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談 美輪明宏(1)>
寫美輪明宏,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
因為他是我至今最尊敬的日本人,也可以說是最尊敬的人。因為日本不日本並不是重點。
初次在電視上看到他時,他的一頭螢光黃色長髮和女裝的打扮成為了我唯一的焦點。看不慣男扮女裝的我,只覺得他,怪!
他是一位在日本藝能界無人不知的傳奇人物。生於日本長崎,在有記憶前生母去世,十歳不到時見證了原爆。後來家道中落,他離家出走到東京找工作,在新宿火車站睡過數個月紙皮,當他三餐不繼時仍要為自己打工獻唱的酒吧想盡辦法吸引更多觀眾,不惜染了一頭紫髮,一身紫色晚禮服作女性打扮唱歌。戰後日本風氣較保守,大部份人對他這種前無故人的前衞表現非常看不慣,很容易地就稱他為"怪物"(化け物)。
很難想像這位當年只有16歲的美輪明宏,每晚在銀座的小酒吧獻唱時面對聽眾們的唾棄和同行的嘲笑時是怎樣的心情。(中四時的你正在忙什麼?) 美輪對人生的覺悟,對很多人來說來得(太)早。未完成學業的他,隻身上路為自己的音樂夢打拚。在最窮困的環境中唱出一首首他醉心的法國香頌。當時法國香頌不算普及,多才多藝的美輪為香頌配上日語歌詞,把歌中故事地道化,讓從未接觸香頌的日本聽眾都能投入那富有異國情調的旋律。
獨特的外型和歌喉引來了不少掌聲,同時亦帶來了由於不理解而對他的無情評擊。"不男不女"、"低級趣味"等評語不絕於耳。對美輪而言,這種逆境而上的生活已經不是新鮮的事。只少他能夠養活自己,有自己喜歡的生活,並提供遠在長崎的弟弟們上學的學費和老爸的生活費。一切一切能夠換取的是自由,能夠忠於自己地生活是他對生命的唯一要求。可惜在當時的日本社會上未能容納他這小小的要求。曾經一炮而紅的美輪,在嚴厲社會目光和經歷失去至愛的種種打擊下逐漸被聽眾遺忘。
沉寂了多年的美輪有天重遇一位朋友。那位朋友以前在銀座擺賣時曾被街頭的惡勢力欺負。當時多得美輪明宏在場,憑藉自己在酒吧的名氣和熟人關係,替這朋友解圍。這朋友後來發憤讀書成了工程師,他特地找美輪道謝,說父母雙亡的他當時才第一次感到人間溫暖。美輪非常感觸,回家途中腦海浮現了歌曲和歌詞。這成為了他日後為人讚頌的<ヨイトマケの唄> (中譯<苦力女之歌>)的頭一句。
<ヨイトマケの唄>是一首關於生活在底層的勞動工人的歌曲。美輪把兒時所見證的困苦百姓的真實經驗和工程師朋友的故事揉合,把勞動工人之子童年時被欺凌,看到母親艱苦工作而立志發憤成材的感受以storytelling的方式唱出來。一身樸素服裝不施脂粉的他,放下以往的傲氣和自我,謙卑地唱出最底層卻最真實的故事。這一次,美輪明宏做對了。為他人而做的往往最感動人,他被大眾接受了之餘,唱片大賣,他的事業從此到了高峰。
這首歌的命運亦是一個傳奇。1965年推出的<ヨイトマケの唄>由於歌詞中"土方"一詞被認為歧視勞動階層而長期被禁唱。直到2000年桑田佳佑在個人演唱會中唱出此歌,這首歌才再次受到高度注目。當年勞動階層的苦況,在歷史的教科書和參考書中呈現的一角,不及這首歌的一句震撼人心。在經濟泡沫爆破多年的日本社會,這首勵志的歌再次喚醒日本人的心靈。日本是如此走過來啊。2012年,美輪明宏以77歲高齡首次於NHK紅白歌合戰出場,以原唱作人身份唱出<ヨイトマケの唄>。在最漆黑、絲毫背景裝飾都沒有的紅白舞台上,我看到最感動的演唱。
附中文歌詞: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736497/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NK9jtPyQdk
四時讀書樂歌詞 在 譚蕙芸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重慶大廈最美麗的一刻]
香港尖沙嘴有一楝大廈叫「重慶大廈」,王家衛電影《重慶森林》把這裡拍攝成罪案溫牀,中文大學的人類學家麥高登寫了一本巨著《世界中心的貧民窟:重慶大廈》談的是在一個細小的樓宇中,住了多種族的人士,經營各種生意。但本地人路經這裡,除了入去大堂光顧兌換店,或上樓吃咖喱,未必了解這地方。
我在大學教授新聞寫作,若學生知道採訪功課是訪問「居港南亞裔人士」,他們有時反應頗負面:「覺得溝通不了」「對他們印象不佳」。
為甚麼呢?香港雖然是國際社會,但外藉人士中,歐美人士得到尊重,南亞裔人士(來自巴基斯坦、印度等地),在近年香港被部份媒體描繪為「假難民」「罪犯」。
加上上周三,和平遊行的籌辦組織民間人權陣線的召集人岑子杰,不幸在街頭被人襲擊重傷,頭破血流,嫌疑犯人為南亞裔人士,有人擔心今日的遊行(10月20日),會不會有人在南亞裔人士聚居的尖沙嘴區進行報復?又或者借用這件事,攻擊南亞裔人士或建築物,嫁禍給這場反修例運動?
香港有一批少數族裔人士,自父輩甚至祖父輩已來港,他們是第二或第三代生在此地的人,他們在香港的學校讀書,或許未必能看或寫中文字,但會說流利的廣東話,即使他們偶爾回鄉探親,但覺得最有感情的是香港。
「對他們來說,在全個地球,只有一地方可以稱為屋企,就是香港。除了是香港人,他們已想不到另一個身份。」協助一批土生土長的南亞裔少年渡過生命難關的社工王惠芬形容。
看到岑子杰事件,第一時間有反應的兩個人,就是王惠芬帶大的兩名「好兄弟」:兩人都是三十來歲,分別是拿到社工學歷的Jeff(Jeffrey Andrews),和做手機貿易的KK(Khalid Khan)。他們這對沙煲兄弟自三歲已在幼稚園認識,一起讀書。
一個做社工,另一個營商,兩人的辦公室也在重慶大廈。Jeff的父輩來自印度,他是基督徒,口才了得;KK是虔誠回教徒,父輩來自巴基斯坦,較內向,但由於經常於回教社區做義工,例如宴請窮貧人士吃飯,在回教圈子得到尊重。
兩人得悉岑子杰事件後,立即思考可以做甚麼,化解社區可能出現的誤會,他們構思於今日大遊行的日子,在重慶大廈門口開一個派對,向遊行人士免費派冰水,有尼泊爾裔的土生香港女士在門口派蛋撻,路過的遊行人士都很受落,有人上前跟南亞裔朋友握手以示支持。
在早上十一時,已有二千支水預備了,原來有租戶及巴基斯坦的長輩捐了二千元讓大家買水,重慶大廈的管理處亦免費提供冰粒。Jeff拿着咪高峰問大家:「以後大家驚不驚重慶大廈?」(眾回應:不驚!)「以後大家仲驚不驚南亞人?」(眾答:不驚!)管理員嘖嘖稱奇,眼珠瞪大小聲說:「很融洽,沒事發生,真神奇。」
最奇怪是,有幾位黑衣青少年走到重慶大廈內駐足,我問,你們為甚麼來這裡休息?若不是有這個活動,你們平日會不會到重慶大廈?一名黑衣蒙面少女坦言,以往從不敢走進這裡,今日卻覺得沒問題「你知道,現在這個時勢,入店吃飯也要小心,不知道這裡的人是否歡迎我們嘛!」;另一名黑衣少女則回答沒擔心過:「我在示威前線,看過好幾位南亞手足啦!」
社工王惠芬坦言,很多土生南亞少年,因為學習中文面對困難,有時會失學,甚至會走上吸毒或結交損友的歧途。像他遇上KK,當時他讀到中四就輟學,第一次相遇,少年KK因為自己親兄弟經常走去替王惠芬做義工,他不明白,於是去唬嚇她,王惠芬偽裝古惑仔口吻回應KK,才發現原來這位巴基斯坦背景的少年非常純品,只是讀書困難,染上惡習才走了歪路,從此兩人不打不相識,現在是好友。
現在KK已有自己事業,更是三個孩子的爸爸,他更特意把孩子送到本地的學校讀書,接受一般香港人的教育。有同鄉笑他傻,覺得他應該送孩子到南亞裔較多的學校讀書,會比較容易,但他執意這樣做:「希望孩子可以受教育,比我讀更多書,識講識寫中文,更能投入香港社區。」
今日最動人的一刻,是重慶大廈一眾朋友站在門口,一起高歌一曲Beyond樂隊的《海闊天空》,廣東話歌詞流利得很,遊行人士很受落。Jeff嗌咪:「我哋都係香港人!係唔係!」(眾回應:係!)一名在場做義工的物理治療師表示,他在尖沙嘴區出入多年,「從沒看過重慶大廈的氣氛可以如此歡樂,和街上的人打成一片,真係體現咗多元包容的香港精神。」
帶了一對五歲孖仔孖女來遊行的李生李太,在重慶大廈外觀看良久,「香港人很有智慧,有人想我們和南亞裔的人敵對,我們就往相反方向發展,我還有一個大女兒今天沒有來,她讀書的學校,有南亞裔同學,我發現他們有時比香港人更香港人。」
重慶大廈不遠處,就是KK經常去做祈禱的清真寺,重慶大廈的眾人向群眾表示:「多謝大家尊重我們的清真寺!」因為曾經擔心有人會立心不良,今天去搞破壞。所以同時間,已有幾位蒙面黑衣示威者,和幾位年長的老人,拿着手寫的英文紙牌站立在清真寺外,上面寫着「示威者一定不會破壞清真寺及重慶大廈」,「別怕我們,我們在守護這裡,怕有別人搞破壞」。
沒有人想過,下午四時半,清真寺真是受到不禮貎對待.警方派出的水炮車經過寺外,當時寺外沒有人向警方進行衝擊,只有守護的人士,和急速回到寺內的信徒,但警方卻向清真寺的門口及鐵閘方向發射藍色液體,把寺廟染藍。
於香港一直致力服務少數族裔的機構香港融樂會表示,當時印度協會前主席Mohan Chugani,融樂會總幹事張鳯美及一名巴基斯坦裔的會員,及多位民眾被射中不適送院。而清真寺亦被水炮車液體污染,這件事令坊間震驚,登上各大國際傳媒。融樂會指出:「警方以藍色水劑染污清真寺設施,乃侮辱宗教場所及侵擾宗教自由,要求道歉,並向公眾交待。」
當大家得悉清真寺被染藍,一小時內,一批熱心市民,包括穿示威者裝束的人士,旋即趕到清真寺自發以清水,毛巾及掃把替清真寺清潔被污染的設施,畫面讓人動容。相反,警方在多個小時之後,才派人探訪寺方,有便衣警察拿毛巾抹欄杆五分鐘後離開,官方聲明表示,顏色水「誤中」清真寺。
本身回教徒的KK說:「很多陌生人從沒進入過清真寺,但示威者那麼善良及熱心助人,我看到他們去幫我們清潔清真寺,我致以無言感激。」
(圖右上為KK,右中為KK與支持反修例運動的藝人阮民安於重慶大廈握手,旁為社工王惠芬,右下圖中為Jeff,他搭着肩膊的是會用廣東話表演楝督笑的藝術家Vivek Mahbubani)
(讀者若想較全面了解香港少數族裔的扎掙和故事,推薦大家讀這本書《公義的顏色 王惠芬與少數族裔的平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