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形怪狀的蕃茄日常:學習道別】
上週才說,蕃茄開始每天積極早起,說是為了上小學做準備。到了這週,反而經常睡晚,我覺得有點好笑,八成是之前起太早太累了吧。
星期四,是蕃茄上幼稚園的倒數第二天。我帶著叫不太起床的他吃完早餐,收拾完餐桌後,突然就耍起脾氣。一下不肯刷牙,也不肯換衣服,好說歹說終於不甘不願地做完這兩件事,我一轉身,小童居然跑到沙發上縮成一團。
「怎麼了嗎?」我走到蕃茄身邊,坐下來,一邊有點惱火地看著時鐘。
「我今天不想上學。」縮成團的小球用悶住的聲音說。
「不想上學?為什麼呢?學校不好玩嗎?」
「⋯⋯學校很開心,太開心了。」
「那是什麼地方不對呢?」
「我想要今天不要去,然後禮拜六可以去。」
我有點被弄糊塗了,蕃茄對日期一向很清楚,不可能不知道禮拜六學校沒有開。到底怎麼回事,是因為今天不是爸爸送上學在鬧脾氣嗎?所以我才不喜歡送蕃茄上學嘛都快要九點半了到底是要盧多久啊煩死了。內心小劇場開到一半,小球突然展開來大喊:
「我不要!!我還想要去我的幼稚園,我還要去很久很久,我太喜歡我的學校跟朋友了!!」
蕃茄跟我四眼對上,才驚覺他滿臉都是淚。我反射性地伸手想抱他,被他反手拍掉,還推了一巴掌把我的頭轉向。(蕃茄難過的時候不允許媽媽看他或碰他,唉,次要照顧者)
我背對著蕃茄,想起之前在課堂上曾經說過,「遲到,往往是內心抗拒面對某一件事最直接的反應」。難道,蕃茄突然開始具體意識到「再也不會見面」的意義,不明白如何處理內心的哀傷,所以用「睡過頭」跟「拒絕上學」來阻止自己感受強大的失落嗎?
我的心突然一抽,傻孩子,沒有好好說再見的話,將來會後悔的啊。
我保持背對蕃茄的姿勢,開口說:「蕃茄,我知道你快要離開幼稚園了覺得很難過,可是這樣更應該去上學啊,都剩下最後兩天了。你看你說跟朋友都玩得那麼開心,我們越晚到,你可以跟朋友玩的時間就越少,這樣不是太可惜了嗎?」
蕃茄沒有說話,但是站了起來,靜靜地走去玄關穿鞋。
一天順利的過去,到了晚餐時間,蕃茄又說了一次:「我不想要離開幼稚園,我還要去,我想念我的朋友。」
我跟傑克對看一眼,很有默契地決定不說道理。「蕃茄,你很幸福呢。」我說。「是啊,因為在學校太開心了,要離開才會這麼難過呢。」傑克說。
蕃茄聽完我們說的話,沈吟了一會兒,看著我們宣布:「我想要寫名片給我的朋友,上面寫我的電話號碼!」
但是血條很短的蕃茄吃完飯就不行了,什麼都沒做就被洗完澡送上床。家裡瀰漫著一股有點哀傷的靜默,爸爸媽媽兩人若有所思地一起坐在沙發上。
「蕃茄說要做名片,可是他睡著了,」我終於開口,「不然,我們來幫他做?」
傑克思考了一陣,說:「還是讓他自己來吧,反正早上還有時間。」
「留我的email好了,比電話方便。」
「留他的比較好吧?」
「他哪有email?」
「申請一個就好了啊。」
於是,傑克申請了一個蕃茄專用的email,在隔天,最後一天上學的早晨,交給蕃茄。
蕃茄喜孜孜地在白紙上塗塗寫寫設計名片,邊跟自己說:「沒關係的,反正以後我還可以找機會回去幼稚園看看的嘛!」媽媽我忍不住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微笑起來。
「蕃茄,今天是最後一天,你會想要跟朋友玩久一點嗎?」我問。
「會,我想玩久一點。」蕃茄說。
「好,那我們就五點再去接你喔。」我說。
爸爸幫蕃茄列印了十張名片,割成小張,放在小袋子裡裝好,一起出發了。我留在家準備工作,一邊忍不住想像今天蕃茄到底會用什麼樣的心情度過。英語能力還不夠的他,能不能說清楚想要給誰名片,會不會玩過頭忘記給名片,朋友知不知道名片的意義,又會有幾個人認真收下?
下午四點半,爸爸媽媽兩人懷著有點忐忑的心情出發了。跟台灣盛大的畢業典禮不同,今天完全是一個尋常的日子,只不過會是最後一次離開學校。
到了。孩子們都在後花園玩,我們對著蕃茄揮揮手,老師催促他趕緊進校舍收拾。沒多久,校舍的大門開了,老師帶著蕃茄走出來。我們跟老師道謝,簡單聊了一下他在學校的近況,問一問適應小學有沒有什麼該注意的地方之後,準備轉身回家。
但是,蕃茄卻爬上後花園的籬笆。
「我必須要給小波和小莉我的名片。」蕃茄的手緊緊握著兩張小卡紙。
「請老師轉交好嗎?」我問。蕃茄搖頭,視線完全沒有離開在花園裡奔跑的朋友。
我回頭跟老師說明了他的想法。老師靠過來,幫他出聲喊朋友的名字。小波!小莉!小波!小莉!可以過來一下嗎?蕃茄有東西想要給你們。
不一會兒,兩個小女孩氣喘吁吁地跑到蕃茄面前。怎麼了?小女孩說。
「這是我的名片。」蕃茄肅穆著一張臉,慎重地把名片交到朋友手上。
「現在就拿去書包裡放好吧,」老師說,「等等老師會幫你跟爸爸媽媽說,想要跟蕃茄聯絡的話,就可以寄上面寫的email。」
我聽著老師毫不含糊的交代,心裡滿是說不出的感激。
三個人,牽著手回家了。接下來的一天,都在聊著學校裡大大小小的事情裡度過,但一直到最後睡前,蕃茄還是想起一個自從疫情開始過後就沒再見過的朋友,抱著爸爸哭了好一陣,才穩下心情好好睡覺。
成長的某些時刻,真的很痛呢。希望爸爸媽媽的陪伴,可以給你足夠的空間和力量度過這些難關❤️
奇形怪狀的蕃茄日常 在 蕃茄家的媽媽是爸爸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奇形怪狀的蕃茄日常:守約】
蕃茄第一次自己交到朋友。是一個綁著辮子的棕髮姊姊。
當時已經接近開始準備晚餐的時間,遊樂場已經沒有其他人。姊姊一手抱著雪豹布偶,另一手抱著哈士奇布偶,跟蕃茄分站溜滑梯的兩側,像武士一樣對峙了一陣。最後,姊姊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媽媽!!」蕃茄立刻轉身逃走XDDD
我一邊大笑,一邊牽著他走回去,蹲在他旁邊跟他一起說:「我叫蕃茄。」
「我昨天生日,所以六歲了。」蕃茄聽完,用手比出了一個「四」。
然後枷鎖就打開了。姊姊很慷慨地分了一隻雪豹給蕃茄。兩個人就開始四處跑跳。
比賽誰把雪豹跟阿奇扔得遠。
比賽誰把雪豹跟阿奇扔得高。
比賽誰可以從底下爬到溜滑梯最頂端。
比賽誰先找到藏起來的雪豹跟阿奇。
兩人的英文能力都有限,但是看得出來完全不妨礙溝通。嘻嘻哈哈笑成一團,太開心了!
回家時間到,兩邊都拖不走,臉很垮,氣呼呼,不高興,不要回家,我還要玩。最後家長們約好,明天下午四點公園見,才終於成功回家。
「明天見!!!」姊姊大力揮手。
「明天見!!!」蕃茄也大力揮手。
「爸爸!!我跟姊姊都好開心呢!因為他交到我這個新朋友,我也交到他這個新朋友呢!!!」蕃茄一開心就藏不住話,邊吃晚餐邊吱吱喳喳地跟爸爸說個不停,「我明天要帶點心去分給姊姊!我還可以帶我的小狗,這樣他忘記也沒關係,然後帶我的滑板車,帶我的筆跟紙去跟姊姊畫圖!」
就這樣一直唸唸唸唸到上床。隔天一早起床——
下雨了。
蕃茄出門上學,轉眼間又回到家,雨時下時停,忽大忽小。時間越來越接近下午四點,雲層的顏色卻沒有變化,媽媽我其實已經知道今天可能會是什麼結果。
但是蕃茄不知道。他好興奮,整個家裡跑上跑下,張羅要跟姊姊一起吃的點心,準備水壺,帶上要跟姊姊一起玩的玩具。我一邊看著他忙,一邊思考,最後在距離四點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我站起來說:「走吧蕃茄,時間差不多了。」
我們一起走去公園,綿綿細雨中的遊樂場,空無一人,只有遠方有兩個小青少年在追逐嘶吼。
「姊姊還沒有來呢。」蕃茄對著我招手,「我們先進去等吧,希望他們快點來。」
在雨中站了一陣,我跟蕃茄說:「今天遊樂場都沒人呢,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下雨吧。」蕃茄說。
「是啊,」我說,「所以我想姊姊也是有可能不會來。」
「為什麼啊?」蕃茄說。
「下雨的話,就不能玩丟狗狗的遊戲,也不能玩溜滑梯了啊。」
光站著實在是有點無聊,蕃茄拉著我的手把遊具一個一個檢查過一遍。這都太濕了,都不能玩了嘛,蕃茄說。我們於是走去遠方追逐的大哥哥大姊姊附近,蕃茄跟在他們身邊跑跳了一陣。每隔一陣子就會過來問我「姊姊來了沒」,而我每次都只能搖頭。
已經在公園一小時了。蕃茄很難過地走回我身邊:「我好想要,太想要姊姊來玩了。」
「我也是,」我說,「真可惜他們沒有出現。」
「真可惜。」蕃茄難掩失望,但是似乎接受了現實。
我從蕃茄的背包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點心。「一邊吃一邊回家吧。」我說。
走在回家的路上,蕃茄說:「沒辦法,畢竟今天下雨嘛。」然後,津津有味地把兩人份的法蘭酥派都吃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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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朋友分享了這件事,朋友笑著說:「你們選擇做守約的那一方呢。」
我有點驚訝,但是想想,確實真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也許比起保護蕃茄,我更希望他成為體驗過、失望過、受傷過、學會照顧自己的傷口,然後重新找到對人的信任,願意給出溫柔的人。
我們一起學了一課呢,蕃茄。
#每個小孩都要經歷過公園裡無法實現的約定
#已經連等兩天今天第三天還要去等姊姊
#吃個飯也要跟爸爸牽緊緊媽媽覺得被排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