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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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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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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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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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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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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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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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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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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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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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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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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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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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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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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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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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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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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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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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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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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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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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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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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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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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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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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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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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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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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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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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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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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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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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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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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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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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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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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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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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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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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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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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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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
「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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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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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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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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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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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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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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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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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
>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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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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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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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
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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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
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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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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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節的人生告白
#上天開了我最大的玩笑
一直走不出創傷症後群,直到前幾天看到呱吉邱議員的告白,訴說他兒時被性侵,給我一個很大的衝擊,對!在多年前我被某任前老闆威脅性侵,他用我男友的人生安全來威脅恐嚇我,這件事深藏在多年我無法解脫,甚至差點跳樓自殺。
看到邱議員勇敢的告白,訴說被性侵造成精神上的痛苦,真的,走不出來真的覺得傷痛像是一把刀,總是無時無刻在刮你的肉,腐蝕你的靈魂。為什麼我到現在才說,因為當時不敢馬上離職,是我為了這份工作和家人溝通大三休學了,我怕被家人知道。媽媽很傳統,我很怕媽媽受不了打擊自殺怎麼辦?當時男友又憂鬱症很嚴重,被他知道我該怎麼辦?我這麼愛他。去年我終於和中間介紹我這份工作的朋友說出這件事,我哭了,介紹工作朋友知道後也很震撼,但謝謝這位朋友給我精神上很大的鼓勵和支持,謝謝你相信我給我正面的能量。
先想跟大家說一下,為什麼我要休學去學這份工作導致被威脅?我20歲愛上一個男子,他是室內設計師,在我家人病危時,我一個人住台北,只有他趕來幫我,他對我說:再忙都要來陪你。後來我心中就下定決心,人生希望一直愛著他、陪伴他。後來男友的媽媽癌症往生,我下定決心要一輩子陪伴著他,我在我耳後刺著他的英文名字,即使他因為憂鬱症,活著很痛苦,跟我訴說他連痛的情緒都沒有,很想死,我都還是默默的等待與陪伴,覺得愛的面前我會很努力。
23歲即將要迎接24歲的夏天,我第一次出國去了西藏,一個人的冒險旅行,在布達拉宮時,我的地陪說:布達拉宮許願很靈驗。因為當時對這份專業就和男友有共識,想說有一天可以去認真學看看,我就在布達拉宮許願:希望不收徒弟的專業人士,收我為徒。對!威脅性侵我的就是這位先生,我就用這位先生形容他。
回國我辦了一個攝影展-在你之外的世界。你到不了的,我為你前往,在你之外的世界。這是我對於我男友的告白,攝影展的視野,我想跟你說,你就是世界的中心點,這些故事我都想與你說著。當時照片作品很多覺得很喜歡辦了展,心想:不然就試著拜師看看。就請中間認識的介紹引薦,沒想到我真的得到這位先生的通知,而面試了。
第一次面試約在西門町,據說中間共同朋友引薦時,當時有把我的粉專給對方看,我雖然是美妝部落客,但我也有提供的資料是我攝影展的資料,這位先生意外的也看到我的美妝部部落格平台,面試的時候,就說我是美少女,吃不了苦。當時我心裡想我從小家裡就是務農,務農的小孩都很吃得了苦。這位先生說這份工作不給兼職,但我回覆,因為我還在讀書,正職我可能無法。
後來這位先生有去看我的攝影展說:我可以收你為徒,剛好我有國際的合作展覽,除了助理,也需要有人整理展覽的資料,但就是需要正職,你是人才,希望你加入我的團隊。
因為這是蠻專業領域的工作,我與家人溝通,我們就決定休學去學這項技術,當時也與男友溝通許久,男友也很也支持,所以我就辦了休學手續。
確定要入職的時候,就是威脅的開始,男友常常提到這位先生在室內設計業很有影響力,我一直都是聽男友的形容他在這業界的存在定位。說簽約的當天,他也沒有準備合約,要加入我的團隊就是要成為培訓員工,直到最後我一直都沒看到這份合約。這位先生突然就反悔說:你知道我女友看到你的照片,就說敢錄用你,就要跟我分手。但我就是回他:我就是要錄取你。他就跟我分手了,就是你害我跟我女友分手。
我當時聽了相當錯愕,我都休學了,最後這位先生擺了一罐酒,你把這罐酒喝掉跟我道歉,我才錄取你。我接受家人的滿心期待,與男友的期待,我是第二個女兒,我媽媽從來都沒有期望過我,第一次,真的人生第一次,媽媽第一次看到我要學一個很專業技術的工作,很開心終於期待我能好好學習,我就恐懼到底要不要喝。在把整支酒喝掉的當下,大師還說,我看到你耳後的刺青,我知道妳男友是誰了,你不服從我就弄他在室內設計業待不下去。當時我年紀還小,男友因為憂鬱症的關係就活的不是很快樂了,一直怕這位先生會針對他,我就趕快把酒喝完。對,我很傻中計了,被這位先生灌醉撿屍。
出了這件事,我不敢給家人知道,當時也休學了,沒有退路。出事前男友那時很開心我得到這份工作,我怕馬上不做被他發現我被威脅出了這件事,我硬著頭皮去當這位先生的助理。即使這位先生說正職也沒有,他說臨時說他買了房子現金都用完了,我一個月給你一萬,隨機call你來當助理,一個月做八天,完完全全跟當初講得不一樣。我繼續隱瞞著家人和男友,説我過得很OK,不用為我擔心,因為我怕馬上離職,被苛責是一個不堅持的人,不認真學習?容易放棄?上天!我被大師威脅的事,能說出來嗎?面試前,男友與我電話,說希望你在這領域發光發熱,不要半途而廢。恩~不要半途而廢,我出事了,我一直想著,我要撐到什麼時候,才算是不半途而廢呢?
當時我姊姊住我家,他在台北實習,常常看到我十點後再哭,因為這位先生每天都會喝酒打來罵我。我每天要接電話,是要看是不是隔天要跟機工作的通知。但有時就算隔天不是要工作,他喝醉不爽就是會打來騷擾狂罵我。我也有幾個女生朋友看過我接電話,崩潰大哭,問我有出什麼事嗎?但我真的不敢說出我發生的事。
哭完我就趕快堅強,很怕我姊姊發現我有異狀,生活很苦,我也想努力撐,我一直偽裝我很堅強,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但我錯了,原來這件事就像是毒藥,一直侵蝕我的血肉和靈魂。
記得當年去深圳出差,接案的室內設計師明明有訂四星以上的住宿,但接待的商業會館公關,以為我們的住宿,是會館要安排的,就省錢訂了非常爛的旅館。這位先生平常都要住到某水準以上,他很不爽,但所有接洽都是他與設計師,我只是協助工作而已。他回到他房間喝醉酒又很不爽,一直狂打電話狂罵我:為什麼訂到這種住宿,為什麼我要住這樣的爛房子?我一直求他不要再打來,他的行為瘋狂不已。
我搖搖晃晃的想走到頂樓,想說是否直接去自殺?這樣就再也不用受到他的污辱與騷擾,但是過年前人在遙遠的深圳,我想起我的媽媽?萬一我死了媽媽還要出國把我的遺體帶回台灣,痛苦心想這樣我也太不孝了。我心裡想說不管怎樣痛都要忍,我要活著回國,我好想回家。
還好我有一個師兄,即時我們工作上覺得與這位先生相處的很不太愉快,但是我們師兄妹還是很互相鼓勵,當時有這位一起學習的夥伴,也是我假裝沒發生過這些事,走下去的動力。我只能騙自己,沒發生過這些事,趕快學會不要讓家人失望。
曾經我遇到一個很棒的日本朋友來台灣找我,我在工作處理完後,趕去與日本朋友用餐,因為剛工作完這位先生也當時是我老闆,我也一起請他順便用餐,沒想到他是外省二代,卻當下請我別的日文翻譯朋友朋友翻譯給遠道而來的日本朋友說:你是日本人,你對於南京大屠殺有什麼看法。這位先生,對於人真的都不是很尊重。
還有次我有一個美妝部落客好友,要拿衣服送給我,當時我也是工作結束在等,這位先生工作完也一直不離開,要等著看到這位朋友,讓我很困擾。我說:XX部落客已經有男朋友了,你要看他做什麼?這位先生竟然回:有男友又怎樣?為什麼不可能會愛上我。這位先生的瘋狂跟自戀,讓我在工作中後的生活造成許多困擾,當時也造成與他的爭吵與爭執,可能我就錯在,我怕被不做這份工作被他威脅這件事被說出去,才一直隱忍下去。
當時的工作期間,我一直在全台各地協助案件,出國工作,我都沒喊過苦,一直等培訓員工的機會。做了超過一年多,其實很多不愉快我就不詳說了,這位大師突然想拍電影,就說我們團隊就是要變成拍電影的團隊,他要我們去拜訪他一個宗教人士朋友,我跟師兄很莫名在晚上陪同去拜訪,這位先生嘴巴介紹我們團隊多堅強,說我師兄和我多優秀。但介紹我時,我整個人就爆發了。
這位是小雨,我就是因為他的部落格平台,才錄用他(指我),他還去西藏,是為了我,要許願拜他為師。我馬上就拍桌,我去西藏是為了我的夢想冒險,並不是為了你,也不是讓你拿來這邊說嘴的。大師的自大與自戀,原來當初說出在布達拉宮許願希望這位先生收我為徒,成為他的自戀膨脹,對我有奇異的想法與行為而威脅。
我也說我的部落格是我個人的資產,跟公司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拍桌翻臉就走了。
後來外婆得癌症,我就不聯絡,我就再也沒去當助理了,我一直在全台各地跑案件,錯快許多重要的親人的時光。這段惡夢,主要是我後來創傷症候群壓抑得太嚴重,我走出門會失憶,有次我無意識走到闖紅燈差點被車撞死,我才知道我的靈魂被侵蝕的如此嚴重,我害怕家人與男友對我失望,但其實我在一點一滴殺死我自己。
後來離開了,我第二次去西藏旅行,我在布達拉宮還願了,我也不跟對方聯絡了。數月後我竟然還收到對方的簡訊,我在家抓狂與崩潰,就把對方的電話封鎖。幾年後他的展覽,他還傳簡訊來,甚至還收到他的保險員的聯繫,保險員說:送給這位先生的禮品說要轉送給你,當時我已經在一間上市公司上班,我在上班途中崩潰,回打,不要再騷擾我了。
原來,我以為人生離開那個環境,我就解脫了嗎?後來我在上市公司當了總機快兩年後,曾經又到室內設計業當行銷,好幾年,某家室內設計主管卻說:你的資歷很好,但因為妳曾經是某人的員工,我們會請他接案,他個性很古怪業界都知道,我們怕行銷和他無法對接,所以我們無法錄用你。
我都離開他的團隊了,卻因為還是曾經是他的員工,有家公司通知我面試,卻這樣回覆我。事實證明,你以為遠離了,但其實並沒有,時空與空間依然存在。
曾經我有一個好友,他被綁架了,是被朋友的朋友,只是因為綁架者說要分享他考取研究所的經驗,也是當面綁架用他家人的人生威脅恐嚇,他被綁架了一個多月才逃出來。他傷痕累累去只是因為證據不足,到檢察官那就駁回了。
伊藤詩織的MeToo故事:日本第一位公開長相與真名,挺身指控性侵的女性,我這幾年看到他的故事,我覺得他很勇敢,我卻只能把我的傷痛,隱藏心中,不時的崩潰哭泣,還深怕被家人朋友知道。
看到呱吉邱議員站出來,一起發聲,讓我想說出來,因為我想為了我自己好好活下去,面對真實了。我也不想去戰,但希望呼籲女性,如果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在當下真的就去報警了,隱忍真的只是用時間來讓自己活得更痛苦。
因為我以前長得被認定是美女,後來離開那環境,我變胖很多,但我覺得很安全,沒有人在在意我的長相,只認定我的工作能力,我再也不會聽到像是那位先生的每日喝醉騷擾的言語。
我很感謝我上市公司直屬主管,很肯定我的工作能力,讓我在工作騷擾霸凌中離開後的職場,慢慢恢復自信心。上市主管還問我: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嚴格?我回:你會晚上喝醉打來過罵我嗎?你會動不動就罵我是廢物嗎?主管嚇一跳回說: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我笑得回:那你很正常,很謝謝你給我一個很安全的工作環境,真的感謝你。
我當時真的這樣回覆我的主管,是真真切切的。後續的人生真的也靠自己走出來,但是我太想好好拼命工作了,也想超越這個傷害的我的人,我變成不可自拔的工作狂,導致我前夫覺得我只愛工作,拼命工作不尊重他,而跟我離婚。
這些傷疤,實在是太痛苦,離開後很久,在上市公司上班,還收到這位先生的簡訊,傳來他展覽的資訊,我瘋狂崩潰尖叫,封鎖電話但沒辦法封鎖簡訊。
去年有打電話給這位先生,請他跟我道歉,我說你可以跟我道歉嗎?不然我不知道活下去。但這位先生他不願意。打完我一直哭泣,但我覺得我至少有克服我心裡的一關了。今天把我自己的傷疤揭露給大家,真的希望女性好好保護自己,或是,不管男性女性你也有相同的遭遇,就在當下就去控訴吧。
今天是張國榮的忌日,他是處女座的,我也是處女座,一直想到他的霸王別姬一句話:「不瘋魔,不成活!」我真的好想好好愛著握自己的人生,但我之前狀況真的快走不下去,也接近瘋狂。去年真的失控自己去撞牆崩潰,就還好那陣子有朋友顧著我,協助讓我走出來。我覺得我的真的如果走不出來話,就會也開了自己人生很大的玩笑。
日本電影告白,揭開人性黑暗脆弱的一面,當你真正痛,才會知道「痛」是什麼?我漸漸在從傷痛走出來,請大家也多給我一點鼓勵,也求求上天給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我不想要再如此的懦弱,總是讓自己崩潰瓦解。
以前的文字分享,也是讓我可以辛苦活下去的力量抒發。這個臉書用了十年,曾經有人寫信給我,因為我很堅強活著的分享,讓他失去一隻眼睛想要自殺的他,繼續振作,甚至考到自己夢想中的料理執照。有時在黑暗邊緣痛苦的我,不時地看到網友寫給我的信,都會讓我從痛苦深淵慢慢拉起,可以繼續活著,人真的活著是需要感動的。
也許我今天的坦白,我家人會看到,但我很累讓我不要再隱瞞了,前幾年,我有親口跟我前男友說這件事了,他也難過痛苦我發生的事。我對他說出,我也終於放下我對我前男友的愛。我很感謝我前夫這幾年一直陪伴著情緒不穩定的我,保護我,是我的工作狂個性傷害了他,,但這幾年我如果不瘋狂工作,麻痺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忘記這件事。
求上天給我之後路途一個安穩的人生,讓我可以好好用自己的實力活著,不要再見到這個人,也謝謝去年有位朋友,在我崩潰時一直抓住我沒讓我一直撞牆,讓我情緒可以穩定好好休養,現在我狀況越來越好轉,也很感謝他。
謝謝人生這條路後來肯定過我能力的朋友,我只能說你們每一句話,都是讓我活下去的了力量。希望你們再給小雨一點時間,可以好好走出來,我真的不想當活在黑暗痛苦不能自拔的人,我想揮別傷痛,我想走向嶄新的人生。
這位先生,我不會說出你是誰,但也希望這輩子不會再遇到你,太恐怖了,你最後還形容我跟我師兄就是吸血蟲,拿你的薪水,但是誰當時說公司團隊需要人才,叫人休學的,不就是你嗎?什麼事情都是你再說,你有把人當人看嗎?祈禱上天,這輩子我不要再見到你。
我愛我的家人、朋友、未來想要相愛的人
希望你們知道我發生的事之後,能繼續愛著我,不要遺棄我,我真的好害怕。
在愚人節講出這件事,因為這是我人生上天給我開的最大的玩笑,但這件事,真的一點都不好笑。
-來自一封脆弱靈魂的告白信,我對我自己告白,這張照片是我第一次去西藏,那樣活出自己靈魂的我,這樣的丁小雨,我要回去活去當鋼鐵丁。我希望我可以的活下去。
#metoo
#我給我人生的告白
#只有自己才能為自己活下去
期望未來合作愉快英文 在 阮義忠攝影工作坊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要辦就辦最高水平的,印刷、紙張、設計、開本都要世界一流,還要有英文、國際發行,讓外國人也能看到。內人完全贊成我將夢想付諸實現⋯⋯” 《影像逆旅》於新浪品圖推出第一篇〈回到起跑點〉,細說《攝影家》雜誌創辦因緣、記述與法國友人合作及首發呂楠《被人遺忘的人》的經過。
【影像逆旅】回到起跑點
最近,一位晚輩替我於1992年創辦、總共出版了62期的中英文雙語雜誌《攝影家Photographers International》策劃巡迴展。為了配合展覽,他很用心地看過每一期內容,想編一本精選集,但後來告訴我,實在是沒法選。因為每期都有獨立精神,每張照片之間都有關係,前後順序也都有道理;唯一的辦法就是照原來的重印,把廣告、英文抽掉,成為開本縮小的復刻版。十部合訂本,一年一本,將我辦雜誌的十年足跡,清楚完整地再現。
在展覽方面,他也有構想,把紙本影像變成展出作品,並將內容規劃為三個主題:初心、啟示、傳承。他認為,我做任何事都本着初發心的那份熱情與理想;我的工作啟示了很多人,使他們走上攝影之路;而我從台北藝術大學退休後,又開始在海峽兩岸開班授徒,一切都是為了傳承攝影的人文精神。
“架構很清楚,但還需要一個大主題,老師您有沒有什麼意見?”
接到他的微博私信,我煮了杯咖啡,靜靜回想這大半輩子的來時路。
從小我就愛觀察週遭,注意人家不注意的,對那些被冷落、低估或是遺忘的有意義的人和事物特別感興趣,也喜歡用自己的方式肯定他們的價值與意義;直到現在依舊如此。大家都在談論的、流行的,一點也吸引不了我,覺得不需要多一個湊熱鬧的人。會辦出版社,純粹是因為看到簡體字版的《中國攝影史》,希望它在台灣也被讀到;由於沒人要發行,只有自己成立出版社。會辦《攝影家》雜誌也是因為引進了一個攝影史上的大師經典作品展,沒有適當媒體可以好好介紹,乾脆自己辦雜誌。
整個因緣要話說當年。1991年4月,我受法國攝影博物館邀請,前往巴黎近郊展覽,特地把握機會,去南部土魯斯的水之堡攝影畫廊(Galerie du Chateau d'eau)參觀。當時正逢攝影發明150週年,全世界的重要展場莫不慶賀,水之堡也不例外,用它豐富的館藏組織了一個盛大的展覽。
我永遠記得,站在水之堡的紅磚牆前,看到自己在撰寫《當代攝影大師》、《當代攝影新鋭》兩本書時,只能在印刷品上看到的影像,一幅幅原作都近在眼前,當下受到的衝擊真是無法形容,忍不住幻想,哪天這個展覽要是能讓台灣人也看到,該有多好啊!
當我跟滿頭銀髮、和藹可親的創辦人、館長尚·杜傑德(Jean Dieuzaide)依約見面時,他以外國人初見常用的招呼語為開場白:“我能為你做什麼?”
我衷心表示,是特地來向他致敬的。杜傑德是非常優秀的攝影家,所創辦的水之堡是全法國第一個攝影藝廊,從1974年起毫無間斷地策劃展覽,在1991年已累積舉辦了200多個展。水平之整齊,對各種不同風格的全面性照顧,都顯示了杜傑德對攝影理念的堅持,以及對展覽水平不妥協的態度。
我告訴他:“你不必為我做什麼,倒是你這些館藏品,若是有一天能在台灣展覽就好了!”聽我這麼說,他半信半疑,想考考我對世界攝影的瞭解程度:“你認為,台灣現在最需要展覽哪些攝影家的作品?”
透過內人的翻譯,我侃侃而談,說台灣經濟起飛,大家都在追求物質享受、求新求變、價值觀念混淆,這時更需要深具人文精神的紀實攝影來讓大家省思。如果有機緣,我會先選薩巴斯提奧·薩爾加多(Sabastiao Salgado)和克麗絲汀娜·嘉西亞·羅德洛(Christina Graciela Rodero)。一男、一女,前者是當紅的巴西攝影大師,後者是名氣還不大的西班牙攝影新秀。這個回答讓他眼睛發亮:“你有沒有空,我們到對面咖啡館去聊聊?”
相談甚歡,半個小時的約會延長為四夜五天,因為隔天他便帶著我們一起去位於西班牙邊界的佩皮尼昂(Perpignan),參加第2屆的報導攝影節(Visa pour l'Image)。
經由杜傑德先生的引薦,我在那兒認識了一些國際上活躍的攝影組織負責人。那年夏天,內人與我應法國阿爾勒攝影節(Rencontres Internationales de la Photographie d'Arles)創辦人路西安·克拉格(Lucien Glergue)的邀請,去參加第22屆的開幕盛會,去之前先去到魯斯探望杜傑德,意外參加了他主辦的歐洲攝影歷史協會年會。
從法國回來不久,台灣的文化建設委員會(文化部前身)找我。原來,他們籌劃了許久的國際工藝展觸礁,但經費必須在期限內核銷,否則會被認為執行業務不力。負責人問我,能否在半年內舉辦一個全球攝影比賽,強調至少要有多少國家的參賽者、多少著名攝影機構的貴賓當評審。此外,還要有一個世界名家的攝影作品展。
我想,這一點也不難,只要把水之堡的展覽原封不動地借過來就可以了,不必費時費力地一一與各國攝影家打交道。攝影比賽也不難,只要在歐、美的好雜誌登比賽征件辦法,再找見過面的那些機構負責人來當評審就好了。一切都如同我所期望的那麼順利;那是台灣政府迄今辦過的規模最大、水平最高的攝影活動;但也就辦了那麼一回。
攝影史上最好的影像要來了,可是,台灣的民眾知道嗎?傳播媒體的朋友們,最慷慨也只可能給一兩天的版面。展覽完了,總要留下一些東西啊!展覽有場刊,但影響有限,台灣又沒什麼好攝影雜誌可以介紹。我這輩子的攝影知識完全來自於雜誌、影集;這些作品正是最好的攝影雜誌內容,乾脆自己來辦一本!
要辦就要辦最高水平的,印刷、紙張、設計、開本都要世界一流,還要有英文、國際發行,讓外國人也能看到。內人完全贊成我將夢想付諸實現;不知天高地厚的兩人喜滋滋地商量,大不了把房子賣了,租間小屋住。
當我把水之堡的館藏作了精選,粗略編排後,發現都是西方人的作品,而且偏重紀實。當下決定,要把東方攝影家的創作也放進來,並照顧攝影的新發展、納入它的未來性。
當時數碼攝影剛起步,手法簡單粗糙、非常費工夫,而且是嚴肅攝影家不屑參與的。我剛出版了法國攝影家法蘭克·霍瓦(Frank Horvac)的《攝影大師對話錄》(entrevue)中文版,知道這位報導攝影大師突然碰起數碼攝影來,把拍過的影像用電腦拼貼,組成富幽默感、又有神話意味的畫面,讓不同時空的人物、景物組成奇妙的世界。那時後現代主義盛行,他管這些作品叫“後攝影”(post-photography)。
東方的攝影創作,簡單說,就是得包括海峽兩岸的中國人。台灣部分簡單,我從優秀學生中找最用功的吳志華。大陸方面,就只有請在深圳辦《現代攝影》的李媚幫忙了。那時,連傳真機都還不普遍,我發了封快信給她,也很快就得到了答覆:“大陸能符合你要求的,只有呂楠。”由於題材忌諱,他的《被人遺忘的人:中國精神病人生存狀況》在大陸不能發表。
我在最短時間趕到深圳。當時那兒還是經濟實驗區,呂楠來不及辦邊防證,還花錢請人從蛇口帶他進去。我和呂楠在《現代攝影》辦公室附近的桂圓賓館房間裡,把床鋪當編輯桌,將他帶來的一落樣片攤開來,一張張地用放大鏡細看、討論,然後再到香港馮漢紀那兒把底片帶回台灣親自放大。
當第1期內容編好、攤在桌上時,我激動萬分,覺得這雜誌真是太好了!但同時我也非常擔心,因為第2期連個影子也沒!雜誌印好後,我請裝訂廠先用手工裝訂十本,當晚內人便帶著那些雜誌飛到巴黎找法蘭克·霍瓦幫忙邀稿。
我永遠記得,那天我還在辦公室幹活兒,接到內人的電話,心中的忐忑,就好像即將聽到雜誌未來的命運宣判。她是從巴黎機場的公用電話亭打來的,說法蘭克等不及,一見面就問雜誌在哪兒。人還沒出機場,就在咖啡座站着翻起來,邊看邊讚歎“Merveilleux,marvelous!(好極了,太棒了!)”
接下來的幾天,每一通越洋電話都讓我更加高興,因為內人見到了布列松及他的夫人瑪汀·法蘭克(Martine Franck)、威廉·克萊因(William Klein)、愛德華·布巴(Edward Boubat)、尚-路·西耶夫(Jean-Luc Sieff)。
總之,每位看到《攝影家》雜誌的人都非常喜歡。他們知道好雜誌生存困難,都願意支持我們、免費供稿。我感動又感激,以現在的感覺來說,就是《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書中的那句話太對了——“當你真心渴望某件事時,全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
《攝影家》雜誌是雙月刊,在慷慨的前輩與好友幫助之下,我一期接一期地辦了62期,直到皈依證嚴法師、投身佛教慈濟慈善基金會。在無法將所有時間精力專注於辦雜誌後,這本刊物於2003年開始脫期、2004年停辦。
在那十年間,我介紹了許多大師的經典,也發現、肯定了更多攝影新秀的作品。多少國家、人物、故事從我的掌心流過,多少珍貴的友情、溫暖的回憶在我腦海蕩漾!一切努力與心血、一切付出與收穫,都化為一期期的雜誌,成為我的黃金歲月的見證。
創刊號有104頁圖片,在編排設計時,我將所有影像攤開來一一審視,毫不猶疑地選擇了華納·畢秀夫(Werner Bischof)的那張名作《吹笛少年》為封面。這位瑞士攝影家在拍完此景不久,便因吉普車墜落安第斯山谷而往生。這張傳世之作,還是馬格蘭圖片社的同仁從巴黎趕去料理後事,自相機中未拍完的底片衝出來的。
一個背着行囊的少年,跨着大步,喜悅地吹奏着心愛的笛子。我們這本新生的《攝影家》雜誌,也正在邁開她的第一步,雖不曉得前面的路平坦或坎坷,但我告訴自己,每一步都要踩着愉快的旋律,和着自己的心率,儘量走遠一點,再走遠一點。
如今我已過了耳順之年,回顧這四十多來年的生活與工作,覺得自己不只是在辦雜誌這件事上,在攝影創作、著作、教學、乃至於生活態度與生命哲學上,都離不開“發現、肯定”四字。
想到這裡,我拿起i-Pad,給那位晚輩發了私信:“展覽的大題目就定為《發現與肯定——阮義忠的攝影佈道之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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