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櫃專家,來破解消費者對系統家具的四大迷思
▌打破系統家具四大迷思 「愛菲爾」打造環保耐用多樣化生活
▌https://bit.ly/3jmkh15
「愛菲爾系統櫃」的推薦目錄: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三立新聞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李開復 Kai-Fu Lee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問題] 愛菲爾系統家具的評價如何? - 看板Interior - 批踢踢實業坊 的評價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愛菲爾室內設計系統傢俱 - Facebook 的評價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我的小資裝潢與愛菲爾系統家具 - Mobile01 的評價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愛菲爾設計師水電泥作木工裝潢大小事- YouTube 的評價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愛菲爾板材的推薦與評價,FACEBOOK、MOBILE01 的評價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愛菲爾板材的推薦與評價,FACEBOOK、MOBILE01 的評價
- 關於愛菲爾系統櫃 在 [問題] 愛菲爾系統家具的評價如何? - Interior | PTT Web 的評價
愛菲爾系統櫃 在 李開復 Kai-Fu Lee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近年接受的最長也是最細緻的採訪,人物雜誌記者像私家偵探一樣,從我和朋友的交談,從各種出乎我意料的文字視頻資料裡面,打開了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一面。有不少獨家的秘聞,歡迎點擊。
李開復:最大化戰爭的倖存者
本文來自《人物》雜誌
文|李斐然
編輯|朱柳笛
攝影|尹夕遠
……………………………………
坐在李開復對面是一種持續的挫敗和絕望。技術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類情緒。這讓人產生一種不太對勁的迷惑:如果他參加圖靈測試,能通過嗎?
這種最大化的氣質只在一種狀態是合理的,那就是科學家的實驗室。這原本可以成為一個最典型的科學家故事,一個天才,迷戀技術,與機器共存,活在實驗室裡。但顯然,李開復早在30多年前就放棄了這條路,這也是他的故事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天才決定離開實驗室,投身複雜、渾沌、充滿局限又充滿活力的商業社會,活在人群中。
┃最大化戰爭
李開復的西裝褲口袋是一個精確測試後確定的尺寸,它和最新款iPhone的尺寸貼合,既不會淺到放不進去,又不會深到不容易取出來。在重要場合,他會戴寬度7釐米的細領帶,比市面上大部分領帶細1釐米,因為他經過實驗發現,這樣的搭配顯瘦。就連他的笑容,都像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職業偶像營業時的idol smile,這是他大部分照片裡的固定微笑的弧度。
坐在這樣的李開復對面是一場持續的心理危機。他的人生經歷被量化,像一個可查詢的資料庫,他的回答基本上全部出自他出版過的8本書,以及迄今為止發表過的公開演講、訪談和文字記錄。如果你讀過這些內容,就可以準確預測他每一次的答案。因為不管問題是什麼,他都會繞回到這些公開信息的範疇之內,邏輯落點始終是——“世界因你而不同”,每個人都要“做最好的自己”,而現在,我們應當關注“AI未來”。這些是他的自傳標題,也是他研究後發現最適宜大眾傳播的話題。
他的生活是一場最大化的戰爭,在有限條件裡,最大化時間,最大化效率,最大化確定性,不允許冗餘。偶爾助理給他在兩個時間段中安排了休息,會遭到他委婉的批評:時間沒有得到充分利用。
這場最大化戰爭貫穿了李開復30多年的職業生涯,他擁有一個商業偶像的完美履歷:畢業於學術頂尖的哥倫比亞大學和卡內基·梅隆大學,工作過技術最頂尖的科技公司,蘋果、SGI、微軟、Google,而後在2009年創辦創新工場,投身中國的創業熱潮。
在每一個階段,他都創造過最大化的奇跡:在蘋果,他曾將尚處於實驗室階段的前沿語音辨識系統,壓縮了1000倍後應用在當時的蘋果電腦裡;在微軟,他創建了微軟中國研究院,這成為後來世界知名的微軟亞洲研究院,走出來許多AI領軍人物,被《麻省理工學院技術評論》稱為“世界上最火的電腦實驗室”;Google中國也在他的推動下,從一個人到700人的團隊,實現了最具歷史意義的當地語系化。
過去10年中,他的最大化戰場是中國的互聯網創業。創新工場所投資的項目超過350個,已經誕生了17家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獨角獸,基金規模超過20億美元。“創業本身就是一場最大化。人們在創業環境中得到的成長,是在其他環境裡不會得到的。創業就是做出了有限性和無限性之間的連接,達到了人的最大化。”
技術造就的商業奇跡,是過去10年間中國互聯網的獨特景象。技術高度集中化了效率,放大了個人的力量,讓所有人親歷了一場肉眼可見的奇跡——一個創業者能改變所有人購物的方式,一個聊天工具能顛覆此前所有的通訊龍頭企業,一個網紅主播能直接決定一款口紅的生產……中國市場成為全世界資本最為矚目的新大陸,它吸引著一個又一個人投身這片土地的最大化戰爭,在這裡,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親手創造一場影響14億人的奇跡。
“看到時代的變遷,看到迎頭而來的機會,總在想怎麼去調整自己,才能捕捉到這些機會。如果你讓我每天做一樣的事情,我會枯燥到死。”李開復說,“每一年我說不出來我做了兩三件很驚人的事情,好像就白活了。”
不過,這場最大化戰爭也多少吞噬了人性。在家裡,他陪家人的時間是經過精密規劃的最大化策略,“既不會少到讓她們抱怨我不是好丈夫、好父親,又不會多到影響工作效率”。妻子謝先鈴有次跟他吵架,氣到離家出走,不接電話,不回短信。結果,李開復選擇用技術回應。他在Google搜了大概1000條道歉短信,從裡面挑了50條比較接近他的口吻的,自己又寫了50條,湊成了一個100條道歉信的資料庫,然後寫了一個程式,每隔45分鐘隨機發送短信,不間斷地一直發,連續發送到第三天的時候,妻子敗給了程式,認輸回家。
創業夥伴陶甯從微軟時代就認識了李開復,那時候,連跟他吃飯都是一場智力競賽,要一邊吃一邊玩難度極高的推理遊戲。她注意到,同樣使用語音輸入,李開復的語音轉化準確率要比周圍所有人都高。因為他常年訓練自己,用機器習慣的穩定狀態說話,“不要只train機器,還要train自己。”
與他結識近14年的黃蕙雯是創新工場現任CMO,起初她並不想接受這份工作,就跟李開復說,北京霧霾好重,我不要搬過去。結果過了一會兒,她在微信上收到了他的答覆,他依次發來中國氣象局的監測結果、社科院的研究報告,以及協力廠商機構的觀察統計。李開復糾正她,準確的事實是,北京的空氣品質已經有了大幅改善。這構成了李開復強悍的說服力,但也讓黃蕙雯不得不沖他吐槽:“你一定要每天都過得這麼用力嗎?”
所以,坐在他對面是一種持續的挫敗和絕望。技術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類情緒。這讓人產生一種不太對勁的迷惑:如果他參加圖靈測試,能通過嗎?
這種最大化的氣質只在一種狀態是合理的,那就是科學家的實驗室。這原本可以成為一個最典型的科學家故事,一個天才,迷戀技術,與機器共存,活在實驗室裡。但顯然,李開復早在30多年前就放棄了這條路,這也是他的故事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天才決定離開實驗室,投身複雜、渾沌、充滿局限又充滿活力的商業社會,活在人群中。
┃與複雜共存
商業世界有一些暗號。特別是創業者見投資人時,他們一般不會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只能去捕捉一些訊號——聊天中他有沒有看手錶,中途接電話有沒有回來,如果聊了半小時他還在提問,要麼這次有戲,要麼他不懂這個賽道,想讓創業者幫他普及一下背景。最直接的失敗徵兆是,“我後面還有個會。”
但是,李開復會給出不太一樣的訊號。他愛談論技術,見他需要準備好充分的資料材料,以備他即時提問。他尤其鍾情于技術天才,有時甚至會打破自己縝密的時間規劃,跟他們多聊。可是,如果技術天才只講技術,他會直截了當地告訴對方,“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的本質是一個電腦科學家。在成為投資人、創業者、職業經理人之前,他是足以躋身世界一流的人工智慧專家。電腦博士李開復設計過一款人工智慧博弈程式Bill,擊敗當時奧賽羅棋世界冠軍;他還使用一種叫做“隱瑪律可夫模型”(HMM)的方法,建造出世界上第一套非指定語者連續性大詞彙語音辨識系統Sphinx。學術界一種開玩笑的說法是,衡量一個人的研究高低,就去看他的論文能在多少年後還持續折磨著後輩入行必讀。而李開復的論文,直到今天還有程式師將其翻譯成中文,細細研讀,距離他發佈這些論文已經33年了。
走出實驗室後,他親歷過這個時代幾乎每一次最重要的技術變革,參與它們的落地。陶寧記得,即便在微軟、Google這樣的頂尖公司,想要讓技術進入產業也是一場惡戰,李開復要反反復複做演示,跟不同人群磨合,他們之中大部分人不懂技術,“99%不是你的技術同類”,但他們又有自己的立場和顧慮,李開復的工作就是需要彌合這種人群之中的認知差異。
商業是人構成的戰場,在這裡,贏的關鍵是學會與複雜共存。尤其在中國創業,是一場全世界最殘酷的戰爭。所有參與者將最大化推向極致,只有親自下場,你才能明白這種現實的顛覆性力量。天才的最大失利往往不是技術缺憾,而是誤讀了人,誤讀了人性,誤讀了人群之中的風向。
在微軟的時候,到美國總部開會,坐滿一屋子的天才工程師總提中國盜版,討論的主題都是怎麼抓、怎麼告、怎麼正版化、能賣多少錢。“我說你們根本不懂中國人的思維,我就帶他們來中關村,教微軟的人怎麼理解中國市場。”
李開復設計了一套小實驗,他讓來北京的美國高管們先去一趟當時的電腦大賣場海龍大廈,每人發同樣的錢,買一個電腦回來,去親眼看看在中國做生意是什麼樣子。結果在中關村購物一圈,連最理性的CTO都陷入了中國充滿感染力的消費亢奮之中,回來熱情地跟李開復說,什麼都有,什麼都有,什麼都有!那是一種誰也阻止不了的商業生命力。只有親歷才能明白,你沒法跟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講道理,靠理智否定它的生長。它會不惜一切代價活下來,最優解是與它共生。
過往的經歷把他訓練成一個務實主義者。2006年,他參加香港科技大學前沿研究討論會,臺上坐著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楊振寧,時任科大校長、物理學家朱經武,還有著名數學家、菲爾茲獎和阿貝爾獎得主邁克爾·阿蒂亞爵士。他們熱烈地討論“詩人科學家”這個議題,數學好美啊,數學充滿想像力,只有他不太同意。
李開復很客氣,這是他身上的另一個重要特質。他婉轉地提醒:“這個世界需要有像他們那樣偉大的科學家,留在高校研究院,來探索數學之美,但是也需要像我們這樣的工程師,來把它做成有價值的東西,解決人類的問題。這兩者缺一不可。”
他必須要學會在人群中生存。王詠剛是創新工場CTO,也曾在Google工作了10多年。他知道,跟形形色色的人談技術,是個苦差事,講深了大家聽不懂,講淺了大家覺得沒有用。碰上完全不懂技術的人,尤其是傳統產業的老闆,也得講得下去才行。他有一次聽到李開復不得不跟一個地方老闆解釋,“AI是一種新時代的Excel”,因為Excel對他們來說已經代表了複雜,他耐心地解釋,“像Excel那樣,你把資料填進去,結果就能算出來。”
“我就沒有開復那樣的好脾氣,講不明白我就不想說了。但是他還是很有熱情,能在不同場合,耐著性子,讓所有人聽懂。”王詠剛說。
“市場接受了,技術就得到了承認;市場不接受,再奇妙的技術也不名一文。”李開復曾這樣寫道,市場是一切技術的試金石,只有不適應市場的技術,沒有不適應技術的市場。就算是地球上最偉大的科技公司,技術不能落地,也在市場一文不值。
整個過程都要對抗人群中的懷疑、不解和誤會。智明星通的CEO唐彬森說,10年前覺得李開復不像個投資人,每天叮囑他關注技術趨勢,“老發一些沒什麼用的話”,“我們還在創業苦哈哈的,滿腦子想的還是人怎麼招啊,工資怎麼發啊,他老說要all in移動互聯網,老說比爾·蓋茨的名言,‘人們永遠會高估一兩年的發展,而低估了未來10年的發展。’我當時心想,手機螢幕就這麼點大,性能又特別差,能怎麼樣?”
如今,技術奇跡驗證了李開復的判斷。前不久,創新工場10周年紀念,他給李開復發了一條資訊,“偉大的時代需要有偉大的想像力。”
然而,人群之中,質疑總免不了。出現負面評論的時候,陶甯和李開復經常爭論。李開復希望能把事實解釋清楚,但陶寧告訴他,如果他相信,自己事業的目標是把技術落實進產業裡,就必須專注於技術的落地,“活在一種不理解中,學著與噪音、反對、誤解共存”,對這個世界說,那好吧。
“你說他沒有生氣過10分鐘、1小時,他肯定是不高興的,但是他得用理性的方式去處理。”陶寧說。“況且,創業中太多你想要做的事情,已經填滿你的時間了。像開復這樣從學界跳到工業界,面對客戶、投資人、產品、團隊,他已經生活在人群之中了,必須學會接受過程中的噪音。”
這大概就是時代留在他身上的一種複雜性。他的技術信仰分成兩半:前一半是個科學家,能寫最複雜的論文,調教機器理解人類;後一半是個商人,能洞悉客戶的需求,教會人類理解機器。自始至終,他都是流動在兩者之間的人。
┃吞噬與救贖
技術將李開復的最大化戰爭推向了頂峰,他不僅要最大化技術在商業上的效益,還要最大化自己的影響力。
微博最熱的時候,他給自己的微博寫了一個AI程式,讓機器自動抓取即時熱門的話題,以及與他有交集的主題,以影響力排序轉發,連發送時間都是精准實驗的結果,間隔10分鐘發會掉粉,間隔40分鐘發又不能實現每天發送量最大化,衡量過後得到最優解,間隔30分鐘發一條,每天發送25條,以實現每天穩定漲粉的目標。機器全程類比人類發送的隨機性,避開整點發佈,以免留下機器痕跡,機器甚至能代替他自動回復留言,為他增加粉絲互動頻率,維持熱度。
那段日子,向來平靜的李開復持續生活在一種強烈的情緒衝擊裡,憤怒、喜悅、興奮、焦躁,所有血流都沖向大腦。他每天都會檢查自己的粉絲數,如果沒有達到增長預期就會不高興。他變得對最大化數值有所偏執,“一場演講沒有1000個人我就不去,每天微博不新增1000個粉絲我就不開心,一個記者來採訪我,讀者不夠多我就拒絕。”
一切都是最大化的工具。曾經的創新工場合夥人王肇輝結婚,邀請李開復致辭,儀式結束後,他發現李開復寫了中文發言稿、英文發言稿,在微博、推特、臉書全平臺上都發佈了一遍。作為新聞發言人的他感到高興和感動。但是,李開復大女兒上大學收到的父親的信,也被父親同步發在了網上。雖然贏得了點擊率,女兒卻非常不高興。
今天回憶起這一切,最大化影響力的念頭“就像腫瘤一樣長在我身上,頑強、固執,並且快速擴張”,直到疾病的突然到來。
在經歷了常年的熬夜、高壓、疲勞作戰的生活後,李開復的體檢報告裡檢測出腹部存在26個腫瘤,醫生確診為淋巴癌四期。當整個中國互聯網在井噴似的蓬勃發展時,李開復花了17個月養病。最大化戰爭暫時休戰。
休假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非常陌生的概念。一開始,他還不能正確融入這種生活裡面。在動完手術的幾個小時後,他還試圖再度投入工作。他在家的臥室裡搭建了一個工作臺,用金屬臂把顯示器懸掛在枕頭上方,躺著回復郵件。
因為生病的緣故,他提前立下遺囑。寫遺囑的時候,他第一次認真注視自己手裡的筆,“那支筆曾在上萬冊書上簽名,暢銷的自傳,鼓勵中國年輕人努力工作、開拓事業的書,這些書每一本反響都很好,如今,同一支筆卻見證了我的失敗。”
寫完遺囑,他坐在母親旁邊,母親已患阿爾茲海默症多年,只能勉強認出他。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最大化的影子還有另一面。自傳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故事,但對當時在美國陪讀的母親而言,那是寂寞的回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兒子上課的時候,她只能在家對著電視,一台一台換。因為語言不通,她只看得懂一個猜價格的節目,節目很熱鬧,但她也只能猜測這種熱鬧。從天亮到天黑,只有捱到兒子回家,才有人跟她說話。
成功人生的所有細節都顯現了另一個模樣。在臺灣養病期間,他試著參與家裡的裝修,兩個女兒告訴他,過去他花了大工夫,把房間佈置成公主房,買小星星的貼紙,自己一顆一顆貼在天花板上,但其實,她們並沒有想要成為公主。
小女兒說,她更想要收到爸爸的信,因為爸爸過去經常寫信,寫給爺爺奶奶,寫給媽媽,寫給姐姐,但是他已經很久沒寫了,自己高中畢業的時候,還會收到爸爸的信嗎?
生病期間,李開復重讀了許多年前自己父親寫來的家書。原來早在他事業的最開端,父親就曾在信裡,反復叮嚀 ——
先鈴、開復:
先後接到你們來信,一則以喜,一則以慮(我未用“憂”字)。喜看開復的研究受到別人的注意、重視,但我要說一句話是,做學問的要有自尊心,但更要有謙遜心。學習是無止境的。
經過了這麼多年後,他終於開始理解,和自己渴望的最大化不同,父親治學的根基恰恰是渺小。父親70歲的時候選擇當教師,教了幾十個學生。學生寫給他的訃文裡反復提到這位老師謙遜的治學觀點,他相信研究任何歷史最忌諱的是“成見”,“歷史是沒有官方說法的”,自己的觀點也不是最終的答案,應該歡迎反駁,包容不同的意見。
“我才發現,他寫給我的每一封信裡都隱含著一些人生建議。他教我怎樣去做一個更好的人,不要為了一些沒有價值的事情讓自己太忙碌,做人要謙虛,千萬不能驕傲。父親通過這些信,以非常溫和的方法來傳遞他的愛,而我感知得太晚了。”
在臺灣養病期間,住在他家附近的鄰居楊柏林是一位畫家。他看了李開復的故事,送來一幅畫。這幅畫是很多種顏色一起在流動,黑色包裹著紅色,藍色流向了金色,畫面正中央是蔓延開來的白色,如同水一樣,不斷流動,這是他所理解的李開復。
楊柏林說,他在李開復身上看到了自己。這位畫家一直以來的創作理念就是“影子和自我”,而在李開復身上,他看到這個主題的又一次呈現——“真實的我是影子的救贖,而影子的另一面,是我更遼闊的世界。”
┃回到人群中
病癒回到工作中,李開復回到了他的平和狀態。他是一個始終很客氣的人,很少生氣,總是保持弧度穩定的微笑。最大化模式並沒有完全消退,連軸轉地飛行、演講、開會。妻子常常問李開復,“你到底要幾歲退休啦?”
他還不想退休,多久都不想。他還在享受流動在人群中。今年秋天,李開復去烏鎮的世界互聯網大會演講,飛回北京沒幾天,又到釣魚臺國賓館參加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在會議間隙的大廳,遇到的幾乎每個參會者都會跟他打招呼,停下來聊一聊。他像水一樣流動在不同群體之間,對決策者解釋技術的苦處,得給民營企業一些幫助,然後鼓勵研究員多參與實踐。
只是,贏已經不重要了。“經歷的災難多了,人就學得會客觀了。人從挫折中學到的東西,遠比成功裡學到的多。碰到好多問題,上報紙了怎麼辦,大會不能開了怎麼辦,他們說,開復你怎麼還這麼鎮定?我說我都被微軟告過了,這算什麼?我都得過癌症了,還怕什麼?”李開復說,“這一生活得已經很值了,得到了超過我能想像的很多東西,我已經很感恩了。如果我失去一切,那也值了。”
在互聯網世界,這也許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平靜。他的辦公室位於中關村,就在樓下吸煙區,休息時間會有許多掛著工牌的人聚在一起抽煙,他們鎖著眉頭,抱怨美國貿易管制黑名單、競爭對手使過的黑招、擴大市場的壓力……互聯網,一種焦慮、廝殺、競爭的象徵,是全世界最殘酷的競爭市場。焦慮是他們被這個技術時代所塑造的一種底色。
經歷過技術時代屢次變革,現在的李開復覺得,在10年中國互聯網中誕生的最有價值的不是產品本身,而是產品背後精於執行的人。“我覺得中國創業者是很強大的一批人,整體來說他們不會是很恐懼的人,一方面有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完成,萬一真的做不成,那就公司關了再創一家,做一家倒一家,倒一家就再開一家,真正厲害的創業者都是這樣起來的。”
一個重要的領悟是,人的最大化,不能做簡單的量化。一個不能透露姓名的創業者說,當時他有一個合夥人,很多投資人不看好,都不願意投。但李開復對他說,“我知道這個事你肯定會踩坑,但我也知道如果出了問題,你也可以收拾得了,所以我們冒一點風險,還是會投。大不了到時候麻煩一點,幫你解決問題。早期多犯點錯誤,總比後邊犯錯成本小得多。”事實證明,他的合夥人果然出了問題,但這名創業者也的確熬過了這個錯誤,帶著公司成長為市場的關鍵玩家。
最近,李開復開闢了一個新的最大化戰場——讓AI落地。
他在創新工場設立了一個人工智慧工程院,給學生做技術夏令營,找傳統產業談合作,還聯繫了大學,幫忙設計人工智慧的教材。作為人工智慧工程院的執行院長,王詠剛常常和他一起出差,去工場考察。他在一家工場車間呆了一天,生產線上1000多個人,王詠剛挨個去看每個人的工作,看看能不能用自動化取代。車間工人用很細的鑷子,貼一張小小的貼片。一個工人一整天困在自己的工位上,反復這個枯燥的動作,拿起來、貼上,再拿起來、再貼上。這是一個亟需得到解放的重複性勞動,但是,今天的AI只能在虛擬世界起效,做語音和人臉識別還可以,一旦進入真實世界,又粗糙又笨拙,遠遠不能取代細活兒。
“那天出來我就在想,未來AI是一個無論怎麼想像都不過分的發展。讓它發展取代工人,這不是一個效率問題,而是一個人道問題。人類是不應該被困在這種枯燥的重複性勞動裡的,應該做一些更自由的事情。今天的AI還在非常非常早期的起步階段,如果AI真正能落地達到90分的話,世界會變得非常不一樣。這是我或者開復,以及一些做AI科研的人所相信的AI。”王詠剛說。
這又將是一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就像是他所親歷的每一次技術落地,又要跟決策者建言,又要面對陌生人的迷茫和質疑,想辦法讓人聽得懂,又要耐心勸服創業者相信,這背後是下一場技術奇跡。但李開復似乎很享受這件事,每天連軸轉地面談,演講,參加討論。
1983年,李開復在卡內基·梅隆大學電腦科學系攻讀博士學位,那裡是世界人工智慧尖端研究的前沿陣地。他的博士生研究計畫中這樣寫道:
“人工智慧是人類學習過程的闡明,人類思考過程的量化,人類行為的解釋,以及對智慧原理的瞭解。它是人類瞭解自身的最後一步,我希望投身這門新的、有前景的科學。”
今天重讀這番宣言,李開復似乎的確在用自己的時間,踐行著這場實驗,他把自己訓練成機器的思維模式,量化自己的行為,去教機器理解人類,更重要的是,通過對機器的理解,把它推向人類,實現“人類瞭解自身的最後一步”。
“我確實是用了20年的時間,才慢慢地瞭解他,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也不是個最理性的人,他是一個像我們一樣的人,是一個領導,一個下屬,一個朋友,一個長輩,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兒子,他是一個生活在人群之中的人。”陶寧說,“他的主線是忠於技術,圍繞著技術他做了所有事情,做了研究,做了產品,做了投資,收集了人才,也獲得了很多朋友。技術改變了他的人生,他也因為身處這樣的技術時代,改變了別人的一生。”
┃只屬於自己的房間
現在的李開復試著活在一場最大化的寬鬆裡面。他已經不怎麼再發微博了,自動定時發佈的程式已經終止了,他只會偶爾上去看看評論。過去看電影,他會按照IMDB排序,從9.2到6.5依次看,他在家裡裝了160T的伺服器,確保他準確擁有全部6.5分以上的電影。現在也沒關係了。他最近在重看《教父》,看了好多遍,他現在喜歡教父那樣的英雄,說不上是英雄,卻也並不是壞人,一生與人性的種種複雜面共存,是一個活在人群中的人。
李開復有一個秘密,那就是吃。他熱愛美食,也熱衷於研究美食。每年大董上新菜,他都會受大廚邀請試菜,跟大廚討論菜品。曾有一家出版社知道了他的美食喜好,想給他出一本美食書。但是,在李開復決定之前,王肇輝就直接拒絕了:“我說不行,只要我還在PR這個崗位上管事,就不可能有機會。我不希望開復的公眾形象變得不專注。我希望科技、投資是占他人生符號99%的東西。不能讓人感覺不務正業,跑去做美食了,這不合適。我不同意這樣的事情出現。”不過現在,這個秘密也不需要隱藏了。講述美食時候的李開復,有一種毫無掩飾的由衷快樂,他花了整整10分鐘時間,認真描述如何煮一顆最完美的雞蛋。這是他經過反復試驗、調試,推算出的完美雞蛋烹飪資料。
他選擇Google工作的其中一個條件是,參與Google中國餐廳的籌建。幾乎每個和他在Google共事過的人都記得,每天中午的試菜環節,會看到一個神采奕奕的李開復點評菜,面試大廚,提很多專業問題。
現在不需要爭奪最大化流量了,他開始允許自己說點真正想說的話,吃到好吃的東西,他會給它們拍特寫,傳上網。其實,如果沒有其他人反對,李開復還挺想寫美食的。但是,他是一個溫和的人,不喜歡跟人起衝突。他也尊重別人的專業,只要是他認定的資深人士的建議,他大多會接受。所以,這個出版計畫最終流產,李開復只說了一句話,“那好吧。”
病癒之後,為了讓更多人對AI感興趣,李開復願意去展露更多真實。他參加了奇葩大會。在去錄製的車上,他準備了一份詳盡的發言稿。助理提醒他,那兒鼓勵現場即興,你自由發揮就好啦。但這是李開復所不習慣的場景,他反問,“自由……怎麼自由?”
結果,奇葩大會收穫了嘉賓語音聲波最平穩的一期節目。錄製結束後,蔡康永跑來找他的助理:“開復在幹什麼啦,讓他來玩的,一上來就講課,也不跟我們打招呼,難道他是緊張嗎?”
習慣是不容易更改的,他還是喜歡活在精確的最大化裡。臨近採訪結束的時候,李開復展示了自己手機相冊,裡面有兩部評分7.9分的電影。“這是我最近發現的兩部電影,我還沒有看過。”他說回家後會把這兩部電影下載來看,所以此時此刻,寫稿還不能寫“李開復看過IMDB上所有6.5分以上的電影”,準確的說法是“所有6.5分以上的電影,減去兩部”。
生活也依然追求一種最大化,但如果沒做到,那也沒關係。李開復在家裡追求極簡,一切都要藏起來,相冊藏在抽屜裡面,電視藏在油畫後面,電腦藏在飄窗裡面,音響藏在房間隱蔽的壁龕後面。他試圖也把妻子的化妝品藏起來,為此設計了一個能夠裝400個瓶子的鏡櫃,完美容納妻子現有化妝品。然而,住了一段時間後,滿載的鏡櫃外面不知道為什麼又冒出來100瓶。於是,他從自己的護膚品裡拿了20瓶出來,也放在外面。李開復說,這是適應環境的新策略,既然要存在冗餘,就讓冗餘也搭配著來,在一種新的平衡裡,與冗餘共存。
他再一次開始寫信。小女兒畢業上大學那一年,他給她寫了一封不再公開發表的信。信的最後一段是:
我問媽媽想說點什麼,媽媽讓我告訴你,我們非常愛你。我問她,這句話是不是應該說,我們愛你,比昨天多一點,比明天少一點。她點點頭,眼睛裡閃爍著一點光,那就像是在你小時候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同樣的光芒。
後來不久,小女兒把回信文在自己的身上。一個是Stay Gold,它出自美國詩人弗羅斯特的詩,原意是,美好總是容易消逝(Nothing Gold Can Stay),但她改了一下,對她來說,美好也可以永不消失。另一個是一組數學符號,那是長大之後終於領悟的父親的關心,一個大於號,一個小於號。
今天的創業依然是一場最大化戰爭,但作為親歷者,他也得到了珍貴的經驗:“最大化會發揮人的潛力,但也會犯錯誤。我學到的就是不要去算計到這麼細,分清楚哪些是自私的最大化,哪些是真正對世界有意義的最大化。”
李開復的家裡現在有兩間書房。一間是給外人看的,是他完美一面的呈現,乾淨到空無一物的書桌,所有物件都可以完美收納,曾經的獎狀、獎盃和畢業證書,整齊地排列在櫃子裡,是展示給世界看的戰利品。
另一間書房非常狹小,裡面完全沒有裝飾,沒有吊頂,沒鋪地板,抬頭就是黑壓壓的暖氣管道,屋裡只有一把歪到有點散架的椅子,勉強可以坐下。這裡放著他在家裡佈置的伺服器,以及所有不想被外人看到的東西。
這裡藏著所有他生活的秘密回憶。曾經手寫給妻子的情書,父親寫的信,自己的病歷,過去工作用的舊名片,只對自己有意義的工作紀念物,亂糟糟地堆在一起。他跟自己約定,老了退休了,他就把這些回憶按順序整理好。但現在還不用,這樣就好。
只有在那個房間裡,他不用活在最大化裡。這是他精緻的家裡唯一一個亂糟糟的地方,沒有條理,沒有分類,不用小心翼翼。他時不時要去那兒維護伺服器,跑資料的十幾分鐘時間裡,讀一會兒信,發一會兒呆,想念父親和母親。所有情緒都允許得到短暫的表達,懷念,生氣,懊悔,沮喪,難過,也有希望。這是最大化戰爭的一條縫隙,只在這裡,活著一個真實的李開復。
愛菲爾系統櫃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來自摩洛哥](活動)
最近收到了一封來自摩洛哥的明信片,一個我只知道位於北非,因電影「北非諜影(Casablanca)」而出名的國家。對其國情政治、官方語言、風土民情⋯⋯一概不知的地方。
這封明信片是我一位高中同學寫給我的。
我們在高中時曾經因為參加同一個社團、上同一間補習班、後來又一起先推甄上大學所以一起籌備畢業典禮,而十分要好過一段時間。上了大學後,我成了只為戀愛而活的「男友狗」、她則積極參與學校活動。雖然兩個人的大學都在台北市區,卻幾乎沒再見過。
前陣子,她突然傳了臉書私訊來問我最近過得如何、想約時間跟我見面,我當下的第一個反應是:「她是否去做了直銷?」不過基於過往情份,總覺得就算她是要幫我敷面膜、請我試用健康產品、介紹我一個賺錢的好機會⋯⋯,我都應該要去會她一會,遂和她約了時間地點,做好可能上當受騙的心理準備。
和她見了面才知道,原來她辭了之前做了極久的工作,最近正在積極尋找人生新方向,所以開始雲遊四海。和她見面之時,她已經結束了印度和西藏的旅程,這兩個連我當了七年空姐都不曾去過的地方。緊接著還要去俄羅斯和摩洛哥,亦是兩個我就算再當七年空姐好像也都不會去的地方(這些地方我們公司都沒有飛)。
她提到因為離職地倉促,之前工作太賣力幾乎把生命賣給公司因而沒什麼出國經驗,她又是一個人,所以這四個地方她都是跟團去的。
「跟團?」我和另一位也做好需要堅決說不購買產品心理準備的高中同學異口同聲喊。
「你們為什麼每個人都這樣啊?一聽到跟團就好像是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對方嘆道:「跟團很好啊,對我這種沒時間準備又急著出國,而且還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人來說,非常方便,還更容易交新朋友,也安全,有什麼不好嗎?」
「可是去一個地方旅行不就是要徹底融入當地、跟當地人交朋友,享受一個未知的旅程帶來的刺激,還有自己做功課規劃行程的過程嗎?」我道:「但跟團不就是上車睡覺、下車尿尿,跟畢業旅行一樣,好沒品質,怎麼會有趣?」
「妳們跟過團嗎?」對方突然反問。
我和另一位同學從剛剛的咄咄逼人突然間被這問話堵地氣燄的瓦斯都打不開,弱弱回道:「是沒有啦。」
「妳們都沒有跟過團,怎麼就一直說跟團不好呢?」她又追問。
此刻我們倆的瓦斯算是完全壞了,老老實實洗耳恭聽她的跟團心得。
她第一個去的地方是印度。
印度在流傳於世的都市傳說中,一直是背包客的終極殿堂。必須身經百戰、不易受騙、收斂同情,且有極強斷尾求生的能力才能征服的一個國家。不論是護照被偷、錢被扒光、餐風露宿、上吐下瀉⋯⋯都要有可以一笑置之、雲淡風輕的胸襟,且能迅速因地制宜、安排後路。以三軍作戰來說,大概就像是機動性最高的陸軍,突然進入一片未知的南洋熱帶雨林(小說看太多),心理和生理都要有極高的素質才有辦法勝利。
我沒去過印度、更沒當過兵。我與印度最近的距離是我有另一個高中同學和一個加拿大籍印度人交往了。而且還是我在夜店喝得爛醉時,覺得對方蠻帥的就把同學推過去,說:「She is a good girl.」然後他們倆就⋯⋯互留了聯絡方式,接著竟然就在一起了。不過她的印度男友是加拿大移民第二代,完全不會講印度語,也不曾回去過印度,非常「加拿大化」。因此此項連結宣告無效。
「妳知道印度的街頭有多可怕嗎?他們只要看到跟他們長不一樣的人就像瘋了一樣圍上來,男人要跟妳搭訕、小孩要跟妳要錢。你覺得躺在地上的乞丐好可憐,可是你看了十個、一百個乞丐,你也沒有感覺了,是一個會讓價值觀非常錯亂的地方。」同學開始娓娓說起她的印度經驗。
然後告訴我們,她出外旅行的確是想多交朋友,但倒是沒有特別想交當地朋友。「我英文又不好,要跟當地人做朋友也有困難。我主要還是想認識台灣人,所以跟團很棒的地方就是可以去一個新的地方,身邊又有同伴,在旅行中也比較容易建立情感,所以我跟了第一次之後就馬上報了下一個團。」她道:「而且我一個單身女生,在團裡也比較容易受到矚目跟照顧。」
聽到此,我們突然明白了原來她是有「豔遇」,才會如此推崇跟團。
一天晚上,他們入住北印度一間由舊皇宮改建而成的五星級飯店。由於石製城堡的保存度很高,房裡還有一張寓意不明的巨幅古畫,就掛在床前正上方,白天看著雄偉,晚上倒變得鬼影幢幢。同學沒有買網路,又是自己一個人一間房,即便燈都不敢關上一盞,瞪著那副畫還是感覺夜很漫長。因此,她鼓起了勇氣,去敲了導遊的房門。
沒想到,門一開,卻發覺室內熱鬧非常。原來是團裡的男生們正群聚在導遊房內飲酒作樂,她雖不請自來也被邀請加入,喝得醉醺醺,用酒精澆熄古代幻想。
第二夜,她問導遊是否帶過多次印度團,對這裡熟到就算一個人出門在外也不害怕。導遊信誓旦旦地回道:「當然不怕。」
「那你晚上帶我去探險吧,我也想認識不一樣的印度。」同學央求。
導遊敵不過,便應了她,和她約了入夜後在飯店側門見面。
那晚,他們相偕離開華美的古代皇宮,走入或許也存在了上百年卻全然素樸的自然田野。天黑路滑,田埂小徑又崎嶇不平,他們自然地搭起手,在企圖尋求安全中探索另一種危險。
最後,導遊帶她爬上附近河畔的一座小丘。她抬眼,見到此生看過最多的星星。
「然後呢?」我們急忙追問。
「不過回來台灣就沒有聯絡了,我們也只有那天晚上比較曖昧,天上又那麼多星星,妳很難不對帶妳來看這片星空的人沒有一點感覺。」她答。口裡有一絲落寞,但倒也不是傷心的那種。
而西藏基於中國政府的法令,本來就只能團進團出,沒有自由行的選項。她見了藏民的虔誠淳璞、曬大佛的莊嚴壯麗、轉了經輪、喝了酥油茶,心裡還是不確定未來是不是在這曾經是未知的遠方、世界依舊大得讓她無法想像。所以她回來台灣後,決定先捨遠求近,從曾經熟悉的人事物開始編織起,這才約了我們出來見面。
我正在寫書,不過速度慢到若是有人問起我書什麼出版,我都小心眼地覺得對方就是在嘲笑我,即便人家根本沒有這層意思;另一位同學剛換了新公司,由於一直在同一個產業耕耘,所以薪水多了一點、職稱也好聽一些,手下還帶了幾個人;被我們誤以為在做直銷的那位女子,則在旅行和旅行之間的空檔報名了電腦繪圖班,以後想做空間規劃。
以上這些「近況報告」只是生活的概略,我們都還有親情、友情、愛情⋯⋯各種層面需要面對。生活似乎複雜地一如既往、也單純地一如既往。然後她又道:「所以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以前那麼好,後來卻不再聯絡了?我想知道你們都在做什麼、走在怎樣的路上。」
那天回去之後,我們都還是迷途地一如既往,我們屬於彼此活生生的過去,卻還是拼湊不出解答。唯一一個進展是,我們說好了以後還要再見面,而且要互相寄明信片給對方。
「妳要很認真寫喔,因為我也會很認真寫給妳,我要的是妳真實的當下的心情。」臨走前,同學這麼叮囑我。
本人一向寫明信片寫得跟在寫指考作文一樣(雖然我也沒考過指考),因此信誓旦旦地應了她:「妳放心啦,絕不會讓妳失望!」
然後我飛了個巴黎。雖然那次沒去看看久違的艾菲爾鐵塔,還是挑了一張最具代表性的鐵塔明信給她。
我在明信片裡寫道:
「為什麼決定出來旅遊的時候,沒有想到巴黎、威尼斯這種地方看看,難道妳沒有少女心嗎(好沒禮貌)?巴黎雖然浪漫,卻不是我最喜歡的城市。拜中國經濟日益強盛之賜,一進戴高樂機場就能看見滿滿的簡體中文標示,所有著名景點也都有中文導覽,混合成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諷刺景象,巴黎也不巴黎了。或許是因為如此,我才沒有這麼喜歡這個地方吧。」
約莫兩個月後,我收到了她從摩洛哥寄來的明信片,回答了我的提問:
「我當然也有少女心會想去巴黎、威尼斯那種地方啊,可能是厭倦了大城市人們都想追求的那種功成名就、跑車美女,只想去看看那些和小島台灣差異大的地方。」
接著她在明信片的最後也給了我個問句:
「妳知道其實伊斯蘭教最早的初衷並非想要束縛女人嗎?只是認為女人是珍貴而美好的,所以需要男人的保護,男人卻總以保護之名囚禁了身邊的女人。」
我在看完明信片的當下心神盪漾極了!很像初次聽到一首好聽的歌,趕緊存進歌單,之後反覆聆聽,每每前奏一下所有毛細孔都還是瞬間開合的感覺(最近讓我有這種感覺的歌是謝震廷的〈燈光〉)。
這就是我想收到的那種明信片!
她把她感受到的關於這片土地,融合她的思想,擷取出一些她認為適合我的片段,寫在明信片裡,貼上郵票,寄來給我。
看完第一遍以後,我又忍不住再看了第二遍、第三遍⋯⋯。我從未去過摩洛哥,我卻藉由這張明信片確實感受到了一些來自那塊土地的微弱跳動,很像西部牛仔電影裡,牛仔把耳朵貼在地上,判斷敵人的馬蹄來自何方。
佛家語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是一組對仗的很漂亮、意境又悠遠的句子。從我第一次不知從哪看見這句話就非常喜歡,一直默默刻意記著,也上網去查了意思。
在我終於肯把明信片放下,走回我的日常時,這句話驀然現身在我腦海。大概是因為我從這張明信片中,成功的窺視到了這個世界的一個角落,或是另一個和我身處的完全不同的世界,蟲洞通過,所產生的一種頓悟吧。
然後我又飛到了另一個國家(忽然覺得擁有這樣一份可以游走在地球之上的職業好像是一件有些奢侈的事)。我又為她挑了一張明信片,是在我淺薄的印象中,我所認為那個國家最具魅力的一片景色,然後提筆寫下了另一篇指考作文。為了自私地保存收件人在收到信時由陌生轉為熟悉的那份驚喜,我在此就不公開我究竟去了哪裡、寫了些什麼內容。
寫完後,貼上郵票,我將明信片安置在包包裡,準備待會下樓時請飯店替我寄出去。沒想到我人都一路坐車穿越了大半個城市到了機場,才驚覺我居然忘記寄明信片了。
我在機場櫃檯找了我們公司的地勤詢問,機場是否有郵筒,我想寄我的明信片,我在飯店時忘記寄了。地勤旋即說:「放著吧,我等下出去幫妳寄,外面就有郵筒。」我當下心中一熱,連聲道謝,才放心地拉著行李箱、跟上隊伍通關。
經過這一段小小插曲,我在準備起飛的飛機上,望著窗外,即將以目前地表最強之姿飛回熟悉的島嶼。我忽然有些恍惚地想起,噢我的明信片留在這裡呢。在我不知道已經飛回家昏睡了多久,起床梳洗、化妝、吃飯、瞎晃⋯⋯,再睡、再吃、再飛到另一個地方⋯⋯,我的明信片才正要開始屬於它的旅行。
也許它會被地勤忘記了,然後被誰順手丟進回收桶裡,從此這世上就只剩下我對它略微焦急的思念;也許它順利地進入當地的郵政系統,最後卻在郵差飛揚的引擎聲中,飄落在地上,從此這世上就只剩下我對它略微焦急的思念;也許它被投進了一個正確的地址,但我卻少寫了一個零、或多寫了一個二,從此這世上就只剩下我對它略微焦急的思念,還有一個收到明信片卻一頭霧水的人。
突然發覺寫明信片這件事似乎和去廟裡燒香祈福驚人地相似。只是一個是求神、一個是求人;一個是將心裡的願望交託給未知的虛無;一個是把手寫的思念交付給可能發生的人為失誤。
可是我們仍然相信,相信著有些許的可能,有某種無心或是善意,可以幫著我們抵達他方。這中間的層層細膩,觸碰的每一雙手、每一部機器,都是幾次奇蹟的導引、幾次妙傳,最後上籃得分,送到某人手上。
我的好友大魯妹曾在郵局上班過(有關大魯妹的故事請看老文章〈老娘的跑步哲學〉、〈當空中小姐不如當酒店小姐〉),有鑒於她本人貌美如花,在郵局上班時也曾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有「郵局志玲」之美稱。每天她上班之時,都會有一位粉絲阿北來看她。有一次她不坐櫃檯(郵局內的工作也是要論調的),至內場做一些分類郵件之類的工作,但從櫃檯窗口仍能看見她在後方。粉絲阿北見狀居然生氣了,因為他覺得他珍貴的志玲怎麼能去做那種粗重的工作,他也不能好好看她。因此竟寫信到局長辦公室客訴郵局工作分配不公。
大魯妹長得有多像志玲不是重點(我是覺得一點都不像啦),重點是大魯妹曾經告訴過我,由於郵政作業大致上都還是人力作業,每次一大麻袋、一大麻袋的信、包裹送來,都是先散放在地上,一個不小心,誰把一封信踢到桌腳下、字跡模糊不清無法分辨遂直接丟棄⋯⋯這種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信怎麼樣寄丟了都是非常有可能。
當然現在科技非常發達,我們每個人的手上都至少有五種便宜實惠又保證送達的方式,可以傾訴自己,還告訴你對方已不已讀。效率之高,令人神經失調。
可是我們為什麼仍要寄明信片呢?為什麼仍然要做這麼沒效率又麻煩的事?
若人類真如《聖經》所言,是上帝藉自己的形象所造,我想,那麼人類身上必然有一些神性的詩意及浪漫,建立在一種全然的交託中。就像我們全然臣服於上帝,相信祂為我們所做的所有安排一樣。我把我身上的詩意及浪漫,化為實際的行動,從挑選明信片開始,接著買郵票(明信片和郵票往往在不同的地方販售),最後坐在飯店的書桌前,甚至是路邊的街椅上,墊著一本書,把異地的風情,和異地的我,和熟悉的你,融合在一起,投入郵筒。
這一連串的過程,我如此用心深深做了那麼多,在明信片被寄到以前,我卻只能得到一聲信件被投入郵筒的「匡噹」,實在有點空虛啊。所以我只能祈禱,祈禱若我突然倒下,會有人能來伸手接住我;祈禱這封明信片能一步一步被確實地緊握。然後屬於人類的詩意及浪漫便在這冗長的過程中圓滿。
想來我開這粉絲頁也有幾年光景了,雖然尚未大紅大紫,但我始終感謝一路走來支持我的粉絲們。我還沒強大到有什麼能力可以回饋給大家什麼,但我想寫張明信片總是可以的。如果我這麼喜歡這件事情,何不寫明信片給你們呢?
想要收到我親手寫的明信片的人,請在今晚(2017年12月20日)十二點以前(台灣時間),在本文下方留言:「#我想收到莎拉的明信片」,我會拿出指考作文的精神寫每一張明信片的。
也請所有收到明信片的人,拍張照私訊給我,讓我略微焦急的思念可以放鬆一點。
愛菲爾系統櫃 在 愛菲爾室內設計系統傢俱 - Facebook 的推薦與評價
愛菲爾 室內設計系統傢俱。 1375 個讚· 6 人正在談論這個。裝潢設計、系統家具、室內設計、防蟑系統櫃. ... <看更多>
愛菲爾系統櫃 在 我的小資裝潢與愛菲爾系統家具 - Mobile01 的推薦與評價
現在家裡廚房之前曾經有使用過系統櫃,但是沒幾年廠商倒了,系統櫃也變成了這樣(如圖),真的是欲哭無淚啊 我的小資裝潢與愛菲爾系統家具 ... <看更多>
愛菲爾系統櫃 在 [問題] 愛菲爾系統家具的評價如何? - 看板Interior - 批踢踢實業坊 的推薦與評價
新竹的新家不到兩個月就要交屋了
因此最近在找設計師, 業者
男友是對歐德比較有信心, 畢竟是連鎖的, 市面評價no.1的業者
雖然爬過文, 有不少對歐德木作部份的抱怨
不過他可能想說新家是以系統櫃為主, 為了方便省事, 還是打算找歐德
不過我其實是比較希望找非連鎖的木工
因為後來討論出來的結果, 其實木工部分也不少
(其實新家的裝潢 木工和系統櫃算是一半一半的比重)
整體來說應該可以比較便宜
只是缺點在缺乏管道, 要找到c/p值高 作工細的師傅 短時間可能比較困難
售後又怕比較沒有保障
因為我對歐德還是有點缺乏信心
今天看到這間 "愛菲爾 系統家具"
主要是因為他買10萬 送雙人掀床 <--這個如果問歐德應該是另外加錢
而且保固比歐德多五年, 共有10年保固
而這間業者在新竹也有分店
因此想在前往了解之前, 先問問看網路上是否有評價可供參考?
謝謝
※ 編輯: Raist 來自: 140.113.199.8 (08/21 12:17)
呵 搞不好喔
不過由於不知道對方的價位 因此一時也無從判斷 >"<
可能今晚過去了解一下 再分析看看
謝謝樓上 如有需要再去信給您 ^^
謝謝您的建議 我會銘記在心的 ^^
補充:
後來去經國路上的分店參觀
店面相當小, 所以展示的內容也很少
光看板材....恩, 跟歐德差很多...
店內可能人手不夠, 現場剛好有一組客人
所以完全沒有人來招呼我們 /_\
這次參觀的感覺滿不好的
暫且不考慮這間了 :p
還是謝謝各位的回應 ^^
希望能順利把新家搞定阿 >"<
※ 編輯: Raist 來自: 140.113.198.113 (08/23 00:38)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