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年的六四,重讀劉曉波為天安門事件滿十年時所寫的詩,彷彿成了一種末世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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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時間的詛咒中——「六四」十周年祭〉
◎劉曉波
站在時間的詛咒中
那個日子格外陌生
一
十年前的這一天
黎明猶如一件血衣
太陽,被撕碎的日曆
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
這唯一的一頁
世界化為一個悲憤的凝視
時間不能容忍天真
死者們抗爭著吶喊著
直到泥土的喉嚨嘶啞
攥住監室中的鐵條
這一刻
我必須放聲大哭
我多麼害怕下一刻
已經欲哭無淚
記住一個人無辜的死
必須在眼睛正中
冷靜地插進一把刺刀
用失明的代價
換取腦漿的雪亮
那種敲骨吸髓的記憶
只有以拒絕的方式
才能完美地表達
二
十年後的這一天
五星紅旗就是黎明
訓練有素的士兵
以最標準最莊嚴的姿勢
護衛著那個彌天大謊
在晨光中迎風飄揚
人們掂起腳、伸長脖
好奇中有驚詫和虔誠
一個年輕的母親
舉起懷中孩子的小手
向遮住天空的謊言致敬
另一個白髮母親
吻著遺像中的兒子
她掰開兒子的每個手指
仔細清洗指甲中的血污
她找不到一捧泥土
讓兒子在地下得到寧靜
她只能把兒子掛在牆上
這位走遍無名墓的母親
為了揭穿一個世紀的謊言
從被勒緊的喉嚨中
嘔出那些窒息了的名字
讓自己的自由和尊嚴
作為對遺忘的控訴
被警察跟蹤和竊聽
三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廣場
已經被翻修一新
猶如山溝裡出來的劉邦
做了漢高祖之後
用母親與神龍私通
來演義家族的榮耀
多麼古老的輪迴
從長陵到紀念堂
劊子手都被莊嚴安葬
在豪華的地下宮殿裡
隔著幾千年的歷史
昏君和暴君之間
一邊討論刺刀的智慧
一邊接受陪葬者的跪拜
再過幾個月
這裡將舉行盛大的慶典
紀念堂中保存完好的屍體
和做著皇帝夢的劊子手
將共同檢閱
走過天安門的殺人工具
如同秦始皇在墳墓中
檢閱不朽的兵馬俑
此刻,那個陰魂
回味著生前的輝煌
那些坐吃山空的後代
將在陰魂的保佑下
用白骨鑄成的權杖
祈禱新世紀更美好
在鮮花和坦克之中
在敬禮和刺刀之中
在鴿子和導彈之中
在整齊的步伐和麻木的表情之中
舊世紀的結束
只有血腥的黑暗
新世紀的開始
沒有一絲生命之光
四
拒絕進食
停止手淫
從廢墟上揀起一本書
驚嘆屍體的謙卑
在蚊子的內臟裡
做著黑紅的夢
靠近鐵門的監視孔
與吸血鬼交談
不必再那麼小心翼翼
突然的胃痙攣
給我臨終前的勇氣
嘔出一個時間的詛咒
五十年的輝煌
只有共產黨
沒有新中國
(1999年6月4日凌晨於大連市勞動教養院)
吸血鬼的凝視 在 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每月一書 之四月推薦:《愛情的盡頭》Graham Greene
約莫一、兩年前,一位因書與電影而相識的朋友,相當鄭重的和我推薦一本作品,雖然他推薦過非常多本著作,但從其語氣便能得知此書、此作家擁有他欣賞非常的特質,那本書就是《沒有地圖的旅行》,那位作家就是 Graham Greene,因此開始認識了 21 度提名諾貝爾文學獎的英國當代文壇大師,接著於事隔沒多久的現在,意外等到他兩部代表作《愛情的盡頭》與《沉靜的美國人》重新推出繁體中文版,因此四月選書無遲疑,便是這本六度被改編成影視作品的愛情文學經典。
▍《愛情的盡頭》博客來:https://reurl.cc/ex3G3M
也許有些不熟 Graham Greene 的人會問說他有什麼特別的,事實是他相當了不起,身為馬奎斯最喜歡的作家之一,不但在文壇及影壇備受肯定,個人經歷更是驚人。六十多年的寫作生涯裡創作過二十多本長篇小說,無數短篇小說,八部舞台劇劇本以及十部電影劇本,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21 次,另一方面,他一生遊歷各處,足跡遍布古巴、墨西哥、非洲、亞洲、中東、加勒比海等地,上山下海,甚至在二戰期間加入英國軍情六處 MI6 從事間諜工作,都成為他源源不絕、立體深刻的無數寫作靈感。
「在人際關係中,善意與謊言值得萬千種真理。」
In human relationships, kindness and lies are worth a thousand truths.
他一開始將自己的小說分成兩大類,一類是懸疑驚悚類,富有哲思與娛樂性質,另一類則是文學類,奠定他不朽的文學地位。時報也如此介紹,用世故蒼老的雙眼,凝視世間各處晦暗不明的道德景觀,寫出一椿椿「溫柔的罪行」,他擅長刻畫小人物,堅持描繪眼中真實世界的樣子,不為意識型態服務,專注描寫人內心種種道德衝突、焦慮、精神鬥爭、人類意識、掙扎與救贖,充斥著暴力、欲望和苦難的考驗,被視為是真正為讀者而不是為書評人寫的一流小說家。
1951 年問世的《愛情的盡頭》被英國《衛報》評選百大最佳英文小說,也譽為史上描寫「外遇」最傑出的小說,寫出了炮火隆隆的戰時倫敦天空下,不該愛得轟轟烈烈的一對戀人,各自受盡折磨。愛情帶來狂熱的情感,與狂熱的忌妒,但遲早變成有始有終的情事,故事敘述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活躍於倫敦社交圈的小說家班德瑞克,在一次派對上結識了官員亨利和他的妻子莎拉。班德瑞克為了撰寫以公務員為主人翁的小說,邀約莎拉外出藉此了解官員的日常生活,沒想到二人對彼此產生好感。不久,二人便將亨利拋諸腦後,甚至無視天際砲彈呼嘯,耽溺於偷情和肉體的歡愉。就在一顆炸彈突然間騰空墜落讓班德瑞克埋身瓦礫,目睹愛人昏厥而傷心絕望的莎拉向她並不相信的神祈禱並許下承諾。自那夜空襲兩年後,二人偶然重逢,在嫉妒心的驅使下,班德瑞克聘請私家偵探調查莎拉的行蹤。
1955 年以及 1999 年兩部英文同名電影是最為知名的改編作品,1955 年《戀情的終結》由 Edward Dmytryk 執導,Deborah Kerr 和 Van Johnson 主演,而 1999 年的版本《愛情的盡頭》多數人較為熟悉,是《冥王星早餐》、《夜訪吸血鬼》的愛爾蘭導演 Neil Jordan 操刀,由雷夫范恩斯與茱莉安摩爾演出男女主角,配樂也非常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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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愛情故事》
番外1 - 兩顆星的交會
近土星 K01-340 星際交流站 『雅瑪庭』
商隊在這星際交流站做短暫的補給與休息,經歷過一場星際海盜的浩劫之後,所幸只有外殼的防禦層損傷,人員與貨物基本上都安好,只是無法確定是否每個人都從驚嚇中恢復。在跟商經理、軍備長、技術長、通訊長、後備長做過短暫的簡報與討論後,便決定休息直到防禦設施修整完畢,大概需要一週至兩週的時間,於是在幾次跟案主的來回交流之下,終於得到了延長截止日的肯首。
換上便服後他坐在交流站中央商城內的咖啡廳發愣,她在忙,沒空回應他的訊息,她知道她沒被那些九流的海盜給擊毀,四肢還在、仍呼吸,便安心地開著自己的會與上百男人討價還價,在大型的競標會中忍耐著憤怒優雅地標下一件又一件她所被託付任務的物品。他點的咖啡豆是土星種植出來的,與在地球上記憶中的咖啡氣味沒有差異,熱騰氣味在空中迷散開,每個人都在對著空中喃喃自語,說著什麼,只有少數幾個人發著呆、看書或者玩弄手指,人們都上了宇宙,還是不懂得如何放鬆與享受孤獨。
他注意到咖啡廳的邊緣坐著一名身軀龐大、背脊挺直的男人,他帶著軍人綠鴨舌,下巴有條傷疤,兩眼黝黑直射前方,那男人對著外面的一片虛空,像是時間停止一般一動不動,他看著男人好長一段時間,人來人去,那男人都無動於衷,甚至服務生來加水,男人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機械式地冷靜轉頭,輕輕點頭道謝,接著回到原本的位置,分毫不差。
說不定在等人,或想事情。他在內心猜想,通訊器發來技術長的訊息,修船廠有些事情想要討論,希望他親自來一趟。他抬抬眉頭,嘆了口氣,擺擺手呼喚機器人侍者結帳。他在瞄了一眼那好似凍結的男人,男人的位置沒變,仍在那,他猜想,會不會他就是一尊活生生的雕像,直至海枯石爛仍會存在,感謝每一位斟水的人。於是他走,留那男人沒入宇宙的背景之中。
晚上他回到飯店房間,洗完澡躺在床上與她聊天,他說到那虎背熊腰、眼神如鷹的男人,看著他的背影彷彿有故事,她笑得暢快,直說他想得多,而她也順利完成任務,達標百分之百。最後道了晚安與互愛彼此,一個隔著數百萬光年的擁抱彼此。在進入深沉的黑暗之前,他心想,明天再去咖啡廳碰碰運氣吧。
隔天他清醒已是中午,看著窗外的人工光照射入房內,塵埃飄浮,他差點以為自己仍在那風沙滾滾地球家鄉的那間靠海小屋,往往風飛沙從不停息,無止盡的沙塵吹入房內,太陽反射入屋內,總能將空氣中的沙塵一一曝現,彷彿吸血鬼被太陽照射而畏懼發出的驚聲刺叫,每顆沙塵都在顫抖與滾動。梳洗更衣,他便出門到咖啡廳吃午餐,所幸有個人位,他朝著昨晚那男人的方向看去,那男人仍在,彷彿身上出現了藤蔓、清草、苔蘚,活像被植物包圍的石雕,他在服務機器人的帶位之下就坐在男人附近,比起昨天近得多。
男人仍注視著窗外的漆黑一片,偶有太空船行駛而過,但男人不追逐著動的物件,而是凝視著更漆黑的地方。他一邊看菜單,一邊偷瞄,像個偵探一樣從頭到腳完全掃描一遍,柔軟貼身的太空裝凸顯出他的健壯身軀與體格,腰帶上綁著像是短刀的物件,腳上的軍靴沾有沙塵,恐怕在他前來交流站之前曾在某個有大陸的星球行動過。奇特的是,他卻不換掉這身類似戰鬥服的服裝,突兀地坐在這,像是活生生提醒周遭的人,永遠都有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在這一片宇宙發生。
他點了咖啡、歐姆蛋捲與沙拉,男人只點了杯咖啡,連喝都沒喝,他只喝水,服務生也頻頻來加水,但也因為內用位置多,沒有服務生會來趕客人。就這樣又過了一天,他這天心想,他要坐到打烊,直到男人起身,有了另外一個動作為止。於是他就這樣耗著,看了一本講述土星殖民歷史與內角鬥爭的口述歷史書、見到有兩名男人在餐桌邊扭打,因為彼此對上眼而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一名女人來問他是否需要特別的服務,他擺擺手禮貌地拒絕、機器人來替他加水、多點了好幾杯的咖啡跟蔬果汁,其中她有打電話來聊天、商經理報備目前的貨品狀況、軍備長談及想要新的武器⋯⋯晃一晃,一天就過了。
有個新的發現,就是當店打烊,機器人還沒過去,男人便起身,居然嘆氣了,他在旁邊看得像是見到什麼驚人大事,像是勝利女神放下火把比耶那樣誇張不可能的事情一樣,男人掏出鈔票就走出咖啡廳,連零錢都沒拿,筆直、迅速卻哀傷地走去。他坐在那等機器人找錢給他,他甚至有種想要尾隨的想法,但是隨後便被那男人的危險氣息而打消了。
又隔一天,他從咖啡廳的廚師那聽到,這男人每年都會在這幾天來,一連好幾週,像是在等些什麼人,或者禱告,他總是坐在那,點一杯咖啡卻不喝,只喝水。頭一次他有去詢問狀況,但一句回應都沒有,吃了閉門羹,見他也不大擾人,只是靜默在那如一座巨大的山,便就擱著在那,當個冷凍保鑣。
確實像是在等著什麼。他跟著主廚聊,這次他坐在壩臺邊,主廚一邊端上焗烤麵一邊點頭說,那男人就這樣坐在那,也是沒什麼問題,就是懷疑他是不是還活著就是。如果要等人,也沒有用通訊器找人,就是乾坐在那,像是等待一個允諾許久的約,直到該到的人到為止。他這麼一等像是百年的約定一樣,直到老去、無法行動為止,躺在床上靜默流淚,卻讓思想超脫直到在活著的另一面與對方相見——而這也只不過是他的亂想猜測。
接著幾天他也沒空再來咖啡廳觀察,而是在修船廠忙進忙出,決定新武器、太空船設備與外殼、各種契約與會議,時間眨眼便過,對於船員來說的放假已經結束,而他也收拾了行李從飯店退房,一群人有笑有唱地走到停船廠,一名身材高挑瘦長的女子輕巧地穿過眾人,那身似戰鬥服的太空裝吸引住他的眼球,他即刻轉過頭去,像是掀起到了那些潛伏在忙碌之下在意的事情。
啊,該不會⋯⋯他喃喃自語,眼神望向中心的咖啡廳。
幹嘛,忘了東西在你去的咖啡廳?經理笑說,軍備長笑著說,船長是不是愛上了土星的招牌蛋捲?他回過頭笑了笑,直說自己可能目睹了長久允諾的終結剎那。眾人皺眉,納悶這傢伙又在說什麼。
另一邊,咖啡廳,男人與女人相擁,激動地相吻,一點也不顧一旁人的眼光,那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散倒在桌上,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