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女福爾摩斯】－奮不顧身地拯救崖邊的羔羊
（Enola Holmes，2020）
透過「在不對的時代生錯性別」這樣的假設，對於大家耳熟能詳的人物進行顛覆，這似乎也成為了一種「女性主義文學」的傳統套路之一了。
（例如吳爾芙虛構了一個「莎士比亞的妹妹」）
想像一下，一個機智如福爾摩斯的偵探，性別卻是女的，使她不得不面對當時英國種種「重男輕女」的眼光與質疑，使她不得不被「淑女」這樣的社會桎梏給限制時，那這位「女福爾摩斯」該會活得多不快樂？
當然，作為一部大眾向的推理小說改編的商業考量的Netflix電影，【天才少女福爾摩斯】非常討喜，對於我這位沒讀過南希·斯普林格原著的觀眾而言，它確實是部令人耳目一新的輕鬆小品。
首先，導演哈利·布萊德比爾讓女主角Enola（米莉·芭比·布朗飾）時不時打破第四面牆，對著我們說出自己心裡的OS，或偶爾擠個鬼臉，對我來說這是非常聰明的手法。
它成功展現了一個16歲少女心中，那些紛亂的小劇場，心思瑣碎細膩的同時，又單純得十分可愛。
而且，觀眾能很快速地與這位叛逆少女建立認同，每當她吐槽你想吐槽的，或是很俏皮的對你講出她腦中的想法時，你很容易會喜歡上這個機智的女孩。
所以當她一邊躲避壞人，還一邊跟觀眾聊天打屁，碎嘴說著與母親的回憶；或是解釋自己奇裝異服的原因時，我們馬上就知道，她確實有兩把刷子！原來在與暴徒搏鬥時是有留一手的！原來她對社會風俗有著如此入微的觀察！？從而感受到她的鬼靈精與天真。
而且這也正好點出了Enola這個人物，與大偵探福爾摩斯的不同：
在閱讀《福爾摩斯》系列的故事時，讀者很清楚地知道這些案子，對於福爾摩斯而言，是純粹的理性解謎；可是【天才少女福爾摩斯】的Enola卻是為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而與觀眾一起，開心雀躍地展開冒險、勇闖江湖，推理破案什麼的反而還是其次。（所以很多福爾摩斯的書迷十分不爽）
這是近幾年來我看過的西方商業電影中，少數有意義的「性別翻轉」，提出了不同性別為這個「經典偵探」帶來什麼不一樣的可能。
（當然啦，為了搭配劇情，這部電影中的福爾摩斯也沒真的那麼理性、不親切）
再來，不免俗，這部電影肯定還是會有「宣揚女性突破社會框架、獨立自主」的母題，不過非常難得，它的故事鋪陳卻相對沒那麼「教條化」、「口號化」，而且還提出了一些新鮮的觀點。
電影中，對於Enola這個叛逆、出格的少女，大部分的人（以大哥Mycroft為代表）都覺得「妳應該要服從傳統，變成一位淑女！」；或是像福爾摩斯那樣袖手旁觀，反正女生要變怎樣也與他無關。反觀這群福爾摩斯的媽媽呢？正好是這個父權社會的對抗者，想要透過極端手段為女性爭取權益。（注意，事實上，這三方立場都是關心Enola的）
這顯然正代表著當今社會，在女權風潮下的三大勢力：極保守、極激進，和極沒意見。
但經過了和Enola一起冒險追凶、千里尋母，這位年輕女偵探所選擇的，卻是另一條路徑，一條減少流血衝突、降低紛爭對立的人道主義路線：去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一如她年幼時，曾不顧自己安危，想去幫助差點摔下懸崖的綿羊那樣）
所以在【天才少女福爾摩斯】當中，特別強調了人與人之間的互相關心，因為當你更在乎這些「人」的時候，你所在乎的就不會是不近人情的「禮法規範」，你的做法就不會是「兩敗俱傷」衝突，你的選擇更不會是冷眼旁觀。
另外，「年輕男性」在女性議題中的角色，也被這部電影給注意到了。故事有趣的地方，就是這不知好歹的逃家少女，竟然遇到另一個與自己同病相連的逃家少年——富家小帥哥Louis Partridge，來給女福爾摩斯當夥伴！？
（Louis Partridge真的還挺帥的，而且頗有一點提摩西·夏勒梅那種軟爛美男子的魅力）
顯然，在這個追求理想世界的過程當中，不只女性被壓迫，連年輕男性也在與老一輩的權力對抗著。
而要不是咱們的女偵探「初生之犢不畏虎」，毅然決然地出手相助，拯救並收服（？）了志同道合的小帥哥，然後兩人一起並肩作戰，那麼與眾不同、本來註定一生都要be alone的Enola，可能就真的要孤軍奮戰了。
這也是為何，此故事一再地強調「關心他人、伸出援手」這個核心思想。
（反而當編劇偶爾塞入一些「追求自由、做自己」的「女權」口號時，反而還更尷尬、更把女性主義給降低格調的感覺）
另外，不得不來提一下亨利·卡維爾飾演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雖然他那壯漢的身形真的很不「福爾摩斯」，而且還總是皺著眉頭，擺出「超人」、「獵魔士」的那副嚴肅且憂鬱的表情。既不像小勞伯道尼版的幼稚、玩世不恭，也不似康柏拜區版的混蛋、天才怪咖；亨利·卡維爾的福爾摩斯特色非常地不凸出。
但就這麼一秒，僅僅這麼一秒，當福爾摩斯知道自己被妹妹打敗，鎩羽而歸的時後，他既欣慰又自豪地「哈」了一聲。
那洪亮的笑聲，瞬間讓我感受到他的瀟灑，以及對妹妹的疼愛，我馬上對這個角色產生了好感！而且也突然喜歡上這個故事裡，「福爾摩斯是很有感情的人」這樣的設定！
（這不也正好扣回了前述「人都是有感情，都想關心他人」的這個核心思想？）
總而言之，【天才少女福爾摩斯】卻時是一部成功的中型電影，一部讓人看來會很開心的幽默推理劇情片；即便它是在為了系列IP而鋪路，它也是一個非常成功的開頭。我想這甚至是我最期待看到續集的一部Netflix電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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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克福爾摩斯第四季 在 [心得] Sherlock S4 劇評-之三（雷） - 看板EAseries - 批踢踢 ... 的推薦與評價
走向地獄，才能拯救自己：評《新世紀福爾摩斯》第四季（下）
https://www.biosmonthly.com/columnist_topic/8523
五、留在地獄的紅鬍子
我迷路了，
誰來找到我？
我就在老山毛櫸下的地底深處。
要吹起東風了，
快來幫幫我。
16×6，
正是我們要去的深處。
我們還沒有談到，夏洛克為何改寫自己的記憶。
且讓我從華生說起。華生在面對瑪麗死亡的巨大悲傷之下，碎弱地將責任歸諸於夏洛克，
從而離開他身邊，夏洛克因而陷入沈重的毒品成癮的危機。如果夏洛克精神的迷茫直接造
成尤莉絲的歸來，那麼華生的離開就必須放在同一條因果系列中解釋。在瑪麗在生前早已
錄製好的影片裡，她告訴夏洛克：如果我死了，拯救華生。救他的方法，就是讓他來救你
。去死（英文的說法正是 “go to hell”），如果他覺得你需要他，我保證，他會出現。
華生、夏洛克與尤莉絲三人形成一組連動關係。為了讓華生回到身邊，夏洛克必須走向地
獄；因為走向地獄，而與尤莉絲重逢。華生的存在與尤莉絲有深刻的關聯。確實，因為那
迫使夏洛克不得不改寫記憶的事件，同樣也是一位朋友的離開。兒時的尤莉絲為了吸引夏
洛克的注意，好讓他陪自己「玩遊戲」（又是遊戲！），因而把夏洛克扮演「紅鬍子」海
盜的好朋友維特．崔佛（Victor Trevor）藏在深井，但是扮演「黃鬍子」的夏洛克沒能破
解尤莉絲設下的歌謎，只能任憑紅鬍子孤單地死在水井裡。
紅鬍子被尤莉絲關在深深的井裡，紅鬍子被夏洛克遺忘在深深的記憶裡。
曾經，夏洛克是家中最多愁善感的孩子（出自邁考夫之口），臉上帶著暖暖的微笑，有著
不切實際的海盜夢，成日與維特在馬斯格雷夫前的廣場與河邊遊戲。「紅鬍子」遭受的命
運，改變夏洛克的一生，它讓屬於夏洛克童年的那個「黃鬍子」隨著「紅鬍子」埋葬在地
獄深處，從此收起笑容，以反社會人格的智力表演示人。
紅鬍子的離開，鑄成以尤莉絲為名的惡魔，而華生的離開則招喚惡魔歸來。華生，就是「
紅鬍子」的替身，他填補了夏洛克心中的那個空缺。有了華生陪在身邊，夏洛克重新拾起
了鍾愛的「遊戲」，他還不知道，華生的存在一直在勾動著他沈睡已久的惡夢。（《新世
紀福爾摩斯》系列的第一個案子《粉紅色研究》（A Study in Pink）對應了原著小說中的
《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是夏洛克與福爾摩斯真正聲名大噪的第一個案
子）
六、走向地獄，才能拯救自己
嚴格說起來，紅鬍子是在華生出現以前夏洛克唯一的朋友，這就不難想像華生對於夏洛克
的意義。有關劇中兩人密切的情誼，我已不需在此多言，然而就在華生離去的時刻，迎來
了尤莉絲的惡夢，這便強調了「華生」與「紅鬍子」這一組對應關係的存在。在第二集中
，夏洛克對假扮連環殺手女兒的尤莉絲說：「妳知道我為什麼接妳的案子？妳說妳的人生
被一個詞改變。」這句話，反倒是夏洛克人生的一道註腳：「紅鬍子」一詞改變了夏洛克
的一生。
與其說夏洛克走向地獄是為了拯救華生，不如說是拯救自己；因為「紅鬍子」這個詞改變
了他的一生，這是他拯救自己的機會。走向地獄，面對尤莉絲這個惡魔，好讓他把沉睡在
地獄的「黃鬍子」喚醒。找回紅鬍子，其實和喚醒尤莉絲是同一件事。
事實上，隔離尤莉絲的「薛林弗」那座戒備森嚴的碉堡，是夏洛克心靈體的具象化；當夏
洛克穿過長長的走道，乘著電梯來到深深的地底囚牢，正隱喻著他勇敢深入心靈既隱且深
之處。後來的發展我們都清楚，夏洛克、華生與邁考夫接受尤莉絲的「通關」考驗，而那
其實是一場「遊戲」，而且不是別的，正是當年尤莉絲渴望與夏洛克玩的遊戲。
那時，黃鬍子與紅鬍子扮演著海盜，而尤莉絲兀自在周圍玩著一架小飛機；而這次，在薛
林弗這座碉堡中，讓夏洛克不得不玩這個遊戲的正是揚聲器那端傳來的一位小女孩的聲音
。她在乘客盡數昏迷的飛機中獨自一人面對墜落的危機，唯有電話那頭的夏洛克能夠助她
脫離險境。夏洛克遲了數十年，終究要與當年的小尤莉絲破解那道飛機遊戲的關卡。
但是，其實我們在第三集的片頭得知了，最先透過電話跟尤莉絲對話的人是莫里亞蒂（也
正是邁考夫讓莫里亞蒂前往薛林弗與尤莉絲見面，導致一向沉默不語的尤莉絲性情大變，
促成後續的逃脫），那個曾經與夏洛克玩過許多遊戲的人，讓苦無夏洛克陪伴的尤莉絲尋
得自地獄脫逃的出口。細心的觀眾一定記得，莫里亞蒂在劇中現身，總是伴隨著深水、墜
落的事件，就是這股力量把夏洛克拽入記憶的深井中。
所以，那些年與夏洛克為難的莫里亞蒂，正是理解夏洛克人格的第二把鑰匙，這把鑰匙的
另一面是尤莉絲甦醒的關鍵。尤莉絲重啟的這場「通關」的遊戲，象徵夏洛克一步一步走
向自己的真相，走向最深層的記憶。尤莉絲要讓夏洛克明白自己的孤獨，同時夏洛克要借
此接納自己的恐懼。
說到底，東風吹起了，那個可以找到「我」的深處，是尤莉絲與夏洛克共同要去的地方。
而找到尤莉絲的房間，拯救那個即將墜機的小女孩，擁抱她，跟她說沒關係，輕撫她的頭
，跟她說我愛妳，就是夏洛克擁抱惡魔、擁抱東風、擁抱自己的時刻。
最後我將這麼說，《新世紀福爾摩斯》這個系列的改編，是為了在一段時間的蘊積與鋪陳
後，傾盡全力促成第四季的力道。這次傳奇神探想說的同樣是辦案的機敏，只是這「最後
一案」（The Final Problem）是受自己所託──他要穿透自己堅硬的外殼，破解重重的記
憶之謎，找到內在最柔軟的自己。
東風吹來，一切將被帶走，垂萎的將被連根拔起，然而大地終將重生。「東風」一詞其實
化用原著小說中福爾摩斯退休前的最後一個故事〈最後致意〉（“His Last Bow”），那
時福爾摩斯對華生說：「東風要來了，華生。」「我不認為，福爾摩斯，天氣太熱了。」
「東風已起，只是還沒吹到英國，它將寒冷刺骨，但這是上帝的意思，在暴風雨過後，一
切都會更乾淨、美好，強韌的土壤將在陽光下展現。」於是，我們在這裡看到了更完整的
夏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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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季播出後，我聽到身邊不少朋友的讚嘆，但其中也少不了死硬派（hardcore）偵探迷
失望的評語。誠然，經過這篇影評上、中、下三篇的分析，《新世紀福爾摩斯》明顯地從
第三季開始，便與古典推理小說的套路產生差異，整個第四季的情節核心更是溢出了偵探
故事的框架，轉移到人物內心世界的領域。我們彷彿再次回到那個偵探小說正在凝成的時
代，那時不同類型的小說邊界模糊，彼此頗有重疊。
然而，如果我們願意將「偵探故事」的概念鬆綁，也不妨這麼看，這一次，那個棘手的案
件是夏洛克遺失的記憶，兇手是內心封閉著的惡魔，夏洛克仍然要扮演偉大的偵探，但過
程是挖掘心靈的真實。也許從這個角度來說，能稍稍為《新世紀福爾摩斯》帶來更豐富的
意義，看到「新世紀偵探迷」的觀眾心中，一個「新世紀的夏洛克．福爾摩斯」。
我一直都忘不了第四季第二集的尾聲，華生向夏洛克承認瑪麗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錯，又接
著勇敢地坦承他出軌的行為，壓抑良久的罪惡感終於獲得釋放，隨之而來的是止不住的淚
水。此刻我看見無比柔軟的夏洛克，撐起他蒼白而頹喪的身軀，擁抱著華生，說：
「沒關係。」
「才不會沒關係」，華生低頭抽咽。
「對。但事情過去就算了。」
此時，他們是彼此的紅鬍子和黃鬍子，那是夏洛克與華生相當靠近彼此的時刻。
It is what it is，那是我至今聽過最動人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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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tigeryou (118.161.30.137), 02/04/2017 19: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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