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最近看到不少過往的社運夥伴們在討論我們這個世代是否面臨「組織失敗」,心有所感,把一些思緒整理出來Echo的文。裡面主要在陳述我個人對「個人原子化」浪潮的觀察與體悟,政治倒只佔了一小部分。雖然初衷是回應從社運踏入政治圈的戰友,但許多提到的處境是我們所有人都共同生活在其中的,希望藉著這篇也能和大家一起對話。
感謝思想坦克 Voicettank刊登:https://reurl.cc/zzZ1Ak
以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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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關於「組織」有不少討論,論者提出我們這個世代以降,在橫向連結上是缺乏、挫折、乃至「失敗」的。在我的人際網路中,張勝涵、黃守達、藍士博等人都對此提出了深刻的自我批判與分析,其他還有更多來自異議性社團、校園等不同角度的探問。在這少有的、不同位置的行動者彼此伸出觸角,試著摸索與對話的時刻,我嘗試以這篇文章加入。
這系列對話的起點始於張勝涵提出世代「組織的失敗」,張勝涵認為,現在30歲上下的這個世代沒有形成有意義的串聯與集結,導致沒有產出世代性的政治議程,也在政治鬥爭上失利,連具體的思想成果都甚為欠缺。
講出「失敗」二字是對當下自我處境的深刻覺悟。但於我而言,感受到的更像是包括我在內的大家在某種共時性、Stand Alone Complex式的氛圍下,於此時直面了「個人的無力」這件事。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覺得一直以來,我對組織這件事其實都是缺乏足夠認識與思想準備。抑或說以一種過於簡化,以藍圖打造機械一樣無機式的理解去看待。因此與其談論失敗,更像是從未真正開始。
在這系列中,士博提到了「人類社群組織的逐漸弱化,是一個整體的趨勢」,守達也說到「必須要有共同體,才有戰鬥的理由」。我感到我們眼前都浮現一幅共同的視野:破碎的世代、個人的原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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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人的原子化?我想起我過往的一段生命經驗。
在國三升高一的暑假,我國中最好的兩位朋友不約而同都決定要前往美國升學。於是乎考完基測的我突然彷彿有了無窮的時間,本該是期待已久從大考桎梏中解放的雀躍,但沒有了夥伴,每一天的漫漫長日竟都成了不知如何揮霍的資產。
當時還是Yahoo Messenger的年代,人們已經可以透過網路不受物理空間限制的即時與人取得連繫和交流。我當然也試圖以網路維繫以往的關係。但說來奇怪,我們彼此通訊的頻率卻由一開始的聊個不停,慢慢便變成隔幾天一次、再變成幾周、再變成很少。開口時也漸漸感到勉強,好像不知可以說些什麼,但我們明明是那樣好的交情啊?到最後上線的頭像彷彿變成一個略感尷尬又試著忽略的存在,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沒有任何不好,但不知如何以對」的情境。
那時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如果沒有Messenger是不是反而會更容易一點?至少這樣當我們在台灣再碰面時,不用想到這種可以連絡卻又沒有聯絡的微妙尷尬,更自然且熱絡的重溫交情。
這件事雖然起於物理空間的分隔,和時代無關。但我想分享的是,這種藉著網路而存在,一種看似連結卻又疏離的關係,我相信是我們這輩開始許多人共同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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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經驗:寂寞地打開通訊錄、打開臉書想找個人說話。但一個名字一個名字滑過眼前卻又不知到底要敲誰好,最後乾脆默默把手機/電腦關上?
時代的變化無情但公平地作用在每個人身上。網路對過往人類組織與空間的破壞是摧枯拉朽的。網拍取代實體門市、串流平台取代CD行與漫畫店、美食外送取代餐廳。當演唱會都能轉型搬到線上時,未來還有多少人類活動能免於被網路解構和重組?
科技的進步讓我們能夠在任何時間瞬間聯絡任何人、取得各種需要的服務,但我們卻同時也失去了曾經共同生活的的經驗與場域。而隨之一起被衝擊的,也包含依附在過去空間中建立的人際關係模式。
乍看之下,個人彷彿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度,每一天過去我們所受到的空間限制都更少,但傳統的社會連結也越來越薄弱。洗衣、吃飯、清潔、娛樂,種種我們的日常所需幾乎都能外包或在線上處理。「每個人越來越能夠不依賴他人生活」與「每個人越來越孤獨的生活」是幾乎併行發生的現象。
網路能夠媒合各種關係,甚至包含過去不會發生的關係,但只要任一方切斷網路,便也瞬間切斷了這個關係(試想像Tinder)。我們遠較以往的時代更直接暴露在世界的荒野中,有如迷路回不了巢的蜜蜂,不再有群體的勞動義務,不再有六角形的蜂巢框住。前所未有的自由、也前所未有的脆弱,而眼前正有狂風席捲而來。
「我們所稱之為前進者,正是這場風暴。」(班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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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只是社會結構的上層建築,同樣的事自然也在政治中發生。
原子化對整個世代的諸多影響中,我認為其中一個便是使我們產生「我可以自己一個人」的錯覺。
網路在政治佔據了越來越重要的地位,社群政治更是將「分解-重組」推向一個新的高峰。與過去相比,在網路社群的時代中個別政治人物並不需要透過團體,或取得某種團體代表性,依然能夠較過去更容易「被看到」。
只要你夠有料、夠有特色,即便你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是能夠取得相當的聲量與話語權。政治人物就算不經營媒體、政黨等中間平台的關係,還是能直接接觸廣大群眾。組織對團體成員的共同利益在下降,團結在組織之內的必要性也在下降。
這樣的後果,一來使大家產生一種「我自己就足夠」的錯覺。二來也使每個人好像都成為潛在的競爭者,社群上對眼球停留時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政治人物也無法置身事外。
然而,即便政治明星較過去更容易形成,權力的取得更為迅速。但沒有組織的支撐,再強大的明星在退去聲量的外衣後依舊是脆弱的個人。當你心中知道背後沒有其他人會接住你時,你的政治判斷、你對風險的接受程度都會受到影響。因為你唯一的資產便是你與你所乘著的浪潮,你不能容許自己掉下來,也沒有失敗的餘裕。
一個強大但脆弱的個體,和能夠互相支援的團體是完全不同的。如果無法承擔輸的後果,就無法發起真正的鬥爭。前者看似對一切結構叛逆,其實無力真正挑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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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以上描述的種種現象,我對勝涵提出「組織失敗」的理解是:這是一份呼告,呼告世代必須奮起、必須突破種種加諸在身上的結構,擺脫「無力者」的處境。而解答大家也都已提出:必須團結、必須逆向對抗解構的作用力、必須重構共同體。
那麼共同體要如何形成?守達以「為彼此而戰的共同體」提出號召:我們必須標示出共同的敵人,以凝聚共同的作戰方向。如果失去了敵人,就會不知為何而戰,便會分化進而裂解。
共同體的形成沒有路線正確與否,只有出現與否。團體的邊界、情感的聯繫、互相幫助的存在都是共同體的標誌。但有件讓我擔憂的事是,這些年我看到我們這個世代在一個又一個出現的事件中,因著眼前的巨大敵人、大義的號召而聚集戰鬥與解散。在這樣的重複動員中,個人往往被排到政治判斷之後的位置,當政治判斷出現分歧時,大家便在種種巨大的結構衝突中被撕裂。這是很耗損的過程。
當然,並不存在怎麼做的正解,任何嘗試都比沒有嘗試好。我也沒有一個清晰的答案,我現在對如何團結只能回到很基本很小的想法,就是「幫助彼此」。
一個共同體如果無法保護成員、無法提供成員需要的幫助,那這個共同體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我是這麼理解的。所以在大的藍圖以外,我覺得我們其實可以去試著做一些小事,去想有什麼是我們能幫助到彼此的?其實,在現在許多人分處不同政黨、不同團體的情勢下,光這點就很難了,但我覺得就算光是詢問,單單只是開口問「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已經踏出很棒的一步,從微小之處開始修復橫向關係。
這些聽起來很像空話,卻是我所能想到的方法。個人要逆流對抗原子化的趨勢相當困難,撇除政治,我目前在生活中也試著和一些夥伴建立穩定的日常關係,每週固定碰面、固定從事相同活動。短期目標是我們集結到相鄰的地方居住,以類似社區的模式連結我們這個世代的社群,創造生活、創造意義,這是我個人現在在進行的嘗試。
解決問題的第一步,是辨認出問題。我想感謝勝涵、守達、士博等人在公開的版面拋出這系列討論。我們都嘗試在看到眼前的問題後,回頭對結構做點什麼,而講出來就是非常棒的第一步。期待在這之後,我們這個世代也繼續試著摸索與對話,畢竟長路漫漫,有人同行總是比一個人好的。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tinder名字 取 什麼 在 蕭詒徽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鼻音少女賈桂琳|#本日全數出貨完畢
拿了四個林榮三的呆子:序鼻音少女賈桂琳 ◎Sylvia
看蕭寫東西這麼多年,覺得二〇一五到一七年是他最沒創造力的時候。偏偏他在這期間得了大獎,出了第一本書,簡直內憂外患。和他近到能加他臉友的人都知道他常發月經文,內容大概分成為什麼沒有人愛我/為什麼別人寫那麼爛/為什麼我寫得和別人一樣這爛三類。很想回他:你有毛病啊。我最不能忍受是他在文章裡用S代稱我,S個屁。搞寫作的人最愛這一套,一下英文字母一下注音符號,一會來個獸一會來個妻。我平生最恨獸來獸去的詩和妻來妻去的小說。小學生取綽號都比你們有趣。
大家好像覺得當寫作者的閨密就是放起音樂拿出稿子吟詩作對交換意見。完全不是這樣的。大部分時候我都在罵他:你有毛病啊。有陣子我慫恿他用tinder,他一邊拒絕,一邊幾千幾千字的寫色情小說。你真的有毛病我說。因為自己是做商攝的,某年我和他說了一番話,後來被他拿去到處招搖撞騙:「夠好的小說會被拿去翻拍成電影,夠好的散文會被當成奇觀轉貼,夠好的詩會被拿去當成歌詞,夠好的句子會被拿去當標語,夠好的劇本當然就是拿來演出;如今,文學再怎麼樣都只是半成品。文學不必經過加工、本身就是成品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他為此又加倍地憂慮起來,覺得自己投身信奉的事物正在無可救藥地衰敗。這約莫是二〇一五年發生的事。
我說,你有毛病啊,我又沒說文學怎麼樣。文學就是這樣,它並沒有怎麼樣了。好笑的是焦慮歸焦慮,蕭還是寫,越寫越執著,好像一種生了病又硬不吃藥的人,說著「要讓身體自然度過種種苦難才會變得強壯」那樣子蠻橫的愚昧。看著看著又有點虔誠。
這種焦慮構成蕭最近的寫作。有趣的是,他自己也知道他的焦慮是無謂的。他的人生中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悲劇史,整個人除了體重過輕之外就是個健康的呆子。健康的人想要去模仿不健康的創作永遠只能是半調子,必須反過來,直面這種健康的荒謬才對。所以二〇一三到二〇一四年他當兵那陣子寫的東西最好,因為那時他沒有要當「寫東西的人」。我記得他那時跟我說他想進文化機關,辦金曲獎。實在很想拍攝他那時的大腦。
你不是自己知道答案了嗎?為什麼沒有人愛你。蕭另一個古怪之處是熱愛會罵他的人。太過輕易向他示好的傢伙他想假裝友善,卻下意識地不重視。要是去做心理諮商大概能從他的成長經驗中歸咎出什麼結論來,我想說的是這有點M的性格,不幸地阻撓了他在創作上更進一步:台灣的文學獎項得獎的時候評語只有稱讚,不得獎的時候就連評語都沒有;他不重視稱讚他的評語,然後想看也看不見罵他的評語。我覺得,蕭一直到二〇一七年為止,都在昧著良心,避免自己意識到他的身體(或者心靈,隨便啦)早就意識到的問題:他根本不想寫東西了。找不到人領導,導致他與寫作的關係開始像一場相親。長輩說好好好,對方死不開口說話,他好像覺得自己說不有一點太殘酷了,因為對方沒有給他討厭的理由。可是不恨和愛是有一段差距的。
老實說,我覺得你恨文學的時候寫得比較好啊,蕭。
那一年,他一個偶像死了(那人也罵過他。大概就這樣成了他的偶像吧)。然後,他在工作上遇到極令人生厭的人(他又不願意罵人,最後就自己內傷)。他自己沒有發現,他因為這樣開始破釜沉舟地仰賴寫作 ── 聽起來很不錯,有在搞創作的人就知道糟透了:舉凡好的作品多半是好的生活的副產物,壞的作品則多半是打算用全部生活拿來產出好作品時的產物。蕭又是分得出自己作品好壞的那種人 ── 分得出來,不代表能夠改善 ── 大概有一年的時間,他像一個持續笑了八個小時的模特兒,看了毛片很自責但叫不動自己的顏面神經。全世界的攝影師都會對他於心不忍。
我只能繼續提醒他:蕭,你有毛病啊。文學有毛病,攝影也有毛病,我也有。你需要的根本不是醒來。你不是自己知道答案了嗎?
讀到《鼻音少女賈桂琳》的稿子就像家屬看見自己照顧的親人在病床上有了起色。當然,這是一本完全沒有新作的詩集 ── 但這就是我所看見的起色,一種痊癒的契機 ── 那個到現在依舊拒買椎名林檎精選集的呆子,那個曾經寫信給夏宇請她「不要再出精選集了,因為我真的愛妳」的呆子,逐漸不再把寫作當作婚姻。我並不是說,那個曾經將寫作嚴重地認真看待的他是錯誤的,但同樣的,我也不認為將寫作隨興地輕鬆看待的他是錯誤的。如果說,《鼻音少女賈桂琳》處在光譜這一端,那麼,至少,他是從那遙遠的另一端一路走來的。他必須知道光譜的寬度。他必須知道他是自由的,然後才能痊癒。
那是那年二度得獎的他的感言:「有一天我趴在桌上睡覺,陳黑白拿出一本紅色的口袋書跟我說:『欸我買了你的詩集。』我拿過來一看發現書名叫做《鼻音少女賈桂琳》,就很生氣地說:『我寫的東西明明就沒有鼻子啊!』然後我就醒了,想到對欸我根本就沒出書嘛,就這樣安心了下來,後來睡到下午三點。」我最喜歡他的二〇一四年尾。看見書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蕭回來了一點點,不是因為他用了很久以前想到的書名,而是因為,他不介意了。他珍惜,而不是輕視自己的隨便。這就是少女啊。
我不會,也不會談這本詩集裡的詩。我不會,也不會當別人的光譜。去年底他因為被朋友們當頭棒喝,決定夏天之前不再投稿任何文學獎,並開始旁聽社會學。從住處到搭兩班公車到學校,再爬一點山,通勤四十分鐘上早八的課……他問我該不該這樣子去上課,在沒有基礎的情況下,自己會不會陷入自己有在思考的錯覺而不自知?
當然會啊呆子,可是你不能不開始。
永遠不要忘記,你隨時可以開始。無法繼續的時候,就開始吧。
序詩:你叫我二月交你書的序 ◎李珊
二月太短了啦
二月我寫不出來
如果是三月的話可能可以
四月不行
四月有太多眼睛
五月和六月在開花
七月已經夠燙了我根本
根本不用抱你
八月之後我懶得寫
除了或許九月
九月有你的生日
九月有你的生日所以九月很長
我可能還是寫不完
要寫到冬天
我喜歡冬天
冬天是從你出生之後開始的
有了你之後
我常常覺得很冷
如果是很冷的時候可能可以
二月變熱了啦
二月我寫不出來
二月離結束太近了
二月不就是現在嗎
二月太短了
二月我不能把你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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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站訂閱限定商品《鼻音少女賈桂琳》已於本日2019年4月30日全數出貨完畢。請來二位少女閨密撰序,未料兩人成稿皆不談書,且有志一同直上人格分析,讀完悲欣交集,一字不改錄於書中。
今日郵務經辦員輸入手機號碼後大聲喚我:「蕭言台徽!蕭言台徽!」本以為乃長者遇字不會念時風趣委婉的手腕。收到收執聯後才知,郵局電腦紀錄根本就把我的名字登記為蕭言台徽。無怪長者收件後對我每句話都氣運丹田,聲傳千里。他大概以為我是日本人。
想及此事之中的拆解意味,收攏一切荒誕於符號,故刊出書序二篇,作為本次限定企畫之尾聲。訂購《鼻音少女賈桂琳》者近期請留意收件狀況,否則郵件退回,我又要到郵局去被一種悉如外人的眼神目睹,乃不知有漢了。
亡羊補牢訂閱蕭詒徽|iifays.com
tinder名字 取 什麼 在 盧斯達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盧斯達:年輕靈魂 裝在年老肉體的悲劇(?) 】
荷蘭一名69歲藝人興訟,希望更改出身年份,要求年輕20歲,以便搵工以及網上交友。他說自己因為年齡而在求職時受到「歧視」,Tinder上的女女見他69歲,都不搭理他。他又說,會提醫生的報告,證明自己真的擁有49歲的健康身體,「你可以改名字,你可以改性別,那為什麼不可以改年齡?」
我不熟悉荷蘭,也不熟悉這位69歲的Emile Ratelband。看報道他也挺認真的。但在另一個角度來看,他似乎在很認真地表演一種高級黑,展示一種很有機智的諷刺。這個希望更改年齡的案例,便是近代歐美「身份政治」和「認同政治」的完美戲謔。
只要我自我認同是別的東西,我就是別的東西。我認為我是49歲,我就是49歲。有很多理論說,很多東西都不是天經地義,而是社會創造,可以「流動」。Gender和Sex要分開,於是便有性別流動的說法。觸類旁通,現在便有了「年齡流動」。
依照現在歐美的社會正義風氣,我不知道法官要如何否定這個要求,而又能避免被人指控歧視、壓迫少數。他只是個希望年齡流動的49歲壯年人啊,那49歲的年輕靈魂,錯誤裝在一個69歲的老肉體,他需要要解放﹗
一個男人表示自己的性別認同是女性,所以要求使用女廁,固然造成了很多爭議。據說現在有56個性別,是那些社會科學家告訴你的。他們說染色體決定Sex,意識決定Gender。由於意識是千差萬變,並且與生物性無關,56種性別也遲早不夠用,因為我們每個人都不免認為自己獨一無二。因此,認同自己有另一個年齡也是一樣合理。
而那個人之前還是個上酒吧溝女的男人,翌日可以真心誠意改變認同。難道你能反對嗎?你說事實上他就是69歲,但他真心認同,你不能不承認他的認同。這些事情告訴我們,人類的社會意識,已經能以脫離現實的方法運行。「本來是怎樣」不再重要,現在講究的是「個體要怎麼樣」。
就好像火光會在牆上產生影子,例如你需要一隻手、一塊石頭,一些實存的東西,來投射出影子,那些影子便是人類的觀念。影子一向是石頭和手掌派生出來的,但到了某一日,影子開始相信事物沒有原型,影子是突然被拋到世界上的。這麼一翻轉過來,倒台的不只是上帝,柏拉圖以來的假設化成灰燼。
這是一個西方主導的世界,但他們認識世界的方法,已經是東方式的洪荒幻境。心如工畫師,能繪諸世間。自從存在先於本質以來,真實被逐漸取消了,只有你怎樣想的問題,每個人都可以重新定義自己。
聯合國是一個壟斷了民族自我定義權的機器,所以既定秩序建立之後,立邦建國便變得很難。對於未被承認的民族來說,聯合國是一個阻礙而多於援手。但除了政治性的自我定義,這個世界很鼓勵其他的身份認同政治。例如性別流動、年齡流動,因為這最終不會衝破甚麼。左派走去身份政治、提倡多樣性,而不是階級鬥爭,那是最順世的取態,因此從美國的民主黨到世界各地的進步派都這樣。因為他們認為大公司的高管之中,只要多點女人和有色人種,就是比較公義。大概沒甚麼主張比這些更能與體制和平共處了。
為甚麼要歧視這個很願意工作的年輕人?你跟他說,客觀而言,他活了69年,就是69歲。但如果他讀了大學的社會科學,你永遠不用想辯得過他。「當我登入Tinder,網站顯示我是69歲,我的交友邀請便沒有回音。如果我是49歲,憑我的相貌,我會佔盡優勢」,他這樣說。我覺得很合理。
西方文明到了現在,講究尊重「個體」、尊重「人權」,主觀先於約定俗成,那麼年齡大概也是社會創造,socially constructed的,所以你的一年,和我的一年不一樣,我的時間跟你的時間不一樣,不要用量化的年齡計算方法壓迫我。其實香港早就有人這麼進步,老牌歌星也「自我認同」為年年25歲。就算近年他看來越來越老,但根據他的認同,他真的是25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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