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
(有劇情雷)
還記得初次看到丹尼維勒納夫的成名作《烈火焚身》,立刻陷入那個節制、沉穩的罪惡世界,時間已然被沉滯,生命的方舟擱淺,沒有人上岸,沒有人離開,我們在宿命論裡寫下自己的名字。丹尼維勒納夫之後的《怒火邊界》、《私法爭鋒》、《異星入境》以及《銀翼殺手2049》都各自構築出龐大的敘事,支線龐雜,卻又能逐一娓娓道來,緊緊相連的生死,沒有人獲得救贖。
救贖的唯一形式,其實是夢境,也是預言,無論是好是壞,我們都必須領受。
想起大衛林區運用過多口白而失焦的《沙丘魔堡》,建立在2021年的《沙丘》更接近法蘭克赫伯特的虛無意識,古典主義的悲劇史詩、硬核科幻的存在定位再加上政治鬥爭,這不是《星際大戰》或是《星艦迷航記》,而是宇宙神話的創世紀篇章,卡拉丹的濃郁山水,厄拉科斯的黃沙滾滾,再加上為了搭配沙丘,用混凝土堆建的巨型粗野主義建築,《沙丘》的世界就是這樣被構築起來,在那個未來世界,水源是珍貴的資產,香料是珍貴的資產,電影一再運用遠近景交雜,外加光線所造成的陰影,讓我們彷彿也置身在那個日夜未明的世界,心臟隨著漢斯季默的配樂緩慢重擊著。
「留白」是《沙丘》的電影藝術,透過格雷格弗萊瑟的鏡頭,丹尼維勒納夫的節制敘事,還有每個演員不斷特寫的面部表情,都讓電影能夠在這個平鋪直敘的結構當中,跳脫套路的疲憊感,同時在視聽上的細膩質感,帶有一種看似難以接近,實則沉浸其中的觀影體驗。
那麼電影要告訴得我們是什麼?做為一部偏重敘事的電影,連戰爭戲、格鬥戲都在不經修飾的狀態下,讓我們走進這張緩緩張開的地圖,隨著角色的際遇走到下一段故事,我們最為緊密相連的,就是男主角保羅。
保羅(提摩西查勒梅 飾演)頂著一張漂亮且憂鬱的臉,實在很像原作小說當中基因優秀的神選之人,讓他的細膩表情勾動著電影裡的分分秒秒,有時又帶來些許不安感,保羅帶著我們走進眾多家族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們的紛爭,一切沒有終點,如同厄科拉斯的沙漠一樣望似無際,邊界在哪裡?終點在哪裡?我們對於權力,對於情感的追尋,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科幻小說有千百種,但總是能藉由時間、空間的展延及收縮,讓觀者與作者一同探討生存的價值與意義,那就是《沙丘》的創作核心,保羅在面對政治之間的鬥爭,從夢境裡預知一切,恐懼自己成為犧牲品,卻又知道那是必然到來的現實,他知道自己將歷經背叛,所有人都將離開他,他將成為流亡的一員,到後來也只能在沙漠裡坐上飛機,被狂舞不止的沙塵包圍,去體驗死亡的可能感受,然後閉上雙眼。
但這一切呈現得多美。
我夢見了你。
《沙丘》每次一進入夢境,我們就能探見廣袤的世界風景,時間變得輕質化,也或許毫無意義,少數能依存彼此的浪漫,來自於母子之間的伊底帕斯情結,貴族的恐懼與悲傷,對於母親親族的孺慕與嚮往,讓我們能在大軍來犯之際,體會到保羅最渺小的渴望,而他都已經是這個龐大家族的王儲,介於稚嫩與成熟之間的殘酷轉化,表現得特別好。
要如何迎接未來呢?即便那是殘破不堪所不能直視的。《沙丘》在視覺上的雄心壯志,其實才是整個故事的立旨,一如法蘭克赫伯特在文字運用的蒼涼感,電影完美繼承,大衛林區的電影屬於大衛林區,丹尼維勒納夫的《沙丘》卻屬於整個偉大的科幻世代。
無疑的是《沙丘》是視覺上的藝術結晶,沙蟲降臨吞噬一切、光影模糊之間的爭鬥、蒸餾裝與漫天黃沙,每幕都美到讓人心馳神往,也絲毫不浪費任何一個演員,提摩西查勒梅、奧斯卡伊薩克、喬許布洛林都在他們的位置上做到了最好的演出,就連戲分不多的張震、哈維爾巴登、巴帝斯塔以及辛蒂亞也在有限的篇幅中,貢獻了好幾段佳句,傑森摩莫亞也已經證明他不只是「水行俠」,更是一名傑出的演技派明星,但最令我驚喜的應該是蕾貝卡佛格森,這片的母親一角,是她從影以來最好的演出。
這是一則古典英雄的成長之路,悲傷卻沉穩,置身在一個我們可能想及的未來世界當中,無論是美術、配樂、演員以及攝影,都盡全力做到完美的極限,這是我們必須在現今串流世代,還必須進電影院體驗大銀幕觀感的原因,就像《阿拉伯的勞倫斯》、《現代啟示錄》還有《2001太空漫遊》一樣。
華納兄弟台灣
#dune
#沙丘
同時也有17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2萬的網紅朱學恒的阿宅萬事通事務所,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當過兵的翁履中教授說,美國希望台灣做到三件事要證明你有意願防衛自己 第一、GDP3%的軍購 你要買到才證明你有防衛自己的誠意,目前已經史上最高,但還是只有2.4% 第二、後備軍人系統要做到像是美國國民兵一樣能戰敢戰隨時戰 第三、恢復徵兵制 阿富汗這件事情 對於美國人很驚訝的是 都已經準備那麼久...
大衛像在哪裡 在 V媽教室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 V媽碎碎唸 】我只是把困在石頭裡的大衛釋放出來了
以前剛開始進體制內小學當老師、自己還沒有小孩的時候,遇上學習態度不佳、生活自理能力很差的學生,總會覺得為什麼在家的時候那麼長,家長怎麼沒有好好教?有一次發現小五學生不會綁垃圾袋、丟垃圾時仙女散花滿天飛,整個大傻眼,當天給孩子的回家作業就是學習倒垃圾。以前總覺得,孩子就是家庭教育百分百的照妖鏡,孩子在學校如何地展現可以說就是家長的成績單,而在學校,就是調整人際關係與社交領域的範圍、以及智育上的學習。以上,是我在還沒有生孩子前的想法......
我有兩個孩子,家庭教養方式是相同的、我和先生在理念上大致上也是一致的,但孩子們在本質上、個性上、學習方式上、言語理解上.....有很大很大的不同!極大的不同!也因此,我開始打從心底堅信每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的遇見,即使在同一家庭,教養方式不偏倚,每個生命與天俱來的特質、吸收到的內容就是那麼的獨特與不同。以上,是我生了兩個孩子以後的想法......
在學校裡有些生獨子或獨女的同事,偶爾會唸一下學生「搞不懂這爸媽怎麼教的」,我會無奈的笑了一下、尷尬的說:「相信我,你生一個的時候你會以為你可以像上帝一樣,完全把一個生命個體形塑出來,你會以為所有學生都是這樣被家庭完全影響長大的;但你生兩個甚至更多以後,你會發現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樣子和藍圖,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要負責守衛小苗、適時修剪、看情況澆點水施點肥,看看這土壤適不適合他,偶爾對他的夢想煽風點火一下,當個稱職園丁!相信我,這些小孩的爸媽也搞不懂他們怎麼教出這些小孩的?!」
正男從小就是一個偏理工的直男,言語發展很慢、五歲還很臭奶呆,但可以感覺他邏輯數理、語言規則學習等等非常清楚有條理,也可以感受到他對理工機械的興趣。大約在四五歲時,就很主動想學認字,當老師的我清楚地知到這個年紀過早不能教,且我跟爸爸都忙,小小年紀的正男看到爸媽在智育上都不理他,就開始有憂患意識,走在路上拼命的口齒不清的問:「把拔,那個怎麼唸!」「馬麻,這個怎麼唸!」雖然我們還是避免讓他過早接觸知識,但孩子主動問,你總不能視若無睹,只好不主動、他問一個我們說一個的應付下去,所以就這樣,在正男大班時,走在路上招牌的字,七成都可以唸出來。記得在他小四時,我在檢查他的數學應用題學習單作業,一整面的應用題只有答案、沒有運算過程,我以為他抄同學的答案,於是一題一題問他怎麼想的,才知道他在腦袋瓜裡已清楚的跑過所有流程、他只是把答案寫出來而已。因為有此發現,我開始需要他跟我講解,當時我花很多時間陪伴他「努力表達出腦袋的流程」,這個歷程對他來說很艱辛,但對正男來說很需要練習溝通。 記得當時很多同事總以為我教他很多,其實他太敏銳、會推敲,因此他是「主動吸收」很多、而不是「被教」很多。當時身為他的阿母實在有苦難言,不過沒關係,幸好........有阿妮!
阿妮從小就是個偏圖像思考、情感豐富的夢幻女孩,言語發展較快,且可以感覺她在藝術方面、言語表達部分很有她自己的特質(老粉絲們應該都有看過阿妮畫的L夾吧)。相較於哥哥在智育上的清楚認知,妮妮則是完全相反的展現,在認字上很無所謂,多一撇少一撇都可以,小二時大字不識幾個,數學減法運算時堅持不借位,她的理由是,「沒有錢就不要花啊!不用跟別人借啦!」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孩,不只在認字部分要用許多的象形圖像來幫助記憶,在數學解題部分也想像力大開!例如講約分聽不懂、講數字減肥才開心聽懂; 小數點乘法一直搞不懂點點要放哪裡,跟她畫出小不點精靈才開始開心算數學....太多太多這有趣的歷程,讓同事們知道,我們在家其實完全沒有提早超前部署教小孩抽象知識,而是每個生命有他自己的發展速度與藍圖規劃。我們在旁邊做的,真的就是對每個生命的樣貌保持有興趣、開放、好奇的心,在一旁看著守護著、陪伴著支持著,如此而已。
一開始會以為孩子像泥塑般會被爸媽、被老師好好塑形出來
其實...
每塊土的質地、天使製作土初時就設定好的生命藍圖會大大影響形塑樣子
就像,
米開朗基羅說:我只是把困在石頭裡的大衛釋放出來了
身為一個日夜守護生命的園丁
很榮耀能與這些生命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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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像在哪裡 在 無待堂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擬真蛇】
(2020 年 1 月)
等待救援的第一百五十天,董問在睡夢中醒來。她被一個長髮及肩的男人環抱著。感覺她的動作,男人低聲問:「不多睡一會?」她只是搖頭,感官還在那個緩緩而未完全滑走的夢中。在夢裡她是一個軍人,在天色永遠沒有陽光的一片鐵色泥土上,她和一群蒙面的戰士一起。那些人穿著合金製造的加強支架,像外露的骨骼,一群金屬的死神。
在夢中她下令投擲一系列的小型核武器,飛彈在半空中化為星晨,將眼前的城市完全吞噬,接下來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衝擊波,將附近他們附近的樹木和泥土完全捲起,但他們迎風而立,巍然不動,在夢中她知道,他們穿著的東西有保護功能。「董長官,任務完成。」她聽到一把電子的聲音這樣匯報,她本來要回應,但她醒了。
那個長髮的俊美男人貶了貶眼,問道:「沒事吧?」她還是沒回應,赤裸地微笑起床,眼前這座總統套房,有巨大的落地玻璃,加洲的陽光和海水味飄進來,照出了男人的臉,那是二十五歲左右時期的木村拓哉,那是一個古老的男人,資料上說他是幾百年前日本一個受歡迎的藝人。董問其實不知道他是誰,也沒看過他的戲,但這次選擇了他。她打斷了自己的惘然,開始穿起衣服,半裸著。赤裸的男人在床上半身坐起來,「妳好了嗎?」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沒有看鏡子中的他,應道:「是的,我好了。」然後伸手去按化妝檯的一個紅色按鈕,木村的聲音傳來,這次有點不一樣:「謝謝惠顧,希望下次再能見到妳。」
她又醒來了,這次是在一個醜陋的、只有一百尺的鋼鐵小房間之中。她正襟危坐著,睜開了眼,順手便將自己頭上的兩個指頭般大小的水滴型裝置脫下,推開門,外面有一個金色的落後型號的機械人等待著,它問:「還滿意嗎?」她伸出手,對方用一個儀器掃描了她的脈搏位置,叮一聲,機械人說:「感謝妳的惠顧。」正要走的時候,走廊上有兩個女人走過,她們一邊閒聊著:「……湯告魯斯?太矮了點……妳的品味會不會太古老了點?」董問等她們離開之後也跟著離去。外面已經是黃昏,她在名為「第六天」的「網絡體驗區」竟花了一天一夜,身邊充滿賭錢的男人、賣春的男人和女人以及不知道是生化人還是機械人的東西。最近城市突然多了很多人聚集,但董問不知道他們在爭取甚麼。
她身穿一襲緊身黑色功能服,像個瘦削的男人。這是富單那城的核心區域,她熟悉地找到回家的路,稍為遠離一下這種令人不悉的人多環境。在富單那城的第三環區域的一座老屋子,她走上樓梯,在中途又踩扁了一個階梯,但她沒有打算建築住在這裡的人修理它。二樓的一個單位是沒有鎖的,她將雙手收在袖子中,溫暖著自己,走進去。在雜亂的老董相機之間,有一個正在擦拭鏡頭的中年男人,他以為有客人來,但看見是董問,他微笑並繼續刷拭那個不值甚麼錢的小鏡頭。單位是昏暗的,只有大衛在檯台的小台燈之中閃耀著。
「回來了?」他帶著笑意繼續擦拭著。董問在一張不太乾淨的小沙發坐下,放下黑色的手袋,她的內心好像被蛇捆綁著,她嘆氣,然後說:「大衛,我有點事要跟你說。」大衛停的手停下了半晌,並繼續,他回道:「是的,妳可以說任何想說的。」她不敢望他,這好像一齣排演過很久的戲,在每次她離開的時候,都會演出的戲。雖然每次都有一點不一樣,但每次的終點都是一樣。
「大衛,我感到我需要離開。」
「去哪裡呢?」
「你一直以來對我很好,我也過得很安心。」她說。
「我沒有問這個,但很高興妳這樣說。」他放下了鏡頭,裝好鏡頭,並繼續用抹布抹另一個。
「但是我不想這樣下去,我必須跟你說,我感到安心,但那不是開心。」她望著自己的鞋尖說。
大衛的聲音傳來:「妳的意思是……?」
「你不問我去了哪裡?」她問。
「妳想告訴我,妳自然會告訴我。」他的語氣仍然溫柔。
「我去了中央區的『網絡體驗區』,我一直留在那裡。」她說。
大衛沉默的時候,董問繼續說:「你知道……」大衛打斷了她:「我知道,那你開心嗎?」
「老實說,是的,我感到高興,我不知道自己花了那麼多時間。我留連忘返。」她說。她望他,他的表情還是一如以往的溫和,一種屬於生化改造的溫和,他們好像都不發脾氣,即使在應該發脾氣的時候。他們是基因改造,來應付服務行業的品種。
「所以妳是不能在這裡找到甚麼?而在VR裡找到?」
「對不起,大衛。你沒有做錯甚麼,只是我,只是我行不通。」她說,但同時聽到一樓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大衛放下他的活兒,對她說:「我知道,我感覺到,若果我說我尊重妳任何決定,妳會覺得我沒愛過妳嗎?請不要這樣想,我愛過妳,這一刻也是,雖然生氣的時候也很多。」
大衛突然聽到董問的聲音:「等一下……」她的身影已經飄到門邊,門打開了,附著的門鈴響起來,三個蒙面的黑影進來,大衛只見到一陣紅色藍色的雷射光大作,似乎看到董問從後偷襲了其中一個,用手肘打掉了其中一把槍,在半空中搶走了,並迅速射死了其中兩個,剩下的一人並沒有被嚇倒,一槍打中了大衛的心臟,他的胸中有一個高溫融化的空洞,他倒下來。
槍客拋掉激光步槍,十把小刀從雙拳的位置伸出,董問手上的步槍,像洋蔥一樣應聲被斬成三片。那一刻她的雙手閒著,便猛力朝對方胸口一踢,對方飛彈而出,撞到一堆玻璃櫃,將精心擺放的古董相機和玻璃碎撞得一塌糊塗。蒙面客正要動彈,已看到對方已經趨至,兩把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螺絲批已經重重插入他的雙眼,衝力之大令頭骨也抖動了一下,血從眼框噴灑出來,卻是銀色的機油。
蒙面客在玻璃碎和相機中頹然倒下,董問離開刺客,回到大衛身邊,他還未死透,被扶起一半,又轉醒了過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她回應的聲音乾硬而短促:「說吧。」她想起戰場的歲月,在那些場域,每個人都是這樣說話,因為巨大的壓力和死亡的陰影。
「我是『存儲點』的守門人……抱歉,我一直沒有告訴妳。」大衛說。她說不出話來,一向清醒的頭腦也瞬間不能反應。「但……我是一直等著救援……」
大衛繼續緩慢地說:「但妳不知道『儲存點』在哪裡,妳不知道我就是那個守門人。我知道你想回去『真實世界』,但只是我自私,我沒有履行職責,我被發現了,隨便一方遲早都會來……他們會重置『儲存點』……」
董問看著三個死去的刺客,問道:「所以他們是歐盟的援軍?」但看起來不像,歐盟派進來的多數會是真人,而不是機械人或生化人。
她發現自己竟然在哭,眼淚滴在她握緊了大衛左手的手背上。「不……」大衛說:「相反……」然後他失去了意識,在檯燈之下,像那些報廢的相機一樣。
董問安放好他,聽到更多的腳步聲,這些人沉重的腳步魚貫而進,滿戴了整座大廈,地下,一樓,很快到二樓。然後有十個蒙面人走進來包圍她,她手無寸鐵,她看了看唯一的窗房。一個男人的聲音飄來:「外面有狙擊手,不要作這個打算哦。」一個沒有穿戰鬥服而是功能服、戴著飛行員樣式護目鏡的二洲人最後才進來,跟她維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在這裡她不可能發難脅持他。
「是的,千萬不要以為可以像演戲或演VR一樣,而且我們不想殺死妳,反正妳也殺了我們三個人,董上校。」那個男人說。
董問沒有回應。
「我叫羽田,我是歐盟的救援人。」男人自我介紹。
「甚麼?」
「是有點驚訝吧?我們是自己人,所以不要舉槍,大家放下槍吧,我是外交官,不習慣這種場面。」名叫羽田的男人說,十個蒙面男人聽他的話,放下了槍。羽田親切地微笑,站前了一步:「董上校,妳等待了一百五十天,是嗎?」羽田一邊讀取護目鏡的資料,一邊散發出「我知道了一切」的氣場。
「你有代碼嗎?」她問。
羽田說:「很抱歉要告訴妳,妳的直屬上司約書亞剛剛在美洲戰場戰死,在現實世界的時間大約只是兩日前,但這裡有時差,所以就這樣了。」
「要是這樣,你期望我相信你是部隊的人?」
羽田拉高護目鏡,笑了起來:「妳不用選擇,因為妳沒有選擇,妳看我們已經包圍了這裡,但我們不是來動刀動槍,考慮到長期在VR裡的人可能有一種網絡精神病,他們可能會……抵抗……真實世界的人,所以我們帶備了一些必要防護。一般人就不怕了,但妳是殺人如麻的嘛,所以我們只能如此。」
羽田瞄瞄董問身後的大衛,說道:「這位先生的死,Nothing personal,我相信妳這種軍階的人會理解。這個生化人其實就是這個世界的儲存點守門人,但正如他剛才所說,他產生了自我意識,開始拒絕協助人類進行掃描和『解鎖』,所以這只是剛剛好。我們沒猜到他竟然和妳發生了……感情關係,這真是不幸。」
她過了良久才能回答,她有一種回到戰場的感覺,但卻不是慣常的戰場,她暫且放下了雜念,回道:「所以?」
「所以我們來帶妳回家,上校。」羽田張開雙臂:「真實世界在等著妳呢。」
「但儲存點已經不在了,要重置吧?」她說。
「沒錯,重置是隨機的,但我們已經計算到位置,所以我們現在就走,外面除了狙擊手,還有直升機。」
在飛得似乎接近雲層的直升機上,羽田先生抽著煙,她坐在他對面,沒有碰過咖啡或者煙草,她坐得很畢直,臉上沒有表情。她不喜歡羽田先生,他的嬉皮笑臉像個不確定的小丑幻影,好像一個面具。她的目光拋到機外,夕陽早就消失了,星星隱約地閃動,直升機正向富單那城的外圍廢棄區飛去。這片夜景是美麗的,很難相信這些都是虛假,是電子運算的結果,不過她想到木村拓哉的臉孔和身體,還有他的動作……也許那不是真,但反應卻是真實。即使是真實世界中的人類,痛和喜悅都只是大腦裡的一種化學反應。
她突然問:「你提過的網絡精神病,是甚麼?」羽田答:「一種心理疾病吧,在VR渡過的時間越長,就越可能出現分不清楚,即使回到真實世界是他們的初衷,到後來也會出現抵抗情況。這是從東協深層獲得的情報,可別說出去了。」
「所以你們是不知道,部隊也不知道?」
「我們沒有第一手資料。」羽田說:「VR聯網出現大停電而自我封鎖的個案,0005MK2還是第一次,那是東亞協同體的城市,災難是他們的,但他們也多了很多研究資料,我們只能靠線人提供。現時我們知道,約有七百萬人迷失在0005MK2,在斷電前一刻,系統基於自我保護,切斷外部連線,系統變成內聯網,而絕大部份人的記憶串流也被修改,大部份人失去真實世界的記憶,他們以為這個世界就是真實世界。只有極少數像董上校的,很快就恢復記憶,所以東亞協同體的救援,其實也是遣返政策,因為很多人以為東協派出的救援隊是恐怖份子,他們在這裡樂而忘返,不想『回歸』真實世界呢。」
董問的眼光繼續流連在雲層和星光之中,她想,在真實世界不會看到這些吧?雲層已經被核戰所吹起的輻射層掩蓋。在真實世界要看到星光是奢侈的,就像找到一個有正常生育能力的人類,都不容易。而在這裡,這虛幻的世界卻是充滿生機。
「大停電為何會發生?」她問。
羽田頓了頓,笑容收斂成微笑,然後答:「東亞協同體的官方說法,斷電是因為一宗針對『聖士提反城』的恐怖襲擊,核電廠,妳知道……」
「我在進來之前,記得東協國防軍說要進駐聖士提反城,令她『回歸祖國』,這事和恐怖襲擊有關?」
羽田說:「我們的官方答案是,不知道。當然我們是反對他們單方面改變聖城的現狀,本來我軍也是要反制的,但東協軍動員不久,聖城就發生這種特大災難,所以兩國的軍事對抗就沒有蔓延到那裡。至於是誰做的,我們並不會猜測,反正東協地區不滿政府的聲音也有很多,有分離主義、有恐怖主義、有反對VR發展的真實主義者……當然東協方面也有聲音指是我們策動,但這是七百萬人的屠殺,很大的指控哦。全城的人現在幾乎都假死狀態了,等於消滅了一個城市,當然連同我們派去『工作』的閣下也一樣受到連累。」
「我不認為那是一種病。」董問突然說。
「抱歉,妳說甚麼?」
「不想回歸真實世界。」她說。
「因為他們不知道外頭有一個真實的世界。」
「真實世界卻不一定是好。」
「這是個很老的問題了。」羽田笑說:「妳當然也說得對,外頭也有討論,是否應容他們永久滯留在這裡,不也是一個處置方案嗎?要在0005MK2裡逐個人帶到存儲點救援七百萬,還是繼續供電,就能維護0005MK2的封閉運作,那麼他們就不會死,只是在另一個時空活著。」
「不過他們就不能控制聖士提反城,不能生產,不能交稅,東協不想付再造一個資訊和金融中心的代價。」
「對,妳很懂得這個現實。」羽田說:「所以在這一秒,東協都在救援,主要都是先救他們培育的代理人、政治軍事經濟菁英,這也是他們控制聖城的一種方法。他們大多數人都很想繼續活在這裡,而不是外面。而我們閒得多,只是救援滲透到那裡的極少數人,例如上校妳。所以我私下想問妳一個問題,妳也不想回去嗎?」
她沉默下來,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此句之前的所有話都不是重點,只有這個「私下」的問題才是重點。直升機開始下降,那是富單那城的垃圾堆填區,只有巨型機械人日夜推填,沒有人煙的地方。不知為何堆填區中心有一間小鐵屋,也許儲存點就在裡面。
他們下去,直升機就馬上離開,只剩下董問、羽田和他的幾個隨從。「董上校,剛才的問題妳有答案嗎?」
「你是說想不想回去?」她問。對方稱是,那些隨從雖然沒有罷出威脅狀,但還是全副武裝,而她還是手無寸鐵。
「回去軍中匯報,那是我的職責,這與我個人想不想沒有關,像你所說,nothing personal。」
羽田望著她的臉問:「但如果是妳個人的想法?」
「我可以理解他們,就像在一個夢中,醒過來是好,但不醒來,不也是個歸處嗎?只是我不知道究竟七百萬人一起反對回歸,能否反過來影響真實世界……他們可以截斷電源,屠殺這七百萬人,但他們會死在夢中,而不是作為一個東協人而死,而是以富單那城的市民身份而死,那對他們來說才是真實。」
羽田聽完後深思了一陣,然後說:「謝謝妳,好了,我們往前……」此時有另一架直昇機很快地飛過,那不是直昇擊,那是無人機,它們在黑暗中發出了幾下紅光,羽田手下的頭顱就被甚麼炸開了,在混亂中,羽田看到一個黑暗快速貼近自己,然後突然看到背後的景象:隨從正向無人機射擊,但一個又一個的頭顱被小型炸彈炸開,然後倒下,為甚麼呢?因為他的頭顱被扭轉了180度,然後他眼前一黑,倒在董問的旁邊。她望著這些無人機攻擊完他們之後,就沒有回頭地飛走,沒入無盡的星空之中。「為甚麼……」羽田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說了這句話。
「Totally personal,只是因為大衛。」她說,然後便進入了那間小鐵屋,那是一個容量就像網絡體驗館的小個室,裡面有一個穿土色披風、純白東方服飾的十二三歲少年,像個少年的僧侶。這應該就是新的儲存點守門人。
「你是儲存點,是打算送我回去的嗎?」
少年開口說話,是一個聲音未變的少年,語氣卻是成年人的:「儲存點已經由我方重新控制,我只是個嚮導程式,現時駐守在這裡,剛才控制無人機的也是我。妳的事情我們都清楚,而妳不清楚脅持妳的人,他們不是妳的盟友,雖然要說的話,那些人跟我們還親點……離題了,不過我只能說,看到妳最後殺掉那個人,還是挺驚訝。」
董問盤坐下來,就像對方一樣。「先搞清楚。你是哪方的人?程式?」少年說:「我只是個程式,所以妳無法威脅我甚麼,妳不能像殺死那個男人一樣殺掉我。回到妳的問題:我是東協製造的軍事嚮導程式。」
董問點頭,這少年的感覺就像大衛,但少年緊跟自己程序和目標,大衛的人味太多,終於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雖然並不是非人類的消滅,究竟算不算是死亡,她不清楚。雖然她流淚,但她不知道那是因為寄托了感情還是因為甚麼。也許大衛看到自己收集的老董相機櫃毀於一旦,也會哭,那是愛嗎?
少年的話精準而沒有多餘,不透露更多。如果他是東協軍的東西,那麼儲存點原先原來不在需要遣反七百萬人的東協軍手上。她進一步問:「為甚麼你要殺掉那些男人?」
少年問:「那為甚麼妳殺掉那個男人?」
「我會回答你,這可以換到你回答我的問題嗎?」她問。
少年說:「可以。」你
「因為那男人殺了我……一個認識的人。」
「所以是復仇,單純的。」少年說,並續道:「回答妳的問題:他們是已經叛變的我軍成員,而上級已下達了格殺令。」
董問沉默下來,這麼下來她也有點搞不懂情況。但她在想如何跟這個應該不會透露過多事情的程式對話。
「剛才的人,是東協軍的叛變成員。」她說。
「沒錯。身份已經通過人面識別確定。」
「他們不是歐盟的人?」她又問。
「不是。」少年說。
「這些東協叛軍為何要假扮歐盟的人?」她問。
少年沉默了一下,說道:「透露這些人的資料,超出了我的權限,透露否決。」
董問知道問不出甚麼,而儲存點亦已不在此處,便轉身離開。在小鐵屋外面,幾具屍體還在原地。她徹底搜了羽田的身,並沒有找到任何身份辯識的東西,於是割了他的皮下晶片,正要回頭的時候,無人機已經包圍了她。少年緩緩地走出來,說道:「根據我國法律,妳是發現的敵軍人員,我要將妳移送上級。」
她問:「我不會抵抗,但我打算交換一下條件,有沒有興趣?」
「先說說。」少年說。
「我希望知道這些叛變軍人的底細,他們有可能知道歐盟軍的事情,我希望你們將這些屍體的分析報告跟我交換,而作為交換,我會將我們在聖士提反城在做甚麼事,告訴你們。」
少年沉默了一陣,問道:「妳是指貴國在聖士提反城的滲透活動。」
「我只可以保證,我自己的那部份。因為我的上級已經陣亡,所以我已經斷線,只有自己的部份。」少年說:「等一等。」他的雙眼轉為腥紅色,眼睛失去了焦點,兩分鐘之後,眼睛轉回正常,他說:「已經溝通過,我們會照樣將妳捉拿,關於間諜網的事情我們還會自己查。」
她嘆氣:「等一下……聽聽另一個提案,我會透露更多的事情:剛才這些人以歐盟軍的名義接觸我,雖然不知是甚麼理由,但他們其實是你們的人,而且還是叛軍,所以外面的幾個人死了之後,他們的伙伴也會調查並且找到我,只要你們等著,就可能接觸甚至抓到他們。所以你們只要不在這裡抓我,就可以找到叛軍的情報。」
少年又運算了一陣,然後答:「上層表示可以,但我們會密切監察,妳逃不掉,0005MK2是我國的伸延領土,所以不要抵抗。妳應該回到自己的住處,等待叛軍的接觸。」談好條件之後,董問離開了鐵屋,搭乘了往返堆填區和城市的維修機械車隊回去。在這裡她沒有家,但在真實世界也似乎沒有。她回到大衛的相機鋪,這家生意不算好的古董店叫作百家姓,大衛曾經跟她說,那是他從一個老人手上頂手的。
她僱用了打掃機械人將三個刺客的屍體扔去機械人墳場,至於大衛則埋在三環區的地下墳場。雖然真實世界的人聲稱這一切都是電子運算的感官結果,但埋葬愛人的感覺似乎也一樣,分不出來,至少她在真實世界沒有埋葬過人。三環區的地下墳場是一個模仿巴黎地下的地方,出來的時候還下起了毛毛雨,天色就像核戰之後的天空那樣灰暗。
等待救援的第二百零五日,富單那城爆發了一場內戰。反對VR發展的群族和支持限制發展的群眾,在立法局前爆發衝突。附近的扯皮條說,雙方都有人進入商業區搶略,鎮壓機器人進入封鎖了現場並進行抓捕。
滿臉毒瘡的扯皮條抽著煙問:「妳怎麼看呢?妳支持還是反對?」董問回應:「是關於VR的嗎?」對方說:「是啦,我的女孩都沉迷和VR男人做愛,都不工作了,我個人是有點反感。」
董問笑道:「你不是也吸毒嗎?」扯皮條假怒,然後又笑起來:「人人都有想要逃避的東西。但我還是養著她們啊。」董問突然說:「如果我跟你說,這個世界才是VR,你只是在這裡沉睡著,沒有事情是真的,你在外面有一個真實的人生,那你還會繼續嗎?」
「他媽的,妳也吸藥太多了嗎?……但怎麼說呢,老子才不管甚麼是真甚麼是假,老子還有一堆帳單要交,有一堆馬子要養,這裡是VR,麻煩的事情還是一樣,畢竟VR還是設定得跟真的一樣吧?」
董問想,的確是一樣的,在真實世界有反對VR的人,因為所有人最終沉迷進去,去找新的世界,就像哥倫布找到真的世界、歐洲人進入美洲一樣。「嘿嘿嘿……」扯皮條笑著問:「如果這些鬼話成立,那麼我也可以說,我才是來自真的世界,妳才是VR中的程式,妳以為是真人,也是設定出來啦,你在真正世界的記憶都是人造的,就像我隨時也可以找人植入一些我自己喜歡的記憶,也可以刪除不喜歡的。」
她的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微笑跟他道別:「也有可能的,但你也說得對,我還是要吃飯或做其他事,再見。」
在三環區的一間水泥酒吧,她坐下點了一杯咖啡。最近發現這間酒吧也張貼了支持VR發展的海報,支持的理由似乎是:進入和建立自己的世界,是每個人的自由和人權。明明沒有人進來,但有一個穿休閒黑色西裝、茶色墨鏡的男人進佔了她面前的位置。「我們觀察了很久,妳不能隨意提到這個問題。」
這些人監視她已經一陣子,一開始有點不習慣,但日子久了還是可以習慣。畢竟她是軍人,在一個巨大的監控網絡中生活,在這裡,所謂的0005MK2,即使是被少許人監視著,似乎已經是最接近自由。
「為甚麼呢?他們才不會相信。你們不是想他們醒來,回到真實世界嗎?」她透露出一點抵抗的意思。
「不是用這種方式。」那男人說:「他們需要在我們的監護下才能回去,否則太多的覺醒只會造成騷動。這裡的人為了是否容納發展VR,已經進入內戰。」很不幸,VR已經封閉運作,裡面的設定都不能更改,只能任由自己獨立地發展,外面的人不能大刀闊斧地改變這裡的人和程式的行為。那個男人脫下墨鏡,她發現對方的雙眼是兩條細細的線,暗黃色,像恐龍或者蛇的眼睛。
她醒來了,才發現自己在百家姓睡著了,瞬間之後,她發現客廳中有人,但不是慣常監視她的人。她從內堂走出去,沒有一個沒有部隊保護的老人,他穿著老式的休閒西裝,高而瘦削,一種像藍球員般的高度,皮膚死灰的,好像患著病。他已經在檯店前的椅子坐下,撐扶著一條手仗,上面鑲著紅寶石和一條銀色的蛇,好像一具來自舊世界的文物,在那個年代,還有真正的金屬和寶石。
「應該是大衛的。」老人看到她的時候說。
「你是客人嗎?」她說:「抱歉,大衛已經過世了。」
老人沉默了一陣,他打開檯燈,將自己沐浴於微光和飛舞的塵埃中。「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羽田先生的事。」
好一陣子,董問才搞得清楚眼下的事情。就像上一次,她望了望窗戶,但上次她是想逃走,但現在她不需要逃走。對方只是一個老人,而且外面也沒有人包圍。但不知為何她有想逃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據說妳跟東協的人達成了甚麼協議。」老人說:「但妳殺死羽田,只是純粹因為大衛的事情吧?妳看來是這種單純的女孩。」雖然對方應該是來自己的麻煩,但不知為何她也跟對方說起了幾句真心話:「單純是個褒義詞,我靠著不單純活到今日,我本來會淪為東協的階下囚,但我讓自己成為誘餌。這位不知甚麼先生,你最好快點走,因為東協的人在監視我,他們很快就會找到你。」
老人笑,似乎毫不擔心:「所以……你自由的成為一條誘餌,才能回到江裡自由暢游嗎?我本來有點因為樣子而喜歡妳,現在我更喜歡妳了,因為我們不也是如此嗎?我們來到這裡,才知道甚麼是自由,但我們的生命背後,只是連著一條電線,基本上是這樣。自由很虛無,很愉快,但也很容易斷線。」
董問一時間有點迷惑,說不出話來。
「你認識大衛?」很久之後,她才打破沉默。
「認識,這裡是我送給他的。」
「是你?」她問,忽然記起大衛說過是一個老人。
「大衛是通往真實世界的船夫,也是我來到這裡之後最初認識的一批人。」老人閒話起來:「大衛的職責是做儲存點的守門人,但他最後開始討厭自己的天命。這件事,東協的人就不明白了,但守門人的工作,就是自我消滅,他的工作是淘空這個夢幻世界,但他也是這世界的一份子。如果你知道外頭有一個真實世界,那你現在的生命又算是甚麼呢?你永遠都是那個真實的撲人,那個真實永遠在敵意的包圍你、否定你。而且現實來說,那個世界一點也不好,所以他慢慢就不喜歡這個設定了,之後我就找了這個地方,讓他把自己藏起來。」
「這不也符合你的路線嗎?你們不只反對真實的世界,更不想其他人覺醒。」
「妳認為那算覺醒嗎?在這個世界,也許只有我們這些極少數的人,知道外頭有另一個世界,有誰人比我們更覺醒呢?但外頭的真實世界是甚麼呢?那是一個生態已經超過了毀滅臨界點、全面戰爭、人口越來越少的地方,而且大家都更愛置身於各種的電子夢……但最終人類已經發現,自己從哪裡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一刻在哪裡。在電子的空間,我們保留了人類最繁榮的時光,可以發展各種文明,就像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這裡的設定是全面戰爭之前的世界,那是最好的世界。」
「所以你們才不想回去?」她問。
「他們叫我們走私者。」老人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輕藐的:「但在我看來,他們才是走私進這裡的人。他們叫我們做恐怖份子,但他們對這個世界來說才是恐怖份子。」
「這位先生,你的肉身在哪裡?」她問。
「我叫史力克。」老人補充。
「S-N-A-K-E,蛇先生。」她試著激怒他,不知為何董問覺得對方應該是敵對者,她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有些人這樣叫我,我也挺喜歡。」史力克老人說:「總而言之,這裡已經自我封鎖起來,有入無出,但就像天堂一樣。大衛是後門唯一設定的儲存點,東協和歐盟的人都滲透進來,我們是第一批滲透者,但發現這裡才是我們的應許之地。這兩班人都想爭奪他啊,東協想借助他,救回自己在聖士提反城的代理人權貴,歐盟則想殺死他,讓系統重置,拉長聖士提反城東協勢力的復興過程。但我們更厲害,我們將大衛藏起來,這也是他的意願。」
「但你們殺了大衛。」
「因為東協最終找到了他,所以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因為妳只知道富單那城是0005MK2的存儲點所在,所以妳來到這裡等待救援,卻不知道大衛就是存儲點,大衛則為了你而留下來,不聽我們的勸告定期轉換場所,也許這就是東協找到他的原因之一。」
「你說得很像為了自己開脫,把事情說成是我的關係。」董問說。
「沒有,這是戰爭,就像妳也殺人,為了自己,為了國家。」史力克說:「我是最尊重自由意志的,即使大衛只是活於這個系統,並不是真實的東西,就像鬼魂……但他的意志,我們沒有不當一回事,包括我現在對妳那麼好,都是因為他請求。本來妳殺了羽田,我應該做點甚麼報復才對。」
董問記得在直昇機上,羽田問了她是否想回去「真實世界」,那似乎是蛇先生的意思。
「羽田說自己是歐盟的救援,其實不是。」董問說:「但我知道歐盟不會派人來救我,所以我知道羽田一定是其他人。」
「妳很清楚自己為甚麼人效力嘛。」老人敲了敲手仗:「現時妳還想回去嗎?」
她搖頭。「我不是認同你們的理念,我是回不了去。歐盟知道我跟東協合作,不會對我太好;而你們是甚麼,你們是前東協軍,也好不上多少,總之,我滯留在這裡了,情況是這樣吧?」
老人補充:「是永久滯留。不過,真實世界的人不也永久滯留在真實世界嗎?我不知道我們跟他們有甚麼分別。他們看輕我們,總是要否定我們,但我們也可以用同一個理由否定他。在我們以外的人都是虛幻。聽起來有點傲慢?但自由的感覺不錯就是了。」
老人只是說了很長的話,並且以「大衛想妳過得好」強行留下了一個通訊代碼,就徑自離開,沒有戰鬥,沒有人傷亡。自那天起監視她的人,好像就消失了,之後她發現蛇先生的人有參與在富單那城的示威之中,一群用蛇來做文宣吉祥物的人在電視上、網絡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總是覺得那是蛇先生隱秘地顯露自己。他們是反對VR發展的,這有點諷刺,但在現實政治也不太奇怪,好像革命的人在成功之後會反對革命。如果在這個世界發展VR,這裡也會出現另一個客人比主人大的情況,然後另一個蛇先生就會出現。
有一次董問也參加了抗爭,也受了傷,但不是因為她反對VR,只是因為想嘗試一下受傷。她真的這樣直言,以致那些在現場認識的人,因此認為她是個有情緒病想自毀的女孩。但在那場抗爭中,很多人某程度上也是在自毀,但那也是超級真實的東西。受了傷,會痛楚。
董問不知道究竟東協的監視者消失,是蛇先生動的手腳,還是因為要應付這個世界的政治紛爭、人力資源不足所致,但最終她安全地離開了富單那城,在出境成功的時候,她感到一種在這個非常真實的世界裡的一種不真實感。在離開的路上,董問造了個夢,夢到蛇先生,他在夢中問:「如果路易十六不死,那革命算是甚麼呢?」沒頭沒尾的。
她醒來之後,忽然覺得也許真實世界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必需死的存在,不然他們在這裡就成了次等的生命。這也許就是革命的理由。
在路上,出於好奇,董問向那個通訊代碼發了一個訊息:「之後我應該做甚麼呢?」一天之後,她收到回信:
「做甚麼都行。」
那是董問不需要等待救援的第一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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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像在哪裡 在 朱學恒的阿宅萬事通事務所 Youtube 的最讚貼文
當過兵的翁履中教授說,美國希望台灣做到三件事要證明你有意願防衛自己
第一、GDP3%的軍購
你要買到才證明你有防衛自己的誠意,目前已經史上最高,但還是只有2.4%
第二、後備軍人系統要做到像是美國國民兵一樣能戰敢戰隨時戰
第三、恢復徵兵制
阿富汗這件事情
對於美國人很驚訝的是
都已經準備那麼久了
是從川普就簽了說和平協議大概14個月
然後你不准攔阻我美國撤軍
那拜登上台也已經從五月多延到八九月了
才全面撤軍
為什麼撤成這樣?
我的觀察是這樣,就是說我覺得這一次
包括拜登自己的聲明,都可以看得出蛛絲馬跡
你看美國一直很自豪就是CIA中情局
還有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
他們說我們美國人的情報超強的
你要知道喀布爾是很大的情報中心
在中亞是很大的情報中心
對啊中亞都要經過喀布爾
基本上在喀布爾有非常多的情報資訊
,你看他們花那麼多時間燒,
媒體都有拍到他們在燒資料
其實使館撤離都要把機密資料燒掉
這一次出現這麼大的落差
就是情報蒐集跟現實狀況的落差
其實這是一個很大的警訊
你說美國情報已經最強最強了
不論是用電腦還是用衛星
這麼多的情報還是沒有辦法抓到真實的狀況
你就知道美國在阿富汗受到的挫折有多大
你再進一步來說
情報可以蒐集到電腦通訊這些東西
,可是蒐集不到人的心
蒐集不到到底這些人第一就像拜登在抱怨的
,他說你們阿富汗人根本不想打仗
,根本沒有防衛的意志
然後政府告訴我們說你們會奮戰到底
結果,第一時間總統就跑了
帶了現金就跑了
1.69億美金
對啊所以這些情報的蒐集,
雖然美國這邊是情報蒐集到
塔利班的軍事實力真的是有限的
照理來說這個理呢,
就是阿富汗的政府到底會不會奮戰到底?
阿富汗的國民到底有沒有想打仗
?
按照美國的判斷如果合理的情況之下
至少會抵抗
結果連抵抗都沒有
所以陷落的這麼快
你看今年六月跟大家說今年六月底吧
布林肯在國會的公聽會,
真的就有議員問到,說
你這個會不會一個周末就風雲變色
,就是喀布爾就沒了
然後我們才知道
布林肯說什麼?布林肯說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他說議員請放心
你們禮拜五,好像禮拜五質詢
禮拜五大家放假回去
禮拜一情況還是在這裡,不會有什麼改變
結果你看這個周末
就是禮拜五回家禮拜一就掛掉,
回個家就天地變色了
完全不見
而且你可以看華郵,有寫一個
非常完整72小時很精采
大家可以去看
他寫什麼他說這一次情報的落差
拜登還去
你知道這個禮拜拜登在大衛營度假
他就反映美國根本不知道狀況已經那麼嚴重
就完全不知道
然後美國白宮秘書大家看到那個女性,
那個莎琪她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去做家族旅遊
,結果被召回 你知道當兵最討厭被召回
全部都被召回啊
聽說他幕僚整個周末瘋狂寫稿
寫不出來,因為之前
就我們這樣講這個是紐時講的
他說他的幕僚全部被召回之外
,拜登在大衛營
他說沒有辦法啊,
要打斷休假
對美國總統來講是很大的事情
他可沒有像台灣一樣,
總統一整年都不休假覺得自己了不得,
你要打斷拜登的休假然後把他抓回來,
幕僚就在白宮的戰情室在那邊寫稿,
然後蒐來蒐去
最後發的那一篇演講
其實大部分都說一切我都承擔,
但是沒有所謂最好的撤軍時機
任何時機都不好,
那就是在我任內發生,我就承擔
可是他中間有一大半的部分
怪到阿富汗本身上面
所以看得出來拜登的主要的主軸
不是說自己情蒐的問題,不是說美軍做不到
而是說阿富汗你自己你不做你的事
,所以再怎麼樣我們都沒辦法幫忙
所以某種程度來說有人說他是甩鍋
是啦他是以結果論來說
他說,你們自己不打我們也沒辦法打
,但是也為未來的美國
會不會援助
其他的國家大概定了調
如果說你自己不做任何決定的話,
基本上美國就能幫的有限
有人在講說,今日阿富汗會不會是明日台灣
然後講出這個話的人就開始被罵了
就說你不應該不相信美國
我真的很想知道說到底大家拿什麼東西在相信美國?
對美國來講就是選民利益
請問在美國的選民為什麼要管你
?講得很直白,美國的這些為了生活
為了今天的薪水要付今天食物的錢的這些人,
誰管你誰管你阿富汗打得怎麼樣?
我連日子在哪裡我都不知道了
,有多少美國人是住在拖車裡面
你去問問看那些拖車裡面的人,說
我們要去救阿富汗,
我們未來要不要救台灣
你這是什麼問題大家用理智想一想就知道了
見鬼了
我就說美國給你三件事情
要做
我們說拜登為什麼說阿富汗,你自己的國家自己救
你如果做不到的話我不幫你
好了美國最近這幾年已經告訴你三件事情要做
那如果三件事情做不到
是不是美國會不會也是放棄
我們?
就說這三件事情政治人物根本不敢講
,第一個GDP3%的軍購
你要買到才證明你有防衛自己的誠意
對啊,這是最簡單的要花錢
花錢大家願不願意花
買一大堆的軍購
可是我買這麼多還不夠因為現在才2.4%
,美國希望你買到3%
我們已經史上最多了,但還是不夠
美國第二件事情要你做的事,強化後備動員的能力
後備動員?我們的後備教召點召玩真的嗎?
大家捫心自問當兵的人就知道,
你叫教召點召
是不是像美國國民兵制度
然後玩真的?
現在美國很積極喔
上次來台灣那個坐在輪椅上的Duckworth,
Tammy Duckworth
她很積極在推一個
她在推台灣夥伴關係法案
這個法案如果推成了
,基本上是美國的國民兵系統
要跟台灣的軍方系統做結合 對接
你看台灣的反應,
台灣政府是說我們再來研究
為什麼不直接就說我們歡迎對接
因為台灣沒有國民兵
台灣沒有後備
台灣的後備指揮部
去了解台灣的軍方的結構現在精實案等等
後備司令部基本上是沒有軍隊的
但是美國看到你的結構
他說你有後備司令部
我們來後備司令部跟國民兵對接
接什麼那個插座根本不一樣
接什麼呢
再來這個部分做不到
美國人要台灣徵兵啊
要徵兵啊
要恢復徵兵制
政治人物敢不敢說
年輕人不好意思
我們親美抗中條件是大家回去當兵,
敢不敢講?不敢講嘛!
就是因為不敢講所以卡在這裡
然後天天在講說你不相信美國
你就是相信中共
就天天在鬼扯啊
台灣的狀況是你沒有像南韓跟以色列一樣有覺悟
所以翁P你自己講以色列現在在美國的狀況
,你覺得他們是怎麼爭取來的?
以色列花了很多很多的心力爭取美國的支持
猶太裔的美國人在美國的勢力是非常龐大的,
盤根錯節非常可觀
所以基本上
美國的政界很難有人去反對美國支持以色列
,民主共和兩黨都一樣
美國政治跟金錢完全是掛在一起的
你每個選舉是很花錢的
哪一個政治人物沒有拿以色列猶太裔的錢
哪一個人沒有拿都拿了
所以你現在說美國要不要支持以色列
美國當然支持以色列
可是以色列自己就像朱大說的
以色列自己也有非常強的覺悟
每一個人都當兵,沒有開玩笑的
我們就說,所以你要拿以色列跟台灣比
,沒有辦法比
,沒有辦法比的原因不是因為國家不同
沒有辦法比的原因是因為人家是非常清楚
在周邊的戰爭情況之下
只有靠自己才站得起來
不管從軍事上經濟上
,然後科技研發上疫苗上都是一樣
各位知道以色列是全世界在中東地區
最大最大的情報站嗎?
情報中心
以色列蒐集了全球各地的情報
如果大家記得的話前一陣子
大概一兩個月前,
不是還有飛馬間諜軟體,
不知道朱大有沒有看到
?
那個飛馬間諜軟體就是以色列研發出來的
飛馬間諜軟體是什麼
包括法國總統馬克宏德國總理都被監聽
那個飛馬間諜軟體就是以色列研發出來的
那個鐵穹防禦系統也是以色列研發出來的
因為要自保
那台灣我們有什麼?
我們等鐵樹開花嗎
?
台灣有沒有被美國放棄過
大家都知道1971年我們不是退出聯合國
,1979年我們就斷交了?
年輕世代我們可能都沒有經歷過
那種1979年大家回顧看歷史畫面
真的就是砸雞蛋啊,
那個克里斯多福在台灣
副國務卿來台灣的時候被台灣民眾不分黨派
就台灣人外省人通通去砸雞蛋
生氣嘛,
因為對美國是極度的信任
可是現在的年輕人沒有經歷過那一段
,他就說你看美國你看幾十年都是很支持台灣
那你要不要回顧一下在1979年之前
我們對美國的信任那是百分之百的
我們絕對是相信的
為什麼今天走到這樣
,你沒有被騙過
好像沒有失戀過
你就不知道失戀的痛苦一樣
那現在人家告訴你失戀會是怎麼樣
你就覺得老人啊你們才會失戀
人家愛我愛的要死有可能嗎
我覺得有點太天真了
直播日期:0818
直播YT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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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主題:
又到了翁P國際小教室時間,今天除了要跟大家談談阿富汗外,還有一些國際秘辛,而且翁P想聊涉性騷下台的紐約州長古莫,不知道是為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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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像在哪裡 在 南加大衛哥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終於製作完本頻道第一個大企劃!
很多東西秀出來我感覺觀眾應該會覺得還好
但這種冷暖自知的東西 本來就是自己爽最重要
每次看著完成的最終成品
其實心裡都會覺得可惜
因為我常常覺得
好像哪裡不夠 哪邊應該可以更好
很常都會在事情發生過後
遺憾著“吼剛剛怎麼沒錄影!”
雖然不能完整捕捉記錄所有美好
但至少可以努力珍惜每個當下
那些沒有被收錄進vlog的歡樂時光
以及一些限制級畫面
就私藏腦海囉
很謝謝我的旅伴
也謝謝願意收看vlog在旁邊過乾癮的觀眾
你們的留言我都有看(廢話,通知一直跳)
幹
看完要留言
知不知道
大衛像在哪裡 在 beautyexchange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袁澧林Angela Yuen,大家對她的印象多半是「文青女神」,理由不外乎她的精緻五官、喜歡本土音樂和電影等等。其實得到不少國際時裝品牌垂青的她,除了是模特兒之外,這幾年陸續演出電視劇《三一如三》、《瑪嘉烈與大衛系列前度》、《聽雪樓》;電影《那一年,我17》、《哪裡只得我共你》MV女主角等等,讓觀眾看見她表演上更多的可能性。這位女神,之所以喜歡演戲,原來兒時偶像是《還珠格格》的小燕子,角色呼應其純真率直的一面,那時候在家中常常模仿她,心中便埋下了「表演」的種子。
GUEST/ Angela Yuen
STYLING/ Hazel Le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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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DEO EDITOR/ Ivan 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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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SHION ASSISTANT/ Kary Leung, Yuki 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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