則有一百萬元的現金入袋。
他一年至少打上一百場撞球,就「每天都在決戰」這一點來看,職業撞球選手和殺
手似乎有點像。趙豐邦出桿時面無表情的模樣,也令人不禁聯想到武俠小說家古龍
筆下的「劍神」西門吹雪忽然間,劍已出鞘,冰冷銳利的劍鋒指向敵人的咽喉
,這樣的速度,天上地下,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躲過去。隨著劍光閃過,敵人已倒
下他的口微張,輕輕吹落桿上的巧克(一種防滑粉塊,用來增加桿頭擊球時的
摩擦力)粉末。
今年國際撞球冠軍挑戰賽,邀集八位世界各國曾獲得最具指標性的冠軍好手參賽,
因此稱為「冠中冠」,亦即「世界冠軍中的冠軍」大賽。
憑著一股抗壓性 在成功與失敗之間遊走
這是趙豐邦第三度拿到冠中冠,距離上一次的勝利,他等了四年,期間經歷不為人
知的掙扎和辛酸。他在擒伏去年冠軍德國的恩格特後,當場得意地高舉球桿,豎起
大拇指,笑著說,「終於被我等到了,感覺真好!」
年近三十八歲還能當上世界冠軍,媒體更視之為國家之光,將他捧上了天。回到台
灣後,或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吧,不想再講過去晦暗的日子,他推掉了所有媒體的
採訪,趙豐邦說,「我想專心打球,不想為別的事分心。」
他專心到回台後也天天比賽,在球聖撞球館舉辦的「世界盃八號球台灣選手選拔賽
」,卻還是輸給了一個穿T恤和牛仔褲的小夥子。小夥子笑了起來,一旁的球迷見
狀,揶揄地說,「那個小夥子贏了世界冠軍,內心一定很爽!」
不過,知名球評張明雄看多了這種場面,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小夥子能贏趙豐邦
,那是在國內,要是到了國際大賽,通常會心慌意亂而輸球,趙豐邦的特色,就是
他的抗壓性很強。」
張明雄回想起第一次見到趙豐邦,是在台北市復興南路的球場裡,當時趙豐邦才十
九歲。這位「來自南台灣皮膚黝黑」的年輕人,球風冷酷,「頓時吸引住全場觀眾
的目光。」張明雄當下立刻覺得這位年輕人,日後早晚必定會是世界球王,果真不
出他所料。
球風冷酷大膽 氣走前輩站上世界球王
在趙豐邦竄紅之前,台灣撞球界有所謂的「北張南陳」,北是「拚命三郎」張其堯
,南是「小陳」陳為志,趙豐邦便是陳為志帶出來的徒弟。
一九九○年的「四大天王對抗賽」中,趙豐邦對決前輩張其堯,創下連續九次清台
的驚人紀錄,氣走張其堯,成為台灣新球王。在《世界球王和你敲一桿》一書中,
作者羽冠寫道,「趙豐邦打球的優勢在於他用很多時間觀察對手,出桿時絕不猶豫
,甚至下桿大膽到神奇之境,一般人不敢衝的安全球(指很難打進袋的球),趙豐
邦只要有一分把握,就敢出桿,即使有兩、三次失手,但也往往會嚇得對手判斷力
失常,心神俱亂。」
四年後的「金冠軍名人撞球賽」,台灣前三大撞球高手同一天對陣,趙豐邦先是擊
退張其堯,再力克有「球霸」之稱的陳俊雄。一日內連擒兩大前輩高手,讓他贏得
「沒有心臟的人」的美名。
接著,他成為世界球王,單場獎金曾高達兩百萬元,他有兩份收入:比賽獎金和成
就感。
名作家兼主持人吳淡如曾說,心戰喊話是潛意識的催眠,是向趙豐邦學的。吳淡如
有一次訪問時,趙豐邦說,每一次得打「不太可能打進」的球時,總會對自己說:
「因為你是趙豐邦,所以你打得進這個球。」說也奇怪,只要他對自己說了這句話
,十之八九,球就會乖乖入袋。
可是,就像所有的勵志故事共同的元素,曾經不可一世的主角,總從雲端跌落谷底
。趙豐邦志得意滿之餘,難免疏於練球,碰巧他又罹患了撞球人最怕的「甲狀腺機
能亢進」,體重急速下降,握桿時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晚上又嚴重失眠。
球王的失意 健康因素讓他跌落谷底
「生了病,手會抖,球就打不好,球打不好就一直輸,心裡有一點難過。」趙豐邦
淡淡地說,眉宇間閃過一絲陰鬱。其實,撞球界的人都知道,他還同時承受了同行
的訕笑嘲諷,也愧對廣大球迷的期望,很多人都是因為趙豐邦才開始撞球。
歷經人生的「跳電時刻」,趙豐邦禍不單行,投資開設的五、六間撞球館,被突然
躥起的網咖搶走了年輕人的生意,不得已只好拉下鐵門,結束營業,總計虧損將近
二千萬元。
就連高中語文能力測驗的考卷試題也開起他的玩笑,其中某一題這麼寫著,曾經奪
下世界杯冠軍的撞球國手趙豐邦在比賽落敗之後,仍向勝出的對手握手致意,下列
哪一段古人的話可用以形容趙豐邦的行為?(一)孟子曰:「君子有終身之憂。」
(二)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三)
袁枚:「一雙冷眼看世人,滿腔熱血酬知己。」(四)魯迅:「歷盡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
在這段最黑暗的時光,抱著轉型的念頭,趙豐邦還一度爭取親民黨高雄市議員補選
提名,把曼谷亞運贏得的一等三級國光獎章金牌(約六兩純金)拿出來拍賣,做為
競選經費所需,結果卻落選。
記者問道,「如果當時選上市議員,就不會有今天的世界球王大復活吧?」他抿了
抿嘴說,「也許吧!」
真正激起他東山再起的決心,是二○○三年底菲律賓公開賽,這次比賽沒邀他參賽
,頓受刺激的趙豐邦,從那刻起,提醒自己重新振作。
他賣掉昂貴的球桿,一面吃藥調整身體,一面積極苦練球技水準,不但和各種年紀
的球友比賽,並隻身遠赴菲律賓,找當地高手切磋球技。
終於,他控制了病情,又找回球感。聊到這裡,趙豐邦突然不耐煩起來,「妳不要
再問了,會影響我比賽,妳知道嗎?我從早上起就沒吃東西,現在又餓又昏,妳還
一直問東問西!」
球局與人生 只是與自己的競爭
記者趕緊說請他先去吃飯,他站起身來,問記者要不要一起去。走下樓時,他先是
道歉不應該發脾氣,接著便往對街走去,停在沒有冷氣的小吃店,叫了一碗魷魚羹
麵。叱吒風雲的球王,就在記者面前,大方吃起三十元一碗的魷魚羹麵,吃得津津
有味,個性大而化之。
他說每次來台北比賽,都是吃這一家的魷魚羹麵,而且不能吃太飽,不然會影響比
賽。吃到一半,他的手機響了,通知他回去比賽,他從容舀了兩口麵湯,沒吃完就
走回球場。
敗部挑戰賽第一場,他贏了。這結局令人恍然大悟,原來第三場的小夥子能贏,是
因為世界球王沒吃飽;原來,世界球王要競爭的,不是對手,而是自己,球賽與人
生,不管哪一樣,都要豁達不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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