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蘭山中野書（18）楷模
有了一小塊地，地上有樹。
起先注意到它，是因為，這是一個長青不落葉的熱帶島嶼，它的枯枝紅葉搖曳在秋天蕭瑟的天空裡，有一種孤獨的遼闊之氣。
「黃連木，」種樹的人說，「會落葉」。
說完就走了。一棵樹，除了名字之外，就沒有故事可說了。
有名字可說已經不錯。我們從小長大習慣的是「路邊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山上一株不知名的大樹」。「不知名」彷彿才是文人浪漫。
仍是冬天，黃連木的枯枝抽出柔芽；新葉，是紅色的，葉片稚嫩。
想認識它。
Pistacia Chinensis，漆樹科，黃連木屬。羽狀複葉，雌雄異株，圓錐花序，雄花淡綠，雌花藍紫。我愛吃的開心果，來自與它同屬的阿月渾子 Pistacia Vera。
再知道一點吧。
孔子過世，子貢從衛國——也就是河南、河北一帶，帶來「楷樹」的樹苗，種在孔子墓前。
啊，楷樹，原來楷樹，就是黃連木。
我衝出廚房，站到樹下，仰頭看樹——這回，有「瞻仰」的意思了。
孔子墳前種黃連木，或許是因為，此樹在一片草木欣榮時枯槁收斂，在萬物凋零時，反而青春奔發。唐朝博物學家段成式說：「蜀中有木類柞，眾木榮時如枯枿，隆冬方蔭芽布陰。蜀人呼為楷木。」
另外一種現代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樹的，叫「模樹」，種在周公墳前——「昔模樹生周公冢上，其葉春青，夏赤，秋白，冬黑，以色得其正也；楷木生孔子冢上，其餘枝疏而不屈，以質得其直也。若正與直可為其法則，況在周公孔子冢乎？」
小時候讀「楷模」，原來「楷」跟「模」都是樹名。月亮還年輕的時候，古人想告訴我們的原來是：人的品格，要像樹。
而那「楷樹」，就在我的池塘邊；2021的冬春交替之際，黃連木吐出嫩紅的新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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