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自〈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原作:楊牧 老師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封方格排列整齊的存證信函上
從外縣市一小鎮寄出,署了
真實姓名和身分證號碼
年齡(窗外傳來聲響,說
年輕人們集體霸凌老人)、原由,及眼淚
(院子裡堆放許多自製的證件、
名片。黑鳥撲翅將他們吹散)
他顯然擅長影分身術,一人
飾演多個角色,三位一體,或者七個分靈體
關於這麼重要的問題,他顯然
是永遠不會明白的。他善於思維嗎
文字簡潔有力嗎?結構圓融嗎?
書法得體嗎(烏鴉從天上飛落)
在他小學時,寒窗十年讀過六法全書
他的科技似乎與人並不相同
有另一人大半時間和朋友在一起
喝酒,聊天,無聊的時候按鈴申告
敏感,偶爾開開黃腔,聊以自慰
常常站在法院的頂樓,瞭望
地面上的學子,暗暗笑他們無知且愚蠢
曬著太陽,就這樣把心曬黑
單薄的螢幕種著小小的惡意
他也有著孤單的心,他點下兩滴眼藥水
和酒友們一起高喊,這些:必彰顯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對著一桌菜餚,我設法去理解
為什麼我還不在監獄裡,卻不能吃我想吃的料理
我如何揣測他們敏感脆弱的心
如何將他們關在房裡的心抽絲剝繭
那些看似鑿鑿的證據,也許我應該
先從他的人生開始否定起
攻擊他的心態,批評他連截圖
都學得不好。指他所陳一切無非偏見
不值得他人浪費時間駁斥。我聽到
窗外的聲響越來越大,他們
群體喊著你們的自由太過自由
新人類太過放肆了。哎你說
到底什麼是新人類啊,人類發展
至今有新的還是舊的分別嗎
他們在海島的四處,甚至海外
像是病毒一樣四處擴散,他們不知道
什麼時候才是結束的時候
哀嘆著自己是什麼咖小,被人追打
看見人提出象徵的恐怖,便羨慕
不知道自己象徵什麼
不知道自己屬於什麼,除了一顆
嘻笑、憤怒,責怪他人屬於自己的心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這些不需要象徵——這些
是現實而不是畫線圈起如莫比斯環
我們應該就事論事,而不是只看見人
發信的是一個看似擅於思維分析的人
讀了法律,十分用功讀書
認真地說著自己的故事,想像自己
當上法官後是什麼樣的光景
考了幾次律師,可惜沒有考上
只能算是科班。(外面的聲響
忽然地停止,像是為這件事情感到哀傷)
我對他的身世,他的憤怒
他的詰難和控訴都不能理解
雖然我曾設法,對著我那一桌菜餚
設法理解,到底為甚麼我不能吃那些菜
我相信他不是因事實
而憤怒,因為他說的大多不是事實
他談的是更低層次的問題,更繁瑣
更模糊,歸納為令人茫然的一系列的
質疑。例如為甚麼自己
會被他人攻擊、傷害,像一顆
被削去表皮的梨。太陽從
它應該出來的地方升起
這些不會是虛假的,在一個螢幕裡
養著一片巨大的同溫層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
公理和正義。他宛如神明
有無數個分身,他最喜歡看的節目
是大腸花開講。每天每天他盯著螢幕
登入他大量的分身,那個時候
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他是三位一體,以為自己是聖父
聖子,與聖靈在一旁觀戰
他彷彿看見多年前自己的母親
微笑地看著他,告訴他
這一切都是那些小癟三們的錯
他說他已經記不得了
那是個下著和今天一樣大的雨的日子
(在遠方,有人大叫
年輕人太自由了,你們的自由太過愚蠢)
他就這樣走了,可能也去考了國考
多年後每天都說自己法律專科出身
他已經不在意了
他用科技知識換來年薪百萬
即使他的科技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樣
有人問我一個問題,關於
公理和正義。屋簷下的日光燈
閃閃滅滅,隱約看見蜘蛛垂吊在上
有人在虛擬的世界裡相約
一起去按法院的愛心服務鈴
我曾看見這些人開了一個私人的俱樂部
每天飲酒作樂,喝太高的時候
酒瓶們四處飛舞,砸中誰的腦袋
如天外的隕石,我許久未曾聽過
那麼清脆且低沉的回聲了
他在無情地審視我們,叫我們
報上姓名、地址,他好為我們送上一份
熱騰騰的存證信函,還有按鈴簽名照
他說這一切都像是命運
是宛如附骨之疽的那一種命運
每一個人誕生於世都會帶著自己的命運
有的時候我承認命運,有的時候我不
他站在海邊瞭望遠處,喃喃自語
自己曾看過的那些標準答案
有沒有那麼一本法學書籍可以告訴我們
什麼時候我們詢問,有關公理
和正義的問題時,不再被鎮暴水車驅趕
不再需要和拒馬、蛇籠
以及合法的暴力們打交道?
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寫在一封不容增刪的存證信函裡(我相信
存證信函應該不容增刪才對)
我看到人民的血從信裡流出來
成為乾枯的河流,那些死去的魚蝦
在我的眼中瞳孔開始放大
世界有太多痛苦,是我們的知識
範圍之外的痛苦,我們無法判斷
有一些人站在遠方
仍在高喊自己是被迫害的一方
所有人都會從容地遺忘所有人
我會被遺忘,他也會被遺忘
他在過去也曾有人問過他,有關公理
和正義的相關問題。我一直記得他
他做出來的是,有人問我有關公理和正義
的問題,我必告他毀謗。
時間不斷刷洗歷史,人民不斷撞上
高速撞來的流彈。
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會有著什麼樣荒謬的結局
沒有人是先知,沒有人
能夠一直活著,像一頭垂死的狗
被人拖行、毆打,死在國族的寓言裡
這些正義是如此單薄
我們的憤怒急遽地膨脹
一顆心隨著憤怒溶化
但沒有透明、也不流動,更接近虛無
像一灘死水,要他人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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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智動物:潔癖香港
作者:柳俊江
很多人問我,是不是從小養寵物,才當起了這個工作?我記憶中沒有,我和動物的關係,大概是從屯門說起的。
小學開始,我們一家搬到了新開發的屯門,住進了山景邨。邨如其名,有一面全是翠綠山景。柳宅在頂樓,我常常呆坐窗前,以為青山上的寺廟住着隱世高人,半山的儲水庫是機械獸的神秘基地。當年的小學生沒有到山上探險,只是在路邊看的已經足夠。每天早上等校車時,我和同學在花圃找「金絲貓」(一種蜘蛛,不會織網,卻會打架的)。邊找邊摘下炮仗花,吸啜丁點的花蜜,以當時的尺度來說,已算是十分地反叛。沿着欄杆的軌迹,我們會觀察大大小小的蝸牛;學校小賣部附近都是拾荒的麻雀,偶爾在學校後山看見黑白的豬屎喳,體形稍大,我會驚訝得像看見外星人,跑去找同學來看時,牠已「格格格」的,一邊叫一邊飛走了。那時候動物對我不遙遠,卻碰不着,一無所知,只知姑母養了一隻白狗,不咬人。
直至四驅車、聖鬥士、龍珠、超級任天堂把我的樂趣拉走,我小學後期和中學,動物從我四周消失了。
再留意動物,是在大學宿舍某天早上,我被鳥叫吵醒了。浸會大學的新宿舍(02年建成)像山景邨,面對一大片山坡,是甚麼樹我不知道,只知上面住滿雀鳥,是學生住進來前已經在的原居民。某個秋涼的十月,我把窗打開,躺回床上,享受久違了的鳥鳴,時大時小,像一波一波的潮汐。我閉起眼睛,是種奇妙的感覺,我竟嗅到小時屋邨裏的青草味。雖然輕狂的宿生都要玩到三更半夜,但我始終期待早上的鳥鳴,甚至玩通頂後獨個漫步山邊。有時會想昨晚深宵,一群人大鳴大叫,擾鳥清夢,牠們又如何反應?
由小學時候的社會科開始,課本就形容香港是個「石屎森林」,當時是個很貼切的形容。在這座森林裏,不同的物種有各自的生態,半山住着富人,指揮中環的西裝友做買賣;九龍城裏打拼的小工廠,老闆也是工人,默默趕工造拉鏈;街市的生果檔、菜檔、肉檔,每個檔販都性格突出;在屋邨樓下的流動小販,下午被一堆小孩圍着,賣魚肉燒賣,煎釀三寶;晚上更熱鬧了,牛雜麵、炒牛河,下班的人和叫賣的人混在一起,實在是吵鬧,但在低成本中,每個人都能找到他們的生存位置。那時的香港人,和樹上的啼鳥,池裏的青蛙是和諧的,因為大家是同儕,築了巢解決了生活,就應互相尊重,各不干涉。
不知甚麼時候開始,香港人有了一種潔癖,要一切都病態地井井有條,對非同類要排擠。青衣居屋屋苑居民投訴雀鳥擾人清夢,管理公司出手驅趕;馬鞍山私人屋苑住客投訴青蛙夜啼,屋苑管理公司竟又儍得安排捕捉。漸漸地,我們早上聽不到鳥啼,街上也看不見小販,連街市的檔攤,也換成大超市。
繪影繪聲的「石屎森林」再不適用於描述香港,我們都改用蒼白的形容:「國際大都會」。
為了「市容」、「規範」、「衞生」,香港有了領匯,趕絕了自力更生的小經營者;穿着制服的,沒收了弱勢露宿者的僅有財產,讓他們一無所有,鬱鬱而終。食環署工人在中環要把婆婆的一車紙皮搬上垃圾車,往堆填區裏送,也不願意讓婆婆的辛勞兌換成四、五十元。讓潔癖擴張,把一切的「亂」消滅,我們得到了平衡嗎?還是,你有時也有點悔不當初?
旺角區議員黃建新,上個月向油尖旺區議會呈交了文件,題為:「改善街道環境正視鬧市執紙皮活動」。內容大致是,旺角是遊客熱點,「執紙皮活動」令香港旅遊業形象蒙羞。黃議員「強烈要求各部門加強合作,進行聯合行動取締鬧市內一切違法、破壞道路潔淨和安全及影響本港旅遊業聲譽的行為」。你在你議員辦公室享用着政府給你的俸祿資源,有沒有想過這些執紙皮的老人,年輕時給香港的貢獻?他們活得比你苦,階層比你低,這可不是罪啊。而且服務油尖旺的你應該清楚,正正是亂中有序,這個地區才有其獨特魅力。請別再用你們狹隘的潔癖,偷走我們的香港。
黃議員,身為油尖旺區的選民,我絕不會投票給你。
此刻我又突然想起,某日走在北京街頭,一條街上的每棵樹梢,都掛了間白色的塑膠小屋,大小猶如信箱。北京友人說是街道辦給鳥兒準備的,每棵一戶,讓鳥兒不用辛苦築巢,也不用擠在一起嘈吵,解決了牠們住的問題。最後,井井有條小屋都是空的,連原來生活在枝頭的鳥兒也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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