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t out》 和 Liberal Racism——膚淺和深沉的種族主義 | 盧斯達 on Patreon】
亞特蘭大發生「亞裔按摩沙龍」槍擊案,死了八個人。報道說,槍手是因為性上癮,最後發癲,要消滅「引誘自己的邪惡」。不管真相如何,由於涉及亞洲人,事情必須特別處理,升級為「針對亞裔的仇恨犯罪」。
美國肯定有種族歧視的,亞裔起來大吐苦水很 legitimate,但事情涉及亞裔和黑人必定「分別對待」,視為種族歧視事件,本身亦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結構性螺旋一樣。種族主義,以及任何事情都要賦予種族矛盾色彩的現代大論述,其實都是同一種 generalization。
拜登就職典禮,找到黑人少女念了一首漂亮的詩,標榜著拜政權「反對種族主義」,不過事情之後的發展就十分種族主義。各地出版社都在翻譯那首詩,有一個羅馬尼亞翻譯家 Victor Obiols 卻向外界控訴,因為他不是黑人、不是年輕女性、又不是激進主義者,所以出版社雖然認同他的文字才能,但還是應承了之後反口,最終決定不讓他接這個工作。
簡單來說,就是 Victor Obiols 作為男人、白人,慘被「逆向歧視」。
亞裔按摩沙龍槍擊案發生之後,美國人說,歧視是結構性的,民選政府一代一代跟替,都無法改變,唯有靠「教育」,一聽這些,你就預示到教育會被整得如何體無完膚。隨著自由派佔領媒體、娛樂產業、政府高層、教育事業,世界有得變得更加共融嗎?有,至少在表面上,但如果你敢異議,你就會被 cancel 。特朗普就是如此。
然而一些黑人卻告訴我們,事情沒那麼簡單,一個更聰明更深密的種族主義思想體系,在反種族主義的旗號下,已經出現,被剝削者的上空出現了一種更深的控制體系。
2017 年黑人編導 Jordan Peele 的《Get Out》就展開了充滿火氣的辯證。在故事中,黑人男主角交了白人女朋友,周末邀請他去住,最後發現自己墮入一個大陰謀。白人一家在拍賣黑人身體,通過催眠和換腦手術,將白人的意識搬進黑人體內,進行奪舍,長生下去。黑人主角和女朋友的爸爸聊天,發現他們對黑人很包容。未來外父說,自己爸爸是個長跑好手,在 1936 年的柏林奧運會跟一個黑人運動員比賽,最後落敗,這證明「黑人比較差劣」的神話破產云云。
然而這個白人家庭及一眾「白人親友」強調自己接納黑人時,也不斷強調男主角的黑人身份。有人問黑人的床上功夫是否特別好、有人問作為黑人活於這個時代是好處多還是壞處多、有人問他玩哪一種運動 (好像黑人必須是運動好手)……最後你發現,未來外父的爸爸——那個白人跑手——其實沒死,只是換了一個黑人身體,每晚還在練跑,輸給黑人的執念還未消散,就乾脆換一個黑人身體。其中一個人甚至直白地說,「黑人是新時尚」,最後的逆轉更揭發白人女朋友是「黑男集郵者」,將一個一個黑人誘拐,然後奪去其身體。
奧巴馬當了總統,舉世歡騰一個進步紀元來臨,但 Jordan Peele 卻用細節抽打著這種膚淺印象。未來外父對他說,奧巴馬是他遇過最好的總統,如果有機會,會再投給他,然後一家人又好喜歡女兒的黑人男朋友,這有甚麼問題?問題是戲中的白人,對黑人男主角的接納是虛偽的,首先是滿足了自己作為「非種族主義白人」的自以為義的虛榮心,另外他們對男主角的接納,說穿了是迷戀,尤如戀童癖愛兒童,他們則是戀黑癖,一切黑人的都是好,不管是他們的文化乃至身體。黑人特質是白人想像出來的,例如性能力、運動體能、甚至——必須被白人承認和拯救的受害者,白人投射出自己決定的黑人之後,再去居高臨下地憐憫之、承認之,從中繼續維持著「主人」的權力順位。
他們與黑人男主角的對話細節,完全表現出這種順時代的共融接納,並沒有諸族相忘的效果,反而是不斷增強黑人的特殊之處,維持著黑與白的嚴格界限。在他們的歡迎和愛慕之中,黑人男主角反而更知道自己被孤立,不屬於那裡。他需要有兩副面孔,一副是自己的,一副則是用來面對和取悅白人接納者的。在討論《Get Out》的評論中有人用這樣一個新詞形容這種結構性虛偽:Liberal racism。戲中的白人不只包藏禍心,更是種族主義,只是另一品種的種族主義。
如果將這種概念大而化之,有沒有 liberal sexism?大財團支持「粉紅經濟」,支持同運;政學商媒要修改法例,讓不願變性但自我認同為女人的男人進入女更衣室,是促成不同人們之間和光同塵,還是突出了差異?
美國開局就已經有黑人人口,故此才要有「種族共融」,是為了作為整體的美帝國,否則國家就會分裂;「第三世界有錢就會走向民主自由」的民主化理論,是為了華爾街和工業家走向中國市場的意識形態造勢;「多元文化」興起是因為世界經濟要逐漸走向一體化,經濟同體化要吸納不同國家的人口,那是一種工具,而不是信仰,因此實行出來,敏感的人就不會歡慶,而是察覺到當中的驚慄。
處於生產和經濟上游的國家,要不斷吸納各國菁英和有生力量,就要做好論述準備,但作為主人的他們,肯定不會真心覺得自己跟有色人種一樣。就像拜登也會 Freudian slip,說現在美國快要被印度人佔領。你以為他是玩笑,他是真心感嘆的。因為現代社會的訊息、交通、經濟甚至政治都在走向理想中的一體化,交往越來越多,人口流動越來越快,菁英的文化工程師就會不斷研發各種共融理論,將各種人群收服到系統中,令他們在菁英的幻術中自我感覺良好,感覺良好就會消費和向心,而不是破壞和脫群。
因為資本和權力的領土越擴張,就越需要「世界意志的統一」。以前是黑人、女人、勞工,現在還加入精神病者、跨性別、病態肥胖、伊斯蘭、亞非拉的不同族群……他們管這些人是「弱勢」,需要他們幫助,在幫助過程中他們也很爽;而有些被定義為「弱勢」的也很開心,因為他們可以分到一些平權政策下的特權和方便。
我們處於一個過於漂亮的時代,檯面的人在檯面上不會再抱持「有好圍籬才有好鄰居」 (Strong fences make good neighbors) 的古訓,這太保守太不進步了,他們將圍籬搬到更深沉的結構之中,但在表面上卻宣稱他們已取消圍籬,建成了人類未曾達到的共融。(拜登最近要求墨西哥移民不要再湧入美國) 他們比納粹那些極端卻膚淺的剝削,聰明太多了。
關於香港在本地和國外應該如何表現自己的路徑,也一樣如此。黑人在種族剝削的社會裡,自然練就「以白人的定義」過活,香港人在外國人眼前,自然也是扮演既定形象。有時你看見他們那麼同情你,你也不好意思表達得太過兇猛,唯有馴服自己,做一個去性化的小朋友,否則大家就對不上戲。人生,就像人際交往,不也是裝個樣子嗎?所以上一代上了神檯的民主派,也總是告戒大家不要使用暴力,因為這樣國際就不再覺得我們馴良和值得救助了。然而 BLM 呢? BLM 使用暴力,我不看得那麼絕對。就算他們溫柔恭儉讓,溫柔恭儉讓給誰看?我們活著,總是想著滿足那雙凝視自己的眼睛,最後我們在別人的眼睛中失去自己。在同情者的同情中,你會發現自己是 Inferior.
在中國眼中,在西方眼中,香港人各自都有兩種模樣。為了「升 level 」,香港人一般有兩種精神變態的路徑。一種是投靠作為強國的中國,藉此消解 Inferior 的感覺;一種是希望成為白人。怎樣在意識上成為白人呢?就是擁得「同情別人」的位置。所以我們一向喜歡慈善,樂善好施,而且把白人世界的那一套搬來香港,別人同情黑人搞文革,他們也要同情,這才有「反送中為何不和應 BLM」的離奇質問,所以才有多年來很多人錯誤將中國新移民和政商菁英一併視為另一種 Inferior 再同情一番的做法,他們以為自己是西方,是美國。
據說尼采是這樣看憐憫這種美德的:
//我們最深切的、最個人的苦痛都是旁人無法理解和触及的,我們將它隱藏起來,甚至對那些最親近者,那些與我們同一個鍋裡吃飯的人。然而,無論何時,一旦別人發現我們在受苦,他們都只會輕浮地理解;同情的本質就是褫奪那些最真實地屬於我們個人的痛苦。由此,我們的「施主們」比我們的敵人更加貶損我們的價值和意志。絕大多數對於不幸者的施捨都含有冒犯他人的輕率,施捨者飾演命運的角色,卻又完全無知於你我不幸的根源與脈絡!
由這不幸導致你我靈魂新的統轄與平衡、舊傷的治愈、往事的安頓——所有與此不幸交織著的一切在親愛的同情者看來都無關緊要,他只想施予援手,卻根本想不到不幸對個人是必需的;想不到恐懼、匱乏、貧困、黑夜、冒險、承受風險和過失對於你我是必需品,正如它們的反面;真的,恕我說得神秘一些——惟有身臨其境地穿過整個地獄才能抵達個人的天堂。不,他們對此一無所知:“同情的宗教” 命令他們施予援手,而他們相信伸出援手最快者便是最好的!//
所以當你說你是某一種弱勢,我不會有反應,我對自己的弱勢之處,也不反應。我不同情你,也不同情自己。因為我不想居高臨下去看你,我也不會看不起自己。你跟我不一樣,是應當的。在同情之中,人與人建築起頗為虛偽的連結,在催產素的作用下,我們有一刻覺得大家都是一樣,弱勢者不再弱勢。
但那只是幻象。弱勢者在別人的同情中,不用真實掙脫自己的弱勢,而是反而依靠著自己的剝削者渡日。這剝削的套路,比起明刀明槍打壓你,要深得多。
同情不會令人變強,憐憫他人不會令你自己變成貴族。自憐的人永遠不能真正站起來。這正是金字塔本身的設計。系統當然是不會想任何人破牆而出,不想任何人能夠 Being for itself。
最近在三藩市有個講廣東話的阿婆據報被白人男子欺壓。「系統性歧視」說是系統性,是不容易解決的,於是阿婆就用棍自己解決,打到對方流血送院。這……直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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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肯定有種族歧視的,亞裔起來大吐苦水很 legitimate,但事情涉及亞裔和黑人必定「分別對待」,視為種族歧視事件,本身亦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結構性螺旋一樣。種族主義,以及任何事情都要賦予種族矛盾色彩的現代大論述,其實都是同一種 generalization。
拜登就職典禮,找到黑人少女念了一首漂亮的詩,標榜著拜政權「反對種族主義」,不過事情之後的發展就十分種族主義。各地出版社都在翻譯那首詩,有一個羅馬尼亞翻譯家 Victor Obiols 卻向外界控訴,因為他不是黑人、不是年輕女性、又不是激進主義者,所以出版社雖然認同他的文字才能,但還是應承了之後反口,最終決定不讓他接這個工作。
簡單來說,就是 Victor Obiols 作為男人、白人,慘被「逆向歧視」。
亞裔按摩沙龍槍擊案發生之後,美國人說,歧視是結構性的,民選政府一代一代跟替,都無法改變,唯有靠「教育」,一聽這些,你就預示到教育會被整得如何體無完膚。隨著自由派佔領媒體、娛樂產業、政府高層、教育事業,世界有得變得更加共融嗎?有,至少在表面上,但如果你敢異議,你就會被 cancel 。特朗普就是如此。
然而一些黑人卻告訴我們,事情沒那麼簡單,一個更聰明更深密的種族主義思想體系,在反種族主義的旗號下,已經出現,被剝削者的上空出現了一種更深的控制體系。
2017 年黑人編導 Jordan Peele 的《Get Out》就展開了充滿火氣的辯證。在故事中,黑人男主角交了白人女朋友,周末邀請他去住,最後發現自己墮入一個大陰謀。白人一家在拍賣黑人身體,通過催眠和換腦手術,將白人的意識搬進黑人體內,進行奪舍,長生下去。黑人主角和女朋友的爸爸聊天,發現他們對黑人很包容。未來外父說,自己爸爸是個長跑好手,在 1936 年的柏林奧運會跟一個黑人運動員比賽,最後落敗,這證明「黑人比較差劣」的神話破產云云。
然而這個白人家庭及一眾「白人親友」強調自己接納黑人時,也不斷強調男主角的黑人身份。有人問黑人的床上功夫是否特別好、有人問作為黑人活於這個時代是好處多還是壞處多、有人問他玩哪一種運動 (好像黑人必須是運動好手)……最後你發現,未來外父的爸爸——那個白人跑手——其實沒死,只是換了一個黑人身體,每晚還在練跑,輸給黑人的執念還未消散,就乾脆換一個黑人身體。其中一個人甚至直白地說,「黑人是新時尚」,最後的逆轉更揭發白人女朋友是「黑男集郵者」,將一個一個黑人誘拐,然後奪去其身體。
奧巴馬當了總統,舉世歡騰一個進步紀元來臨,但 Jordan Peele 卻用細節抽打著這種膚淺印象。未來外父對他說,奧巴馬是他遇過最好的總統,如果有機會,會再投給他,然後一家人又好喜歡女兒的黑人男朋友,這有甚麼問題?問題是戲中的白人,對黑人男主角的接納是虛偽的,首先是滿足了自己作為「非種族主義白人」的自以為義的虛榮心,另外他們對男主角的接納,說穿了是迷戀,尤如戀童癖愛兒童,他們則是戀黑癖,一切黑人的都是好,不管是他們的文化乃至身體。黑人特質是白人想像出來的,例如性能力、運動體能、甚至——必須被白人承認和拯救的受害者,白人投射出自己決定的黑人之後,再去居高臨下地憐憫之、承認之,從中繼續維持著「主人」的權力順位。
他們與黑人男主角的對話細節,完全表現出這種順時代的共融接納,並沒有諸族相忘的效果,反而是不斷增強黑人的特殊之處,維持著黑與白的嚴格界限。在他們的歡迎和愛慕之中,黑人男主角反而更知道自己被孤立,不屬於那裡。他需要有兩副面孔,一副是自己的,一副則是用來面對和取悅白人接納者的。在討論《Get Out》的評論中有人用這樣一個新詞形容這種結構性虛偽:Liberal racism。戲中的白人不只包藏禍心,更是種族主義,只是另一品種的種族主義。
如果將這種概念大而化之,有沒有 liberal sexism?大財團支持「粉紅經濟」,支持同運;政學商媒要修改法例,讓不願變性但自我認同為女人的男人進入女更衣室,是促成不同人們之間和光同塵,還是突出了差異?
美國開局就已經有黑人人口,故此才要有「種族共融」,是為了作為整體的美帝國,否則國家就會分裂;「第三世界有錢就會走向民主自由」的民主化理論,是為了華爾街和工業家走向中國市場的意識形態造勢;「多元文化」興起是因為世界經濟要逐漸走向一體化,經濟同體化要吸納不同國家的人口,那是一種工具,而不是信仰,因此實行出來,敏感的人就不會歡慶,而是察覺到當中的驚慄。
處於生產和經濟上游的國家,要不斷吸納各國菁英和有生力量,就要做好論述準備,但作為主人的他們,肯定不會真心覺得自己跟有色人種一樣。就像拜登也會 Freudian slip,說現在美國快要被印度人佔領。你以為他是玩笑,他是真心感嘆的。因為現代社會的訊息、交通、經濟甚至政治都在走向理想中的一體化,交往越來越多,人口流動越來越快,菁英的文化工程師就會不斷研發各種共融理論,將各種人群收服到系統中,令他們在菁英的幻術中自我感覺良好,感覺良好就會消費和向心,而不是破壞和脫群。
因為資本和權力的領土越擴張,就越需要「世界意志的統一」。以前是黑人、女人、勞工,現在還加入精神病者、跨性別、病態肥胖、伊斯蘭、亞非拉的不同族群……他們管這些人是「弱勢」,需要他們幫助,在幫助過程中他們也很爽;而有些被定義為「弱勢」的也很開心,因為他們可以分到一些平權政策下的特權和方便。
我們處於一個過於漂亮的時代,檯面的人在檯面上不會再抱持「有好圍籬才有好鄰居」 (Strong fences make good neighbors) 的古訓,這太保守太不進步了,他們將圍籬搬到更深沉的結構之中,但在表面上卻宣稱他們已取消圍籬,建成了人類未曾達到的共融。(拜登最近要求墨西哥移民不要再湧入美國) 他們比納粹那些極端卻膚淺的剝削,聰明太多了。
關於香港在本地和國外應該如何表現自己的路徑,也一樣如此。黑人在種族剝削的社會裡,自然練就「以白人的定義」過活,香港人在外國人眼前,自然也是扮演既定形象。有時你看見他們那麼同情你,你也不好意思表達得太過兇猛,唯有馴服自己,做一個去性化的小朋友,否則大家就對不上戲。人生,就像人際交往,不也是裝個樣子嗎?所以上一代上了神檯的民主派,也總是告戒大家不要使用暴力,因為這樣國際就不再覺得我們馴良和值得救助了。然而 BLM 呢? BLM 使用暴力,我不看得那麼絕對。就算他們溫柔恭儉讓,溫柔恭儉讓給誰看?我們活著,總是想著滿足那雙凝視自己的眼睛,最後我們在別人的眼睛中失去自己。在同情者的同情中,你會發現自己是 Inferior.
在中國眼中,在西方眼中,香港人各自都有兩種模樣。為了「升 level 」,香港人一般有兩種精神變態的路徑。一種是投靠作為強國的中國,藉此消解 Inferior 的感覺;一種是希望成為白人。怎樣在意識上成為白人呢?就是擁得「同情別人」的位置。所以我們一向喜歡慈善,樂善好施,而且把白人世界的那一套搬來香港,別人同情黑人搞文革,他們也要同情,這才有「反送中為何不和應 BLM」的離奇質問,所以才有多年來很多人錯誤將中國新移民和政商菁英一併視為另一種 Inferior 再同情一番的做法,他們以為自己是西方,是美國。
據說尼采是這樣看憐憫這種美德的:
//我們最深切的、最個人的苦痛都是旁人無法理解和触及的,我們將它隱藏起來,甚至對那些最親近者,那些與我們同一個鍋裡吃飯的人。然而,無論何時,一旦別人發現我們在受苦,他們都只會輕浮地理解;同情的本質就是褫奪那些最真實地屬於我們個人的痛苦。由此,我們的「施主們」比我們的敵人更加貶損我們的價值和意志。絕大多數對於不幸者的施捨都含有冒犯他人的輕率,施捨者飾演命運的角色,卻又完全無知於你我不幸的根源與脈絡!
由這不幸導致你我靈魂新的統轄與平衡、舊傷的治愈、往事的安頓——所有與此不幸交織著的一切在親愛的同情者看來都無關緊要,他只想施予援手,卻根本想不到不幸對個人是必需的;想不到恐懼、匱乏、貧困、黑夜、冒險、承受風險和過失對於你我是必需品,正如它們的反面;真的,恕我說得神秘一些——惟有身臨其境地穿過整個地獄才能抵達個人的天堂。不,他們對此一無所知:“同情的宗教” 命令他們施予援手,而他們相信伸出援手最快者便是最好的!//
所以當你說你是某一種弱勢,我不會有反應,我對自己的弱勢之處,也不反應。我不同情你,也不同情自己。因為我不想居高臨下去看你,我也不會看不起自己。你跟我不一樣,是應當的。在同情之中,人與人建築起頗為虛偽的連結,在催產素的作用下,我們有一刻覺得大家都是一樣,弱勢者不再弱勢。
但那只是幻象。弱勢者在別人的同情中,不用真實掙脫自己的弱勢,而是反而依靠著自己的剝削者渡日。這剝削的套路,比起明刀明槍打壓你,要深得多。
同情不會令人變強,憐憫他人不會令你自己變成貴族。自憐的人永遠不能真正站起來。這正是金字塔本身的設計。系統當然是不會想任何人破牆而出,不想任何人能夠 Being for itself。
最近在三藩市有個講廣東話的阿婆據報被白人男子欺壓。「系統性歧視」說是系統性,是不容易解決的,於是阿婆就用棍自己解決,打到對方流血送院。這……直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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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斯達:亞視消失、無綫亞視化,有線無綫化還遠嗎】
有線大裁員,觸發新聞部大批員工「總辭」。雖然四大高層對員工解釋理由時,必用萬能的「資源重組」和「節省資源」理由,但有線有這種方法裁員的客觀結果,就是大批市民義憤填膺,紛紛 cut 台;實際上在商言商,人會認為,沒有真正新聞部的有線,根本不值得花錢課金。
「打壓新聞自由」的新形象,如果在 TVB 出現,並不會帶來公眾波動,因為反正行之有年。有線有聲譽,反差更大,會帶來確實的訂戶損失。就像很多行業,或者香港本身,有線的轉變也許是有關方面預計之內。首先亞視被折騰了幾年,然後消失;然後無線現在也亞視化。現在進行的,則是有線無線化。
本土訂戶損失,慢慢變成乾屍,就需要找更多投資者,「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情況就會越來越多,大勢如此,不是少數員工靠風骨就可以頂下去。看通了這點,辭職者才有現在的決定。看現場影片,員工說很關心這間新聞公司,冷硬的高層則說,他們也關心,所以如此如此。在這一刻,高層當然也可以騙自己,這樣對公司一時不好,長遠卻是好。現在只是忍辱負重,這條戰線全毀、員工總辭,更是甚麼都做不到,這就很像泛民之前力陳主留的心態。
不過現在有線新聞自身也成了新聞所在,甚至是一宗醜聞。本地人還會付錢嗎?二百萬黃絲雖然不能武力上打倒誰人,但用錢投票的效率則是驚人。藍絲不會看有線,他們有 TVB,甚至連 TVB 也不用,直接收看中國資訊,所以一來一回,有線的自毀是被設計好的。
上面對於如何操作裁員,態度也是無可無不可。執刀者聰明地切香腸,不弄出新聞,也許不錯;但弄出大新聞,員工以斷絕生計的激烈行動告訴公眾,有線已經不值課金,有線當然會大重傷,但問題是中國的對港收購戰略,從來都是敵意收購。不是為了搞好,而是為了弄死,畢竟有線再怎樣改,都不是「親生仔」;只有本地的媒體全倒了,本地人接收資訊的管道才能更好地與中國接軌。
本地人離棄了亞視、離棄了無線、現在有線也不行了,都是一個散功的過程。用中國政治術語來說,叫「去殖民化」。有線跟英國無關,卻是繼承了英治香港社會很講的那套「專業」,專業就是自立者,也是自治者,他們不完全靠政府,那套技術甚至是可以對外兌換,例如醫生律師可以在外國繼續做醫生律師。革命者多數是來自溝渠的土匪,一看這些西裝革履的人就覺得不悅,性氣相沖;客觀上一個崇尚專業的社會,就是一個不聽號令的社會,可以自己運作。
就像國民政府初期,前清的體制還在。一班軍閥都是文人雅士、學者還在講傳統道德、新建立的議會還是很講程序道理;在革命者眼中,這些都是阻礙,是需要被搗毀的大山。20 世紀初,社會賢達造共和夢的時候,中國就有地方開始殺地主了。地主階級類似專業階級,他們倒了,他們支撐的共和也應聲倒下。
軍閥本來可能成為類似泰國政局中的軍方,但孫文引入了蘇聯的金援和軍援,借外國勢力輾壓了本土的力量,馬列主義從此引入中國,而不是中共。香港歷來的民主自治運動,受到專業人士基於道德信仰或者自利的支持,形成了一座難以攻陷的思想堡壘。即使有線成為乾屍,對於去殖形勢也是有利,因為專業人士再沒有容身之所,沒有麵包,就很難談高義。
短期把香港的經濟、政治、社會搞亂,仍然遵行著「以大亂達到大治」,所謂大治就是港英時期留下來的社會組織全部解散,人人成為「個人」,方便統治。
有線變大新聞之後,總監李臻也成為被網民狙擊目標之一,他們做高層的心態當然也很容易理解,就像林鄭在自己的世界也是認為自己做的事,對香港長遠是好的。所以李訪問林鄭,格外優容,因為惺惺相識,覺得大家都在忍辱負重,連林鄭都不禁表示,其實問題不用那麼軟腍腍,而李則連忙表示,第二節會 (強) 硬一點。同是刀手,所以不用說話都會推心置腹。
然而中間人最終都會明白,認為自己在曲線救國的人,都是騙自己。就像上世紀末的香港廠佬,上去享盡好處之後,被學全了武功,就被投閒置散;以前的民主政客支持民主回歸,上面也優禮尊重有加,到局勢穩定下來又是被清算。站在高層的角度,過了這次,但有線元氣大傷、十室九空、聲譽全失,救回來的也是一個植物人。就算之後有資金救援,也是無線化、亞視化 (雖然有高層的確是亞視出身) 。
做亞視,有壽包,但做好做差都沒人知;做無線,有收視,但被藐視。我若要是革命者的後代,看到這些以前不可一世、標榜獨立自主有風骨的新聞人,都一一俯伏在自己的棋盤上、被自己人批判,內心肯定是快慰不已。就像泛民接受委任那一刻,我認為北京內心是快慰的。你不是靠選舉,而是靠我的意思入去,那是何等的天地變色。
專業人士從專業的神檯掉下來,成為百姓,那是他們追求的;民眾由享有生活變成追求生存,那是他們願意看見的。中國智慧:百姓不饑不飽,才是長治久安之策。太饑餓會有動亂,人民太飽則會形成山高皇帝遠,自己形成山寨式體系對抗皇帝,或者要求更多。清軍入關,大殺一輪,要心理震懾其他人,組織要打散;吳三桂曲線救國、忍辱負重的幻想,之後也失敗。
地上的組織被解散,若人心不死,就自然是春風吹又生。傳說康熙派兵火燒少林,死剩五個,之後就不做和尚了,去了搞天地會。文人記者沒有大台,除非歸隱田園,否則遲早亦浪人化,做自己相信的事,而且沒有官員脅持。
我們為有線哀號,但其實很多人從來沒有他們的電視台,看到的報道都是在網絡流傳。整個行業反正都沒有以往的前途。有大台節制著記者、和光同塵,還是令他們都變成徹底的浪人好一點?這個比喻既適合記者、專業人士,也適合全香港人。
丘處機勸到蒙古大汗少殺點人,但世間已無丘處機。滋長專業、專家、君子政治的水源已經乾涸,世上從此只有浪人和死者的後代。然而心存僥倖的人一定會幻想曲線救國,既然對方想搗毀,我就要繼續守,能留多久就多久,即使過程是不斷被閹割。最後大家都會明白,一旦自己的平台被毒害,不是靠自己主觀意志就能改變已經有毒的現實,而且自己留著,還要賠上自己的公信力,一班專業人士堅守著毒化的平台,只會變成客觀的餵毒者。
所以最終記者都變成開腔者,出來說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是沒完沒了的;而且還給予對方不應有的合法性。「所羅門的審判」裡有兩個母親,各自說那個孩子是他的,文明人總會認為世上有所羅門主持公道,只要自己忍辱負重說「孩子不是我的」,所羅門就會知道你是真心愛那孩子、孩子就可以存活。如果所羅門不存在呢?如果蒼天已死?無論如何,那孩子都是活不了,那作為母親的自己,的確面臨兩難。孩子要不死在別人的奸計之上,要不孩子就在別人的養孕下成了對自己不利的弒親者。這個時候記者選擇了不做善男信女,壯士斷臂,比起混政治的醫生律師還要果斷。水退的時候,大家發現原來記者穿的褲子還長一點。
和光同塵意思 在 日本道觀- 【老子道德經】 第四章和光同塵written by 早島天來 ... 的推薦與評價
【老子道德經】 第四章和光同塵written by 早島天來(正雄)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 ... 老子說像“沖”,意思是“空虛”。 ... “和光同塵”是什麽意思呢? ... <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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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槍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
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莊子‧逍遙遊》)
多年前在網路上看到這樣一句話:「如果可以選擇,你要當快樂
的豬,還是痛苦的蘇格拉底?」我在課堂上講解《莊子》時,也碰到
類似的問題,當我問同學:是想和大鵬鳥一樣,追求生命境界的提升
、精神的超越;還是和小麻雀一樣,能夠活下去就好?有同學直接回
答:只想當小麻雀。聽到這答案讓我有點哭笑不得。誠實說出自己的
想法是一件好事,但學習《莊子》的目的,也是希望在思想觀念上得
到一些啟發,影響、改變生命,對人生有新的看法。如果學習前和學
習後沒什麼差別,還是同一種人,就失去了上課的意義。
當然我們可以說社會上大多數人都是小麻雀,但從老莊思想的角
度來看,並不是很贊成追隨所謂的「主流價值」。順著主流走固然比
較安全,就算不小心遇到天災人禍,因為大家都做一樣的事,還有別
人可以當「墊背」,不會波及到自己,有利於活下去,如同俗話說的
:「死道友不死貧道」。但社會主流所重視的,往往只是一些有形、
可見的外在價值,如名利權位、青春美貌等,以這些條件來衡量或評
斷人(擁有的資源愈多,存活機率愈高),看不見無形的「道」或「
真心」。順著這樣的想法,美其名曰社會化,其實會逐漸走向庸俗淺
薄,將計較利害當成生活重心,看不見超越於功利之上的更高層次的
價值。
老莊不是要和社會主流唱反調,老子說「和光同塵」,意思是與
眾人同在,修道者一樣要上班賺錢,但即使是做同樣的事情,修道者
對於這些事也會有更深入的反省、更獨特的思考,甚至勇敢選擇走和
主流、大多數人不一樣的路。以求道做為生活重心,開闢出深遠的思
想世界、道德世界、美感世界,如同大鵬鳥翱翔的「天池」,也許才
是莊子這篇寓言故事想要告訴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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