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在台灣朋友家烤肉,體會到團圓的真諦!〉
#一家烤肉萬家香
中秋連假那幾天,走在路上,真的就能聞到滋滋烤肉與焰火親密碰撞發出的熏香氣息,還未入夜,人們便支起爐子摩拳擦掌了,親朋提著文旦和月餅來聚,蘇式椒鹽、廣式五仁,桌上琳琅滿目的是各家自制「秘方」醬料...
一大伙人圍爐而坐,繞成圓滿的圈,一條巷子里就有好幾戶生起爐火,而誰家炊煙一年一度,又在空中裊裊相會...
我一直想在台灣過一次中秋,因為台灣特別的「烤肉」文化,此之謂「一家烤肉萬家香」,若莓聽說以後,就計劃著完成我這個心願,她和國中同學商量,讓我在連假第三天回礁溪跟她們家一起烤肉。
#礁溪的空山新雨
獨自一人坐葛瑪蘭客運回宜蘭,搖晃中睜眼便到了,日落將至,礁溪依山坐落,空氣清冷濕潤,若莓騎機車接我,
我們駛離鬧市,往小鎮深處去,眼前山巒層疊似黛墨傾覆,空山新雨,雲霧舒散,由遠而近是霜潔、月白、蟹殼青、蒼色、鴉青、靛藍...
若莓他們早就準備好一切,就等我了,我一到達,我們幾個就圍攏取暖,小柔就把氣罐火焰噴在黑炭上,生爐開烤!
國中開始,她們幾個老同學幾乎每年都要來小柔家烤肉,只是今年因為疫情的關係,大家散落各處,唯有「天涯共此時」。
#四代都是同學
若莓和小柔家四代都是同學,他們的父輩是同學,她們是同學,小柔的侄子和若莓的姪女又是同學,在台灣,尤其是鄉村地區,總能看到人與人之間的親近的關係,奇妙的緣分。
四代人都安守在同一片土地上,潛心經營、勤苦耕作,在如今瞬息萬變「斗轉星移」的現代社會,這是多麼叫人感動的事啊。
#第一輪烤肉--給長輩最重要!
烤爐上有一整只的鮮魷,若莓卻說還不能吃,第一輪要給阿公阿嬤和外婆。前幾天,若莓阿公看著看著電視,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哇,好久沒吃到一整只的烤魷魚了!」若莓當時默默記了下來。而這次烤肉,她立馬就買來好幾只魷魚,第一時間烤給阿公吃。
很多現實因素都讓我們這群年輕人和部分親人暫時分離,求學、工作、遠嫁等等,但時刻心存家人,看到對方的喜好和需要,這才是「團圓」的真諦啊。
#輩分最低的弟弟被瘋狂使喚!
迪底是小柔的侄子,輩分是家裡最輕的,整個烤肉期間,他都被我們這幾個大姑姑「使喚」來「使喚」去的,拿碗、拿醬料、拿工具、洗筷子、叫人等等...
我問這樣會不會「虐待」小朋友,若莓說:「當然不會啊!這裡他最小,就該讓他多勞動、多鍛鍊才是!」
都說惜勞才能知恩、才能感恩,平時做家務的小朋友,一定能明白一簞食一瓢飲得來不易,也能知道家庭對自己的恩情,未來一定有責任有擔當。
#能不能讓我顧一片烤肉?
跑了好幾趟,弟弟終於能坐下加入烤肉了,他的烤爐那邊是培根卷蔥,他問姑姑能不能讓他顧一片,姑姑說可以,他便拿起烤架開始給烤肉翻面。
我的烤爐這邊是茭白筍,我就學著弟弟問若莓:「若莓,我能不能顧一根茭白筍?」結果若莓說,「可以,但是茭白筍根本就不用顧好不好!」也是哦,茭白筍就是要烤到外皮焦黑啊!
若莓把給阿公阿嬤烤的食物分裝好在兩個便當盒里,搭配均勻,擺放整齊,實在是充滿了愛心的溫暖烤肉「外送」。
我倆送燒烤便當的路上,逆風而行,半空中的小飛蟲撞在安全帽的防風板上,若莓說以前放學回家,都會不小心吃到一堆小飛蟲。
#阿公,棕秋結快勒!
我問若莓中秋節快樂的台語怎麼說,若莓快被我煩死了,說哎呀其實你這句用國語他們就能聽懂。我卻堅持要學!
她就教我:「中秋節快樂。」「縱求結快勒?」「中秋節快樂!」「宗秋責快勒?」
送達時,門一打開,若莓的阿公阿嬤正淡定從容地看鄉土劇,我站在門口就開始用破台語問候兩位長輩,他們不為所動地看我一眼,阿公還拿一把塑料扇扇飛蟲。果然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阿公阿嬤!
#菜頭留給蝸牛吃
送完便當,我們繼續趕回來烤肉。弟弟跟我到廚房去洗美生菜,大片的葉子很難完整撕下來,弟弟自告奮勇要幫忙,他的手比較小,竟然更巧一些。
剝完整顆生菜,剩下的菜頭弟弟竟然說要給蝸牛吃,便走到路旁,放置在植物盆栽的邊緣,等蝸牛自己爬來吃。
弟弟說要教我們用生菜包韓式烤肉卷,他有模有樣地教學:「首先,挑選一片完美的生菜!然後加入培根、香腸...」我問,那這道料理它叫什麼名字?弟弟脫口而出:「培根熱狗生菜王!」
#茭白筍換木瓜?以物換物的傳統!
小柔的爸爸回來了,手上拎著一袋金黃木瓜,個大又結實,若莓說這叫「以物換物」,原來啊,小鎮上每家種植作物都不同,常常你來我往,彼此贈予自家豐收的作物,因此每家都能過上「碩果累累」的好日子。
怪不得說呢,叔叔田裡種的只有茭白筍,但廚房裡卻能看到各色蔬菜的身影。
#吃到滿腦肥腸忘乎所以
小柔家門前有一棵野姜花樹,若莓採下一朵放置在茶杯里,茶葉與花香交織共鳴,開胃解膩,提神醒腦,把杯子端到室外,還能把月亮裝進去呢。
小柔幾乎烤滿了全程,
烤到後背衣服全汗濕,
所有的食物她都會烤,
醃制豬五花,完整的雞腿,蒜香風味腸,培根蔥卷,錫紙金針菇,魷魚,熱狗,米腸等,每一種都恰到好處,我們吃到「滿腦肥腸」忘乎所以...
看著盛滿美食的盤子,若莓開始感嘆:「小柔你真的很強誒,就算世界末日你也有辦法活下來吧!」「真的,具備一切野外求生技巧!」「她真的具備!」大家笑成一團。
旁邊的弟弟聽到世界末日,也忍不住插嘴:「世界末日我要把食物都準備好,然後到處趴趴造!」
我問弟弟:「那要不要帶上你的寶可夢卡片?」他篤定地回答:「當然要啊!」
我們這裡熱鬧,一位同鄉的阿公夜間散步被烤肉香氣吸引,便探身子看看,作為晚輩,我們當然很「知趣」,趕緊用簽子串上烤肉請阿公盡情品嘗。
#收攤後烤棉花糖--消防小隊!
大家烤好要留給家人的量,就收爐了,端著盤子進房間內去享用,台式烤肉架一般都只比微波爐稍大一點,很輕便,一下子就能收整好。
見大人都撤退了,弟弟跟我說沒關係,我們還是可以在外面烤棉花糖,這是他期待最久的環節了!他給我介紹:「就這樣用簽子轉轉轉進去,然後放在爐邊...」
爐中火焰升高,弟弟求救:「哎呀!火勢有點失控誒!」我趕緊拿起旁邊的水瓶子,「來了來了!消防隊來了!」,擠水澆滅。
「棉花糖要放在爐子邊邊,高度不要碰到烤架,如果喜歡外皮焦黃酥脆就靠近一點...我以後可以去當烤棉花糖專家!」
爐中火焰升高,弟弟求救:「哎呀!火勢有點失控誒!」我趕緊拿起旁邊的水瓶子,「來了來了!消防隊來了!」,擠水澆滅。
#為啥不幫阿公烤棉花糖
他手上拿著三根烤簽,我問他你要烤給誰,他說:「阿嬤、大姑姑、還有...」然後就停住了,還一直回頭看身後阿公有沒有走過來,我問:「你不幫阿公烤哦?」
他說:「我阿公不吃甜的,他說這是吃毒!」想了一下又說:「可是他自己也會吃是毒的蛋糕啊,還說我咧,偶買嘎!」
烤到焦黃酥脆後,我們就護送三根棉花糖入家門,坐下和大家一起看電視,轉台剛好看到日本綜藝《超級變變變》,大家一致同意要看這個,一邊吃一邊回憶童年...
#仰臥起坐大比拼!
今天除了烤肉,我還要跟小柔比賽仰臥起坐!因為我超不服輸--我國中的體育考試就是這個,從沒有遇到過仰臥起坐比我厲害的,而若莓竟然不以為意,
「且,小柔她一定比你厲害。」
我和小柔躺在地上開始熱身,若莓見我做不了小柔示範的熱身動作,就開始無情嘲笑,我開始「青翻」,在地上扭來扭去打滾:「嗚啊!你居然說我不厲害!我明明很厲害!嗚啊...」
安撫了我這個大頭嬰兒之後,小柔接受了跟我一起比仰臥起坐,若莓和小柔的妹妹分別幫我和小柔壓住腳,而結果當然是...
我的肚腩都一圈圈了,這麼多年了,早就功力退化,做四十個不到就在地上像一根翻倒在泥地裡的毛毛蟲,要死要活地掙扎都起不來,而小柔真的好溫柔,一直「放水」,就是不肯比我多做一個...
#伴月夜歸
吃飽喝足笑開懷,我們一直待到月亮高昇才離開,叔叔挑了一個最甜最飽滿的木瓜給我帶回台北。
我和若莓摸著渾圓的肚子,與月亮和露珠為伴,慢慢踱步回家,夜晚的礁溪小鎮蟬鳴竊竊,流水潺潺,不遠處的人家才開始在庭院中張羅,一陣陣笑聲從茭白筍田中鑽出來...
而接下來的好幾天,
我的腹肌都隱隱作痛...
2020.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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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8 教師節*憶名師]
今天是教師節,也剛好是我踏入補教界第20年,趁這個機會回憶一下高中補習的經驗
感謝當時的補教名師們給我的養分,滋潤我的補教夢想,也祝各位教育夥伴 #教師節快樂
請把要給我的祝福化為行動,幫我的IG教學帳號(即將滿2萬追蹤)分享給高中生,也幫我的Youtube頻道(即將破萬訂閱)按個訂閱。
https://www.instagram.com/cmmath/?hl=zh-tw
https://www.youtube.com/channel/UCkFG4UB42m0vvx9Rv8ISe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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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開始:
高中是我補習最多的一個時期,英文、數學、物理、化學、每科都補,從升高一的暑假就開始我的補習之旅,到處試聽(領贈品.車馬費),
國中我補的都是小型家教班,人數不超過20人,但是一到台中的補習聖地-水利大樓,讓我開了眼界,班班都是百人以上
我也在心中默默的幫老師數錢,一班200人,一人一學期學費$6000(民國88年左右),三個年級再乘以3,然後有的一個年級還開2班,
你自己心算一下,應該也會跟我一樣張大嘴巴: 哇!!!,
於是那時候,我就立志要當個補教名師,哈哈
當時流傳一個說法: 數學補羅輯,英文補劉鎮,
所以第一個試聽的就是羅輯老師,當時跟我國中的好朋友阿鈞一起去,我們遲到10分鐘,導師引導我們快點進教室,一開門我整個呆住,300人的大教室全部坐滿,座位是跟電影院一樣由低到高,中後段的兩側牆壁還掛上電視螢幕,讓太遠看不到黑板的學生可以看螢幕抄筆記,
我繞了一圈真的沒有座位,轉頭看到導師拿了2個板凳,示意我們坐在走道上,挖靠!好像我在小時候巷口廟會播放露天電影院的時候,
你說那怎麼抄筆記? 就是趴在前一個人的背上抄,那時候我真恨我前面不是個妹仔,是我那個宅男朋友
羅老師上課很有活力,會像猴子一樣蹦蹦跳跳的,有時候一眨眼他就從講台右邊奔跑到左邊,我筆記還來不及抄,他又從左邊跑到右邊了
中堂休息的時候,我腰酸背痛,我跟阿鈞很有默契的拿起包包逃離現場,這種環境不是我要的!雖然沒有補羅老師的數學,可是卻讓我第一次感受到名師的魅力,之後羅老師創辦了私校-弘文中學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那英文劉鎮呢?
當然也不能錯過,當時他在水利大樓七樓,人數一樣很多,劉老師上課都講他自編的講義,課本的內容他會給你錄音帶自己回家聽(當時CD還沒很盛行,不是家裡都有CD Player)
劉老師頭髮微禿,笑起來會憨憨的(沒有貶意),很有親和力,三不五時分享的故事都很好笑,有一些我都還記得,現在上課講給學生聽,大家還是笑到東倒西歪,不過真的很後悔當時沒有好好學英文,現在有時候想看一些國外大師的原文書或電子報都很吃力
第一堂英文下課後,櫃台老師問我們要不要聽數學,劉鎮英文搭的是[朱志群]數學,而且當時櫃台老師都是正妹(一定都是挑選過的,所以後來我開補習班都秉持這個原則XD),正妹老師話還沒說完,我們就猛點頭預約了下次數學的試聽時間
朱志群老師有一頭白髮,但是年紀看起來沒有很老,身材高挑,
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帥哥,他是建中的老師,第一次試聽就送我們他自己編的參考書,上面有他的本名-朱正康,據說他是在外面補習班教書,一直被檢舉,所以乾脆離開建中不教了(可見補習班賺多大 哈哈)
他上課很特別,是給一本空白講義自己抄筆記,筆記本我到現在還留著,是黃色的,封面有一隻貓,上課節奏有點快,一個題目可以延伸到另一個題目,讓整個觀念架構學得很完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第一學期最後一堂課下課散場時,他說要唱歌歡送我們,我跟幾個同學聽到他唱完才離開,朱老師讓我感受到補教名師該有的氣度與風采
本來高一下要續報朱老師的課程,不過發生一個意外,寒假跟同學去參加了炬光社(一中一個服務性社團)的活動,是要到火車站募集發票,認識了一個女中的紅毛(他的髮色有很自然的晶瑩紅),朋友跟我說他是在陳立數學補習,這時候一定要見色忘友的拋下阿鈞,轉到12樓的[陳立數學](現在他是獨立一棟在太平路跟三民路的路口旁)
但是不是陳立本人上課,是張老師,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陳立數學原來可以不用陳立上課,就跟長頸鹿美語不是長頸鹿上課一樣,補習班是全國統一一份講義,但是不同地區分校是不同老師上課,讓我在高一就有了教學團隊的概念。
陳立的講義是分很多小主題,真的編得很棒,這種主題式的編法很好抓段考的重點,一個主題就是一種題型,所以段考成績也進步很多,而且上課時可以遠遠的看著紅毛的背影,這個學費繳得很值得!但是我覺得就是只能針對小範圍的考試有幫助,大範圍的考試很難靠這樣的題型整理去拿分。
升高二的時候,聽說紅毛交男朋友了,又剛好發生一件超好笑的事,就是下課的時候拿問題去問輔導老師,那題頗有難度,老師想了一陣子,我同學是個賤嘴,就一直在旁邊喊:好了沒?要多久??要不要傳真去台北給陳立解呀?!
結果主任在一旁聽了很不爽,考卷一丟把我們趕出去,我們嚇到從12樓跑樓梯下去,一邊跑我一邊幹剿我朋友:你真的嘴很賤耶。
跑到一樓的廣場,我們停下來一邊喘一邊互看,2秒之後一起大笑,真的是很特別的體驗
兩件事加再一起,讓我有想換補習班的念頭,這時候各門派的同學就會開始拉人,因為介紹費很優渥,印象中幾千塊的都有,兩人對分還是很多(以當時麥當勞一個套餐只要65的物價來說)
最後被祐成一句話吸引: [劉力維]那邊一半以上都是女中的,而且人數比較少(不過他現在人數一直都是台中最多的了)
他真的很了解客戶的痛點與需求!
廢話不多說,馬上去試聽,果然!教室前面一半都是綠油油的一片,
當時我們都戲稱是[劉力維女子數學家教班],雖然動機是去看妹仔,不過我還是很認真聽課啦!
劉老師真的很強,他的教法很注重證明,每個公式定理都把來龍去脈講解得非常清楚,題目反而講得少,一開始很不習慣,後來慢慢發現,證明的過程中就是在建立解題策略,整個大策略建構起來,題目不管繞幾個彎,都能迎刃而解。
劉老師在數學這部分是影響我最深的,至今我的教法八成以上都是源自劉老師當時灌輸在我腦袋中的,當時劉老師會給我們一個小本本把整理的題型解法抄在裡面,我也都還留著,直到我開始在補習班教書,也都延續使用這個小本本的方式幫學生整理
所以如果要我選一個人當師父,或是要我選一個派別,我會說我是劉派的!後來踏入補教界,要取藝名時本來想叫[陳力維]來向老師致敬,後來怕被老師的粉絲攻擊就作罷。
加上當時的導師-大曹姐/小曹姐很會凝聚班級氣氛,所以就一路補到畢業,之後親戚朋友要我推薦補習班,我也都是推薦劉老師!
多年前回憶起這段補習歲月,我在google搜尋[劉力維數學],還找到一篇劉力維語錄的文章,裡面每個字都是有聲音的
此外還有很臭屁的[劉譽物理],讓我知道名師要如何臭屁炫富到很討喜
還有[陳建宏化學],讓我知道什麼叫台灣第一的教材,以及很多下流的化學口訣,我到現在還是朗朗上口,這開啟了我的口訣大道,上過我課的都知道,我超多口訣,都要押韻或是用故事包裝
我印象超深刻有時候去上陳建宏化學,一進教室拿一張紙不是教材,是黃色笑話,還記得陳老師最後一堂上課還會倒立,這是什麼梗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不過這就是名師的個人風格
高中很有幸的給這些名師薰陶,攪一攪混合成現在的我-陳名數學,
真的很希望有機會能夠在遇見這些老師,跟他們說聲教師節快樂!
再寫就變成小說了,希望明年教師節可以來個續集,講一下我讀中一中的老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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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無知、快樂、傷心,都在生生不息的循環間,蛻變我,成為不一樣的個體,就像頭髮一樣](葉佩雯)
頭髮之於一個女孩子,往往是愛美的象徵。
我的母親雖然生了兩個女兒,卻不是一個很會操弄頭髪的女人,或許是因為她在太年輕的時候就嫁了人,又很快有了孩子,在還沒有機會為自己妝點些什麼的時候就從女孩變為母親。尤其我和姊姊都遺傳了母親的細軟髮,扁塌、脆弱容易斷裂的特性,讓我從六歲開始,就在母親的懶惰之下(她不想每天起床還要替我綁頭髮),失去了留長髮的權利。直到十歲時開始意識到或許一頭漂亮的長髮可以讓我變得更美麗,強烈抗議母親的專橫,才刀下留髮。此後我開始完全有了為自己頭髮做主的權利,一直到國中面臨髮禁,才再度剪去一頭長髮。
長大之後,開始會打扮自己,雖然也逐漸明白頭髪的長度並不是女人味濃淡的關鍵,整體散發的氣質才是。但往前回溯,頭髮長長短短,我總會發覺自己其實有些迷信,當我想要圈住哪一個男人的時候,自然就想把頭髮留長了,想著彼此的思念,可以如頭髪一樣越長越濃。如李白那句「妾髮初覆額」,情愛的開始,和從臉際拂過的絲柔有關。
那如果失戀了呢?
頭髮慣常短了的男孩子會剃一個大光頭、女孩子會理一個更短的造型。
人類不知道為了什麼,對於身上各處的毛髮大都有除之而後快的泯滅之心,偏偏對頭髪盡顯珍惜。所以在明末清兵入關的時候,舊朝遺民喊出「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的激烈口號;民國建立,對於莘莘學子的先決教育,便是禁絕我們對頭髮的愛戀,好像剪下了頭髪,也同時剪下了個性,不論高矮胖瘦,都變成一模一樣的樣板,再也沒有自己。
我是髮禁末年的孩子。教育部在我國二那年,解除了對於女學生頭髮長度的限制。雖然還是不能燙、染,但對所有女孩子而言,能夠至少決定頭髮的長度,已是值得普天同慶的事。
高一下學期,我憑著對日本傑尼斯偶像的熱愛,參加校內的日本研習社,並當選社長。我的高中在每年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有一個三天兩夜的領袖營傳統,規定校內每個社團、校隊,都要至少派出兩位幹部參加,班聯會成員則是全體加入。這個營隊的用意,在於讓即將升上高二的校內各級重要幹部們,能夠彼此認識、聯誼,讓往後一年的承先啟後、中流砥柱時期,更有互助合作的機會。概念有點類似現在的EMBA學程,目的不在學習,而在交際。
宿營第一天,寢室分發後,發現房間裡有架室內電話可以互通的康輔社長,打了電話過來,要找與我同寢的康輔副社長。康輔社長是男生,他打電話純粹只為向副社長交辦事項。聽見電話鈴響,恰巧在電話旁的我接起來。一聽見來電者是男生的聲音,登時玩心大起,假扮成網路世界尚未蓬勃發達前曾席捲全台、撫慰多少男性寂寞心靈的0204,嗲聲嗲氣地說:「副社長不在,這裡是0204,你們打錯了。」
聽見我不實的言語,和我同房的一屋子女生全吃吃笑了起來,還有點含蓄,卻也想看好戲般,遂也不阻止我,還默默豎起耳朵聽,手上動作卻不敢遲下,只是僵滯;電話線另一頭的男孩子們則像是挖到寶般全炸了鍋,一個接一個輪流過來跟我講電話,問我什麼名字、幾歲、住哪、身高體重、什麼罩杯⋯⋯。
我一向是女孩子裡面比較男孩子氣的那一個,我說的不是外表,而是個性。那些矯柔作態、狀似情色的對話,在十五、六歲、而且在學校監督之下、民智未開的少男少女之間,其實也就這樣迴圈般點到為止了。粗略看過幾部A片、尚沒有性經驗的我,雖然已經懂得在夜深人靜時滿足自已原始的慾望,但得到快感後還是會有種做壞事的恥辱感約束著我,因此在大庭廣眾下,雖然我能較一般女孩展露一些什麼,卻也還是會在開展到極致之前趕緊險險地縮回去,以防止秘密被發掘的恥辱感現身譴責。電話那頭的男孩們亦是。也許較女孩發展得慢速的他們,意淫的只是個0204的概念,也不是真的想要聽見什麼粗鄙下流的電話性愛。
而我不知道的是,電話那頭有個男孩子,竟因此愛上了我的聲音。他在營隊那幾日向人打聽究竟誰是「0204」,然後在活動中成為默默瞅著我的一道視線。
那時的我已把頭髮留長了,而將頭髮留回來的理由很直白,就是「我想談戀愛」。
國中三年女校,還規定全體住宿,雖然曾經懵懂暗戀過幾位帥氣的學姐,但也從沒和誰真正發展成戀愛關係。我明白自己的心思是嚮往且充滿悸動的。雖然大人們總是諱莫如深,不然就是充滿一種「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鄙視,滿口仁義道德拿「用功唸書以後才能賺大錢」這種直銷式話術洗腦我們,還是無法阻止我想和一個特別的異性有熱烈交流的思緒。
我已經來了月經,開始排卵了,這是我生為生物的本能。留長的頭髮較胸前微小的隆起突出,變成更為明顯的第二性徵。
三天活動結束,依依不捨和未來一年的夥伴們道別,正式進入暑假和無數個只有自己與棉被纏綿的寂寞的夜。我的青春像是熟透了的芒果,散發甜膩過度的香氣,迎來新的學年,也迎來了我在這所學校第一個流言:「有人想追妳。」接著我便落入了流言的陷阱,和對於戀愛的渴望,在還沒真正認識他之前,便因著這句話,也喜歡上他。
他是合球隊的隊長,先愛上我的聲音才喜歡我的男孩。我該說我是幸運的,因為他亦不是其貌不揚的那種男孩子,甚至有點好看,還高高壯壯的渾身充滿各種強烈的賀爾蒙,明示暗示著性徵成熟的我就該選擇他。
第一次有意識地見他本人,是在開學後不久,流言剛剛甚囂塵上,我秉著好奇心在中午吃飯時間的福利社,藉著人來人往的遮掩,又遠又近地拉著同學瞅著他一眼。然後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翩翩到來,出了福利社還和同伴一起坐在外頭走廊花台上,狀似清閒地說笑,卻還是被存著心眼的我直接認定是為了多看我一眼。
接下來幾天中午,我都要偕著同學去福利社,即便自己已經帶了便當還要下樓去買罐飲料,然後宿命般的情節便會上演:他會先我一步出福利社並坐在花台上喝飲料、我依舊不發一語走經過他,假裝不在意,可是頭皮總是發麻,好像頭髮和他的視線連在了一起,一直到進了教室,那種感覺還不散去,像是他的心意就這樣掛著跟了上來。
合球隊副隊長桂桂剛好是我的同班同學,還從高一就開始同班,所以升到高二後依舊是極熟識的。她是個髮型和性格都爽朗中性的女孩子,渾身散發一種正直的清新感,讓人很容易靠近。那時的我不懂得「中性」的魅力,我在女生中雖然是個性比較男孩子氣的一個,對於外表的追求還是很女性化,在真正的男生面前,就是能夠激起我交配慾望的男生面前,還是會先選擇耍弄許多扭捏把戲,證明自己的曲柔,不大敢真正透露性格的開闊之處。
不知上演了幾次福利社前的「巧遇」,承先啟後、中流砥柱的高二上學期也鬧轟轟地要過去一半。我向來不愛唸書也不特別聰明,身兼日研社社長一職,還是個什麼活動都要參上一腳的好動鬼,功課不好自然不在話下。但是對自己、對這個升學掛帥的社會又做不到真正的放棄,二一添作五,心思在兩相雕琢下,我成了一個至少還要臨時抱佛腳的學生。這隻佛腳不長,但也竭我所能地不短了,大約一週。每到段考前一週,我的心就長毛似的緊張起來。討厭念書又做不到自我放逐的我,只好老實地每天放學後到學校圖書館報到。
一天,桂桂邀請我和她一起到學校附近的圖書館讀書。還說,有人會幫忙佔位子。那時是段考前夕,卻還不到於我而言真要緊鑼密鼓的一週。因著那個男孩子的關係,我心裡約略有了明白,知道這大概就是那個時刻了。
我和桂桂雖從高一就開始同班,感情也不錯,但若真要劃分團體,也不是成天黏在一起的那種,她會突然開口邀請我,不至於唐突,也絕非偶然。我有些故意地反問:「誰這麼好心要幫忙佔位子?」
「我隊上的人啊。」她答,口裡有種意有所指的韻味,畢竟這流言沸沸揚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喔,我想一下。」我有些扭捏地不敢直接給出答覆,因為我也不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麼。確切來說,應該是我早已發覺自己的答案會是什麼,卻不願承認像不敢完全不讀書、放棄這個升學掛帥的社會一般放下矜持。
「我們可以先一起去七三七巷吃晚飯再去讀書,我知道妳家很遠,可是讀完書以後有人會送妳回家啦放心。」桂桂繼續遊說,像是合縱連橫的蘇秦張儀,頗有種使命必達的態勢。但重點是,她怎麼會把「有人會送我回家」當作是優勢了呢?我有些好氣的羞赧,卻也不敢真正發出這個脾氣,怕會剛好證明自己太過在意,也怕會失去這個機會。
上課鐘響適時解救我於進退兩難,桂桂還張著大大的笑顏,引誘我遁入戀愛的詭計。
說來可笑,當時的我難以答應赴約的原因很天真、很夢幻,就是我是曾經發過毒誓要嫁給某人的。我對某人可以說是知之甚詳,也可以說是完全不了解。重點是某人根本不認得我,但我因著某種年幼的自信與強勁的願力,總覺得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愛他的人了,所以他就應該要愛我。完全秉持著處女情結在處理自己的愛情。
某人是誰呢?
某人就是我當時所喜歡的日本傑尼斯偶像赤西仁。我為了他去學了兩年日文、偷偷在放學後打工存錢飛到日本去看他的演場會、加入日研社、甚至當上社長⋯⋯,我以一個高中女生之姿,做盡了所有我能為一個偶像做的事。然而這個偶像雖然填補了我的幻想,卻無法實實在在進入我的生活,撫去我因思念而流下的淚水,當然更無法解放我於焦渴難耐的夜了。而這正是十六歲的我所渴求的。
我還是很喜歡我的偶像。每次遇見不順心、氣餒的事,看著壓在書桌透明桌墊下的赤西仁照片,還是能很輕易地勾起微笑。他的笑顏那麼燦爛、那麼天真、甚至為了每個粉絲那麼努力,我擁有著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好怨懟的呢?
可是高一升高二的暑假親自去了一趟日本,花了畢生積蓄看了兩場演唱會,還跟著櫻花妹們一起在演唱會後排隊等在藝人專用的出口通道外,期盼能和偶像有更多更近距離的接觸。等是等到了。我的赤西仁親切陽光地出得門來,在月色氤氳的代代木公園和每一個排隊的粉絲握手。我努力了這麼久、喜歡了他那麼久,等著的就是他終於有機會對我一見鍾情的這一刻。但赤西仁很公平。他微笑、握手,給每個人同樣的時間與幅度,像是一張大樂透,你不能說你不會中,但中的機率很低,低到即便誰佔了一分什麼優勢,都是無所分別。
我感覺我心底用天真孵出的夢幻泡泡戳破了。被他一樣燦爛的微笑、他無所分別的公平戳破。我本以為會很痛,但搭上飛機返台的那刻,看著因緩緩升空而越變越小的成田機場,我竟也只能勉強流出幾滴不算激烈的淚水。
我從此再也沒有瘋狂迷戀上哪個偶像。我會嚷嚷、會在看劇的時候排卵一下,但很快就能回到現實,知道他們也不過是一項商品,產品功能為引發雌激素劇烈運作。
現實人生是,自己的卵巢自己救。
上課鐘響完,屁股才沾上木製課椅,死黨大梅就傳了紙條過來,問我究竟要不要去?我又扭捏著回說不知道,感覺好怪,不然妳陪我一起吧。不過隸屬於空手道隊的大梅,在段考前都有和自己隊上成員一起唸書的習慣,因此很快就拒絕了我的邀約。然後我轉而把紙條傳給另一個死黨安琪,求她陪我一起。安琪和我家住得很近,很有戀家癖,放學後總巴不得快快離開學校這鬼地方,因此也是爽快斷然拒絕了我的請求。然後我又問:「妳覺得他帥嗎?」
這次我等了稍久一些,久到都差點要遁入老師的魔咒專心上課了,紙條才回了來:「不是我的菜。可是我覺得妳可以試試看,不要再愛赤西仁了啦,妳應該腳踏實地談個戀愛,不是他也沒關係,重點是妳要認清妳這輩子不可能嫁給赤西仁。」好一段至理名言。我的好友竟能以十六歲之姿就悟透我到三十歲才懂的事,是我太蠢了還是她太早熟了?
「那妳怎麼辦?」我指的是我們放學後會一起搭公車回家的事。這句問話其實是多餘的,我僅是還在為少女的矜持做最後的掙扎,還想拉死黨當墊背。
「我可以自己回家。」收到這封回覆,我似是得到了象徵性的首肯,被好友充滿鼓勵的手隔空握實了一番。
那日放學,我懷著惴惴又期盼的心情,跟著桂桂和其他合球隊的女人們(合球隊其他男隊員的女朋友),踏上一條以用功為名卻激似戀愛的道路。我在那一路上恍惚有些明白,人類是為藉口而生的動物,不論做什麼都要有正當名目包裝,才能顯得神聖而俐落。像歷史課本上教的十字軍東征,以上帝為名的他們各懷心思;以讀書為名的我,其實心跳劇烈得根本靜不下心來。
女孩子們到的時候,男孩子們已經坐在圖書館門口抽煙了。
男主角見了實在的我,而不是那種福利社前「巧遇」的我,突然有些慌張侷促起來。桂桂朝他使了個眼色,鼻間噴出的氣息充滿高分破關的得意,好像他們曾經拿我打賭,來與不來,各有賞罰。
男生們先領我們到地下一樓的自修室放書包,那兒有幾個座位已經被他們擺上了一向空白得很的課本佔位。見著他的那一刻,我就再也無法自然地談吐。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因為一個流言、幾次碰面,連話也沒有說上,胸腔就被堵得連出聲都那麼困難。
那個「初識」,我們都十分客套,很少直接交談,大多是參與別人提起的話題,沾著個邊、抓著個小角。即便男生們不知是真的提早下課,還是自行早退去替大家在段考前夕搶手的自修室佔位,這樣的千載難逢、這樣的處心積慮,他也還是君子得沒敢直接坐在我的身側,還是和其他男孩子們一起,只有偶爾假借「請教」之故,拿著參考書「恭敬地」來找我問幾道英文試題。
我高中三年雖然總體平均成績很差,英文卻因為從小五就開始補習,而打下了不錯的基礎(補習英文的原因是為了讓當時喜歡的男生有機會陪我走一段路,因為英文補習班和他家同方向),與本來就極有興趣的國文、歷史,算是我總不忍悴睹的成績單中唯三可以期待的亮點。喔,順帶一提,如果台灣教育真的重視五育均衡的話,我的體育成績也算是表現不俗,但這科到高三基本被其他「主科」借去複習考試,只有考五十公尺游泳時大家會真心拿命去拼,不然也真的是沒命了。
這一夜之後,這樣的默契竟也迅速固定下來。第二天,桂桂問,我去了;第三天,桂桂問,我亦去了⋯⋯。他從不敢直接與我交談,到後來可以習慣成自然陪著我搭公車回家。我們沒有牽手但車上人潮有點多的時候,他總會輕輕將我抓著,或幹脆用他高大的個頭把我圈在一個安全的角落。
段考結束,我考得爛甚以往,我有些難過但也絕非真心。這樣相處的節奏跟著考試劃下句點,我知道似乎該與他做個了斷才對得起我的爛成績,不論這了斷是肯定的——乾脆就跟他交往,反正我也只想戀愛不想讀書了;還是否定的——痛定思痛挽救成績大作戰,不要再與他來往。
但我卻萌生了一個不算肯定也不算否定的奇特念頭:我想讓他一直追我。
這個奇特的念頭或許和我對自己生理無言的羞恥感有關、也或許和自己內心理性的(亦或是被社會價值扭曲的)對自我的期許有關。我明白自己強烈渴求著他,每當他觸碰我,不論是經意、還是不經意,都能激起我心窩一陣搔癢;夜裡亦時常想著他的身影、喊著他的名字。現代台灣人平均初戀年齡雖有下降的的趨勢,但在我那個時候,在我那樣一所升學率還稱得上中上的公立高中校園裡,確立關係、明目張膽的戀愛還算是稀有,也容易在眾人矚目的口耳傳遞間,被套上一層「不規矩」、「不守本份」的負面濾鏡。
我喜歡他,不想和他斷了這樣狀似戀愛的關係、可是也害怕某種自己似乎也控制不住的慾望終究會淹沒了自己,然後我就成了問題學生、成了校園邊緣人⋯⋯。當時的我還沒有能力檢視自己進而思索自己,只能暫且隨著強力的文化潛規則流轉,替我與他交出一個二一添作五的答案,一如我總臨時抱佛腳的矛盾。
一天,他約我週末放假時去西門町。西門町算是我們這個世代年輕學子流行去的約會、打屁聖地,店家強力大聲放送的洗腦流行歌曲、掛得整路色彩斑斕的商品,也許提不起購賣慾望,但總能與快速循環的血液形成共鳴。我們需要這樣熱鬧非凡的地方,來掩飾自己總要爆發出的什麼、來感到同理與安全。
那天,我穿上令自己感覺最好的衣服赴約。出門前,頭髮綁上、放下、綁上、放下⋯⋯循環好多次,最後才決定還是將頭髮放下吧。我在緊張時就會這樣,像是要遮掩不安般,把焦點移到一個可改變、且容易改變的地方,試圖轉換心思,卻也總是徒勞,更顯得自己盲目。這樣的習慣沒被糾正,一直保留到我長大成人。每每我去夜店,在進入舞池騙酒、搔首弄姿、遇見可能的邂逅前,都要先到廁所去將頭髪綁上、放下、綁上、放下⋯⋯。雖說技藝這事照理來講不會被基因傳遞,自己能學會什麼就是自己的本事,但我綁頭髮的技巧卻也跟母親如出一轍地爛(我姐亦是),從來就只能綁一根清湯掛麵的馬尾,就算盡了全力。最後我的瞎妹友人總會大聲喝止我:「不要再弄妳的頭髮了!」然後逼我拆掉馬尾,把頭髮放下來便好。這是女性最原始的柔美,像未經處理的陰毛,男人要的是那之後的東西,除不除、美不美觀,都是後話。
他在熙來攘往的六號出口等我。微駝著背,像在沉思,但我想大約頂多是在耍酷。我有些遲到,三步併作兩步,急急衝上站滿了人的狹長黑色手扶梯。自然光線破出在出口盡頭那一刻,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出現在光暈邊緣,隨著我的眼睛適應光線,他被陽光沖淡的身影也鮮活起來。然後我放緩腳步,像是在提醒自己要放慢心跳一樣,步下階梯、走向我可能實現的夢境。
「走吧。」他的口氣淡淡,信步走在我前方半步遠的距離。我知道他私下是幼稚且搞笑的,只是每每我們相處之初,他都要像重新開機一般先收斂起神色,才有辦法一點一滴透露出本性。
我先陪他去他常去的店瞎逛,然後在難吃的美食廣場吃了晚餐。我印象中我們沒有什麼能引起雙方強烈激昂的共同話題,反正對那時的我們而言,對方講什麼都是有趣。我獨獨記得我總愛嗆他抽菸這件事,除了因為我不喜歡菸味、而且我們未滿十八歲以外,女生總幼稚地希冀對方以改變某樣「缺點」為交換,來博取自己更多喜悅。我會以檢查他有沒有抽菸為由,靠近他的身側嗅聞。感情最好時,他還會自己向我報告這是他沒有抽菸的第幾日,好像感情光是這樣就能越來越濃。
那時的他應該已經為我「戒菸」一陣子了,每次他身上都是香得教我迷離的香水味。我享受檢查時那種「情感確認」的安心感;也不免有些慌張於無法糾正他時的小鹿亂撞與無話可說。那天的他很香、沒有菸味,我白目地想再跟他討一個「愛我的證明」,便提了另一個於高中生而言也算是勁爆的話題:「你喝過酒嗎?」
「有啊,偶爾我跟我隊友他們會喝。」他回答得自然,更增添一點帥氣。女生總愚蠢得容易被做壞事的男人吸引,然後再要求他們不能做壞事才有資格愛自己。我像是抓到小辮子般佯裝惱怒回道:「你怎麼可以喝?」(我又為什麼要問?)一種屬於曖昧的反唇相譏於焉開展。他說他只是偶爾比賽贏了和隊友喝一下慶祝,也不曾喝醉,只是好玩,不像菸一樣已經形成依賴,要戒很難。
我說你為什麼總愛做一些不該做的事?
他說妳為什麼總愛管我?
「我⋯⋯。」我說不出話來。再下去,就只能承認我喜歡你了。
我首次超越他的步伐,大步邁向他的前方,走進一間便利商店,直奔飲料冰櫃。「妳要幹麼?」他追上來,看著我梭尋的視線。
「我口渴。」我回,然後鎖定目標,打開冰櫃迅速取了一罐藍白包裝的經典台啤,逕自走向櫃台結帳。他拿了一罐可樂跟上,在我掏出錢包付錢之際,先我一步從口袋掏出一張鈔票結了所有的帳。
「妳幹麼?」他看著我手中的啤酒再問一次。
「學你啊。」我一把扣下拉環,啤酒應聲開啟。
「妳不要喝醉了我還要扛妳回家。」
「你不要管我啊。」
「我怎麼可能不管妳?」
我咕嚕咕嚕不顧他的阻止灌下了我人生第一口完整的酒精性飲品。有點苦,但也沒有想像中難喝。可以繼續喝下去,但喝的過程會不禁懷疑這種味道究竟有何精妙之處能令世人為之瘋狂。他一開始假裝不在意,但看我一口接一口沒要停下的意思,終於長了點擔心,拉著我外套的袖管,將我引至一張無人的行人座椅。
我倆無語。但不多時,我即了解世人為何喜愛這東西。重點不在味道,而在感官敏銳又鬆弛的感覺。
「妳喝太快了,這樣很容易醉。」他終於發話,在發現我即將完食的時候,還伸手想拉開我手中的啤酒。
「不要你管我。」我嬌嗔並幹了他一拐子,力道不重,但宣示台啤領土正當性意味鮮濃。
「妳站起來走兩步我看看。」他要求。
我異常乖順地照做了。果然有點重心不穩,如我所願。
他終於搶下我手中的啤酒,迅速間接接吻替我喝完最後一口,然後也要我喝幾口他的可樂以緩和酒精蔓延的速度。接著他將飲料空瓶丟入路邊的垃圾桶,折返,在我身前半蹲彎腰:「上來吧。」他道。
我沒什麼好不上去的,一罐台啤就將我拙劣的欲擒故縱收拾殆盡。我跳上他的背,感覺我小小的胸部貼擠著他。我期盼他感覺到了,感覺到,我也是個女人。
如果那晚他問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我想我會答應,畢竟年輕人沒什麼控制欲念的理性,這是我們可愛直率的地方,也是我們可笑愚蠢之處。但我不知為何最後到了我家門口,他依舊沒有「趁人之危」問出口。
我伴隨著既安心又失落的感覺第一次酒醒開來,自我安慰即使沒有前進,站在這一步也能天長地久。這不僅是我們自小被灌輸的愛情神話,也是該為那麼強烈的悸動負起的全責。
接下來的時程突然如我所願般僵立,偶爾放學後他不用練球的時候,他會陪我回家或一起去哪裡走走。雖然依舊是沒有交往的事實,但校內所有認識我們的人都在傳,我們早就在一起了,只是裝作沒有在一起罷了。每當有人壯著膽子問起我和他的事,我總是笑著說沒有,然後享受眾人對我翻開寫著「妳說謊」字樣的白眼。
事實上我們確實也沒有在一起,但在告白前的準備區裡,我卻享受著超越舞台前在一起般的甜蜜。
如果兩人之間的愛意有一套確實的公式可以測量,那麼我想當時的我們分數應該很高。超越了牽手、接吻、公公婆婆的暱稱、愛撫、上床,我們純粹就是喜歡著彼此、暗自竊喜著鐵鋁罐裝飲料令人直接口對口飲用的設計。
那時的我為自己感到驕傲。我不單守住了我心裡對於慾望、對於道德責任的模糊防線,也同樣守住了他的愛情。
第二次段考很快復臨,我依照舊例,放學後跟其他「合球隊的女人」在川堂集合,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同樣的那間圖書館。不過兩個月光景,這次我充分展現駕輕就熟的態勢,不須扭捏得先和好友「商量」,自然地就在校門口與她們飛吻道別。
太年輕的靈魂容易將某種規律當作永恆,就像我們總覺得爸媽不會老,而長大還距離那麼遠一樣。我們很輕易地就能說出「要用永遠當好朋友」、「要一輩子相親相愛」這種不負責任的甜蜜話語。除非明天就死去,不然對於「永遠」來說都像先上車後補票般的無賴。難以明白、或是假裝不明白,改變才是永遠會發生的事。
第二次段考那陣,合球隊恰好在打全國聯賽,我們學校的合球隊很強,是全國冠軍的大熱門。背負這樣期待壓力的他們,即便段考在即也是將練球當作首務,因此都是練完球了、或是比完賽了,才會來到圖書館尋我們。但經過幾個小時強力操勞的他們,即便還有一絲心意想要讀書,也大都敵不過體力殆盡,常常都是在座位上呼呼睡去。
算是熟識也算是確認彼此心意後,我對他已經不會那麼正義凜然,因為我自己也實在不是那麼勵精圖治的學生,可以卡在這個非戀人關係的縫隙裡,已是我對教育部最大的致敬。有時我看他累得趴在課本上睡著了,也就不忍心叫他;讀完書回家,也會貼心要他就別送我了,陪我等到公車就好,因為我們兩家剛好在相反的地方。我以為這樣的體貼是情感的進展、也以為兩個人話漸漸少了是相處的必然。當他在公車站最後那麼一點點相處的十分鐘也無法與我開個玩笑,只是機械式的陪伴、掰掰,甚至又自顧自地點起菸的時候,我感覺意識到什麼,可是我不敢戳破。我只能假裝戀愛就是這樣,只要還擁有永恆的框架,內容物與包裝不符也無須計較。
我只敢偷偷失落、偷偷難過、偷偷和死黨抱怨幾句、偷偷和桂桂確認他的身心狀態。眾人大多是溫言安慰,他只是最近比賽太累,等拿到冠軍應該就會恢復常態。雖然怎麼樣都還是不安,我也沒勇氣承認與往壞處想,只能守著、忍著、觀望著,希望捱到聯賽結束,抽去他大半精神的事務告一段落,我也就能奪回他全部關注。
段考結束後的週末,是全國聯賽的最後一場冠亞之戰。我和死黨安琪約好了去台中東海大學做一項課程報告,心裡一直很猶豫要不要提早回來看他比賽。最初,當我從某位合球隊大嫂口中得知冠亞戰的消息時,就一直在等著他會不會開口邀我去觀賽,不料他直到段考結束,都還對我隻字不提比賽的事。
我心急了,遂自己拋磚引玉,別有居心地傳訊息告訴他,我知道你要比冠軍賽了,那天剛好我要去台中做報告,所以沒辦法親自到場替你加油,但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云云,沒想到他竟也爽快,要我好好做報告就好,不用特地過來沒關係。
台中一路上,我不斷鬼打牆問安琪,他是不是其實很希望我去替他加油,只是害羞、只是害怕打擾我,才客套說不用?立場完全基於他還是非常喜歡我的狀態自圓其說。安琪看出我焦躁的心思,遂體貼道:「去吧,反正妳就是想去不是嗎,剩下的東西我來就好。」
我趕著最快可以回台北的一班客運,即便計程車對高中生而言如天價般貴,也在所不惜地伸手攔了,還順手買了兩盒太陽餅當伴手禮。
這次的我沒有藉口、沒有理由,就是為了他、為了戀愛而去。我甚至在路上打定主意,一見到他,就要告訴他,我要和你在一起。
一到比賽現場,爬上二樓觀眾席,賽事已經來到尾聲 。我不懂合球規距,但我看得懂計分板,發覺雖然我方在比數上稍佔優勢,對方卻以不放棄最後一絲機會之姿,尚且來勢洶洶。接著對方進了一球,他們大聲歡呼、互相鼓勵打氣尚有機會贏得比賽;我方的幾個人緊緊蹙起眉頭,身為隊長的他甚至耐不住急切心思,出言抱怨造成他們失分的隊友。
為了要給他驚喜,我蹲踞在二樓觀眾席的水泥圍欄前,露出半顆頭顱偷看。我看見副隊長桂桂特意繞到他身側安慰。一見桂桂,他的表情旋即和緩下來。裁判吹哨表示比賽繼續。兩人最後擊掌加油時,還依依不捨地互相交握了一下手才放開回到自己崗位。
這時我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加入的是日研社而不是合球隊,不然我就是那個可以陪他打球、並時刻替他分勞解憂的女子,更何況合球還難得是男女一同在同一賽場的運動。不過我們學校合球隊因為很強,招收的隊員全都是體優生,從原屬國中直接保送上來。入了高中才知道這項運動的我,只能後悔莫及得極致,畢竟我連明天的事都無法預測。只盼稍後比賽結束,我的太陽餅、我從台中趕回的舉動、我的「願意」⋯⋯,能更令他如沐春風。
桂桂能當上副隊長,除了因為她爽朗、沈穩的個性,有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她過人的球技,很多男生都自嘆弗如,學校女籃甚至拜託她去「客串」,幫忙比賽。比數後來被敵校追平時,可以看得出我校隊員之間氣氛低迷,我喜歡的他更是明顯老大不爽。只有桂桂、和另一位本就面癱的我的同班同學思思表情尚且鎮定。哨音再起,球一下被更嚴密地防堵在持球者手上,待到終於傳出去,眾人又是一陣緊張的追趕。終於,球最後來到桂桂手上,她趕在防守者伸手防堵之前射籃。出手的瞬間,比賽結束的哨音剛好響起,伴隨哨音終結的,是進籃時悅耳暢快的唰——聲。
幾乎所有人,不論場上、場下,都在同一時間齊齊轉頭看向主審,連別有心思的我都忍不住直起身子站立,也顧不得是否會被發現。計分板的牌子被翻過,比數更改,我校眾人爆出一陣歡呼,然後桂桂拉起她那圓朗的大笑臉,連面癱思思都忍俊不住在場上狂吼。我看見他在第一時間飛奔到桂桂身側,桂桂亦像是磁鐵相吸般在他移動腳步的同時奔向他。他們先擊掌,然後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直接擁抱,所有隊員也受到感召般衝上去抱成一團。
我感動得幾乎要流下淚水,卻更有一絲千金難買早知道的心酸暗暗流淌,好久,都沒有和他這樣靠攏在一起。
走下二樓觀眾席,我的出現讓眾人有些驚異,轉頭望了望男主角,又有些見怪不怪地一轟而散。一位合球隊大嫂過來親暱地勾著我的手,恰好補充我被運動場上陽剛氣氛拉攏而去女性嬌媚。我終於發覺自己還是有機會贏回他的心,即便我不會打合球,但他喜歡我不就因為我是一個女人。
不過他的笑容卻迅速收斂,好像還沒贏得全國大賽冠軍一樣。我只好客氣地拿出太陽餅分給在場每個人,試圖緩和這只有我發現也只存於我心中的尷尬。
待到他們整裝換好衣服出來,我還依著「舊例」,和其他嫂子們在等著。他此時才發覺我似乎是一個不得不解決的問題,恢復平日的屌兒啷噹,上前來調笑於我。
「妳要怎麼回家?」最後出了體育館,他關心地問。
「搭公車。」我心下竊喜,淡淡道。
「那妳自己小心喔,掰掰。」說完,居然就迅速轉身奔回隊員處。
而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已從其他嫂子們口中得知他們稍後要去慶功的事,我為自己未受邀請感到詫異,卻也不敢出言反駁,說自己也想跟隨。我就這麼被自己的啞口無言絆得再也踏不出一步,稍前在客運上決定告白的雄心壯志也被瞬間澆熄。
如果他已經是一個不愛我的人了,我回愛他又有何用?我將「我喜歡你」說出來兌現於空氣中不更是一種浪費?
是的,在他說「掰掰」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明朗了他的心思、知道這段關係無以為繼。但此刻學校的人還在傳說,傳說我們關係不單純的事。我的確得到了永恆的框架,像有名無實的婚姻。我在眼裡、心裡深深留下他轉身的背影,然而這已然是我們之間的魁儡政權,他的心,早已出走。
那天之後我們幾乎不再聯絡,像打水瓢一樣,不論多厲害、跳了幾次,最終依舊是要沈入水底。然後冬天的腳步悄悄跟隨我冷卻的心到來,在最冷的時候,我的生日,他打破沉默主動與我聯繫。說,買了一個東西給妳,早就準備好的,還是想送。
我們約了一個時間讓他來到我家巷口。本就沒什麼共同話題的兩個人,少了愛戀加持更是無話可說。遠遠地,還沒碰到面的時候我就看見他在抽菸了,雖然他在發現我的瞬間迅速尊重地將菸拋去,縈繞在他周身的菸味依然預告了這段關係的腐朽。我不能說我下樓前沒有抱持一絲期待,我在頭髮綁綁放放間,還是選擇將頭髮放下。
「生日快樂。」他將禮物遞給我。是一個小巧的紫色盒子,大不了一個掌心,上頭慎重地繫著漂亮的緞帶,顯見挑禮當下的用心。
「你還記得啊。」我的聲線貶抑,說不出的無奈與不甘。
「打開看看吧。」他接著道,像要迅速填滿空隙。
我依言照做了。盒子裡頭是一條項鍊,具體的墜飾是什麼我已經忘了,不過確實是女孩子會喜歡的可愛式樣。
「可以幫我戴嗎?」我把項鍊遞給他。
「嗯。」他接下,解開扣鎖,繞到我身後,輕柔地將項鍊套在我的脖子上。我為了方便他動作,伸手撈起長髮,令他能更輕易地將項鍊掛上。
「謝謝。」我一邊撫摸著墜飾。
他沒有多待就走了。像是整個我與他的事件裡,最不可理喻的就是他愛上我這件事情。
高二上學期第三次段考前夕,我隨安琪回去唸書,盡可能遠離所有能讓我想起他的鬼地方。儘管我有意逃避所有與他有關的事物,耳朵的設計卻不似眼睛可以自主關閉,新的流言還是傳進了我的耳裡。這次流言的主角已不再是我,卻較前一個更拉扯著我的心:桂桂和他在一起了。
班上同學為了不讓我受影響,都刻意不在我面前討論這件事,或是一見我經過,便迅速一轟而散,像被人驚嚇的鯉魚。不過流言之所以是流言,就在於它能隨著固體改變形象,像水一樣。我在死黨的刻意保護下依舊是知道了這件事(她們都不忍心讓我知道),然後在人前逞強、裝作沒事,也會主動找桂桂攀談,一方面想證明自己的瀟灑、一方面也想視察那本來是我的幸褔的模樣。
一天放學,我藉口避開安琪,一個人來到士林瞎晃。我懂得死黨為了瞞我也瞞得好累,我自己也演戲演得辛苦。我想自我漂流,不見得為了什麼目的。不過感覺寂寞久了,反而會發現孤獨其實是最好的朋友,因為孤單一直都在,不論何時何地,接著竟也能像日久生情般接受寂寞。
我四處走,瞎逛一陣,發覺慣常去的那間髮廊招牌不住地吸引著我。
除了愛情神話以外,我還知道一個傳說,關於失戀的時候,為了證明自己的真心、或是絕情,人們會做的一件事。
「歡迎光臨。」店裡的設計師很快就出來招呼我。
「我想剪頭髮。」我道。
「有指定設計師嗎?」
「沒有。」
「那這邊請。」設計師領著我到一張椅子上落座。
當他蓋上小毛巾在我的肩頭按摩的時候,他問我想剪到哪裡。
「大概這裡吧。」我五指併攏在下顎處比劃了一下。
隔天,上學的時候,所有認識我的人一見我,皆是一陣驚詫。我雖然還是難過,卻異樣地漾起一股勝利的喜悅,好像證明了自己的真心可貴。
流言很快地又傳遍校園:莎拉剪頭髮了。
我故意在中午時分至福利社買飲料,如先前一般。我們又在福利社前的花台相遇,我尷尬笑笑主動和他打了招呼,他則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次我上樓的時候,便知道已不會有他的目光追隨,畢竟我已經把頭髮剪了,屬於我和他之間的什麼,即便無法迅速死去,還在我心內活著,也象徵性地,被我喧囂地斷開了。
幾年後,上了大學,我又將頭髮留長、又談了幾場戀愛。所謂戀愛,若是奸巧潔癖的只算真有交往之實的「男朋友」,我所擁有的數量其實不多。但若是大氣地將所有令我產生戀愛心思的男子都算入,我會發覺其實我一直都有戀愛再生的能力,像總是能留長的頭髮,剪壞了的當下是悲劇,慢慢留回來之後又感覺幸好,而且還能藉此經驗更了解自己適合什麼樣的造型。
我在一個高中同學特意約的懷舊夜店趴又與他相遇。時過境遷,當過往傷心的故事都能拿來當作幽默的養分,我懷著一種似是報復、又似是有趣、好奇的心情,特意打扮了才過去。
我們這對曾經的緋聞男女主角,在眾人的起鬨下一起至舞池內跳了一曲貼身慢舞。借著酒意,我問他,你會後悔沒有跟我在一起嗎?
「嗯。」他輕哼,並將我更深地抱緊。
一曲終了,我得到了想要的答覆,瀟灑離開了那個場合。
他沒有試圖翻轉後悔,再與我聯絡,我亦不是真心希冀前緣再續,所以自然地讓彼此退居幕後,成為青春裡的一道風景。
即便聽見他後悔了,得到一種自尊心的虛榮,長大之後,我才明白,任何後悔其實都不是真的後悔,都是對當下生活的不如意,才會癡心妄想著也許過去的我如何如何,現在就會不一樣;現在過得好的人,才不會後悔任何事情,即便過去曾經有過多少傷痛,也是這些傷痛一步一步引著他來到這裡。
這個世界,沒有永恆、沒有傳說,只有徹底了解自己過後投射到這個世間的眼界不同,所能踩出的不同步伐,慢慢將我們推向不同的結果。
而在整個我與他的故事當中,啟發所有關鍵作用的桂桂,其實我從來沒有討厭過她、甚至我們直到現在都還是非常好的朋友。如果按照通俗小說的劇情,我早就應該要因為她「搶」了我心愛的人(事實也不是搶,就是愛意交錯的時間差罷了),從此痛恨她、避不見面、說她壞話。可是我卻因為本身太喜歡她這個人、喜歡她的性格,而從來沒有對她有負面的觀感。這是我這一輩子最珍惜的一項突破於人間道理的變化。
我們不一定要被既有規則箝制,最終,自我的理解與修為才能更深遠地發生影響。
我從此再也沒有為了誰改變髮型,留於不留,都是自己開心。曾經的懵懂、無知、快樂、傷心,都在生生不息的循環間,蛻變我,成為不一樣的個體,就像頭髮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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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小孩跟老師討論許久討論不出確定答案
很多觀念不確定是否正確
GOOGLE後發現現在會考分發真的有點複雜 想請問大家幾個問題
1.
現在國中升高中是否大部分都是用"免試入學超額比序"的合計積分進行分發
但學校老師說 雖然超額比序上面有很多種積分
其實最後還是比"會考"分數 因為其他積分根本99%的人都是同分
所以會考考不好還是非常難上好高中
這觀念是否正確 如果對的話
那這樣為什麼叫"免試入學"呢...還是在比會考不是嗎~_~
2.
我家中孩子在雲林念書 戶籍也在雲林
成績算是很不錯 但老師跟他說 如果要念彰中或台中一中
"都需要遷戶籍" 不然都會因為戶籍而被扣分 會很難上
我自行上網查了一下各縣市免試入學超額比序規定
發現台中彰化真的都有一欄叫做"就近入學"
這個意思是不是如果戶籍不在該區 就會直接被扣分呢?
但我查了台北的超額比序規定 似乎沒有"就近入學"這一欄
這個意思是不是 即使我不遷戶籍 假設我家孩子超賽
真的考到能上建中的分數 他也可以去念建中而不會因為戶籍被扣分呢?
3.
除了用超額比序積分分發外 似乎還有什麼大免 優免 特色高中等等
大免是不是就是一般的用超額比序分數分發呢
那除了大免外 其他的入學方法有甚麼比較需要注意的嗎 還是其他的名額都很少呢
這個很大哉問我知道 但學校老師真的說得不清不楚 搞得我們家好亂啊~~
懇請學長姐解惑......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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