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六月四》
⠀
⠀
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
⠀
這是一個關於未來的故事,敬請留意。
⠀
⠀
⠀
⠀
2089 年,世界跟現在沒有太大差別,一樣馬照跑、舞照跳,一樣有人死、有人不想死;人類文明未有因為科技更加發達而出現突變,幾十年來似乎都一直原地踏步,除了以下這兩件事 —— 世界終於落成全球一體化,以及地球每年由三百六十五日變成為三百六十四日。
⠀
全球一體化、世界政府成立,是當時最重大的一件事,單單籌備慶典就已經花了一年時間,所耗資的人力物力更是難以計算。但是地球公曆每年少了一日,卻沒有太多人為意,甚至可以說,大家從來不知道地球原來有三百六十五日;大部份人都以為,地球每年就只有三百六十四日,除了每四年一閏、才會特別的有三百六十五日。沒有人提出過公曆為何會少了一日、更別說會對於六月三日之後就是六月五日這種不合邏輯提出過疑問。
⠀
除了嘉恩。
⠀
嘉恩是一個喜歡異想天開的少女,平時專愛對一些旁人不會理會的微小枝節問長問短,例如手提電話明明被稱為電話、為何會有隨機相睇及計算個人總價值的這些非手提電話功能;又或是法律訂明只允許一夫一妻制度,但很多人都擁有多於一個妻子或丈夫、執法機構卻沒有對這些違法者提出檢控或懲治。嘉恩常常提出這些大家早已經習以為常的問題,她的父母與朋友很多時都回答不來,漸漸也再懶得去答她。可是嘉恩的天性實在太過喜歡發問,因此當她這天看到電子月曆上偏偏沒有出現六月四日時,就忍不住向煮飯中的母親問:
⠀
「為甚麼六月三日之後會是六月五日呢?」
⠀
嘉恩的母親正專注於烹調有機無流感豬扒,對自己女兒又發作的每事問隨口回道:「一向都是如此嘛。」
⠀
一向?嘉恩不信母親的敷衍,將電子日曆調較到五月,見到有五月四日,再較去七月,也有七月四日,但偏偏六月就沒有四日,這很不正常。
⠀
「一二三四五六七,六月三日之後應該是六月四日才對呀?」嘉恩說。
⠀
母親莞爾,將烹熟的有機無流感豬扒放到電子恆溫飯盒裡,對她說:「六月三日跟六月五日已經是法定的公眾假期了,再加多一天六月四日假期,你是想連續三天不用考試吧?」
⠀
「媽!」
⠀
「好了好了,媽媽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母親摸摸扁著咀的嘉恩臉頰,將電子恆溫飯盒鎖上密碼鎖,又對她說:「但幾千年來月曆都是沒有六月四日吧?你不如待會回學校向老師請教看看。」
⠀
嘉恩不情不願的接過電子飯盒,拿起手板般大的書包,出門上學去。
⠀
在乘搭地下電梯回校時,嘉恩用書包連上互聯網絡,到「大中百科事典」搜尋關於「六月四日」的資料,豈料事典竟然搜尋不到半點相關資訊,這讓嘉恩心裡更加起疑 —— 過去她試過在事典隨便輸入一個人的名字搜尋,雖然事典沒有找到她想要的相關資訊,但不相關的資訊起碼也超過一千條;現在卻一條不相關的項目都沒有,這不是很奇怪嗎?
⠀
「怎麼在皺眉呀,小恩?」
⠀
鄰邊的電梯忽然傳來聲音,嘉恩沒有回頭,就知道是自己的死黨小敏。
⠀
「小敏,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日曆會沒有六月四日這一日?」
⠀
她邊說邊再次輸入「 June 4 」搜索,依然是零搜尋結果。
⠀
「六月四日?有這一日的嗎?」小敏嘟咀。
⠀
「每個月都有四日這一個日子,但偏偏六月沒有四日,你不覺得奇怪嗎?」嘉恩放下書包。
⠀
「我只擔心每個月的三十一日幾時到來。」小敏吐舌說,每月的三十一日是法定的兒童節,所有十八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都可以到一處叫「歡樂天地」的樂園盡情玩耍,即使本來在受罰的小朋友亦能夠於這天獲得赦免。
⠀
「你就只顧著玩。」嘉恩嘆氣,雖然她也喜歡「歡樂天地」的無憂無慮,那裡是難得讓她不會每事問的地方。
⠀
「聽說以前是沒有兒童節這個節日呢,直到世界政府成立之後...... 」小敏在旁邊繼續嘩啦,但嘉恩沒有用心細聽,她們已經回到屬於她們的教室,在各自的座位坐下。
⠀
「今天要考歷史科呢……」
⠀
嘉恩打開書包,螢幕傳來了歷史科的考題:「試詳述世界政府之起源、成立之經過、以及成立後為世界所帶來的發展與前景。」,嘉恩記得自己在「大中百科事典」看過這條欄目,於是就連上互聯網搜索相關資料,左拼右貼一會,十五分鐘就完成了考題。在覆檢一次文法沒有出錯之後,她按下「交卷」鍵、比法定完卷時間早了五分鐘。回頭望坐在後方的小敏仍然皺著眉作答,嘉恩猜她大概不知道可以在「大中百科事典」找到答案。
⠀
走出課室,嘉恩乘電梯到圖書館,打算搜尋館內珍藏的電子古籍、繼續發掘有沒有關於「六月四日」的資訊。可是她呆坐在圖書館半小時,翻了「美利亞小百科」、「羅馬辭典未修訂版」甚至記述了二千多年野史的「新地球史」,都依然查不到半點資料,每本古籍就只會對她說,根本沒有「六月四日」這個日子。這是圖書館第一次讓一向好奇的她嚐到了失望。
⠀
「為甚麼一個人留在圖書館呢?」年輕的王老師帶著笑,坐在嘉恩的對面。
⠀
「王老師,圖書館原來也有解答不出的問題嗎?」嘉恩抱怨,即使王老師是她少有喜歡的老師。
⠀
王老師「哦」了一聲,笑說:「那也要看是甚麼問題啊。」
⠀
「為甚麼六月會沒有四日這一天呢?」嘉恩苦著臉。
⠀
「怪不得,你的問題在最初就已經問錯了。」王老師莞爾。
⠀
「問錯了?」嘉恩愣住。
⠀
「因為本來六月就是沒有四日呀,從創立公曆的時候開始,六月份就只有二十九天,沒有四日這一天的。」王老師解釋。
⠀
「可是,王老師你不覺得奇怪嗎?」嘉恩有點不服氣,但仍然保持尊敬的語氣說:「其餘的十一個月都有四日這一日啊,偏偏六月沒有,這是當時創設公曆的人出錯了嗎?」
⠀
王老師呆了一下,但之後又笑著反問:「那每個月都有三十日這一天,為甚麼偏偏二月就沒有三十日?」
⠀
這次輪到嘉恩呆住,過了好一會才懂得說:「是因為方便計算曆法的緣故,所以就..... 刪了二月的二十九及三十日吧?」
⠀
王老師繼續笑問:「那為甚麼不扣除一月的三十一日及三月的三十一日呢?」
⠀
嘉恩回答不來。
⠀
「所以有時有些事情,本來就是不能解釋的。」王老師這樣作結,看看手錶,又說:「嘉恩你不是要考數學科的試嗎?應該夠鐘了吧?」
⠀
嘉恩一嚇,連忙向王老師道別、趕回課室進行數學科的考試。這天要考的是「排比定律」,但她根本就集中不了精神應考;雖然她有到「大中百科事典」找到題目的解法,可是看著考題的一大堆數字,她對王老師的解釋就更加不能釋懷 —— 二月沒有了的是最末的兩天,為甚麼六月偏偏沒有第四天呢?
⠀
結果到了完卷時間,嘉恩都未能答完所有算題。王老師也彷彿知道她的心事,又在課室門後向她招手。嘉恩沒精打采的走上前,王老師就笑道:「不如我跟你一同去請教歷史科教師吧?我知道你一定仍然在想著那個六月四日的事。」
⠀
嘉恩臉上一紅,但還是喜孜孜地跟隨王老師乘電梯到歷史科教師的教室、向薄有名氣的歷史專家楊老師請教。楊老師是位年過七十的長者,但他保養得宜、看上去就只像四、五十歲;在聽了嘉恩的疑問後,楊老師就只是一直在沉思。
⠀
「是不是有點妙想天開呢?」王老師見楊老師沒有作聲,以為嘉恩的問題真的有點笨,於是就笑著打圓場。
⠀
楊老師搖了搖頭,緩緩說:「也不完全是,只不過這是一段很久遠的野史了,久遠到沒有確實證據、幾乎被認為是傳說。」
⠀
「到底有多久呢?」嘉恩忍不住問。
⠀
「大概差不多是五千年前的歷史了。」楊老師又搖頭,然後到教室一旁的電子書櫃按鍵,書櫃彈出一張四方板。「那時候有三個自稱為神的人,說當六個月亮及四個太陽同時升到天空的時候,就是他們統治世界之時...... 」
⠀
「那三個不是聖經所記述的魔鬼使徒嗎?」信奉天主教的王老師冷笑。
⠀
「就是了。」楊老師點頭,看著四方板上的文字,說下去:「傳說他們最後都被自己的部下出賣、甚至暗殺;於是後來有些愚夫愚婿穿鑿附會,六月四日就是惡魔復活的日子。其實那時連最初的儒略曆都未出現,又怎會可能有六月四日這個日子呢?」
⠀
「老師,那會不會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公曆就沒有了六月四日呢?」嘉恩試著問。
⠀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楊老師莞爾,彷彿真的覺得這是一個可笑的問題。
⠀
「那為甚麼會沒有六月四日呢?」嘉恩又不服。
⠀
「歷史沒有記載。」楊老師冷冷的,「所有關於製訂儒略曆與公曆的文獻或史料也沒有特別解釋。」
⠀
嘉恩不作聲了。在旁的王老師發現到氣氛有點尷尬,於是連忙拉著嘉恩向楊老師拜別。
⠀
放學後,嘉恩沒有乘搭地下電梯,一個人踱步回自己的家。這個時代的人都不喜歡走路,街上沒有幾多行人,但嘉恩也不害怕,只是不斷重覆唸著「六月四日」。
⠀
「小妹妹,你想知道六月四日的事嗎?」
⠀
嘉恩一呆,循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乞丐瑟縮在街的角落,一頭灰髮隨微風亂散。
⠀
「你……知道六月四日?」
⠀
乞丐微一點頭,抬起了臉,這讓嘉恩不由得嚇了一跳;只因乞丐的臉上佈滿了皺眉,已經很老很老了,嘉恩有好久沒有見過這麼蒼老的人。乞丐忽然又大聲的笑,但嘉恩只覺得他的笑聲很難聽;乞丐啞著聲音嚷:「六月四日,是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的一日!」
⠀
「……不會忘記?」
⠀
乞丐瞪著嘉恩,大吼:「這是我們的民運、是我們爭取自由的……你說我們怎麼會忘記!」
⠀
嘉恩被他吼得混身抖震,這時她方想起這條街上除了她自己外、再沒有其他途人;但她還是大著膽、去問乞丐:「你說的……『文運』,是指甚麼運氣嗎?」
⠀
「運氣?」乞丐的反應更大,顫抖著站起身來,身子比嘉恩還要高出兩個頭;他又再次大吼:「你說甚麼運氣?你說我們是靠運氣嗎?」
⠀
但嘉恩沒有回答,她已經拔足狂奔離開。幾經辛苦回到家裡,母親剛巧不在家,於是她就躺在大廳的沙發上歇息;混混噩噩的,又想起自己今日不停的探究「六月四日」,實在超出了腦袋的思考極限,最後還要被那個瘋丐這麼一嚇,這刻她真的覺得很累了。可是嘉恩仍是有一點不能心息,於是又打開書包,到「大中百科事典」搜索「文運」兩字。
⠀
結果是,理所當然的出現了一大堆沒有相連關係的「文運」資訊,嘉恩不禁苦笑了。這時她的父親下班回來,見自己的女兒一臉苦惱看著書包,心裡忍不住疼惜,問道:「怎麼了?讀書辛苦嗎?不如先休息一會吧?」
⠀
嘉恩抬頭望著父親,想起自己的父親是政府的公務員,於是問他:「爸爸,為甚麼我們的曆法會沒有六月四日?」
⠀
父親一呆,原來自己的女兒只是又為一些怪問題而苦惱,不由得失笑一下,答:「我也不知道,而且這是已經沿用幾千年的曆法了。」
⠀
「政府裡面沒有這一天的記錄嗎?」嘉恩不死心。
⠀
「又怎會有呢?本來就沒有這一天嘛。」
⠀
嘉恩賭氣:「政府真沒用。」
⠀
父親聽見了,不由得正色向嘉恩教訓:「現在的世界政府已經很好了,自從統一地球後,所有的地方都發展得更加繁榮呢……」
⠀
「是了、是了。」
⠀
嘉恩敷衍,她一向不喜歡父親這種性格,於是就乾脆躲回自己的睡房。這時睡房內的電話響起鈴聲,嘉恩應了一聲,房內中央立即顯示了一個男生的立體顯影,笑道:
⠀
「嘉恩?」
⠀
「阿立?」嘉恩喜道,阿立是她一直心儀的男生。
⠀
「在做甚麼呢?」阿立笑著問。
⠀
「唔……在想著為何會沒有六月四日囉。」嘉恩唸道。
⠀
「六月四日?」阿立揚一揚眉。
⠀
「你知道為甚麼嗎?」
⠀
「嗯……我曾經在 EURT 的搜尋引擎內看過相關的條目呢。」
⠀
「咦,真的嗎?」嘉恩喜出望外,同時間立體顯影旁邊多了一個圓形的光屏。
⠀
「我一向跟你說、EURT 的搜尋能力是最優秀的嘛,至少比 google 98 要快。」阿立搖頭笑道,嘉恩臉紅,又看見光屏列出一段關於「六月四日」的文字。原來公曆沒有「六月四日」這一日,是源自古時宗教的一個傳說,當時一位西方先知向信眾說六月四日是一個不祥之日,因此後來有份參與制定曆法的後人就棄用六月四日、並將六月三日及五日定為假日,讓大眾上街狂歡慶祝,避免邪惡乘虛入侵……
⠀
「想不到楊老師的說法是真的呢。」讀完後,嘉恩失笑。
⠀
「楊老師?」阿立問。
⠀
「這天我向他請教,他也有提過類似的傳說,可是他自己卻不相信。」嘉恩的眼神有些不屑。
⠀
「他這一輩人就是喜歡讀死書的喇。」阿立和應,又問嘉恩:「怎樣喇,現在你的疑問終於完滿解決了吧?」
⠀
嘉恩點點頭,看著阿立的笑臉,只覺得這一刻真的心滿意足。
⠀
⠀
⠀
⠀
「報告長官。」
⠀
國家安全情報局國民資訊分析部隊員 9527 舉起右手,情報局長官 0028 來到他的身邊,問:「9527 ,怎樣了?」
⠀
「長官,國民編號 3710 2675 9001X 、鍾嘉恩對『六月四日』的探索終於中止了。」9527 匯報。
⠀
「中止的原因是?」0028 沉聲。
⠀
「她接觸到我們預先安排的EURT 的條目、並由國民編號 1826 0987 2637A 郭子立輔助,最終確認眼前的資訊為真,於是停止繼續探索。」
⠀
「不錯。」0028 嘉許,細看 9527 工作檯上所列出的相關資訊,又說:「那個乞丐也是時候送去老人院吧?」
⠀
「是,已經交由國民運送部交運。」
⠀
「嗯。」0028 點頭,再看了其他資料一會,最後拍拍 9527 的肩膊,說:「繼續好好觀察這個鍾嘉恩,直到她進入『歡樂天地』為止,知道嗎?」
⠀
「是!」
⠀
9527 大聲應道,這是長官特別指使他的任務,令他倍感光榮。其他的分析部隊員看到長官如此重視 9527 ,心裡也只能恨得牙癢癢。
⠀
0028 在分析情報局逗留了一會,就乘搭地下電梯離開。臨別前他吩咐高級分析部隊員替他注意 9527 的一切行動,若有任何異動必須立即向他本人匯報。
⠀
然後十五分鐘後,0028 來到了世界政府總部的一個極密會議室。
⠀
這天所有世界政府的實質領導人將會雲集這裡,開一個關乎世界政府命運的重要會議。
⠀
會議的主題是,取消公曆 8 月 10 日這個日子的一切存在。這次他們打算用五十年時間。
⠀
⠀
⠀
#
不屑鈴聲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尋找戀人的悲劇】
稍微看過歐·亨利作品的人,大概都知道他的故事結局,往往都出人意料─哪怕你已經清楚這點,還是很難在下一篇提前猜到答案。
這部〈帶傢俱出租的房間〉也是這樣的故事,以神秘感鋪墊,最終卻帶出了無比巧合的愛情悲劇。
一起來看看這部短篇吧。
-
帶傢俱出租的房間 / 歐·亨利
在紐約西區南部的紅磚房那一帶地方,絕大多數居民都如時光一樣動盪不定、遷移不停、來去匆匆。正因為無家可歸,他們也可以說有上百個家。他們不時從這間客房搬到另一間客房,永遠都是那麼變幻無常——在居家上如此,在情感和理智上也無二致。他們用爵士樂曲調唱著流行曲「家,甜美的家」;全部家當用硬紙盒一拎就走;纏緣於闊邊帽上的裝飾就是他們的葡萄藤;拐杖就是他們的無花果樹。
這一帶有成百上千這種住客,這一帶的房子可以述說的故事自然也是成百上千。當然,它們大多乾癟乏味;不過,要說在這麼多漂泊過客掀起的餘波中,找不出一兩個鬼魂,那才是怪事哩。
一天傍晚,有個青年男子,在這些崩塌失修的紅磚大房中間轉悠尋覓,挨門挨戶按鈴。在第十二家門前,他把空盪盪的手提行李放在臺階上,然後揩去帽沿和額頭上的灰塵。門鈴聲很弱,好像傳至遙遠、空曠的房屋深處。
這是他按響的第十二家門鈴。鈴聲響過,女房東應聲出來開門。她的模樣使他想起一隻討厭的、吃得過多的蛆蟲。它已經把果仁吃得只剩空殼,現在正想尋找可以充饑的房客來填充空間。
年輕人問有沒有房間出租。
「進來吧,」房東說。她的聲音從喉頭擠出,嘎聲嘎氣,好像喉嚨上繃了層毛皮。「三樓還有個後間,空了一個星期。想看看嗎?」
年輕人跟她上樓。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一線微光,緩和了過道上的陰影。他們不聲不響地走著,腳下的地毯破爛不堪,可能連造出它的織布機,都要詛咒說這不是自己的產物。它好像已經植物化了,已經在這惡臭、陰暗的空氣中退化成茂盛滋潤的地衣,或滿地蔓延的苔蘚,東一塊西一塊,一直長到樓梯上,踩在腳下像有機物一樣黏糊糊的。樓梯轉角處牆上都有空著的壁龕。它們裡面也許曾放過花花草草。果真如此的話,那些花草已經在污濁骯髒的空氣中死去。壁龕裡面也許曾放過聖像,但是不難想像,黑暗之中大大小小的魔鬼早就把聖人拖出來,一直拖到下面某間客房那邪惡的深淵之中去了。
「就是這間,」房東說,還是那副毛皮嗓子。「房間很不錯,難得有空的時候。今年夏天這兒還住過一些特別講究的人哩——從不找麻煩,按時付房租。自來水在過道盡頭。斯普羅爾斯和穆尼住了三個月。她們演過輕鬆喜劇。佈雷塔·斯普羅爾斯小姐——也許你聽說過她吧——喔,那只是藝名兒——就在那張梳粧檯上邊,原來還掛著她的結婚證書哩,鑲了框的。煤氣開關在這兒,瞧這壁櫥也很寬敞。這房間人人見了都喜歡,從來沒長時間空過。」
「你這兒住過很多演戲的?」年輕人問。
「他們這個來,那個去。我的房客中有很多人在演出界幹事。對了,先生,這一帶劇院集中,演戲的人從不在一個地方長住。到這兒來住過的也不少。他們這個來,那個去。」
他租下了房間,預付了一個星期的租金。他說他很累,想馬上住下來。他點清了租金。她說房間早就準備規矩,連毛巾和水都是現成的。房東走開時,——他又——已經是第一千次了——把掛在舌尖的問題提了出來。
「有個姑娘——瓦西納小姐——埃盧瓦絲·瓦西納小姐——你記得房客中有過這人嗎?她多半是在臺上唱歌的。她皮膚白嫩,個子中等,身材苗條,金紅色頭髮,左眼眉毛邊長了顆黑痣。」
「不,我記不得這個名字。那些搞演出的,換名字跟換房間一樣快,來來去去,誰也說不準。不,我想不起這個名字了。」
不。總是不。五個月不間斷地打聽詢問,千篇一律地否定回答。已經花了好多時間,白天去找劇院經理、代理人、劇校和合唱團打聽;晚上則夾在觀眾之中去尋找,名角兒會演的劇院去找過,下流污穢的音樂廳也去找過,甚至還害怕在那類地方找到他最想找的人。他對她獨懷真情,一心要找到她。他確信,自她從家裡失蹤以來,這座水流環繞的大城市,一定把她蒙在了某個角落。但這座城市就像一大團流沙,沙粒的位置變化不定,沒有基礎,今天還浮在上層的細粒到了明天就被淤泥和黏土覆蓋在下面。
客房以假惺惺的熱情迎接新至的客人,像個暗娼臉上堆起的假笑,紅中透病、形容枯槁、馬馬虎虎。破舊的傢俱、破爛綢套的沙發、兩把椅子、窗戶間一碼寬的廉價穿衣鏡、一兩個燙金像框、角落裡的銅床架——所有這一切折射出一種似是而非的舒適之感。
房客懶洋洋地半躺在一把椅子上,客房則如巴比倫通天塔的一個套間,儘管稀裡糊塗扯不清楚,仍然竭力把曾在這裡留宿過的房客分門別類,向他細細講來。
地上鋪了一張雜色地毯,像一個豔花盛開的長方形熱帶小島,四周是骯髒的墊子形成的波濤翻滾的大海。用灰白紙裱過的牆上,貼著緊隨無家可歸者四處漂流的圖畫——「胡格諾情人」、「第一次爭吵」、「婚禮早餐」、「泉邊美女」。壁爐爐額的樣式典雅而莊重,外面卻歪歪斜斜扯起條花哨的布簾,像舞劇裡亞馬遜女人用的腰帶。爐額上殘留著一些零碎物品,都是些困居客房的人,在幸運的風帆把他們載到新碼頭時拋棄不要的東西——一兩個廉價花瓶,女演員的畫片,藥瓶兒,殘缺不全的撲克紙牌。
漸漸地,密碼的筆形變得清晰可辨,前前後後居住過這間客房的人留下的細小痕跡所具有的意義也變得完整有形。
梳粧檯前那片地毯已經磨得只剩麻紗,意味著成群的漂亮女人曾在上面邁步。牆上的小指紋表明小囚犯曾在此努力摸索通向陽光和空氣之路。一團濺開的汙跡,形如炸彈爆炸後的影子,是杯子或瓶子連同所盛之物一起被砸在牆上的見證。穿衣鏡鏡面上用玻璃鑽刀歪歪扭扭地刻著名字「瑪麗」。看來,客房留宿人——也許是受到客房那俗豔的冷漠之驅使吧——曾先先後後在狂怒中輾轉反側,並把一腔憤懣傾泄在這個房間上。傢俱有鑿痕和磨損;長沙發因凸起的彈簧而變形,看上去像一頭在痛苦中扭曲的痙攣中被宰殺的可怖怪物。另外某次威力更大的動盪,砍去了大理石壁爐額的一大塊。地板的每一塊拼木各自構成一個斜面,並且好像由於互不干連、各自獨有的哀怨而發出尖叫。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些把所有這一切惡意和傷害施加於這個房間的人,居然就是曾一度把它稱之為他們的家的人;然而,也許正是這屢遭欺騙、仍然盲目保持的戀家本性,以及對虛假的護家神的憤恨點燃了他們胸中的沖天怒火。一間茅草房——只要屬於我們自己——我們都會打掃、妝點和珍惜。
椅子上的年輕人任這些思緒繚繞心間,與此同時,樓中飄來有血有肉、活靈活現的聲音和氣味。他聽見一個房間傳來吃吃的竊笑和淫蕩放縱的大笑;別的房間傳來獨自咒駡聲,骰子的格格聲,催眠曲和嗚嗚抽泣;樓上有人在興致勃勃地彈班卓琴。不知什麼地方的門砰砰嘭嘭地關上;架空電車不時隆隆駛過;後面籬牆上有隻貓在哀叫。他呼吸到這座房子的氣息。這不是什麼氣味兒,而是一種潮味兒,如同從地窖裡的油布和朽木混在一起蒸發出的黴臭。
他就這樣歇在那兒,突然,房間裡充滿木犀草濃烈的芬芳。它乘風而至,鮮明無誤,香馥沁人,栩栩如生,活脫脫幾乎如來訪的佳賓。年輕人忍不住大叫:「什麼?親愛的?」好像有人在喊他似地。他然後一躍而起,四下張望。濃香撲鼻而來,把他包裹其中。他伸出手臂擁抱香氣。刹那間,他的全部感覺都給攪混在一起。人怎麼可能被香味斷然喚起呢?喚起他的肯定是聲音。難道這就是曾撫摸、安慰過他的聲音?
「她在這個房間住過,」他大聲說,扭身尋找起來,硬想搜出什麼徵跡,因為他確信能辨認出屬於她的、或是她觸摸過的任何微小的東西。這沁人肺腑的木犀花香,她所喜愛、唯她獨有的芬芳,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房間只馬馬虎虎收拾過。薄薄的梳粧檯桌布上有稀稀拉拉五六個髮夾——都是些女性朋友用的那類東西,悄聲無息,具有女性特徵,但不標明任何心境或時間。他沒去仔細琢磨,因為這些東西顯然缺乏個性。他把梳粧檯抽屜搜了個底朝天,發現一條丟棄的破舊小手絹。他把它蒙在臉上,天芥菜花的怪味刺鼻而來。他順手把手絹甩在地上。在另一個抽屜,他發現幾顆零星紐扣,一張劇碼表,一張當鋪老闆的名片,兩顆吃剩的果汁軟糖,一本夢釋書。最後一個抽屜裡有一個女人用的黑緞蝴蝶髮結。他猛然一楞,懸在冰與火之間,處於興奮與失望之間。但是黑緞蝴蝶髮結也只是女性莊重端雅、但不具個性特徵的普通裝飾,不能提供任何線索。
隨後他在房間裡四處搜尋,像一條獵狗東嗅西聞,掃視四壁,趴在地上仔細查看拱起的地氈角落,翻遍壁爐爐額和桌子、窗簾和門簾、角落裡搖搖欲墜的酒櫃,試圖找到一個可見的、但他還未發現的跡象,以證明她就在房間裡面,就在他旁邊、周圍、對面、心中、上面,緊緊地牽著他、追求他,並通過精微超常的感覺向他發出如此哀婉的呼喚,以至於連他愚鈍的感覺,都能領悟出這呼喚之聲。他再次大聲回答「我在這兒,親愛的!」然後轉過身子,一片漠然,因為他在木犀花香中還察覺不出形式、色彩、愛情和張開的雙臂。唔,上帝啊,那芳香是從哪兒來的?從什麼時候起香味開始具有呼喚之力?就這樣他不停地四下摸索。
他把牆縫和牆角掏了一遍,找到一些瓶塞和煙蒂。對這些東西他不屑一顧。但有一次他在一折地氈裡發現一支抽了半截的紙雪茄,鐵青著臉使勁咒了一聲,用腳後跟把它踩得稀爛。他把整個房間從一端到另一端篩了一遍,發現許許多多流客留下的無聊、可恥的記載。但是,有關可能曾住過這兒的、其幽靈好像仍然徘徊在這裡的、他正在尋求的她,他卻絲毫痕跡也未發現。
這時他記起了女房東。
他從幽靈縈繞的房間跑下樓,來到透出一縫光線的門前。
她應聲開門出來。他竭盡全力,克制住激動之情。
「請告訴我,夫人,」他哀求道,「我來之前誰住過那個房間?」
「好的,先生。我可以再說一遍。以前住的是斯普羅爾斯和穆尼夫婦,我已經說過。佈雷塔·斯普羅爾斯小姐,演戲的,後來成了穆尼夫人。我的房子從來聲譽就好。他們的結婚證都是掛起的,還鑲了框,掛在釘子上——」
「斯普羅爾斯小姐是哪種女人——我是說,她長相如何?」
「喔,先生,黑頭發,矮小,肥胖,臉蛋兒笑嘻嘻的。他們一個星期前搬走,上星期二。」
「在他們以前誰住過?」
「嗨,有個單身男人,搞運輸的。他還欠我一個星期的房租沒付就走了。在他以前是克勞德夫人和她兩個孩子,住了四個月;再以前是多伊爾老先生,房租是他兒子付的。他住了六個月。都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再往以前我就記不得了。」
他謝了她,慢騰騰地爬回房間。房間死氣沉沉。曾為它注入生機的香氣已經消失,木犀花香已經離去,代之而來的是發黴傢俱老朽、陳腐、凝滯的臭氣。
希望破滅,他頓覺信心消失殆盡。他坐在那兒,呆呆地看著噝噝作響的煤氣燈的黃光。稍許,他走到床邊,把床單撕成長條,然後用刀刃把布條塞進門窗周圍的每一條縫隙。一切收拾得嚴實緊紮以後,他關掉煤氣燈,卻又把煤氣開足,最後感激不盡地躺在床上。
按照慣例,今晚輪到麥克庫爾夫人拿罐子去打啤酒。她取酒回來,和珀迪夫人在一個地下幽會場所坐了下來。這是房東們聚會、蛆蟲猖獗的地方。
「今晚我把三樓後間租了出去,」珀迪夫人說,杯中的酒泡圓圓的。「房客是個年輕人。兩個鐘頭以前他就上床了。」
「呵,真有你的,珀迪夫人,」麥克庫爾夫人說,羨慕不已。「那種房子你都租得出去,可真是奇跡。那你給他說那件事沒有呢?」她說這話時悄聲細語,嘎聲啞氣,充滿神秘。
「房間裡安起了傢俱嘛,」珀迪夫人用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說,「就是為了租出去。我沒給他說那事兒,麥克庫爾夫人。」
「可不是嘛,我們就是靠出租房子過活。你的生意經沒錯,夫人。如果知道這個房間裡有人自殺,死在床上,誰還來租這個房間呢。」
「當然嘛,我們總得活下去啊。」珀迪夫人說。
「對,夫人,這話不假。一個星期前我才幫你把三樓後間收拾規矩。那姑娘用煤氣就把自己給弄死了——她那小臉蛋兒多甜啊,珀迪夫人。」
「可不是嘛,都說她長得俏,」珀迪夫人說,既表示同意又顯得很挑剔。「只是她左眼眉毛邊的痣長得不好看。再來一杯,麥克庫爾夫人。」
不屑鈴聲 在 陳煩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情敵勸退師》第六集
第一集: shorturl.at/lmLX6
Charlotte舒適地躺在辦公室的按摩椅上,面上敷著鉑金面膜,聽著價值不菲的黑膠唱機流瀉出昔日的旋律。由於她經常聽老舊的英文歌曲和進食各類養生食品,聞說已屆更年期,但長相美艷,身材也保養得宜,故在辦公室裡,年齡一直成謎。
電話響起,她瞄了一眼來電顯示,竟是許久不曾聯絡的Yvonne。
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她便幾乎和所有親朋戚友都斷了聯繫,唯獨和Yvonne一個人保持聯絡。可是後來不知怎地,也許是太想和過去切割,於是也漸漸和她疏遠了好一段日子。
鈴聲持續在響,每一聲都是一下提醒,提醒她如影隨形的過去,永遠也不會過去。
她終於關上了唱機,按下了免提接聽。
「你還在當甚麼勸退師嗎?」Yvonne劈頭就問。
Charlotte波瀾不驚地答:「難道靠男人養?」
「你說得沒錯,男人是靠不住的。」Yvonne說:「我懷疑我老公出軌了。」
「懷疑?即是還沒有證據吧?」Charlotte把面膜撕掉。
「你知道我做到管理層這個位置,常常都要公幹,近來Jason總是追問我甚麼時候出Trip,甚麼時候回來。還有以前我在外地時他會跟我Facetime,現在就只是打通電話,有時甚至傳個WhatsApp就算了。我看不對勁,便故意打電話回家,但他又真的能夠接聽。」Yvonne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問:「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找天騙騙他,提早回家?」
Charlotte卻冷靜得很:「除非你想離婚,不然就別來這種俗死了的捉姦在床。」
「為甚麼?」Yvonne不解。
「虧你生意做得那麼大,腦子怎麼那麼不靈光。要是他真的出軌了,給你面對面碰個正著,那還有轉彎的餘地嗎?」Charlotte像教訓學生般:「要是你冤枉他了,他發現是你設他的局,他會怎樣想?」
Yvonne反問:「那我該怎麼辦?難道裝作若無其事嗎?」
「你還是留著短髮吧?」
Yvonne爽快答道:「當然了,留長髮煩死了!吹乾頭髮的時間都夠我開一個視像會議了。」
Charlotte吩咐她:「好,那你照我的方法去做。你出Trip前把酒精混進洗頭水,份量自己斟酌,別讓人聞出來就可以了。」
「有甚麼作用?」Yvonne更摸不著頭腦了。
「純粹是剌激頭皮,讓代謝的髮絲更易脫落罷了。」Charlotte續說:「然後買一個隔水槽,待你出差回來,看看浴缸的去水位有沒有比你長,或是顏色不同的髮絲,那就知道你老公究竟有沒有帶別的女人回家了。」
一個星期後,在辦公室泡著紅棗杞子茶的Charlotte收到Yvonne的訊息:
「這次你要幫我。」
***
木村和歐陽穎早早就來到Yvonne丈夫下班回家必經的路上,看見Jason準備拐進來,木村便拉大嗓子道:「我到底有甚麼比不上他?」其嗓音之大,瞬即吸引了Jason的注意。
歐陽穎也配合著演出:「我說了,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時間陪你?」
「你小聲一點好不好?」
「還是因為我賺的錢不夠多?」
「夠了!」
歐陽穎想掉頭離開,木村一把拉住她的手說:「不要走,可以嗎?」
歐陽穎望進木村的黑眸裡,似是凝視著一個漩渦。
「求求你……」
縱然那不過是台詞罷了,但歐陽穎心裡某個部份驀地酸苦起來。她回過神來,狠狠甩開木村厚實的手,往街角揚長而去。
此時,裝作路人的樂少正舉著手機大模大樣地拍下剛才上演的分手戲碼,Jason見狀,上前對樂少說:「人家都失戀了,你就別再拍啦。」
樂少悻悻然地放下手機離開,木村拖著腳步走過來,沒精打采地對Jason說:「那個……謝了。」
Jason禮貌一笑:「小事。」
Jason正想離開,木村揚揚手指著路邊的酒吧道:「有沒有時間,去喝一杯吧?」
夜幕初下的酒吧像個剛從宿醉醒來的寂寞少年,空氣中隱約瀰漫著前夜的狂歡氣息,整齊的裝潢卻掩不住骨子裡的頹靡。
兩人坐著喝悶酒,木村並沒有主動搭話,他在等Jason再放鬆一點。酒過三巡後,酒吧內開始熱鬧起來,木村覺得差不多是時候打開話匣子了。
「欸,你是做甚麼工作的?」
「銀行工作,朝九晚五,沒趣得很。」
「我倒希望可以這樣安穩。」
「為甚麼?」
「你剛才也聽到了,一般人要麼就是賺很多錢然後沒時間,要麼就是賦閒在家但一窮二白。」木村苦笑:「可是我是加強版,又窮又忙。」
Jason好奇道:「你是幹甚麼的?」
「許久不曾這樣介紹自己了,我是寫小說的。」
「真的?你的筆名是甚麼?」
木村搖搖頭:「算了吧,說出來你也不會聽過,要不然我就不會那麼窮了,哈。」
「那為甚麼還要寫?轉行不就好了?」
「我從小就立志要當小說家,也曾經拿過新秀獎,上過電台報紙,他們說我是天才,是最受矚目的新人。」木村用開瓶器啵的一聲打開啤酒蓋,「可是不知怎地,上天好像一下子就收走了我的寫作才能,我一直 沒能再創作出優秀的作品,可是我不甘心呀。」
說到夢想的隕落,Jason實在接不上話,只好拿起酒杯和木村碰杯。
「但我不怪我女朋友,真的。」木村喃喃低語,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難道要她陪我捱一輩子嗎?沒人有這個義務吧。」
Jason聞言,拍拍木村的肩頭。木村仰頭乾盡杯中物,指了指Jason無名指上的婚戒說:「你結婚了?」
Jason旋著指間的銀戒道:「嗯,五年了。」
「好好珍惜,她們可是花了最寶貴的青春在我們身上的。」
看見Jason若有所思的樣子,木村沒再嘮叨甚麼,點到即止,是勸退師的其中一個口訣。
經過幾次相約喝酒後,Jason已經完全放下戒心,向木村盡吐苦水。他抱怨Yvonne事業心重,比他能幹,比他賺得更多,這幾年來,Yvonne年年加薪晉爵,他卻還是小職員一名。Jason一直希望有個人可以對他小鳥依人,碰巧某次替Yvonne做跑腳送文件到公司,認識了Yvonne公司裡的接待員Katherine,兩人一拍即合,竟開始了婚外情。
Yvonne驚訝道:「為甚麼他會那麼輕易就跟你談這些?他從來不曾跟我說過半句不高興的話。」
「因為心理效應。他目睹我安排的那場分手戲,再聽我說了假的身世,自然對我產生了同情,這是其一。」木村分析:「其二,你們的關係,就是典型的女強人配小男人,出於自卑,他對弱勢的男人特別身同感受,也更願意跟比他落魄的人交朋友,顯得自己不那麼糟糕。」
「就像新娘子也總是找個比自己醜的人當伴娘啊。」Charlotte總是一針見血地說出讓客人汗顏的真相,但舊友Yvonne早已習慣Charlotte的刻薄毒舌,故也不以為然。
歐陽穎翻著樂少製作的電腦簡報說:「但這個Katherine也挺過分,居然這麼明目張膽跟公司同事的丈夫鬼混,她不怕被人發現嗎?」
Charlotte應道:「這其實是一種病態吧。我查過這個叫Katherine的女生,她的幾個前度不是別人的男朋友就是丈夫,可見她是有這個癮頭的,喜歡向難度挑戰,非要每天走在鋼索上不可。」
「知道了對方的心理那就容易辦了,倒是你,可能是最難搞的那個。」
Yvonne看見木村指向自己,她一臉愕然地說:「我?」
木村點點頭:「是的,Jason其實是自卑心作祟而出軌,這事你也要負一定的責任。」
Yvonne一臉不可置信:「我是不是聽錯了,他出軌了還要我去負責任?」
木村說:「剛才你說Jason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心事,但你又有沒有問過?」
「我工作那麼忙,難道還要像哄小朋友般求他說心事?」
「正是。」木村理所當然地說:「大家總是覺得女生就應該被捧在手掌心,卻不知道其實男人也一樣需要人哄。」
「可是我有呀,我們結婚時,我還為他買了愛情保險。」
歐陽穎插嘴問:「甚麼是愛情保險?」
「你們竟然不知道?在外國和大陸都很流行啊。」Yvonne不自覺用了做簡報的語氣說:「愛情保險有很多不同種類的,譬如說,在拍拖階段投保,在指定年期內結婚的話,保險公司就會回贈現金和婚戒等,保費愈高收益也愈高。」
職業慣性驅使,Yvonne停下來看有沒有人需要提問,稍頓後又續說:「而我買給Jason的,是50年的愛情保證,投保後50年內都不離婚的話,保險公司就會發還全部保費,而且會一筆過額外回贈100萬現金,寓意夫婦同偕白首,走進下一個50年。」
Charlotte不屑地說:「呵,下一個50年?大家就是喜歡聽這些童話故事,100年後肯定人都死了,不過用那筆錢來辦喪事倒是合用。」
歐陽穎理清了頭緒,追問道:「那麼要是在期滿前離婚了呢?」
「要是離婚了,我就要把財產與他對分。」Yvonne理直氣壯地問:「這樣的愛情保證,難道還不夠誠意嗎?」
「保險的原意,就是賠償損失。」木村少有地板起臉來:「要是你認為金錢能夠彌補失去的感情,其實你並不需要我們。」
Yvonne看著Charlotte,那幕往事還是歷歷在目,她抿一抿唇,下定決心似的說:「那麼你們說,我該怎樣做?」
-待續-
=============
唔想等連載,可以去 Tbc Story 睇有聲有畫版:
https://pr7d8.app.goo.gl/9hhq
又或者去亮光文化網購實體書一氣呵成追故:
https://www.signer.com.hk/product/978-988-8605-32-3/
新開Patreon會有獨家小說連載同雜文,三本已出版小說足本重溫:
https://www.patreon.com/chanfan
MeWe:https://mewe.com/p/chanfanwriting
IG:https://www.instagram.com/annoyingchan
FB: 陳煩
不屑鈴聲 在 [經驗] 手機鈴聲Part 2 - marvel - PTT生活資訊討論 的推薦與評價
第一段:手機鈴聲奶奶過世的時候,我們家的人都很難受,尤其我也是哭哭睡睡了好一陣子,畢竟一手帶大自己的奶奶 ... 我弟以一眼我腦袋壞了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不屑道。 ... <看更多>
不屑鈴聲 在 CT273夜間運轉走行音,開放下載! | 鐵道情報Rail News 的推薦與評價
想換手機鈴聲,或是鬧鐘音效嗎?趕快到鐵道情報網站下載XD #CT273.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