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管管昨(5/1)病逝,享年九十三歲。兩年前訪問詩人時,問他活這麼大歲數,還有什麼遺憾?他說身為蒲松齡同鄉沒看過鬼,也沒裸奔,很可惜啊。
那時候,詩人能走能跑,還能去景美看二輪戲院,日子仍很自在快樂,晚年能如此瀟灑漂亮,這一生自然是帥氣得不得了。
《老年維特的煩惱/管管》
時間是端午節前一週,地點是台東鐵花村,本名管運龍的詩人管管剛出新書《燙一首詩送嘴,趁熱》,他在台東詩歌節的舞台上唸了一首〈生日派對〉,90歲的詩人規劃百歲生日壽誕:「裝死躺在棺材裡/聽吾那些好朋友罵我的壞話/譬如張默罵我小氣等等/聽那些老女人罵我薄情,罵我不識抬舉,笨!/當年他們是漂亮的,那時我也瀟灑/等他們罵完/我再從棺材跳出來嚇唬他們。」
作家寫作風格即人格,率性而自在,主持人提醒他控制時間,他說:「你提醒你的,我唸我的。」台下觀眾發問什麼是愛?他岔題說:「愛是LOVE,拉夫,我是49年被國民黨拉夫拉到台灣來的。」好奇追問經過,他卻聊起少年時,在故鄉青島和大姑娘們玩撲克牌,輸了被彈鼻子的往事,詩人90歲高齡,還像19歲少年一樣做跳躍性思考。
小班一年、中班一年、大班一年/國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碩士二年、博士二年/還好,俺統統都沒念完
詩人思考像少年,行徑也跟年輕男孩子一樣熱情。我們在詩歌節舞台旁做訪問,天氣太熱了,轉戰公園另一邊的小亭子,臨走時他雙掌圍成一圈,對舞台前方座位區大喊:「親愛的,我們往那邊去啦。」詩人對誰喊親愛的?他對坐在椅子上、小他36歲的妻子梁幼菁喊親愛的。訪問一半,工作人員過來請他吃飯,他劈頭問:「我老婆咧?」工作人員說已在餐廳,他笑言:「這樣漂亮的老婆有一天被拐走怎麼辦囉。」老詩人比台東的天氣還熱情,34度的高溫下,他一直在曬恩愛。
梁幼菁1997年去誠品書局聽管管朗讀詩歌,詩人送了簽名書給她,2人開始通信,「我覺得寫信的魔力很大,尤其管管的信又畫又詩又寫的,又貼花弄草,很容易打動人。」後來,梁幼菁嫁給了這個大36歲的男人,婚後,受先生的影響,這個本業廣告設計的太太也開始寫詩,筆名黑芽。
他是妻子寫詩的老師,但他20歲被國民黨抓來台灣,50歲退伍,軍人何以變成詩人?「我那時候迷寫詩,迷得一塌糊塗,睡覺到一半都會跳起來寫詩,那時候《中央日報》副刊會刊載余光中、郭楓的詩,我當小軍官,住桃園,放假跑圖書館勤讀詩,你現在要從系統調出來民國四十幾年的報紙,副刊被刀片割小方塊,都是我割的,一件事情要成功一定要走火入魔。」
當兵幾年/吃糧幾年,就是沒有作戰/在人生的戰場上,曾經小勝數次,免戰牌也掛了若干
他在金門當兵結交前輩詩人阮囊,阮囊提點他寫詩,功力突飛猛進,一首〈放星的人〉被刊載《藍星詩刊》深受鼓勵。後來調訓鳳山,又結識瘂弦、張默等詩人,加入《創世紀》詩刊,「我從《藍星》轉到《創世紀》,因為那邊水土好,刊登的都是超現實的,很新的概念,跟《藍星》那種朦朧的彎月派不一樣。當年我們如果不滿現實,牽涉到政治,都用象徵詩表達,過幾年聊天發現大家都這樣,我們不得不灰色,因為都穿軍衣服的。」
詩人寫超現實的詩就脫離了現實,「我內心深處很叛逆,你要走的路我不走,我當兵,管吃管住,不打仗、不打死,這輩子沒事,兵是當定了,你們寫小說,我偏不走這條路,我寫詩,奇奇怪怪的詩,就這樣。」已故詩人辛鬱曾回憶他與管管等一群軍旅詩人在金門談詩論藝,管管一個人住碉堡,收拾得像神仙洞府一樣,大夥坐在碉堡外的草皮野餐,小黃花插在高粱瓶子裡,管管慷慨,始終變得出四菜一湯。詩人說:「是啊,那是我一生最甜蜜的日子。」
不羈的個性在部隊可遭到麻煩?詩人委屈地說:「我待軍中電台待很久,少尉本該升中尉,但軍防部司令官說管運龍這孩子嘻嘻哈哈,不要讓他升,想起來還是有點酸吶。」但紀律嚴明的軍旅生涯某種程度可以不為五斗米折腰,也保全赤子之心。「我母親就我一個小孩,吃奶吃到9歲,某一方面我不該是個男人吧,我喜歡花花綠綠的,是女生喜歡的東西。你說我詩裡都是蜜蜂蝴蝶,赤子之心沒被汙染,我想是現實與我腦海想的全然沒有分開。」
「吃奶到9歲是怎麼一回事啊?」
「喝母奶很過癮啊!我9歲還吵著我母親要吃奶,她沒奶水,沒辦法,只好拿著一個大碗挨家挨戶討奶水。我輩分很高,卻出生晚,姪女已經出嫁了,還喝到她的奶。」
「女人給你奶水,不管現實或者創作都是吧?」
「應該是吧,除了媽媽、妻子、女兒,我對女生的看法很崇高,這個世界沒有女人寒冷而蒼白。女人就是詩。」
詩歌節後3天,我們來到詩人花園新城的家中採訪,梁幼菁說一回有雜誌社來家裡訪,管管被要求當場寫詩作畫,因為她感冒,管管就寫了一首〈咳嗽的花瓣〉:「美麗的人是不能咳嗽的/一咳嗽就會有花瓣從身上落下來」。她要管管把那張畫找出來給我看,臉色是羞赧又是得意。
是了,詩人前妻袁瓊瓊受訪曾說,她年輕時兩頰雀斑,管管與她初認識時,特地送了她一盆滿天星,在他眼裡,女人都像花、像詩,是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袁瓊瓊嫁給管管是1970年,那時候她20歲,管家藏書很多,她一邊帶孩子,一邊讀書,在文字中找到自己的天空,她說若非管管,她也不會變成小說家。
五次戀愛/二個情人/一個妻子/三個兒女/幾個仇人/二三知已,數家親戚
管管與袁瓊瓊結婚15年,生有一女管綠冬和一子管大滌,後和梁幼菁結婚,70歲又得子管領風,我們問詩人:「60歲撰〈邋遢自述〉,至70歲〈管管自述〉, 戀愛的次數從『5次戀愛,2個情人』變成『9次戀愛,6個情人』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有一個禁忌,有婚姻關係就不敢做這些事,但有些不是我去找人家啊,是人家來認識你,她就喜歡你啊。」
「你是不是自命風流啊?」
「我我我我我,」老詩人突然結巴,連說5個我,「我不敢傷害她們。」
「你寫『情詩是螞蟻,不能寫,寫出來爬得滿身都是』,是怎樣的心情寫的?」
「你想一個女生,想跟她認識,想跟她聊天,想要更親密,但種種問題限制又不能夠,晚上朝思暮想,輾轉反側,渾身癢啊,那不是螞蟻啊?」
「這首詩啥時候寫的?」
「最近這幾年吧。」
「所以你八十幾歲還有少年維特的煩惱欸。」
「老年維特吧。」他呵呵笑了兩聲,更正我們的說法。
老年維特近年迷戀章子怡,「我就看她的戲,我好迷她!她在我這個老頭子心目中應該是女神!我說妳即使跟我戀愛甚至結婚,我都不會跟妳發生一點關係,因為妳是女神姐姐、觀音大師,是我拜的,我最多牽牽妳的手,親親妳的腮幫子,還不能親妳的嘴。這有點犯禁,這是糟蹋人家。」
維特半生風流,大女兒管綠冬補充說,父親風流卻不下流,「我父親在愛情中似乎有光源氏計畫,他喜歡找純白如紙的女生,把她們教導成他理想中的女人,他也許是在愛情中找女兒吧,像我後來也有點在愛情中找爸爸。我父親太迷人了,做人有自信,又拿得起放得下,是他讓我懂得欣賞壞男人的好,但他和我媽的離婚,那個記憶對我而言是詛咒也是禮物,又讓我懂得在情感中趨吉避凶。」
幾場虛驚,幾場變故,小病數場挨過去/坐在夕陽裏抱著膝蓋費思量
老年維特至今仍愛看電影,每到夏天會花65元,到景美來來戲院吹冷氣看二輪電影,「這一廳看完,看那一廳,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餓了,外面有東西吃,吃完再進來看。」詩人去年腰椎開刀,手術後問老婆第一件事是還能不能去看電影。他愛看電影,也拍電影,50歲退伍,受導演王菊金邀請寫電影劇本《六朝怪談》,第一次寫劇本就得金馬獎,也在其中演個高僧。他陸續參與28部電影的演出,大概形象過於道骨仙風,大家都找他演和尚,他說 :「我已演了兩回和尚,第3次再演我都不好意思不出家了,但我已經成家啦。」
他追求一種清爽的生活,其實蠻想出家的,偏偏又結了婚。他的畫與詩呈現的童趣放浪又不同,明朝散髮弄扁舟,有禪意,問他畫畫跟寫詩追求不同的境界嗎?「我畫的就是心裡想的。我要畫的東西雖然筆不是筆,墨不是墨,但一定要跟別人不一樣。」「你曾說寫詩消愁,演戲忘憂,畫畫洩憤,你還恨這個世界嗎?」
「這個世界我一點也不恨,我恨兩條腿的動物。這一點我有點天真,舉個例子,國共戰爭,你要當皇帝,很過癮啊,三宮六院我不反對你們,但非要戰爭不可嗎?坐下來談不行嗎?你想一戰二戰死了多少人,多少才子,天啊。」
這是九十年的歲月麼/就換來這一本爛帳/嗨!說熱鬧又他娘的荒唐/說是荒唐,又他媽的輝煌
1949年國共內戰,青島外圍是解放軍,裡面是中央軍,他被國民黨強拉去當軍伕,關在一個宅院裡,「我母親聞訊跑來,村莊對面是梯田,我看見纏足的老太太從梯田那邊用屁股往下滑,我哭喊說我娘來了,我要去,門口站衛兵的馬上用槍一擋,說不成;我母親就一路跌、一路爬、一路哭到了眼前。我拚命騙我母親說,我跟他們講好了,就是給他們挑東西、挑行李,挑完行李就回家,我母親給我一個小手帕,包著一塊大洋,要我買路回家,那時候我們家窮到只剩二塊大洋,一塊我父親拿去做生意,另一塊我娘就給了我。」追憶往事,老詩人泫然欲泣,問他那一塊大洋跑去哪裡了?他又淡然說道:「我在海南島肚子餓買東西吃掉了。」
他對母親說馬上回來,但生離就是死別。他走後,父母又過繼個兒子,後來他返鄉探親,這個小哥跟他講了,每年過年,家鄉習俗每天晚上10點後吃餃子,母親就拿個破碗,把大門打開,敲著碗,喊他的名叫魂,要他回家。20歲來台後,他在高雄穿著便衣照過一張相,寫過一封信,寄回故鄉,但這封信父母有沒有收到,兩岸開放探親後,他回家也不得而知,因為兩個人都走了。
「恨國民黨嗎?相信命運嗎?」
「我又恨它,又……不能說愛它……就感謝吧,如果國民黨不抓我,我留在那邊,我們家成分不好,我父親在北伐當過村長,我可能被共產黨抓去抗美援朝,一定當炮灰。國民黨把我抓來,我在海南島沒死掉,我當一個小軍官當一輩子,這就是命運吧。」
故鄉已經是一件陳舊的古董,台灣才是它的本土,一轉眼他也快成了百歲人瑞,長壽的祕訣為何?「我沒忌口,不要吃飽吧。」「你睡覺好睡嗎?」「前二天我們從花蓮回來,那天我8點開始睡,睡到第二天8點。今早上做了一個夢,場景人物我都不認識,現在記不起來了。」
管管牛仔褲破洞裡的花布,是他自己縫上的。
問他還有什麼遺憾,他說身為蒲松齡的山東老鄉,至今沒看過鬼,也沒真正裸奔過,蠻遺憾的,「我想裸奔,但不可能了,我跟你講,你去給我拉廣告,愈多愈好,錢我不要,捐給孤兒院,我去裸奔,90歲了,出個名了。」
「我都90啦,再活也沒幾年,跟我一道的人都走啦,難免會被影響。」他的新詩〈生日派對〉裡說要買個棺材放家裡,躺在裏頭睡覺冬暖夏涼,要是真的死了,直接就可以處理掉,他是認真的,但妻子小孩罵他發神經,他想想也對,「爸媽都死了,但我得為了妻子、小孩拚命活著,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夏朧結婚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格迪:我早就放下了!】
分手後卻放不下對方,在感情中是很常見的事。
而其中最典型的,莫過於明明放不下,卻強撐著自欺說已不在乎。
這樣迂迴輾轉的情感,在歐·亨利的這篇〈忘憂果與瓶子〉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起來看看這部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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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果與瓶子 / 歐·亨利
美國駐柯拉里奧領事威拉德·格迪,正在從容不迫地寫他的年度報告。古德溫每天都要進來閒逛,在那惹人喜愛的走廊裡抽上一支。此刻,他發現領事如此專心於工作而沒接待他,便在離去之前很委婉地數落了一番。
「我會向民政部申訴的,」古德溫說。「這算得上是一個部嗎?也許只是一種理論上的東西。從你這兒,人們既沒享受到禮貌,也沒享受到服務。你不說話,你也不擺出任何可以喝的東西。什麼樣的方式才是代表你政府的方式?」
古德溫蹓躂出來,走到街對面的旅館,看看是否可以強迫那位檢疫醫生與他在柯拉里奧唯一的撞球桌上玩一玩。他截獲首都逃亡者的計畫已經完成,現在他要玩的遊戲只是等待罷了。
領事對自己的報告很感興趣。他才二十四歲;他在柯拉里奧待的時間還不夠長,他的熱情在熱帶的火熱天氣裡還沒有冷卻下來——這種怪事在南、北迴歸線之間是可以讓人接受的。
有這麼多的香蕉,這麼多的桔子和椰果,這麼多的砂金、橡膠、咖啡、染料和菝葜——事實上,出口佔了百分之二十,比上一年還要多!
領事心裡感到一絲得意。他想,國會在看他的介紹時,也許會注意到——想到這裡,他不禁仰身靠在椅背上,笑了。他跟其他人幹得一樣糟糕。這會兒他居然忘了柯拉里奧不過是處在一條次要航海線旁邊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共和國中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鎮。他想起了格里格,那位檢疫醫生,他曾訂閱倫敦的《蘭斯特》雜誌,期望發現上面登載著他寫給國內衛生部的有關黃熱病細菌的報告。領事知道自己在美國的熟人,五十人中都沒有一人曾經聽說過柯拉里奧。他知道有兩個人無論如何一定會看他的報告——國會裡的某個下屬和公文印刷處的某個排字工。或許,排字工會注意到柯拉里奧的貿易增長情況,然後,在喝酒吃飯時會向一位朋友提起。
他剛寫下「難以解釋的是,美國的大出口商們如此懈怠,竟讓法國和德國的公司實際上控制了這個富裕豐饒的國家的貿易利潤」——這時,他聽到了汽船嘶啞的鳴笛聲。
格迪放下筆,拿上他的巴拿馬帽子和傘。憑聲音他知道是英烈殿號,這是為委瑞委尤公司效力的其中的一列水果運輸船隊。若退回到五年前,柯拉里奧的每一個人都能憑鳴笛聲告訴你每一艘進港的汽船的名字。
領事通過一條迂迴的林蔭道漫步來到海灘。因為長期練習,他的步伐掌握得非常精準,當他到達沙灘邊時,海關官員們的船正從汽船那兒往回劃。他們根據安楚里的法律進行了登船檢查。
柯拉里奧沒有港位。英烈殿號吃水較深的船隊必須在離海岸一里處下錨。當它們裝水果時,要用駁船和單桅小貨船來轉運。索里塔斯有一個良港,在那兒可以看到很多種船,但在柯拉里奧海邊的錨地上,除了水果船,難得看到其他船隻停靠。偶爾,一艘不定期的沿海貿易船,或一艘神秘的西班牙方帆雙桅船,或一艘漂亮的法國三桅帆船,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會在遠處海面上擱置幾天。這時,海關的船員們會變得雙倍地警惕和小心。晚上,一兩隻單桅船會奇怪地沿著海岸時進時出。到了早晨,人們會發現柯拉里奧漢尼西三星公司的庫存貨——酒和紡織類東西——大大增多了。還有人說,海關官員們的紅杠褲子口袋裡銀幣叮噹作響,而他們的登記本上顯示出所收到的進口稅並未增加。
海關船和英烈殿號上的小艇同時到達岸邊。當它們在淺水處停下後,與乾沙灘之間仍有五碼遠的拍岸碎浪。這時,半裸著身子的加勒比人衝向水裡,背著英烈殿號事務長和穿戴著棉布襯衫、紅杠藍褲、輕便鞋帽的本地官員們上了岸。
大學時,格迪曾是一壘棒球手而備受重視。現在,他把傘收攏,直端端地插進沙裡,屈著身子,雙手放在膝上。那位事務長仿照這位棒球投手的扭曲姿勢,把那捆沉重的用繩拴著的報紙(報紙總是由這艘汽船帶來)朝領事猛然投來。格迪高高躍起,隨著「嘭」的一聲重響,報紙被接住了。海灘上的閒人們——鎮上大約三分之一的人——高興得鼓掌大笑。每個星期,他們都期望看到那捆報紙以這種方式接送,而且從沒乏味過。在柯拉里奧,不時興創新行為。
領事重新舉起傘,走回領事館。
這個來自一個大國的代表的住所,是一座有兩間屋子的木結構建築,它的三條邊都是用木棒、竹竿和棕櫚葉搭成的帶有本地風格的走廊。其中一間屋子用作官邸,陳設簡陋,只有一張平面桌子、一副吊床、三把坐著不舒服的藤條椅。駐在國的第一任也是最近這一任總統的代表性雕刻作品懸掛在牆上。另一間屋子是領事的寓所。
他從海灘上回來時已十一點了。這是早餐時間。恰恩卡,為他做飯的那個加勒比婦女,正在走廊靠海的那邊——柯拉里奧有名的最涼爽的地方——料理飯菜。早餐有魚翅湯、河蟹燉肉、麵包、鬣蜥烤肉、新鮮菠菜、紅葡萄酒和咖啡。
格迪坐下後,很安閒舒適地打開那捆報紙。在柯拉里奧這兒,他隔一兩天或更長時間總要讀讀報紙,以便知道世界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我們這個世界的人讀到那些異想天開的描述火星人行為的文章,那些文章的科學性是不精確的。這些報紙他先讀完後,再送到鎮上其他說英語的居民那兒,供他們傳閱。
他首先拿在手裡的報紙,是那種內容龐雜的大報紙的一張,這種報紙是紐約一些報刊讀者在安息日上教堂時為了打瞌睡而看的。領事打開報紙,把它平放在桌上,一把椅子的靠背支撐著它的部分重量。然後,他不慌不忙地一邊用餐,一邊不停地翻動報紙,悠閒地瀏覽著上面的內容。
突然,他被一張看上去挺面熟的照片吸引住了。這是一艘船的照片,翻拍得不太好,佔了半個版面。他打起精神,傾身仔細一看,才看清照片旁邊豎著的一欄絢麗標題。
是的,他沒看錯。那幅版畫就是八百噸位的遊艇艾達麗亞號,屬於交際圈中的那位王子、金融市場上的邁達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能點物成金)、社會的完美化身,丁·沃德·托列弗。
格迪一邊慢慢品著咖啡,一邊讀著那一欄文字。首先是把托列弗先生的不動產和合同列舉出來,然後描述了該遊艇的裝置,再然後就是那條並無多大意義的新聞。托列弗先生帶著一群貴客,將於次日沿著中南美洲各海岸,和巴哈馬群島間作一次六星期的巡遊。客人中有來自諾福克的坎伯蘭·佩恩夫人及艾達·佩恩小姐。
作者考慮到讀者喜歡妄加推測的需要,便編造了一套適合他們口味的羅曼史。他把佩恩小姐和托列弗先生的名字一直相提並論,直到他們幾乎快要舉行婚禮時為止。他故作羞態而又竭力想討好似的玩弄著「有人說」、「謠言夫人」、「一隻小鳥」、「沒人會覺得驚奇的」等等這類字眼,最後以祝賀告終。
格迪用完早餐後,拿著報紙來到走廊邊上,在他特別喜愛的那把汽蒸椅裡坐下,雙腳放在竹欄杆上。他點上一支雪茄,眺望著大海。他發現自己並沒有被剛才報上那些事攪亂心理,因而感到一陣得意。他當初是帶著一種傷感心情,自願離開本國而來到這片遙遠的忘憂之鄉的。現在,他自認為已克服掉了那種傷感。當然,他永遠忘不了艾達,但每每想到她時,已不再覺得痛苦了。當他倆經過那次誤會和爭吵後,他便氣沖沖地找到領事這一差使,想通過離開她那個世界、不與她相見來報復她。在這一點上,他已徹底成功了。在柯拉里奧這十二個月期間,他倆之間從未通信,儘管他有時通過仍在斷斷續續寫信聯繫的幾位朋友那兒聽說過她的情況。當得知她還沒有嫁給托列弗或其他任何人時,他還是抑制不住一絲得意。不過很明顯的是,托列弗還沒有放棄希望。
唉,這事現在與他無關了。他已是一個知足安樂的人。他對這片永恆的土地感到幸福滿足。在美國的那段舊時光就像一場惱人的夢。他希望艾達與他一樣幸福。這兒的氣候像遙遠的阿瓦隆(亞瑟王傳說中的精靈國度)那樣溫和;這個懶散、浪漫的民族裡的生活是一種充滿音樂、鮮花和粗俗笑聲的生活;大海和高山都近在眼前;多姿多彩的愛情、魔法和佳麗盛開在熱帶的不眠之夜裡——這一切,他滿足得不能再滿足了。況且,還有波拉·布朗尼根呢。
格迪打算與波拉結婚——當然,如果她會同意的話;不過他頗自信她會同意的。由於某種原因,他一再推遲求婚。有好幾次,他差點就求婚了,但某種神秘的東西總是使他退卻下來。也許僅僅是那種無意識的直覺中的東西使他深信,這樣做會斬斷他與他的舊世界之間的那條最後的紐帶。
他同波拉一起會非常幸福的。本地女孩中很少有能與她相比的。她曾在新奧爾良一所修道院學校上過兩年的學,只要她樂意表現她的才能時,沒有人能看出她與諾福克或曼哈頓的姑娘們之間有什麼差別。但真正妙不可言的是看到她有時候在家裡的裝束:穿著本地人的服飾,雙肩裸露,雙袖飄拂……
伯納德·布朗尼根是柯拉里奧的大商人。除了店鋪外,他擁有一支載貨騾隊,與內地的村鎮進行著活躍的貿易。他娶的是一位有著卡斯蒂利亞(西班牙中部的一個省)高貴血統的本地女士,橄欖色的臉頰顯示出她略帶一點印第安人的紅棕膚色。愛爾蘭血統和西班牙血統的結合,使造就的後一代天生麗質、出類拔萃(直到今天也常常如此)。他們的確是非常優秀的人物,而且他們那座房子的上一層,只要格迪一旦下定決心說出來,他和波拉隨時都可以使用。
兩個小時的看報時間打發過去了,領事也看累了。他的周圍盡是報紙,散開在走廊裡。他斜靠在那兒,朦朧中看到了一座伊甸園。一簇香蕉樹,猶如一道屏障,橫擋在他與太陽之間。從領事館到海邊的那段緩坡地帶,被鬱鬱蔥蔥的樹葉覆蓋著,那是一片正欲含苞怒放的桔樹和檸檬樹。一塊鋸齒狀、水晶般閃著深色亮光的環礁湖伸入陸地,它的上空有一棵淡色的木棉樹,幾乎直插雲端。沙灘上的椰樹隨風搖曳,綠色的樹葉透出點點亮光,背後是那片藍灰色的幾乎靜止不動的大海。他的感官覺察到了那片綠色灌木林中夾雜的鮮紅色和赭色,覺察到了水果和花朵的芬芳,以及恰恩卡在那棵葫蘆樹下的黃泥火爐上燒飯的煙霧;他還覺察到了那些本地婦女在茅屋裡的刺耳笑聲,知更鳥的歌聲,帶有鹹味的微風,輕輕拍打海岸的漸弱的浪花聲——此外,他也覺察到了一塊白色斑點,慢慢變得模糊起來,闖入這片毫無生氣的海景中來。
他懶洋洋地觀望著那片模糊的東西逐漸擴展開來,直到它變成艾達麗亞號,沿著海岸全速駛來。他一動不動,雙眼緊盯著那艘漂亮的白色遊艇在柯拉里奧的對面快速駛近。然後,他坐直身子,看到它從眼前昂首而過,繼續向前。這遊艇離岸邊差不多有一里,但他還是看清了不斷閃著光澤的黃色銅管和甲板遮篷上的條紋——能看清的不過也就這些。艾達麗亞號像幻燈片上的一艘魔法般的輪船,穿過領事館這一彎明亮的小世界,遠去了。若不是那一小團仍留在海邊上空的煙霧,這船就好像一個非物質的東西,是他空白腦子裡的一片幻覺。
格迪走進辦公室,坐下來閒翻著他的報告。如果說讀了報上那篇文章後他心沒有為之而動的話,艾達麗亞號的平靜駛過使他更是如此。它帶來了平靜安寧的氣氛,一切不安都化為烏有。他懂得,人有時候抱有希望卻不一定能意識到希望。現在,既然這船從兩千里以外而來,經過時又沒發出任何信號,那麼他無意識中的自我也不必再依戀過去了。
吃過正餐,太陽下落到山的後邊去了。格迪到椰樹下那片小沙灘上走了一會。風朝岸上柔和地吹著,海面上蕩起鱗鱗水波。
一束小激浪發出一陣輕柔的「窸窣」聲,鋪白沙灘,隨之夾帶著一個圓而閃亮的東西。這東西隨著潮落跟著滾了回去,但當潮水再次湧來時,它被沖上了岸灘。格迪便把它撿了起來。原來,這是一個無色玻璃製成的長頸酒瓶。瓶塞被緊緊地卡在瓶口內,末端用深紅色的蠟封了一層。瓶裡只有一張看上去像紙的東西,由於在塞進去時經過了一番處理而變得皺皺巴巴的。在封蠟裡面是封印,好像是一隻圖章戒指的印記,上面有幾個綴在一起的縮寫首字母;但那印記是匆匆做成的,那幾個字母肯定是一個巧妙的字謎。艾達·佩恩總是戴著一隻圖章戒指,而不太喜歡其他手飾品。格迪認為自己能猜出「IP」(暗指艾達·佩恩這個名字的首字母縮寫)這兩個熟悉的字母;為此,他全身感到一種奇特的不安。她無疑就在他剛才看到的那艘船上,而這件勾起對她回憶的東西比看到那艘船顯得更直接、更親切。他回到屋裡,把那個瓶放在桌上。
他扔下帽子和外衣,點上燈——因為夜幕猛然間已罩住了短暫的暮色——便開始認真研究這件海上打撈品。
他把瓶拿到燈邊,仔細地把玩著。他推測,那裡面是一張雙面便箋,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此外,這紙的型號大小和色彩濃淡與艾達一貫用的是一樣的;再者,最使他放心的是,這手跡是她的。這瓶有缺陷的玻璃使反光變形得很厲害,他認不出一個字來;但某些大寫字母,他看出了全貌。他敢肯定是艾達的。
格迪把瓶放下,在桌上並排擺出三支雪茄。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既困惑又快樂的笑意。他把他的汽蒸椅從走廊上搬進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他要一邊思考這個問題,一邊抽完那三支雪茄。
因為這已經成了一個問題。他真希望他沒有發現這個瓶;但瓶已經在那裡了。為什麼它竟會從海上漂來?哪來的這麼多煩心的事,打亂了他的安寧?
在這塊讓人喜歡空想的土地上,時間顯得大大過剩。他已養成了即便對芝麻小事也要作反復思考的習慣。
他開始推究與這個瓶子故事有關的種種怪論,但馬上又一條條地推翻了。
處於遇難或無法使用之危境中的船隻,有時候會拋出這類不太可靠的信使去求救。但不到三小時前,他還看到艾達麗亞號既安全又快速。設想一下船員嘩變,把下面的旅客關了起來,那資訊是來乞求援助的!但是,假定真是這樣一種不太可能的暴行的話,哪些焦慮不安的俘虜們會用上四頁篇幅、不辭辛勞地認真寫出去營救他們的依據。
這樣,通過排除法,他很快排除了那些更不可能的推論,而縮小到——儘管不大情願——那個比較能夠站得住腳的推論,即,這瓶裡裝著一份給他本人的信息。艾達知道他在柯拉里奧;她一定是在遊艇駛過、風正好向岸邊吹的時候拋下這個瓶的。
格迪一得出這個結論,便雙眉緊鎖,嘴角倔強地緊繃著。他坐著,從門道那兒望出去,只見成群的螢火蟲飛越在寂靜的街道上。
如果這是艾達傳遞給他的資訊,無非是她主動表示妥協,其它還能意味什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為什麼不使用郵遞的途徑而選擇這種不可靠的、甚至是輕率的通訊方式?空瓶裡裝一張字條,然後投進大海!這事做得有些輕薄無知,如果不是真正輕蔑無禮的話。
這一想法挑起了他的自尊心,並使他剛才因發現瓶子而產生的激情消退了。
格迪穿上外衣,戴上帽子走了出去。他順著一條街來到那個小廣場旁邊;那兒,一支車隊正在演奏,人們無憂無慮,懶洋洋地閒逛著。幾個怯生的少女,因為螢火蟲騷擾她們烏黑發亮的辮子而急得團團轉,她們用羞怯但諂媚的眼神看著他。空氣因菊花和香橙花的味道而顯得沉悶。
領事在伯納德·布朗尼根的房前停住了腳步。波拉正在走廊裡的一副吊床上盪著。聽到格迪的聲音,她站了起來,像一隻出窩的鳥,臉蛋紅撲撲的。
他被她那一身裝束迷住了——她穿了一件荷葉邊的平紋薄衣,套了一件小巧的白色法蘭絨短外衣,全都製作得勻稱得體。他提議去走一走,於是他倆走出去,走到山坡上一口印第安人的古井邊。他倆坐在井欄上,就在這裡,格迪說出了早就想說而一直未說出的話。儘管他早有信心她不會拒絕他的,但此刻看到她一往情深地徹底歸順,他仍覺得喜悅無比。這兒的這顆心無疑是充滿愛和堅定不移的。這兒沒有變卦,沒有懷疑,也沒有那套吹毛求疵的陳舊標準。
當天晚上,格迪在波拉的門邊吻了她。他以前從沒感到這樣幸福過。「在這塊空幻的安樂鄉,一旦住下來,就躺下不走了。」這種生活對他來說,正如一直對許多水手來說,既是最容易的,也是最美好的。他的未來將是美妙的。他得到了一塊沒有毒蛇的「樂園」。他的夏娃將真正是他的一個部分,未曾受到過誘惑,因而使他更覺快活。他今晚作出了這一決定,他的心充滿了安詳和愜意。
格迪一路吹著口哨,哼起那首最美好、最傷感的愛情之歌《燕子》,回到了住所。剛進門,他那隻馴服的猴子便從書架上跳下,歡快地吱吱叫著。領事走到桌邊,想取幾顆他平時放在那兒的堅果。在昏暗的房裡,他的手伸過去,恰好碰著那個瓶。他驚跳了一下,好像碰著了一條毒蛇的冰冷身子。
他忘了那個瓶還擱在那兒。
他點上燈,給猴子餵食。然後,不緊不慢地,他點上一支雪茄,手裡拿起那個瓶,沿著小路朝海灘走去。
天上有月亮,大海真是美極了。微風每到晚上便改變了方向,此刻,正一個勁地朝海上吹著。
走到水邊,格迪使勁把那個未曾打開的瓶子扔向遠處的海中。它消失了一會,接著冒了起來,好像變長了一倍。格迪一動不動地站著,觀望著它。月光非常明亮,他能看見它隨波上下起伏。慢慢地,它遠離了海岸,一邊離去一邊波動發光。風正把它帶向大海深處。很快它變成了一個小點,偶爾有間隔地模模糊糊地顯露一下;再接下去,它的神秘便被大洋更大的神秘吞沒了。格迪站在海灘上,一動不動,吸著菸,看著遠處的水面。
「西蒙!——喂,西蒙!——快醒過來,西蒙!」一個洪亮的聲音在水邊叫道。
老西蒙·克魯茲是個混血漁夫兼走私者。他就住在海灘上一個小棚屋裡。他剛剛睡著便這樣被叫醒了。
他趿上鞋子,走了出來。英烈殿號的一隻小船停在那兒,船上的三副是西蒙的一位熟人;另外還有水果船上來的三位水手。
「上岸去,西蒙,」那位三副叫道,「去找格里格醫生或古德溫先生,或任何跟格迪先生是朋友的人。把他們馬上帶到這兒來。」
「我的天啊!」西蒙還有點睡眼惺忪。「格迪先生沒出什麼事吧?」
「他在那張油布下。」三副指著那只小船說道。「他快被淹死了。我們當時從汽船上看到他在離岸將近一里的水面上發瘋似地游著,追著一個朝外海漂流的瓶子。我們放下輕便快艇,朝他駛去。他幾乎快要抓到那瓶子了,但就在那時,他精疲力竭,沉下去了。我們及時把他從水裡拖出,也許他得救了,但要看醫生的最後決斷。」
「一個瓶?」這老頭問道。他擦了擦眼睛,還沒完全醒過來。「瓶在哪裡?」
「在那遠處什麼地方繼續漂著。」三副對著大海豎起拇指說道。「快去吧,西蒙。」
夏朧結婚 在 陳儀芬 Tan Yi Fen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凌晨一分】《Why Oh Why》original demo by 陳儀芬
幸福出發 | 鐘欣潼
詞:林欣樂
曲: 陳儀芬
【凌晨一分】翻唱了2個月後,為了提醒我自己,我小算會創作的,今天就不翻唱了!今天唱的是我的創作 《Why Oh Why》。
今天唱的是 demo 最原始的歌詞。當時剛從韓國 solo travel 回來,印象最深刻的去了藍天公園。好藍的天,比自己的身高還要高的稻草,真的太美太美。一回到馬來西亞,迎接我的是重重的煙霾,有感而發寫的歌。
後來 twins 確定要了這首歌,很開心製作人要求我的搭檔為這首歌填詞,本來Twins的第一版歌詞是《麼麼噠》。後來又決定在阿嬌結婚之際,以單曲發行,所以讓我搭檔再填了一版,才有了最終版的《幸福出發》。辛苦了她,同樣的旋律,寫了3次詞。至今阿嬌離婚,這首歌更是讓我們陷入尷尬的狀態。
今天還原的是當初 demo 氛圍。沒有阿嬌那版的少女心,沒有花俏的編曲,只有我大剌剌的聲音。我挺喜歡我設計的鋼琴彈法,和在副歌後的那段 add libs。 這兩個部分都被放進去阿嬌的版本。說實話,有點小沮喪。也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創作人有能力的話,也應該自己編曲,因為一首完整的歌曲,加上後面的編曲,才能體現一個創作人完整的音樂想法。
For better HD video quality: https://youtu.be/C5Q927-7_HU
鐘欣潼《幸福出發》Lyric MV: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5qb_5Gh_r8
找找我吧!
【陳儀芬 Youtube】www.youtube.com/user/yifen9058
【陳儀芬 Instagram】https://www.instagram.com/yifentan
《Why Oh Why》
Demo produced/arranged/mixed/performed by: 陳儀芬
Why Oh Why
曲:陳儀芬
詞:林欣樂
Verse:
話說每一個景點 都有華麗的冒險
那一天 終於發現 苦澀以後的驚艷
Verse 2:
嘿 放不下藍天公園 看看當下的照片
多想念 卻不在身邊
Pre chorus:
一轉眼變成了 朦朧的夏天 遮掩我的視線
世界突然看不見 太陽也不見 全都不見
Chorus:
Come on tell me why oh why oh why
茫茫煙霾 非請自來
灰色地帶 呼吸也無法痛快
好無奈 好無奈 憑什麼這樣對待
Why oh why oh why
藍天不在 白雲不白
我的心海 困著無助的小孩
徹底被打敗 多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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