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姆之憾】
奧地利分離派代表性畫家克林姆(Gustav Klimt,1862-1918)作品中,最為世人熟知者,應屬於黃金時期肖像畫,那澄燦耀眼的華麗風格,讓當代維也納貴婦為之瘋狂,也深深魅惑了後人。
但除了金箔、銀箔和繁複裝飾性圖樣交織成的眩目畫面,克林姆的肖像畫其實還有其他風格。對於這麼一個極具天分、熱愛創作又用功的藝術家來說,怎麼可能永遠因循舊法,墨守成規?
克林姆晚期肖像畫已逐漸淡化了世紀末浮誇喧嘩氛圍,而逐漸轉向自由動感線條,以及更加鮮麗明豔的色彩。《莉亞.蒙克遺像﹝三﹞》(Posthumous Portrait of Ria Munk III,1917-18)就是其中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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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克林姆眾多仕女肖像畫中主角身分非富即貴,莉亞.蒙克(Maria Ria Munk,1887-1911)也是出自富裕人家,父母雙方家庭都是實業家,阿姨和姨丈更是克林姆重要贊助人→再次證明,這些維也納權貴的大力支持對於克林姆事業發展多麼重要!
理當是衣食優渥,無憂無慮,但莉亞的美好生活卻在未婚夫-新興作家漢斯.海因茨.艾韋斯(Hanns Heinz Ewers,1871-1943)恐婚症突然發作(?),不甘自此被婚姻束縛,寄出一封解除婚約通知信後,瞬間毀滅徹底崩解。
先不說這種分手方式有多麼小孬孬又讓對方不堪,一開始,還是艾韋斯主動向這位美麗有教養,又有音樂才華的富家女求婚,而女方的豐厚嫁妝也始終是維也納市民熱烈討論話題。
1911年12月28日,當大家都沉浸在聖誕與新年節慶氣氛中時,傷心欲絕且自覺顏面掃地的莉亞或許臉上淚痕猶未乾涸,顫抖著雙手舉起槍,對準了自己的胸膛,碰的一聲槍響和煙硝散去後,從此香消玉殞。
這一年,她才24歲。
世上最傷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悲痛萬分的莉亞母親拍下了女兒最後的面容,透過姊姊,也就是莉亞的阿姨,委託克林姆為芳華正盛卻已消逝的女兒留下身影。
克林姆是維也納最受歡迎的肖像畫家,且繪製遺像在當時維也納上流社會中已是一股風潮。這該是身為母親在哀慟中試圖捉住女兒殘存形貌,最讓人揪心的努力,因此也才有了這幅遺像。
克林姆實際上總共為莉亞畫了三幅身後肖像畫,第一幅和第二幅分別在1912、1916年便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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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創作主題圍繞在〝愛慾生死〞,作品中同時交織裝飾性與寫實性,同時絢麗又灰暗的克林姆來說,莉亞的遺像畫,應該會讓他很感興趣,不過第一幅《莉亞.蒙克臨終之際》(Ria Munk on her Deathbed,1912)雖表現出莉亞安詳美麗的遺容,在蒙克家看來依舊過於直接傳達斯人已逝的訊息,尤其在心碎的母親眼裡,簡直太令人難以忍受。(總是看到寶貝女兒臨終入殮那刻多令人心酸…)
莉亞母親想要看到充滿生氣,活潑可愛的女兒。因此這一回克林姆拿到更多莉亞生活照,好按照蒙克家人意志,畫出她曾經的青春嬌美與飛揚神采。
至於第二幅《舞者-莉亞.蒙克﹝二﹞》(The Dancer - Ria Munk II,c.1916-18)在被蒙克家退回後,由於克林姆曾經做了修改,以致我們並無法確認原來樣貌為何。但若以修訂結果是一位半裸舞者肖像看來,母親收到作品時,驚嚇程度應該會比緬懷情緒來得明顯。(有哪位悲傷母親會想要每天看著半裸的女兒懷念她?)
由於蒙克家始終不滿意,克林姆只好繼續努力。(換成是你,你會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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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克林姆再動筆為莉亞畫第三幅遺像《莉亞.蒙克遺像﹝三﹞》,距離她告別人世六年後。畫作高度有178公分,這是克林姆的全長女性肖像畫中,最巨幅之一。
畫面裡的女主角側身站立,朱唇微啟,臉上有著粉嫩紅靨與夢幻笑容。
克林姆終於學乖了,不像之前作品中讓主角敞開長袍流露風情,這回他讓長袍闔起,顯得莉亞秀麗又端莊。但畫家還是維持個人多彩與高度裝飾性風格,背景畫上了諸多玫瑰花、鬱金香等花卉,以及東方風格圖樣。
從中可以觀察到他極力追求〝寫實性與裝飾性〞、〝平面性與存在感〞彼此協調共榮的特色。
畫中我們還能看到,主角面部細節和整個結構布局大致已完成,衣袍與地面裝飾則是以炭筆粗略勾勒。自由奔放的炭筆痕跡透露出大師至此創作形式更加自在隨性,光是這些簡單線條和鮮麗色塊,就可以讓我們想像作品完成後的迷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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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克林姆終究於1918年2月死於西班牙流感,這場疫病幾乎橫掃維也納藝術圈,分離派眾人倖存者無幾。如此浩劫來勢洶洶傳播之快讓人措手未及,未完筆的《莉亞.蒙克遺像(三)》也跟著許多畫作都被遺留在克林姆的畫室中。雖尚待完成,莉亞母親還是收藏了這幅畫,可見她老人家總算滿意了。
《莉亞.蒙克遺像﹝三﹞》被莉亞母親一直存放在巴特奧塞(Bad Aussee)湖邊別墅,直到1941年納粹入侵。由於她老人家的猶太人身份,使得畫作、財產與其餘房產全數被蓋世太保侵占。更悲嘆的是,莉亞的母親和姊姊不久後都亡命於集中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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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者-莉亞.蒙克﹝二﹞》現在藏於以克林姆黃金時期代表作《艾黛兒•布洛赫-鮑爾肖像一號 》(Portrait of Adele Bloch-Bauer I,1907)聞名的紐約新藝廊(Neue Galerie)中,但館內空間有限,展品不多,並不是每次拜訪都能見到她,而我自己上回得以一睹芳顏約莫已是兩年前。
《莉亞.蒙克遺像﹝三﹞》在被納粹侵占又歸還給蒙克族人後,於2010年在倫敦佳士得拍場中,以約1880萬英鎊賣出,目前則安置於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但並未常態展出。
小的有幸,曾在2016年於大都會分館布勞耶美術館(The Met Breuer)開幕特展『未完成:依然可見的念頭』(Unfinished: Thoughts Left Visible)中見過她一回。其實感動我的不光是目睹偉大畫家已然成熟時期作畫的脈絡思考與筆觸,其中蘊含的深刻母愛和曲折往事更是讓人惻然不已。
#克林姆
#世上並非只有愛情最重要
#千萬別做傻孩紙
#懂得愛自己愛家人
#再訪愛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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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 Junie Wang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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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姆與分離派特展『Klimt : voyage at the heart of the Vienna Secession』記錄之二:
愛黛兒肖像一號與二號『Portrait of Adele Bloch-Bauer I』 & 『Portrait of Adele Bloch-Bauer II』
奧匈帝國曾是歐洲列強,雖說存在時間不過51年。首都之一的維也納亦為當時歐洲藝術與文化中心,甚至比巴黎更加前衛進步,畫中人物愛黛兒Adele Bloch-Bauer (1881-1925)便是在這個雄偉帝國瓦解之前,見證了最後的繁華光景,活躍於上流社會的沙龍女主人。
她知性、美麗、優雅、高貴、聰明絕頂又兼具幾分清冷,遇上才華洋溢、野性奔放(說白了就是風流浪蕩,花名冊族繁不及備載)的分離派領導者Klimt,兩人之間的暗流洶湧,情愛慾念造就了澄燦如金,尊貴耀眼的曠世鉅作。當然,Klimt身邊始終有無數情人前仆後繼而來,熱鬧得很。
1907年,克林姆(1862-1918)以燦爛耀眼的金箔銀片為愛黛兒創作出著名的『愛黛兒肖像一號』 (Adele Bloch-Bauer I),在當時奢靡頹廢的維也納上流社會引起一陣旋風,諸多貴婦爭相邀請克林姆為其繪製肖像。五年之後,克林姆完成愛黛兒的第二幅肖像『愛黛兒肖像二號』,而她也是唯一擁有兩幅克林姆所繪肖像畫的女性。
不同於肖像一號的華麗風格,克林姆此時已改變畫風,不再使用金銀素材,而轉向精巧微妙的色彩運用,例如粉紫、珊瑚紅、鮭魚紅、嫩黃色等。
『愛黛兒肖像二號』強調主人翁愛黛兒在維也納社交圈中的崇高地位:人物呈現高大外型, 幾乎充滿整幅畫作;位於畫面中央的臉龐並未透漏太多情緒,彷彿以無謂睥睨之姿直視觀者;華美衣飾亦顯示富裕品味,背景則是受印象派影響並隱喻一戰, 而裝飾著接近幾何形狀,妍彩美麗如珠寶般的花草。
愛黛兒去世之後, 深愛她的丈夫將她的肖像畫懸掛在家中以茲懷念,但1938年遇上納粹入侵時,因猶太人身分倉促逃亡,幾乎所有藝術收藏便落入一向強取豪奪硬是附庸故作風雅的納粹手中,其中當然包括肖像一號與二號。直到2006年,愛黛兒的姪女Maria Altmann打贏了官司,才讓這些作品回歸原主,這段故事數年前也已拍成電影"名畫的控訴"上映。
肖像一號與二號後來於2006年以高價售出, 前者拍賣金額為1.35億美金,後者為8800萬美金。這兩位屬於愛黛兒不同時期的嬌嬈風姿現在都被安放在紐約。
華美的她如今落腳於中央公園東側的新藝廊(Neue Galerie)。
2012年適逢Klimt 150歲冥誕,初夏時分,第五大道綠蔭正迷人,信步街道之際,我曾經就這麼不經意地栽進了滿身光華的Adele Bloch-Bauer那誘人雙眸與性感紅唇之中。
粉彩的她則於2014年9月至2016年8月由藏家出借給MoMA公開展出。
在那短暫兩年時光,這兩幅肖像之間南北相隔僅33條街,說起來也不過是半小時閒逸散步的距離而已。當時一天之內可以同時見到兩位截然不同的愛黛兒還真是幸福,是以那陣子每到紐約,這便是既定行程了。
從世紀末頹美維也納至摩登時尚曼哈頓,其中百年已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這兩幅肖像畫承載的故事來自世界史上猶太人最沉重的傷痛,終結於最早落實共和自由的國度。世事變化往往讓人措手不及又出乎意料,誰也料想不到百年之後兩幅畫作的歸屬。愛黛兒肖像們最後還是離開了將她強取豪奪據為己有,曾淪為納粹附庸的祖國啊…
圖片來源 : Junie Wang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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