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化的西方 | 盧斯達 on Patreon】
西方越來越像中國。西方不是那麼容易有獨裁者,但文明上,人類社會的墮落形態都是殊途同歸。
文明的發展階段,好像都是「質」與「文」不斷交替——草創階段與繁榮階段。在草創階段,通常都是伴隨戰爭;官僚架構和法令相對簡單;社會的觀念不會很複雜,還未到分化階段。不論是統治者和民間,都是一股創業之風,大家在泥濘裡打滾出來,多數比較務實。一個文明發展到後段,就會充滿觀念上的矯飾,一切事物包括政治都會出現泛道德化,有「文勝於質」的衰世景象。
蘇聯倒台之後,福山馬上就認為歷史將會終結,但後來成為思想界的笑談;日本的年輕學者與那霸潤還更厲害,指出一千年前的宋朝,已經完成了歷史終結。在北宋開始的中央集權、文官政治、經濟自由化、科舉取士、身分自由流動,業已完成「可持續的集權體制」。
如此聽來,其實也開始有現代社會的苗頭。然而理學和重視道統道德的風氣,也碰巧是北宋開始的。「歷史終結」和政治生活道德化之間,似乎互有相關。是不是歷史已經終結,體制和觀念的鬥爭已經分出勝負,反而會滋生包攬一切、天羅地網式的道德政治學?當一個國家的人認為自己已到達了人類文明的頂峰,外在已經沒有可以征服之處,人們關注的重點就會轉移到內在領域,即精神世界、觀念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秩序。理學最後去到變成吃人禮教,是因為它開創的時候,是為了「糾正」五代十國的實力山頭主義。
宋初的歷史學家要重寫歷史,寓史於教,特別寫臭像馮道這類不斷轉老闆的政治家,就特別強調忠君愛國,後來道德規範也伸展到平民生活的各個層面。日本也是這個原理,作為社會階級的武士,歷史比「武士道」古老得多。「武士道」是為了在行為上心理上規範武士而被推廣,因為武士已經登堂入室,掌握了政治走向。五代十國之後的道德政治,也就是宋朝的「武士道」,要社會菁英不要隨隨便便就打算改朝換代,要好好做人。也就是說,道德教化通常是為了阻礙社會進化得太快。國家創制之後,制度移動得很慢,內部改革通常是失敗。如果官僚制度失去技術創新的能力,而社會的發展卻製造了新的歷史問題,就會出現動亂。
宋朝體制作為「歷史終結」,以及宋明理學 (強制而有力的道德同化),都是同時發生,並一直為後世所傳承。黃仁宇《萬曆十五年》講李贄的那一章,便講及他思想上的痛苦來自於明末的整體。那個時候,人們為了符合集體的風俗和古老的孔孟之道,只能將私人慾望和個人權力收藏起來,久而久之大家都是口裡一套、心裡一套,不可能成為心口如一的君子。然而正統的思想,就是鼓勵士人成為君子。
黃引李贄「自我批評」的一段,就十分驚心動魄:「志在溫飽,而自謂伯夷叔齊;質本齊人,而自謂飽道飫德。分明一介不與,而以有莘藉口;分明豪毛不拔,而謂楊朱賊仁。動與物迕,口與心違。」他的痛苦在於對自己的處境太過敏銳,他知道自己學的那套如果認真,在現實中只會淪為偽善。
李贄家道中落,但之後也做過官,知道做官不是為了為人民服務,無非是為了名利,但大家都會落力粉墨自己,更是不粉墨不行。李贄刻意做道德的素顏,希望透過回歸「童心」要找到真正的道德。他是否找到了我們不知道,但他所身處的世界卻接受不了他「分化」。最後指控他妖言惑眾,將之囚禁,著作亦被官方 cancel。
李贄距今約四百多年,美國則二百多年。小時候我們學美國和西方,印象是西人將公私分開,例如克林頓和女秘書食雪卡,美國民眾不覺得有問題,是他對調查者隱瞞事情的細節,覺得有違政治道德。私人道德和公共道德分開。四百多年後,中國仍然是政治道德化的。中共也是靠道德治國的。你打出「打土豪,分田地」、世界大同、男女平等,就站穩了道德高地,難道你反對分配平等嗎?49 年建國之後,幾波清算運動,其實都是道德化政治的高峰。人有成份好的,有成份不好的,就是說你道德上好,道德上不好。道德上不好的黑五類,不只不能做官,更要入勞改營接受再教育,改好才有出監可能。不可能有人相信黑五類同時可以是一個好的技術官僚。你必須是「好人」才能做一個好官。文革時期的革命至上、要紅不要專,其實也是這個中國邏輯的演變,並不怎麼馬克思的。或者說,馬列那一套其實都很中國。
到我們長大之後,不知是我們變了,還是西方變了,情況也開始不同。道德成份也慢慢重要。種族平等、男女平權、性小眾權益、環保、自由民主人權,就像人性本善、君子固窮,一樣是好東西,但一經「提倡」,由政府和有力人士推廣,就慢慢變味。同性婚姻爭取成功,爭取者就繼續爭取易服、變性等其他性小眾的權利,並且不可避免是透過攻擊其他「建制」。這個時候,白人、男人、異性戀者、家庭、宗教,都一一成為不良成份。一旦被套上「白上至上」、「法西斯」的帽子,你水洗都不清;歷史人物因為與黑奴歷史有關被打倒;電影戲劇因為涉及蓄奴,要 cancel;
有宗教金句廣告被世俗政黨投訴要求下架;社交傳媒說你「仇恨言論」就可以封禁;拜登說要團結,但他們陣營的人一聽到他選到,就開始要羅織清算「撐侵美國人」,還有一些加拿大人說要搜羅中港台海外的撐侵人,暗示應該交給美國影響其移民通路。Pornbub 因為別人上傳的影片有問題,就被信用卡公司抵制,社媒因為要打擊「煽動暴力」的前總統,可以暫時不理會言論自由無限制使用權力;知名人士受到性侵家暴,現在不是先找執法部門,而是先跟傳媒告狀刷一量流量和光環,Johhny Depp 就身受其害——萬物是沒有標準的。
還有很多很多,總之都是慢慢走向以理殺人。群眾壓力之下,你都會為了自己的生路而加入批鬥。
這個道理是好的,你不聽便是你有問題,要施以懲罰。他們說再教育營違反人權,然而軟性的「再教營」的概念,在西方也有。中國自古以來很重視教育,到長大之後才明白,這是他們很在乎社會穩定。如果不教育,你會有別的思想,之後就不容易「修正」。
現在美國那套,據說是二戰之後反威權、反越戰的自由世代所推廣,他們進入傳媒和學院,就得以播道,下一代不可能有太多其他思想;美國在蘇聯倒台之後,進入「歷史終結」。歷史終結只是一種意識,就是「自滿」的另類講法。當人自滿了,就回到內在,想要一舉解決觀念上的終極問題,也就是「公平」的問題。「政治正確」成為政學商媒幾個大領域的通貨,每個人不持有一點,在現實裡都會吃虧。所以結果和李贄那個時代一樣,挖空了就是人人爭相偽善。
在一些資深左派眼中,據說拜登也只是個老白人,也是華盛頓建制,是不可能為基層打拼的,但他起碼肯騙你,也不會示現對自身的驕傲。任何人的意志和行動一旦有所創衝,都會導致其他人有被貶低的感覺。之所以要談種族平等,最重要是為了多民族帝國自身的安全系數,類似的東西在解體前的奧匈帝國也提倡過。一個穩健的系統,大家都要盡量齊一,任何民族主義式的亢奮都會帶來系統當機的風險。
黃仁宇在那章說:「李贄自然無法理解,用中央集權的方式,以為數眾多的官僚治理億萬農民,就要求整劑劃一、按部就班,不能鼓勵特殊份子或特殊成份,發展新的技術或創造新的法則。」
與那霸潤談宋朝達成了歷史終結的那本書,叫做《中國化的日本:日中「文明衝突」千年史》。美國二百多年,十分年輕,但也極盛了,是否也走到了中國化的階段?「中國」在最初不是指某個特定國家,而是「人類文明的頂點」。美國的中國化,不是說中國得到了美國主權,而是說美國的文化文明終於也「進步」到好像以前的中國,進入了被觀念統治的情況,變成超穩定而壓抑的狀態。
每個文明凡到達了頂點,民豐物埠、傲視天下,就會撞鬼一樣出現差不多的病徵:與現實脫節的道德提倡、系統穩定壓過了個人的各種自由。最終美國國父們的理想,像民主、分權、自治、新聞及出版自由這些東西,都會因為要維持現在的權力架構而有所妥協。為了應付侵侵這個「緊急狀態」,他們都無疑損害了自己的不少理想,越來越走向一個中國式的國家,進入「文」的階段。
黃仁宇這樣談李贄的歷史觀:「……在他看來,歷史的治亂既循環不斷,又與『文』『質』相關連。一化仁君如果專注於『文』而使之臻於極致,則已經開了禍亂之基:反之,息亂創業之君,則專注於『質』,只求使百姓免於饑寒而不去顧及是否粗糲。這種認為文化生活與生活水平和國家安全不能相容的看法,是中國傳統歷史的產物,也是官僚政治的特點……根深抵固的儒家歷史觀,又使他深信天道好還,文極必開動亂之機,由亂復歸於治,有待於下一代創業之君棄文就質,在 1601 年,李贄提出這一理論……也可以說不幸而言中。」
那一年,努爾哈赤組織了八旗制度,比起發展到盡頭而僵化的大明朝,正如旭日初升。中國網民談美國時愛談「入關學」,視自己為代表「質」的滿清,視西方為龐大但也腐朽的大明朝,準備「入關」,也並不是毫無根據的自信。因為落後者的優點正在於其落後和質樸。關內關外,究竟是「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還是「飢渴 慕義的人有福了 . 因為他們必得飽足」呢?文明之間的競爭好像鬼店的升降機,一打開來就流出了一走廊的鮮血,來自我們所有人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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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8萬的網紅范琪斐,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美國總統川普在確診 COVID-19 肺炎之後,民主黨的候選人拜登雖然馬上就撤下了針對川普的負面廣告,但還是不小心透露出一點幸災樂禍的心情,說再過一個月,自己妻子的頭銜就可以改叫第一夫人了。如果真的最後是拜登當選,到底美國的對中政策會有怎麼樣的改變呢? 印太戰略最早是2007年印度提出,後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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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發展階段,好像都是「質」與「文」不斷交替——草創階段與繁榮階段。在草創階段,通常都是伴隨戰爭;官僚架構和法令相對簡單;社會的觀念不會很複雜,還未到分化階段。不論是統治者和民間,都是一股創業之風,大家在泥濘裡打滾出來,多數比較務實。一個文明發展到後段,就會充滿觀念上的矯飾,一切事物包括政治都會出現泛道德化,有「文勝於質」的衰世景象。
蘇聯倒台之後,福山馬上就認為歷史將會終結,但後來成為思想界的笑談;日本的年輕學者與那霸潤還更厲害,指出一千年前的宋朝,已經完成了歷史終結。在北宋開始的中央集權、文官政治、經濟自由化、科舉取士、身分自由流動,業已完成「可持續的集權體制」。
如此聽來,其實也開始有現代社會的苗頭。然而理學和重視道統道德的風氣,也碰巧是北宋開始的。「歷史終結」和政治生活道德化之間,似乎互有相關。是不是歷史已經終結,體制和觀念的鬥爭已經分出勝負,反而會滋生包攬一切、天羅地網式的道德政治學?當一個國家的人認為自己已到達了人類文明的頂峰,外在已經沒有可以征服之處,人們關注的重點就會轉移到內在領域,即精神世界、觀念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和秩序。理學最後去到變成吃人禮教,是因為它開創的時候,是為了「糾正」五代十國的實力山頭主義。
宋初的歷史學家要重寫歷史,寓史於教,特別寫臭像馮道這類不斷轉老闆的政治家,就特別強調忠君愛國,後來道德規範也伸展到平民生活的各個層面。日本也是這個原理,作為社會階級的武士,歷史比「武士道」古老得多。「武士道」是為了在行為上心理上規範武士而被推廣,因為武士已經登堂入室,掌握了政治走向。五代十國之後的道德政治,也就是宋朝的「武士道」,要社會菁英不要隨隨便便就打算改朝換代,要好好做人。也就是說,道德教化通常是為了阻礙社會進化得太快。國家創制之後,制度移動得很慢,內部改革通常是失敗。如果官僚制度失去技術創新的能力,而社會的發展卻製造了新的歷史問題,就會出現動亂。
宋朝體制作為「歷史終結」,以及宋明理學 (強制而有力的道德同化),都是同時發生,並一直為後世所傳承。黃仁宇《萬曆十五年》講李贄的那一章,便講及他思想上的痛苦來自於明末的整體。那個時候,人們為了符合集體的風俗和古老的孔孟之道,只能將私人慾望和個人權力收藏起來,久而久之大家都是口裡一套、心裡一套,不可能成為心口如一的君子。然而正統的思想,就是鼓勵士人成為君子。
黃引李贄「自我批評」的一段,就十分驚心動魄:「志在溫飽,而自謂伯夷叔齊;質本齊人,而自謂飽道飫德。分明一介不與,而以有莘藉口;分明豪毛不拔,而謂楊朱賊仁。動與物迕,口與心違。」他的痛苦在於對自己的處境太過敏銳,他知道自己學的那套如果認真,在現實中只會淪為偽善。
李贄家道中落,但之後也做過官,知道做官不是為了為人民服務,無非是為了名利,但大家都會落力粉墨自己,更是不粉墨不行。李贄刻意做道德的素顏,希望透過回歸「童心」要找到真正的道德。他是否找到了我們不知道,但他所身處的世界卻接受不了他「分化」。最後指控他妖言惑眾,將之囚禁,著作亦被官方 canc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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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們長大之後,不知是我們變了,還是西方變了,情況也開始不同。道德成份也慢慢重要。種族平等、男女平權、性小眾權益、環保、自由民主人權,就像人性本善、君子固窮,一樣是好東西,但一經「提倡」,由政府和有力人士推廣,就慢慢變味。同性婚姻爭取成功,爭取者就繼續爭取易服、變性等其他性小眾的權利,並且不可避免是透過攻擊其他「建制」。這個時候,白人、男人、異性戀者、家庭、宗教,都一一成為不良成份。一旦被套上「白上至上」、「法西斯」的帽子,你水洗都不清;歷史人物因為與黑奴歷史有關被打倒;電影戲劇因為涉及蓄奴,要 canc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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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很多很多,總之都是慢慢走向以理殺人。群眾壓力之下,你都會為了自己的生路而加入批鬥。
這個道理是好的,你不聽便是你有問題,要施以懲罰。他們說再教育營違反人權,然而軟性的「再教營」的概念,在西方也有。中國自古以來很重視教育,到長大之後才明白,這是他們很在乎社會穩定。如果不教育,你會有別的思想,之後就不容易「修正」。
現在美國那套,據說是二戰之後反威權、反越戰的自由世代所推廣,他們進入傳媒和學院,就得以播道,下一代不可能有太多其他思想;美國在蘇聯倒台之後,進入「歷史終結」。歷史終結只是一種意識,就是「自滿」的另類講法。當人自滿了,就回到內在,想要一舉解決觀念上的終極問題,也就是「公平」的問題。「政治正確」成為政學商媒幾個大領域的通貨,每個人不持有一點,在現實裡都會吃虧。所以結果和李贄那個時代一樣,挖空了就是人人爭相偽善。
在一些資深左派眼中,據說拜登也只是個老白人,也是華盛頓建制,是不可能為基層打拼的,但他起碼肯騙你,也不會示現對自身的驕傲。任何人的意志和行動一旦有所創衝,都會導致其他人有被貶低的感覺。之所以要談種族平等,最重要是為了多民族帝國自身的安全系數,類似的東西在解體前的奧匈帝國也提倡過。一個穩健的系統,大家都要盡量齊一,任何民族主義式的亢奮都會帶來系統當機的風險。
黃仁宇在那章說:「李贄自然無法理解,用中央集權的方式,以為數眾多的官僚治理億萬農民,就要求整劑劃一、按部就班,不能鼓勵特殊份子或特殊成份,發展新的技術或創造新的法則。」
與那霸潤談宋朝達成了歷史終結的那本書,叫做《中國化的日本:日中「文明衝突」千年史》。美國二百多年,十分年輕,但也極盛了,是否也走到了中國化的階段?「中國」在最初不是指某個特定國家,而是「人類文明的頂點」。美國的中國化,不是說中國得到了美國主權,而是說美國的文化文明終於也「進步」到好像以前的中國,進入了被觀念統治的情況,變成超穩定而壓抑的狀態。
每個文明凡到達了頂點,民豐物埠、傲視天下,就會撞鬼一樣出現差不多的病徵:與現實脫節的道德提倡、系統穩定壓過了個人的各種自由。最終美國國父們的理想,像民主、分權、自治、新聞及出版自由這些東西,都會因為要維持現在的權力架構而有所妥協。為了應付侵侵這個「緊急狀態」,他們都無疑損害了自己的不少理想,越來越走向一個中國式的國家,進入「文」的階段。
黃仁宇這樣談李贄的歷史觀:「……在他看來,歷史的治亂既循環不斷,又與『文』『質』相關連。一化仁君如果專注於『文』而使之臻於極致,則已經開了禍亂之基:反之,息亂創業之君,則專注於『質』,只求使百姓免於饑寒而不去顧及是否粗糲。這種認為文化生活與生活水平和國家安全不能相容的看法,是中國傳統歷史的產物,也是官僚政治的特點……根深抵固的儒家歷史觀,又使他深信天道好還,文極必開動亂之機,由亂復歸於治,有待於下一代創業之君棄文就質,在 1601 年,李贄提出這一理論……也可以說不幸而言中。」
那一年,努爾哈赤組織了八旗制度,比起發展到盡頭而僵化的大明朝,正如旭日初升。中國網民談美國時愛談「入關學」,視自己為代表「質」的滿清,視西方為龐大但也腐朽的大明朝,準備「入關」,也並不是毫無根據的自信。因為落後者的優點正在於其落後和質樸。關內關外,究竟是「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還是「飢渴 慕義的人有福了 . 因為他們必得飽足」呢?文明之間的競爭好像鬼店的升降機,一打開來就流出了一走廊的鮮血,來自我們所有人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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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斯達:陰謀論魔法反噬 — 特朗普與陰謀敘事結盟的高山與低谷】
大批民眾響應特朗普號召去國會示威,最後發生群眾闖入,有示威者被射殺;特朗普最後號召民眾要和平散水,但二次彈劾和國會事件調查已經跟尾,特朗普離任後是否能全身而退,成為問號。
陰謀論的崛起
特朗普接觸支持者,是靠自媒體、非主流傳媒;主流傳媒對他的不合理封鎖也加分,這是他的基本盤。
特朗普在華盛頓裡沒有人脈,孤家寡人,選前選後也只是策略性運用政治陰謀論去為自己抬聲勢,也建築自己的政治合法性。他為自己設定的定性為:對抗美國 deep state 戰線的第一人。他也將自己設定為傳統政客的挑戰者,在與希拉莉的辯論會,他總是用國務卿來稱呼她,就是為了突出自己無官職不受腐化。陰謀論也是很方便,可以將自己的不幸解釋為受巨大力量打壓,就像科幻小說收不到尾就用外星人來解釋。
這樣孤注一擲於「人民」,各種反建制的陰謀論就越來越細緻。越細緻就越少詮釋空間,還給自己的行動加上了規條。就算特朗普意外勝利之後,班農被解職策略師一職,雙方漸行漸遠,但有關趨勢卻沒有改變。最後特朗普也開始說 Q 的事,也公開向華盛頓沼澤宣戰。也許他們認為,這種 narrative 可以製造鐵粉,而事實上也真有很多陰謀論滲離到政治討論之中。
然而這種假戲真做並不是沒有副作用。首先是群眾太過入戲,會做出不如預期的事;還有領袖自身,當他自己都慢慢相信了表面那套,理性值就隱滅無聲地下降,他會下降到粉絲的高度,甚至只為取悅最堅貞支持者而做一些戰略上有問題的浪漫行為。
國會事件
國會事件是特朗普兩個戰術錯誤的結果。
首先選民對他的支持,是民主國家下的支持、是選民支持從政者的支持,軍事政變似乎做不到,故為了向其他黨內人士施壓,要他們幫手推翻某些州的選舉結果,他號召了包圍國會,讓全世界的間諜、他的國內敵人充份空間去激化事態,革命由吹水變了假戲真做了半套。舉辦大集會是第一個離奇。
第二個離奇的歷史根源更加久遠。一個心理歷史的角度 — 特朗普在 4 年前的命運,就是因為活用陰謀論而改寫,這導致他以為自己可以控制陰謀論的發展和政治效應。
在特朗普無法看到的地方,大批「甩皮甩骨人」受到陰謀論機器滋養,加入為熱躍支持者,其 Fan Base 成為一個超大型的邪教實驗,開始龍蛇混雜,良莠不齊。
反客為主
我們知道主流傳媒偏幫拜登,拜登家族也跟中國過從甚密,而西媒多數幫他隱惡揚善,此皆事實,但一般人會繼續接收各方面資訊,而將陰謀論看得太認真的群眾,就會自我隔離,只看「正義傳媒」,導致徹底活於另一個平行時空。
一些支持特朗普的資訊,都是中國來的;例如郭文貴的宣傳機器也深度介入,而且沒有陰謀論會完全虛假,裡面的確有真實材料,但推論卻是指向一層一層地將美國建制任何機構的公信力摧毀。在特朗普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人用這面旗幟和 Deep state 橫行的世界觀,招集了自己的私兵,實踐自己的利益議程。
一旦私兵建起,特朗普就不再重要。最好衝突中死一點人、特朗普隨後被監禁,那樣就可以將之推為受害者的聖人,陰謀論的 narrative 就可以繼續說下去,美國的陰謀論家如 Alex Jones 等又可以繼續風山水起發大財,他們不是在乎特朗普政策上有甚麼好,而是當他是一個超大型 meme 來傳播,特氏的功用只是加大那個深不見底、無處不在的光明會的身影,卻無關其人其路線的政治前途。陰謀論家的利益在於世甲越鬼影幢幢,他們就越多話題越有得踢爆和被迫害。
近日不少言論網絡,甚至指公事公辦的彭斯是深藏的戀童者、是 deep state 潛伏多年的臥底。很多人的精神很明顯已經出不了來。陰謀論在現實的運用本來是為了騙人,但最後騙著了自己。
操盤者得到極廣闊戰略空間,可以捧著特朗普四處清算其他人,包括與特政權合作無間的官員。如此特朗普已經極為被動,因為他無法控制百萬群眾的成份,也不會知道他們平時是聽甚麼 Youtbue podcast,讀甚麼文章。特朗普迷信他用社交網絡就可以跟群眾直接溝通,但他不知道「侵言錄釋經學」早已運作經年,各種勢力都可以將他的片言隻語離奇詮釋,以符合自己的政治慾望,當中可以包括要清算保守派的政治對手。
最終特朗普的支持者,可以被引導而真心實行了可以毀掉特朗普自己的政治行動。現場衝突時又一定有其他議程的人混入其中,真心支持者熱血上頭也不會輕易退縮,於是便一齊炮製出在政治上可能煮死特朗普自身的衝突。
Move on 的後路被陰謀論阻塞了
特朗普接引了民間一直流傳的陰謀論,據說也公開表示相信 Q 陰謀論。他的計算是,對其世界觀相信不疑的人就會忠誠於死鬥 deep state 的他。
然而陰謀論是一隻快速適應和不斷演化的文化迷因,特朗普時區的陰謀論是溫和的、功利的,但在網絡和民間時區,就迅速發酵的下一批更新迭代的陰謀論,是更加甩皮甩骨和狂亂。
特朗普不願打仗,他是近年來外交上「最和平」的,完全根據外交實利推進。他想用體制裡面的方法反擊,咬著選情被發現的各種問題,但支持者相信的事越來越誇張神怪。美國確是被中國侵蝕,但關注者永遠沒人理會,就彌漫著某些末日教派的色彩,群眾也越來越悲情,彷彿不願再起,不願 move on。有甚麼比起精神污染敵方更有效的政治謀略?
集會的原設目標應該不會是宣佈發動軍事政變,因為國會山莊亂成一團,不用腦已經可以預計到時人人都會將矛頭指向特朗普。特朗普應該是期望群眾讀懂他的深意,要搞一個事前氣氛劍拔弩張的集會,但真實集會的時候只是和平進行,顯示他有群眾力量 — 向黨內其他仍在考慮的人極限施壓。
最後當然是失敗,因為群眾是「自主」的,必定是像自走炮多一點。因為就算排除敵對派系進入假扮搞事的司徒華式陰謀論,真實的支持者也可能把事情搞砸。因為他們要來找真相,深覺自己是一場大規模不公選舉的受害人。
號稱支持他的很多武裝民團,又是否分享同一個戰略目標?特朗普的支持又是去中心化,特朗普無法叫停所有人。即使他現在表示,時間到就會轉移權力,現在也由不得他了,民兵組織會顧全大局,還是不顧特朗普剩下的政治遺產幹到底,現在還是未知之數。
多重現實的政治討論
支持特政府政策而支持他,或者是因為自身對現實不滿而找到有改革氣象的特朗普,結果是相當不同,也成為兩種特朗普支持者。
支持特政府政策,是在支持一條政策路線,特朗普沒了是挫折但並不是世界末日;但另一種卻是非特朗普不可,有些玩笑他們當了真,例如特朗普是天選之子、Deep State 最後一個不能腐化的人。
中文圈支持特朗普的,水平有高也有低。例如有講法認為,為甚麼特朗普在位好,因為他敢帶著美國制衡中國,而實際上不是兵多錢多的美國首先犧牲利益去超前部署,官僚系統因為外交利益太深,也不會搞,確實搞脫鉤、再平衡最輕鬆的會是特朗普。美國不帶頭和強迫,其他弱國是不會跟隨,中國獨大的現況基本無法打破。
這就是一個論述,他支持特朗普是因為通盤的理性考慮。然而也有很多人,是用另一種方式:太平天國式的神人敬拜、中國人式的皇帝崇拜,也有很多是傳統神佛的信仰者,以及郭文貴的中國聽眾和支持者。
一開始是精密計算、謀求實利的世界觀/論述,或因傳播者自身的腐化,或接收者資質所限,而生出了很多劣種,有些是傳播者自己也真心信到百分百。在香港出現的種類,就像黃色經濟圈原意好,但執行起來,總免不了會有很多惡劣變體。選舉後遺症,鬧盟友、鬧自己人、不願 move on 、情緒發泄不出來、找代罪羔羊、以保護領袖的名義清君側,樣樣都有。美國姍姍來遲,卻是超大型再現。
這是個訊息時代,訊息有巨大力量,也極難操作。特朗普政策對東亞世界是治本之法,但他被自己栽種的訊息吞噬,在國內吃了苦頭。反共是對的、壓抑極左也是對的,但純粹用陰謀論來動員機器,久而久之會令精兵變成垃圾兵。
至於之後,美國建制可能就因為次此事件,搞個候選者委員會,由一班類似的人評定候選者不會搞出類似的事,否則就 DQ;特朗普會屈服,他的支持者可能會說,特朗普已被 Deep State 腐化;網絡巨頭也會對從政者實施更嚴厲的言論審查;主流傳媒就更覺得自己為了維護體制,要將封殺力升級。因為網絡訊息的動亂因子已經被發現。
太入迷陰謀論而消解了真相的概念,極端情況就是意見紛芸不止,溝通不能。疫情是假的、戴口罩無用的疫情陰謀論,全世界都有人信到十足,反正他們信了。
夢與非夢的混沌交媾
相信光明會戰無不勝的結果,就是剝奪個體的意志,因為那種 narrative 的盡頭就是凡人沒可能逃出光明會的控制,現實上只會帶來政治反抗的消沉抑鬱。俄羅斯熱衷搞陰謀論,搞訊息工廠日夜向外廣播,因為西方的混亂和衰弱,是其議價力的來源。當然美國建制對特朗普的各種打擊、文化馬克思主義的引入、權貴與中國的特殊關係,亦是事實,自然也為另一邊的過激反應提供合理性。特朗普不是保守派的無條件奉獻者,保守派的大範圍甩皮甩骨化才是最大傷害。一旦這一邊對另一面失去有效制衡,自由派將更加失控和走樣。
Narrative 一旦生根,就不會輕易改變。由其是網絡打碎了資訊發佈的壟斷,上世紀的社會工程學,應付不到現在的情況。「封禁異常訊息 / 人口」會是下一步,奧威爾式社會改革會慢慢推行,最後言論自由是有的,但不能影響到政治穩定;選舉由神聖事務,變成國家安全隱患,因為一談是否出問題,一邊要查,一邊不肯,可以引致動亂。接下來就會慢慢收緊自由。會有極左又乘機以「曾支持特朗普」清算其他人。美國將越來越像中國。
這一役之後,苦大仇深的人更加苦大仇深,鐵鏽帶的幸福又明顯不是權貴會改善。以前共和黨和民主黨互不同意但在私下好老友,是同一個上流社會。床頭打架都會床尾和,這被叫作共識政治和君子政治 — 大概我們已見到那朵明日的黃花了。
傳統 國家安全 概念 在 范琪斐 Youtube 的最佳解答
美國總統川普在確診 COVID-19 肺炎之後,民主黨的候選人拜登雖然馬上就撤下了針對川普的負面廣告,但還是不小心透露出一點幸災樂禍的心情,說再過一個月,自己妻子的頭銜就可以改叫第一夫人了。如果真的最後是拜登當選,到底美國的對中政策會有怎麼樣的改變呢?
印太戰略最早是2007年印度提出,後來日本也跟進提出類似概念。那川普政府為了跟之前的歐巴馬政府做出區隔,也在2017年時正式推出一個新的對亞洲政策。歐巴馬時期是叫做亞太戰略,簡單來說就是太平洋週邊的國家,大家一起來當好朋友賺錢的戰略。
而印太戰略除了字不一樣以外,整個方向也跟亞太戰略差很多,印太戰略的重點就是一定有印度,跟亞太強調太平洋地區不同。大概就是說,我們太平洋週邊國家,跟印度洋週邊國家,一起當好朋友來排擠中國。
至於為什麼是印度?印度有什麼厲害的,厲害到直接拿出來當成名字講?這就有很多理由,一個當然是距離。除了國境直接接在一起之外,還跟中國最近一直在蠢蠢欲動的南海也很近,可以最直接的牽制中國。另外就是人口啊,印度現在可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耶,盟友當然先從理念差不多的找起。現在整個世界局勢就是,印度會在抗中這件事上,有很關鍵的地位。
美國也不是最近才開始爭取印度的支持,以前也是有交流,但關係實在不算緊密,因為印度有個傳統就是都不選邊站。當初在美蘇冷戰的時期,就是跟兩邊都有來往,中立不偏袒。是一直到最近印度跟中國的邊境衝突越來越激烈,莫迪才開始向美國靠攏的,所以講「印太戰略」,就是說印度是美國最新一個在爭取的盟友啊。
去年9月莫迪訪問美國的時候,川普還跟他手牽手去參加一個特地幫莫迪舉辦的造勢活動,現場有五萬多人參加之類的,一堆印度後裔也來現場為他歡呼。莫迪那張臉看起來可是非常開心。而10月的時候換習近平去訪問印度,看起來也是兩邊感情很好。但中國跟印度的邊境衝突一直沒有解決啊,弄到今年6月的時候,莫迪直接把他官方的微博貼文都刪光光。什麼跟習近平的合照,也通通都不見了。
雖然說我就是不喜歡川普啦,但是他在抗中這件事情上,的確是有做出成果。除了之前常常討論到的貿易啦、晶片禁令啦,這個印太戰略也是很重要的一環。之前還有一個聯合美國、澳洲、印度、日本的「四方同盟」嘛。本來這東西就是說,這四個國家要聯合起來,一起抗衡中國。
最早是2007年由日本提出來的,結果因為中國反應很大所以後來就變成一個有名無實,大家講好玩的東西。然後這個四方同盟在美國的印太戰略裡算是個滿重要的一部分,就在去年整個參與會議的人員層級一下子拉到超級高,是外交部長、國防部長會來參與的等級。之前不是說美國國務卿蓬佩奧要訪問亞洲嗎,然後大家在討論要不要順便經過一下台灣。他就是要去日本參加這個「四方安全對話」。反正就是川普政府的印太戰略現在看起來有點搞頭,但如果是拜登當選,這個戰略會怎麼樣?
拜登最主要的問題是,沒有把他的對中政策講得很清楚,大家就只好拚命去翻他舔中的舊帳。所以我覺得要討論拜登的對中政策,看他幕僚的立場可能也是一個不錯的判斷方向。大家推測,最有可能擔任拜登亞洲策略幕僚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之前歐巴馬的副國務卿,專門處理亞洲事務的 康貝爾(Kurt Campbell) ,另一位是拜登當副總統時期的國家安全顧問,也是之前希拉蕊競選幕僚的蘇利文 (Jake Sullivan) 。
不過康貝爾有說過,他覺得民主黨內部其實也是覺得,川普說中國很壞也是沒有講錯。然後蘇利文就是直接建議美軍應該增加在南海巡航的次數,也建議南海的週邊國家也一起來巡航,一起對中國施壓。雖然這兩個人也是覺得要對抗中國,但是他們兩個人都是歐巴馬的幕僚啊。不是就說歐巴馬對中國很軟了嗎?這會不會比較讓人不放心?
其實大家都對歐巴馬太苛責了啦。大家想想看,當初歐巴法選上的時是金融海嘯才剛過耶,別的事情先不管先振興經濟很合理吧?而且大家都忘了,那時候中國的總書記還不是習近平耶,歐巴馬任期的一開始還是胡錦濤,而且習近平把任期改成無限期也是歐巴馬卸任之後的事情,中國最機車的時候歐巴馬完全沒遇到耶。
有一位澳洲專門研究印太區域情勢的學者 John Lee 有說啦,他覺得拜登上台之後,牽制中國的路線不會改變,只是在政治上會用比較柔性的方法處理。簡單的說就是會比較圓滑啦。剛剛說的蘇利文其實也有提到,如果是拜登的話,應該會讓美國不要那麼強調"利己主義",重新和盟友交流。
所以現在有些人的見解是,就算拜登上任了,美國的對中策略也不會有太大改變。就只是講話比較溫柔一點而已,做的事情還是一樣。不過假設拜登勝選了,我想還是要看他上台後的實際作為,才能算數。川普四年前在競選的時候,雖然常常罵中國,但也很少人預料到,他對中國會做到這麼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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