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進行每月一度(盡量)的書單分享,二月底三月初有很多精彩的書,類型多樣且內容豐富,排開後覺得各出版社又展現了難得的默契,紛紛在這陣子選擇以白、灰為書封或書脊底色,給人清新、淡雅、明亮之感,賞心悅目,果然是屬於春天的氣息。其中還有好幾本是自然書寫,於無法出國的非常時期來一場躍動於筆尖和想像的紙上之旅確實再合適不過,一起來看看這批可遇而不可求的春季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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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以本月選書為起點,這兩年獲獎無數、史上最年輕艾略特獎得獎詩人 Ocean Vuong 首部小說《#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承繼同為越南移民、經歷過越戰的作家阮越清,《同情者》思考雙面文化下戰爭所撕裂越南深處的衝突、困境與身分認同,年僅 32 歲的王鷗行,則從受害者心態昇華成倖存者的思維,卸下了憤怒與控訴,愛與慈悲緩緩浮現,藉由一封寫給不識字母親的信,一朵藍色超音波下的盛開玫瑰,極其詩意地將回憶錄式文體內化成傷口與生命。「小狗」年幼隨家人從越南移居美國,面對陌生的土地和陌生的語言,母親教導他維持低調隱形,以保安全。十多年過去,已成為作家的他某天被母親問到:「作家是幹什麼的?」於是他決定為不識字的母親寫一封信,信中款款回溯他與母親以及外婆三人相依為命的童年往事,他出生前的家族史,以及,他個人祕密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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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掛名推薦了符合新世代都會年輕人理想生活方式的一本書《#兩個女人住一起:非關愛情的同居時代》,這也是我未來期許自己的生活藍圖。獨居資歷超過 20 年的好友漸漸厭倦一個人住的孤單與不安全感,偶然看上一間房子,便決定一起買下,展開同居生活。而後,兩個好友才真正看見彼此的巨大差異,她們在爭吵磨合與長短互補間,藉由與對方的差異,漸漸更懂得自己。一起吃飯、運動、喝酒、當貓奴,不用奉養對方父母,不用成為誰家的媳婦,生病互相照顧、困難互相幫助。兩個女人住一起,找到了單身的輕盈感與有人相伴的溫暖,能夠同時並存的美妙。傳統婚姻制度和家庭觀念早已跟不上生活樣貌變化之快速,「多元成家」代表的不只是性別平權,更包括了突破以婚姻或血緣結合的傳統家庭形式。金荷娜、黃善宇正是掙脫了傳統價值束縛,讓我們看見「家庭組成不只有一種方式」,隨著她們的同居生活,重新找出各自獨立、又能平等付出的幸福生活新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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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分享過台美幾乎同步上市的石黑一雄新書《#克拉拉與太陽》,被盛讚是探索愛、孤寂、生死與人性的偉大著作。過去同樣有著科幻色彩的《別讓我走》,是其小說中個人數一數二喜歡的,據說這次在探索人類與科技的關係中深度延續了故事的獨特性與開創性,不但發人深省,也被許多外媒評為至今最喜歡的石黑一雄作品。克拉拉是最尖端的人工智慧,具敏銳知覺與情感,她的任務是作為孩子的良師益友,存在的理由是盡心盡命地陪伴與愛人。克拉拉對萬千世界充滿好奇,不論是前一刻嘻笑走向櫥窗、下一刻卻臉露哀傷的孩子,還是街角向人乞討的遊民,甚至是奔跑過街急著擁抱彼此的戀人們,她亟欲理解人的喜怒哀樂和離合悲歡。人心的種種執念與反覆無常,生命的轉瞬榮枯,是一條暗潮洶湧、在繼續與放手之間拉扯的旅程。當陪伴是一場精心安排的魔鬼交易,當智能進展引來無情的反挫,克拉拉被賦予如太陽般恆久的希望與愛,是否恰恰凸顯人的冷酷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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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這兩本書要一起介紹,已經讀完的 Erin Morgenstern《無星之海》與目前讀到欲罷不能的森見登美彥《熱帶》,兩部小說都以書中書的概念開啟難以置信的一趟奇幻旅程。《#無星之海》是《夜行馬戲團》作者睽違八年的魔幻小說,薩克里在圖書館發現一本無名之書,沒有作者、出版資訊,甚至連建檔紀錄也不存在,開頭只有一個美麗的標題,但更多是空白頁以及被撕毀的痕跡。這本書雖然詭異,卻讓薩克里情不自禁地一頁頁翻讀下去。一段海盜與少女的浪漫故事,一座失落的城市與地下圖書館,一場華麗繁複的考驗與驚心動魄的冒險等,這些片段零星破碎,卻讓人深深著迷,但隨後薩克里竟讀到「自己」的故事 —— 他的童年,歷歷如繪出現在書裡。一段幾乎遺忘的久遠記憶瞬間湧現,年幼的薩克里當初沒有勇氣將「門」打開,如今再度現身,他不知道「門」一直都在等待,等著指引他前往神秘浩瀚的「無星之海」。《#熱帶》同樣耗時八年,講述一本讀到一半便會自動消失的小說。在神祕的「沉默讀書會」上,出現有著謎般警語的奇書《熱帶》,但能將這本書從頭讀完的人並不存在,而這群曾經有幸捧起卻從未完食的讀者為了解開謎團而行動,從東京一隅開展的冒險,急速轉向京都馳去,再潛入滿州的深夜。京都才子小說家森見登美彥構思多年的新作,讓人從頭開始就被故事強力拉走,將敘事與追尋謎團結合,親手打造連作者自己都逃脫不出的故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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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還有以下三部作品,先是上周冒著驟雨參加的發表會新書《#神在的地方:一個與雪同行的夏天》,長年在音樂裡馳騁的陳德政轉向眺望山脈,「K2 Project」是文化評論家詹偉雄為應援台灣登山家呂忠翰、張元植攀登世界第二高峰 K2,在 2019 年春天發起的募資與認識高山計畫,獲得熱烈的迴響。同年夏天,陳德政成為隨行報導者,跟著兩人飛到巴基斯坦,歷經顛簸,在氧氣濃度只剩海平面一半、日夜溫差五十度的基地營生活了一個月,目睹朝八千公尺「死亡地帶」奮進的身影,親見那些被刻在冰河裡的名字,體會到疑惑與勇氣如何共存,感受攀登者間命繫一繩的人情。而後,將這趟跨越自身極限的經歷、對國際登山家與雪巴民族的近距離觀察、人類從探索荒野到征服高峰的過程,以及自己如何從一個城市青年蛻變為被自然淬鍊過的大人,在浩瀚的山谷中醒悟到神的力量,精采揉合,寫成這本動人的書。其次為林奇伯的《#極地紀:穿越象徵的森林》,藉由他在芬蘭駐村時的所思所感,開發出嶄新的文學象限。描述旅人愛瑞克在芬蘭原野的一段奇遇,書名典出《浮生六記》的當代作品,與其說是異國題材的書寫,更像是文學、視覺藝術、行為藝術三種手段交互介入下的堆疊與辯證。《極地紀》在形式上採用紀實散文遊記文體,由客觀外在與意識內在同時前行;結構上,則借遊記之形,建構「傳奇」式文本,遊走散文、小說與現代詩的邊界,實踐「生活即創作、藝術即日常」的哲學方法論,發展出全新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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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本則為《貝加爾湖隱居札記》作者 Sylvain Tesson 新作《#在雪豹峽谷中等待:這世界需要蹲點靜候,我去青藏高原拍雪豹》,為了追尋最後的雪豹,作者和一對野生動物攝影師及野生動物紀錄片導演情侶,以及一名哲學家兼攝影助理,在攝氏零下三十度、海拔五千公尺高的青藏荒原上,展開一段拍攝雪豹 —— 這位世界古老住客的奇異之旅。徒步行進在古老、卻已遭人類拓墾得皮開肉綻的圖博中,一行人在群山中野獸的注視下前進。他們走入犛牛谷、狼之谷,身上沾染羚羊捲起的煙雲,聽見圖博屠殺的倖存者西藏野驢狂奔的嘶吼。待在零下三十度的帳篷,縮在只露出頭的睡袋裡聽狼在唱歌;凝視被人為掏空、毫無生物蹤跡的峰頂;也在輾踏冰川的吉普車上呼吸著火山渣。在山間,獸的聲音如琴瑟和鳴,這群浪遊的孤獨者的心靈也彷彿更加清明起來。終於,他們來到湄公河畔 —— 雪豹的王國一行人埋伏等待在每一座小山谷前,等待雪豹現身,並透過野生動物攝影家之眼,積累了數百幀如夢似幻,由自然賜與的美好禮物。牠是一個轉瞬卻永恆的夢想,讓人們在虛耗多年歲月之後,回想起那些曾經深愛卻終將失去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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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量級文學翻譯小說《#消失的字母J》也於近期上市,布克獎小說家 Howard Jacobson 繼《芬克勒問題》後再度省思猶太屠殺議題。那是一個人們不再談論過去,也不再談論仇恨的世界。歷史被刪去、姓氏被改寫,藝術只剩追求和諧一途,「現下」公司控管著公眾情緒,人們互相監視,卻不知為何而監視,法律沒有明確規定,但「不建議」持有物品卻不少,包括爵士樂、華格納的音樂、現代主義藝術、大部分書籍、歷史文物、家族照片或信件,每戶人家只能擁有一件超過百年的物品。此外,若要前往首都,禁止穿宛如喪服的黑色衣服。孤身一人的凱文出生於位處偏僻的魯本港,對家族過往一無所知,不同於周遭人們的暴躁,怯懦又容易焦慮的他總是與旁人格格不入。在壓抑氛圍中,暴力事件日益頻繁,逼得當局不得不嚴加審視國家內部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就在此時,凱文遇見了從北方來的艾琳,很快地相戀,但不知為何,艾琳的室友伊茲似乎非常關切這段感情的走向,艾琳說:「這裡好像到處都有眼睛,像在等你犯錯。」作者以令人膽戰心驚的筆法,描述一個大屠殺後的末世,人們高唱和平、有口無心地道歉,卻醞釀出一股沉默而強烈的反動情緒。隨著只在私下提起的「那件事」慢慢浮出水面,故事的不安感升到最高點。本書直面歷史與人性,展開了族群認同、差異與仇恨的複雜辯證,是小說家致當代的一部警告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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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立茲文學獎得主 Anne Tyler 去年的小說《#麥卡的難題》終於推出繁體中文版本。故事敘述近似繭居者的麥卡,總把生活畫在一個框框裡,雖有女友,但鮮少與人來往,每天作息固定,深夜開車也恪守規則。他期待生活沒有差錯,沒有失誤,不用修正,腦中永遠有個「你做得好!」的聲音,他的人生完美。直到有天,陌生大男孩出現在家門口,自稱是他兒子,像是麥卡原本密不透風的安全堡壘,裂開一個細縫。當代最能溫柔洞悉世情的小說家安泰勒,以哀情以同理,織就了一個漣漪般,在讀者心上踱步的故事,精準調度看似不起眼、極為平凡的日常,又能節制地不涉入煽情的震央;細膩以緩筆滴釀出一幅貼近我們每個人的人間群像:有種種難以對他人訴說的心事大海,生命歷程切片層疊著暗影與傷疤,渴求愛但阻絕愛,付出愛但常荒腔走板,希冀被愛但拙於接收。愛,簡單的一字,卻是艱難的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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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邊數來第四本沒有印上名稱的,是第 162 屆直木賞得主《#熱源》,出生於樺太島(薩哈林島)的阿伊努人亞尤馬涅克夫被開拓使奪走故鄉,被迫集體遷移,之後又因天花和霍亂而失去了妻子和眾多朋友,最後他改名為山邊安之助,立志再次回到樺太島。布羅尼斯瓦夫.畢蘇斯基出生於立陶宛,他因俄羅斯徹底的同化政策而被禁止使用母語波蘭語,後來還被牽扯上暗殺沙皇之事,被流放到樺太島做苦役。被迫當日本人的阿伊努人,以及被迫當俄羅斯人的波蘭人,遭受其他文明的壓迫、對自己的身分認同感到動搖的兩人在樺太島遇見了彼此,也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保護和繼承的東西。此書鮮明地描寫出樺太島嚴苛的環境和阿伊努族的風俗,超越國家、民族、思想,展現出人與人共同生活的模樣。另外,也相當想讀讀這本被宮部美幸盛讚的小說,黑澤泉水《#我適合當人嗎?》,一個平凡的早晨,美晴打開房門,心愛的兒子變成一條蟲,她無法形容那是什麼生物,也辨識不出兒子的特徵。原來,全日本正流行「異形性突變症候群」,有的孩子變成植物,有的變成魚,有的變成狗,一旦得了這種病,在法律上只能認定「死亡」,所有家人都勸美晴將這隻怪物丟到垃圾場,只有她堅信那雙眼睛。有一天,她發現自己不是唯一一個不願放棄的母親,還有一群人躲避世俗眼光,獨力扶養仍視為親愛兒女的「怪物」,他們組成社團,共同期盼著心愛的孩子能有一天變回人形,而這些飽受社會責難「不適合當人」的孩子,該如何在「人的世界」繼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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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小說集:日本文豪筆下的浮世貓態》同為一眼便吸引我目光的作品,橫跨日本明治、大正、昭和年代,收錄夏目漱石、宮澤賢治、小泉八雲、梶井基次郎、太宰治、谷崎潤一郎、芥川龍之介等十五位日本名家生動描寫浮世貓態的短篇小說及散文傑作。從描寫對日漸衰弱的家貓的愛情、駭人的怪談與將貓咪擬人化的童話詩作,也有改編自心理學真實案例的殺人妄想,還有與野貓共度的窮困生活,以及把貓作為媒介的男女微妙情愫。各篇貓小說中有笑有淚、或新奇或毛骨悚然,文豪之筆情感豐沛、栩栩如生,愈讀愈令人沉浸在貓那令人眼冒愛心、既可愛又傲嬌的形象,同時能深刻感受到這群貓派文豪百般真情的貓奴經。此次書單,更包括每年必收藏的《#九歌109年小說選》與《#九歌109年散文選》,由知名作家張亦絢與黃麗群擔任主編,編選本年度文壇值得一讀再讀的多篇代表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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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購入的報導文學為《#性謊言吹哨者:紐約時報記者揭發好萊塢史上最大規模性騷擾案,引爆 # MeToo 運動的新聞內幕直擊》,歷時三年的追蹤調查全紀錄,紐約時報記者揭露對川普、美國著名製片人溫斯坦、美國大法官卡瓦諾,以及隱瞞在各行各業許多角落中的性騷擾與指控。國立臺灣大學法律學系教授陳昭如表示,藉由兩位關鍵記者在本書的敘事,我們得以窺見女人建立可信度的艱難,深度調查報導又如何幫助建立女人的可信度。本書也呈現#MeToo運動扳倒有權男人的成功與挫敗:好萊塢製片巨人倒下,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大法官被提名人在爭議中上任,已婚白人女教授Christine Blasey Ford挺身作證仍未能阻止保守派呵護養成的白人男性菁英就位掌握司法大權。這說明了法律的雙面性:既是受害者的武器,也是有權者的保護傘。請閱讀此書,讓我們一起思考媒體、法律與社會運動共行創造改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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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兩本是《#天橋上的魔術師影集創作全記錄》,透過多篇訪談、美術設計、特效解說,以及原作者作者吳明益最新專文〈一把不明的鑰匙〉,為公視耗時五年、斥資二億的旗艦級影集《天橋上的魔術師》深度解析,帶領觀眾走入幕後,進一步領略影像中「八零年代台灣眾生相」的魅力從何而來,並對台灣影視人才豐沛的創作動能有更深的感動與共鳴。世界級好評克蘇魯神話改編漫畫神作《#洛夫克拉夫特傑作集瘋狂山脈》亦值得收藏,20 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古典恐怖小說體系,眾多恐怖電影、遊戲、文學作品永不枯竭的靈感根源 —— 克蘇魯神話創始者、恐怖小說之王 H.P. 洛夫克拉夫特集「宇宙恐怖」創作觀之大成,創作生涯代表作《瘋狂山脈》,並由日本當代洛夫克拉夫特作品改編漫畫第一人田邊剛,以電影語言精彩轉譯洛夫克拉夫特筆下「無以名狀的恐怖」,完成奧斯卡金獎導演吉勒摩戴托羅的終生想望,也帶領我們從前所未有的角度進入克蘇魯神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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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節錄自各出版社書介。)
哈林生病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尋找Ground Z(ero):殭屍和他們的產地】#葉郎電影徵信社 #舊文重貼
1932年的好萊塢電影《White Zombie 蒼白殭屍》開啟了接下來80年橫跨電影、電視、電玩、小說等等媒介的大眾文化殭屍熱,並賦予Zombie這個字眼百年難以磨滅的恐怖想像。
雖然殭屍和殭屍病毒的故事是虛構的(希望啦),但這個字眼和其背後的信仰並不是無中生有。它們根源自更早的原始宗教、都市傳說和以訛傳訛(希望啦)的見證報告。
下文將追溯殭屍電影的源頭,尋找這個感染力甚強的文化病毒最一開始的Ground Zero:
▇ 深夜畫室的鬼靈
1838年Zombi這個新單字(拼寫方式要多年後才會加上字母e)首度出現在美國媒體上,是伊利諾州地方報紙The Telegraph轉載自英國雜誌Chambers's Edinburgh Journal的一篇恐怖短文,名為「不明畫家」。
文中描繪巴洛克時期的西班牙畫家Bartolome Esteban Murillo所僱用的年輕黑奴因為晚上睡在畫室裡,親眼目擊了非洲傳說中的“zombi”出現,並隨手拿起畫筆在畫室學徒的畫作上塗塗改改的驚悚畫面。
但沒有人把黑奴的說詞當一回事,認為只是他根深蒂固的迷信作祟。
(圖說:殭屍本人Sebastián Gómez的畫作)
Zombi的字源眾說紛紜,但多半不脫西非週邊的各民族語言。剛果的Kikongo語中,有類似的字如zumbi(意指軀體)和nzami(意指靈魂),被認為最可能是zombi的字源。
西非國家正是16~19世紀歐洲人實施大西洋奴隸貿易的最大受害者。這些字眼和它們背後的非洲原始信仰巫毒教稍後隨著運奴船流轉向世界各地。以法國在加勒比海的殖民地海地島(法國人稱之為聖多明尼克)為例,最高峰時島上總計有3萬名白人指揮70萬名黑奴在甘蔗田和糖廠裡頭不眠不休地工作。
必須注意的是,就像zombi這個字的多重起源一樣,海地的黑人使用zombi這個字來指稱多種廣泛的靈異現象:比如失去身體的靈魂、失去靈魂的身體(比較接近我們今日對於zombie的想像)以及被巫師施法變成動物的人或是其他各種超自然現象。
所以回到1938年的「不明畫家」鬼故事中,黑奴使用這個字眼可能廣泛指超自然鬼靈,而非明確意指死而復生的那種殭屍。否則《The Walking Dead 陰屍路》中笨拙緩慢的殭屍群裡就會多出好幾隻以畫筆為武器的繪畫天才。
「不明畫家」的故事其實改編自史實。不僅巴洛克畫家Bartolome Esteban Murillo真有其人,連他家黑奴的名字Sebastián Gómez 都有明確史料記載。
隱藏在撞鬼事件背後的真相是:Murillo的學徒們早就懷疑畫室有鬼,因為他們下課時留在畫室裡的習作經常半夜被不知道什麼人增添好幾筆。最讓他們惱怒的是這個鬼還把他們的習作改得更漂亮。身為師長的Murillo最終只能親自扛起起抓鬼特攻隊的任務,半夜偷偷躲在畫室裡準備真的「抓鬼」......
如果這個故事裡的zombi確實是恐怖的殭屍,接下來想必會是腥風血雨、鬼哭神嚎的高潮場景。可惜劇情隨即急轉直下,變調成了一場溫馨喜劇——
被畫室主人活逮的Zombi根本是黑奴Gómez本人,而且Murillo還發現這位超會編故事的年輕人在繪畫上同樣也天賦過人。於是Murillo果斷還他自由身,並當場收他為徒,甚至還贊助了他的婚禮。
真正令人頭皮發麻的殭屍故事還要再等百年左右才會出現......
▇ 魔島和甘蔗田裡的活死人
1932年的恐怖電影《蒼白殭屍》非常不尋常地引用了18海地刑法249條印在海報上,甚至還特別囑咐電影院老闆一定要把該條文張貼在電影院大廳明顯處藉以攬客。片商的邏輯是如果海地刑法裡真的特別寫明了不准把人變殭屍,那不就代表殭屍的情節不是電影虛構,根本真有其事?
《蒼白殭屍》實際上是從早兩三年出版的一本書《The Magic Island 魔島》中抄來的條文。海地刑法還真的有這個條文,只是《魔島》作者把246條誤植為249條,以至於《蒼白殭屍》的宣傳素材也跟著抄錯了條號。
原本僅規範禁止對人下毒的海地刑法246條,在1864年增訂了第二款、第三款,把禁止的範圍擴及到用藥物把別人毒害致接近死亡狀態,此外如果被害人因此被當成死人埋葬則其加害行為視同謀殺。主導修法的是美國扶持的傀儡政權Fabre Nicolas Geffrard總統。篤信基督教的他原本打算亂槍打鳥,不管殭屍的傳說是真是假,都先用這個修法讓被他認為有失國家顏面的迷信徹底消失。總統大人有點弄巧成拙,因為《魔島》和《蒼白殭屍》引用條文到處敲鑼打鼓宣傳,海地島自此再也沒能擺脫大眾文化中巫毒污名。
史上第一部殭屍電影《蒼白殭屍》其實不只抄了人家一個條文。它的整個故事根本就是從《魔島》這本書中片段拆解出來的。而最詭異的是《魔島》這個現代殭屍文化的源頭甚至不是一本小說,而是一本海地島的旅遊書。
《魔島》的作者 William Seabrook是一名對神秘主義有濃厚興趣的記者兼探險家。他的另外一本遊記因為記載了自己在象牙海岸吃到剛剛被殺的新鮮人肉而引發輿論熱議。但真正影響後世深遠的仍是這本記錄他1927年海地之旅的遊記。
他在書中記載了他的海地朋友轉述的海地殭屍事件:
1918年當地最大的糖廠Haitian American Sugar Company因為甘蔗收成期間缺工而提出懸賞,任何人只要能帶新的工人來上工都能得到糖廠重賞。這天糖廠的工頭Ti Joseph 真的帶來一群新的工人來領賞。工頭說他們來自山上的部落,因此語言不通,不會說話。但實際上這些可憐的人是被工頭用巫毒下藥變成殭屍。
殭屍是所有工頭眼中完美的奴隸:可以日復一日工作,完全不會喊累,不會抱怨,不會生病,甚至永遠不會死。唯一需要留意的是他們只能吃沒有調味的食物,尤其不能讓他們吃到鹽或肉,因為那些食物會讓他們恢復知覺和記憶,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甚至可能轉頭殺死對下藥控制他們的巫師。
故事的最後工頭的妻子對這些工人生了惻隱之心,於是領他們前往市集裡,餵他們吃用鹽調味過的開心果點心,並把恢復意識的他們帶回山上的部落。工頭Ti Joseph稍後被憤怒的家屬用大刀斬首致死。
讓《魔島》創造一整個殭屍文化的不是上面這個驚悚的故事。作者 William Seabrook的第一反應和你一樣,覺得傳聞證據沒什麼可信度,還是要眼見為憑。於是他當場要求海地友人帶他去甘蔗田裡看真正的「殭屍」。
這本遊記真正讓美國人嚇到頭皮發麻的是接下來作者親眼見證殭屍的紀錄:
他見到田裡的黑奴,立刻不顧工頭攔阻大膽向前攀談。但無論他怎麼對黑奴問話,黑奴唯一的反應是眼神空洞地看向遠方的虛無。「他們規律如一地埋頭工作就好像是畜生或是機器一樣。而最可怕的是他們的眼神。唯一能形容的就是已死之人的雙眼,跟盲人完全是兩回事,而是睜大眼睛、毫無焦點、什麼都沒有看在眼裡的茫然感覺。」
《陰屍路》、《28 Days Later 28天毀滅倒數》、《World War Z 末日之戰》、《Zombieland 屍樂園》、《I Am Legend 我是傳奇》、《Shaun of the Dead 活人甡吃》和《Night of the Living Dead 活死人之夜》等等殭屍電影的經典形象通通起源自於這段文字。
▇ 殭屍背後的真正恐怖情節
1928年《魔島》這本遊記在美國出版之後造成議論紛紛的殭屍議題熱潮(《蒼白殭屍》正是這個熱潮的產物),作者William Seabrook後來不得不出來澄清大家誤讀他的原意:他只是轉述殭屍傳說以及紀錄他目擊到的農場黑奴的身心狀況,他從來沒有說他看到的就是殭屍。
如果不是殭屍,那是什麼?
紐約時報曾將殭屍形容為「非洲信仰」與「奴隸制傷痕」的混合體,因為殭屍本身就是「永恆的奴隸」。
非洲人被法國人運送到海地島之後,受到各種非人的待遇:在持續的飢餓狀態下每天連續工作18個小時,還有各種嚴厲酷刑隨時伺候。海地人趕走法國人之後,又換來1915年~1934年美國海軍陸戰隊以維護美商權益之名入侵,並對海地人實施種族隔離和強制勞役,用槍押著海地人到處修路,以便美軍得以快速控制全島。
不論法國人或是美國人都積極想用基督教取代海地原本的巫毒信仰,美其名為「救贖」。但他們的壓迫適得其反,讓巫毒信仰變得更加強韌、更有生命力。殭屍的鄉野奇譚正是起源於非洲的巫毒信仰:
非洲人認為無論在世界何處,自然死亡的人都可以重回非洲故里和先祖重聚,去到一個名為Lan Guinée(幾內亞)的天堂。但如果是自殺或是他殺而死的人,將無法回到非洲與家人重聚,永遠徘徊在葬身之所。
正是黑奴心中最深的恐懼創造了殭屍的鄉野奇譚。他們被萬惡的奴隸主、法國人、美國人輪番奴役,唯一能奪回自由的方法只剩下死亡。但自殺而死的黑奴又會遭到懲罰永遠無法重返故里,甚至會被路過的巫毒巫師收編成為永遠不會死的殭屍,進而成為「永恆的奴隸」。
所以殭屍是一種文學比喻,一種非洲人淪落永久失去意志、失去自由、失去對人生控制權的類死亡狀態。
殭屍的信仰反應了海地人的惡夢,殭屍的大眾文化則反應了美國人的社會焦慮。每一個世代的殭屍大眾文化都有各自的焦慮源頭:
《陰屍路》前後的影視作品反應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28 Days Later 28天毀滅倒數》前後的殭屍電影代表的是對於不明疾病爆發的憂慮(正式此時此刻全世界正在發生的狀態);《活死人之夜》前後的殭屍電影則是白人對於黑人民權運動引發暴亂的恐懼。
再往前推到殭屍電影的源頭《蒼白殭屍》背後的《魔島》,代表的是1920、1930年代美國社會兩股互相衝突的情緒。其一是美國人由於種族歧視而對於黑人文化的莫名恐懼,其二則是前者引發的「哈林文藝復興」運動,激起包括《魔島》作者William Seabrook在內的一群紐約藝術家和作家試圖探索黑人的歷史文化,揭開各種迷思背後的真相。
殭屍的真相則在1937年另外一本關於海地的書《Tell My Horse》中出現了新的答案。
同樣得到哈林文藝復興運動的啟發,曾受人類學訓練的黑人女作家Zora Neale Hurston前往海地調查另外一起剛剛發生匪夷所思的殭屍事件:
1936年,一名除了身上披的破爛袍子之外幾乎全裸的女子出現在海地的某個村子裡。她自稱是隔壁村的Felicia Felix-Mentor,還跟同名的女子一樣出現左腳跛腳的明顯特徵。唯一不吻合的地方是Felicia Felix-Mentor早在29年前就已經過世並下葬。她的說詞是自己被巫師變成了殭屍控制多年,後來被巫師拋棄才能脫身回家。
Zora Neale Hurston親自採訪了這位自稱殭屍的女子,並拍下這張極可能是史上第一張殭屍的歷史照片,刊登在1937年的《Life 生活》雜誌上頭。
她在文章中猜測女子是被下藥才會失去語言能力和自由意志,因而被家人當成死人下葬。她推論應該是一種莨菪烷生物鹼藥物或是從蛤蟆或是河豚身上提煉的毒素。不過Zora Neale Hurston欠缺醫學訓練,加上她歷來對神秘主義的高度興趣,使她的結論被專業人士完全無視。
1945另外一名醫師Louis P. Mars發表了對於同一個個案的研究結果:他用X光檢驗發現女子左腳並沒有死者原來的骨折痕跡,同時發現按常理近60歲的她應該已經停經,但檢查後發現仍然有月經,顯示她的年齡可能並不吻合。醫師最後推論認為比較大的可能性是患了「思覺失調症」(過去稱作精神分裂症),才會有身份的錯誤認知。也就是說其實沒有殭屍這一回事。
有學者認為所謂的殭屍,很可能是一種社會性的「死亡」。就像某些社會對於精神病患者的反應,對整個家庭和社會來說當事人就好像已經死亡的成員一樣,因為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意志,再也不能言語。被當成死人般遺棄,也是一種「下葬」。
於是從今以後我們再也無法正視任何一個電影中的殭屍,因為我們終於知道所有笨手笨腳、緩慢移動的活死人都代表了一種內建在靈魂裡卻永遠無法實現的本能:
重返故里,與家人重聚。
哈林生病 在 媽媽好忙。媽媽好嗎?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林寶快 2 歲了!」
第一次讓林寶沿著線稿貼貼紙,媽媽好累 😅
在紙上寫個 “2” ,讓林寶貼貼紙,訓練一下小肌肉。生日那天順便當拍照道具
——不過其實媽媽已經手癢買好造型氣球了~ 哈哈哈。
林寶的感冒反反覆覆一個月,總算是要好了。跟他說他「快 2 歲了」,自己練習用「快」照樣造句:
「生病病快要好了!」
嗚嗚~ 好心疼。
最近連辦家家酒都會餵魚魚吃藥藥~
哈林生病 在 出色文化- 全家老小不生病的健康瑜珈-Sujit老師親自傳授 的推薦與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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