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真正藝術家之二：阿East點解被安排在香港meet阿West嘅呢？
上回談到我們怎樣養成缺乏自知之明，對藝術又無知無覺的呢。要搞清楚，不能不從香港被殖民說起。
當年，英國政府在香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效管治。作為管治工具之一，藝術教育自英殖時代已成功地把一代又一代的香港人教化成為崇尚西方藝術為「國際藝術」，一種先進而且自由民主的藝術取向。香港政府透過選擇性地輸入歐美現代藝術作品和西方藝術的偏頗概念，例如教學法、展覽、藝術館等等形式上的枝末，配上「印刷資本主義」(Print Capitalism)那種美侖美奐書刋、畫集和雜誌，使我們忽略了自身的「掹車邊」現實處境，一廂情願覺得自己是「國際藝術圈」的一份子的同時，強烈感覺到自己一無所有，需要努力超英趕美。 不論你崇洋不崇洋，都無法逃避那樣的衝激。他們打著East Meets West的「文化政策」（不要再說香港沒有文化政策了），其實是政治榥子，一方面透過東、西方對立的方式把香港人和中國藝術文化根基隔絕，然後切斷，使我們無法從傳承文化的實踐中發展（香港）藝術，連建立基礎也不行。原因是，西方現代藝術的精神（那時還未有「當代藝術」這個稱謂）是主張獨立思考的，這種人對殖民管治構成潛在威脅的。殖民政府絕對不會讓這種精神滋生。另一方面，他們把中國藝術塑造成「保守」和「落後」，骨子裡其實完全不尊重中國藝術，極其量只不過以一種獵奇式的心態看待。在文化層面則把中國藝術精神中的尊卑扭曲成「以華制華」的一種方式。故此，在香港接受「藝術教育」成長的絕少有機會學習中國和亞洲各地的藝術，極其量在小學階段寫寫毛筆字，讀讀三百首唐詩其中幾首，然後就是幾篇古文咁大把。
我在七十年代末進入香港理工學院讀書，然後教書，花了大半生在裡面過著「大學教授的港式白癡生活」，強烈體會到殖民政府的威力。香港這個「遠」「東」地區，猶如「國際藝術」的邊疆地帶，只有二三流的藝術老師本著FILTH (Failed in London Try Hong Kong) 的心態來「傳授」知識，實際是來享盡其expatriate身份的優悅待遇，物質上的和心理上的都有。他們所教授的藝術概念和技法皮毛過皮毛，完全搔不著癢處。理由很簡單，如果他們有能力在自己的國家發展到自己的藝術事業，他們絕對不會遠道來香港教授那些素描、倒模、版畫、陶瓷等等被歸類為「西方媒介」的「藝術基本功」而已。我們的文化根基薄弱，被殖民政府「教化」，以為學習藝術就是那種模樣，就是那種層次。我們只不過是對西方藝術一知半解地盲目追隨和崇拜，以為自己可以一展所長罷了。然後，所謂「藝術基本功」變成了學藝術的default mode。讀小學學素描、讀中學學素描、讀大學學素描、做創作也是從素描開始。究竟，為甚麼「藝術基本功」就是這些？老師從來沒有解釋原因，我們連問都不懂得問！不搞清楚當中原因或源流，我們在香港根本沒有深入學習西方藝術精髓的可能，除非有人願意窮一生遠赴西方取經並致力鑽研，然後建立適合香港條件的學習方式。最近不是還有大學教授在Facebook大談倒模教學法嗎？我不是說這些「基本功」不重要，學生某程度來說是被動的，老師教乜就學乜，但是，作為老師，我們不能不問比那些基本更基本的問題吧！
猶記得三十多年前在香港歌德學院看Beuys的作品時，我問歌德學院的院長，我們有沒有機會在香港看到Anselm Kiefer的作品。他直卒地回答：I believe Kiefer would ask ‘why Hong Kong?’。那一刻的我完完全全體會到在「國際藝術」的表面包容裡那份永不會滅絕的大細超。在「國際藝術人」眼中，香港就是那樣卑微，那樣恆久地「遠東」。其後就是香港第一次參與意大利威尼斯雙年節的經歷。有機會容後再談。再近期就是二十年前Para/Site藝術空間顧用德國策展人Tobia Berger（竟然又係德國人），使我再次體會到踢街波心態和踢世界盃心態之間的洪溝。
下一回會談到視藝老師們其實身懷甚麼絕技，有能力在這個極不尊重文化藝術的環境成長，然後成為人之患的呢？我們是如何同時鍊成「香港藝術工作者」和視藝老師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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