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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觀察】 試著涵容那些難以理解的痛苦


雖然寶寶才剛滿兩個月，但跟未滿月的新生兒相比，可謂是突飛猛進，本來總是酷酷的撲克臉，現在則充滿了各種逗趣的表情。從某天開始，寶寶不再「目中無人」，終於會盯著爸爸看了(感動)!


相較於之前大多透過嘴巴與身體來感知世界，現在的寶寶顯得耳聰目明，開始可以逗他玩了，當他聽到這輩子第一次口哨聲時(是我吹的，同時我也是全世界第一個親他腳ㄚ子的人!)，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驚奇。根據這些觀察推論，兩個月大的寶寶逐漸能辨識出外在客體，脫離了「自閉期」，從「胎兒」進化成為「嬰兒」。


有了人我之分後，寶寶越來越需要關注，特別喜歡盯著人看(尤其是我賣力跳舞時)，哭鬧時更需要安撫。之前我不知道，原來嬰兒非常缺乏安全感，容易有「驚跳反應」，也就是被嚇到後，手僵直地往天空伸展，有時是因為聲響，有時則沒有任何理由，安撫的方式則是「抱緊處理」。


寶寶的哭鬧則是難受與憤怒的綜合(或許憤怒多一些)的原始情緒。他的挫折容忍度趨近於零，每當不如意、奶嘴掉了或是餓了，就用哭鬧來「命令」我們來服侍他，或許就是客體關係理論所說，嬰兒「全能的幻覺」—世界應該要能滿足他的所有需要。


養小貝比其實並不難，前提是要猜中他的需求，但如果猜不到的時候呢? 除了用生命發出的哭叫聲外，等著我的還有拳打腳踢，正確來說應該是用抓的(如果沒幫他剪指甲，被抓到可是很痛的)。我開始可以理解，為什麼憤怒與敵意在克萊恩的理論中佔了很大的份量，因為嬰兒實在太容易激動與生氣了。奶嘴的功用其實不是讓寶寶吸吮，而是用力地咬(在沒有奶嘴的年代，媽媽肯定常被咬得很痛)，透過抓、踢、咬等動作發洩，焦慮才得以平息。身為父母親的我們，註定要成為涵容(contain)這些情緒的容器，這並不容易，因為誰都不喜歡被攻擊、拒絕的感覺。


曾有好幾個夜晚，寶寶哭鬧不停，對我又抓又踢，試過各種方式、抱姿都行不通，隨著時間過去，我的情緒從心疼逐漸轉為焦慮，乃至於挫折煩躁，直到某天在育兒書籍裡讀到，在某個時間點，嬰兒晚上就是會激動地哭到臉色脹紅，甚至長達一個多小時，且沒有特定的理由，此後我便釋懷許多(原來不是生病或者我做不好)，較能平靜地安撫，陪他一起熬過這段艱難的時光。


育兒經驗也啟發了我對諮商工作的理解。我不禁想，即便已不復記憶，然而嬰兒期的經驗或許仍以某種形式對我們產生影響。例如許多人成年後仍不斷追求的，就是有人能無條件地涵容自己的情緒，由於這個需求如此強烈且固執，難以從生活中的親友得到滿足，因此前來諮商，而涵容這些的情緒便成為我的重要工作。當面對這些未被滿足的需求時，我腦海中總浮現出畫面— 有個嬰兒仍在潛意識裡嚎啕哭，像是靈異故事中的冤魂，直到心願被了結，才肯成佛。


最後，我想談談諮商中，治療者的挫折。坦誠地說，我從未真的體會另一個人的感受，所謂的理解，充其量是參照過去經驗的想像，也可說是投射。然而，總有些痛苦是讓治療者摸不著頭緒、難以參照的，不知有多少次，我的個案直接了當地對我抱怨，說我根本不懂他們的感受。


此乃非戰之罪，也是所有治療者都會有的限制，就連我才兩個月大的的親兒子，我也無法理解為何他哭得那麼厲害；然而或許關鍵之處在於治療者本身，對於無法照顧到案主所產生的情緒反應(時常是挫折)，尤其當案主因此攻擊自己的時候，治療者也可能會生氣，甚至用隱約曖昧的方式予以反擊。


當然，任何人都可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批評治療者反移情的不專業，就像人們會去批判那些失去耐心而對孩子施虐的父母一樣。然而嚴苛的批判並沒有幫助，我的看法是，治療者要盡量在互動中自我覺察，尤其是對案主的那些隱微、被壓抑的負向感受，再予以消化。


反移情本身並非問題，重點在於如何處理，如同所有父母都會對孩子生氣，但夠成熟的父母親，不會因此而攻擊、討厭自己的孩子。


這邊帶到另一個很大的議題 — 何謂成熟的照顧者? 我無法給出完整的答案，或許就是當寶寶對父母又抓又踢時，能不視為是對自己的攻擊或排斥，而是孩子痛苦的展現。


照顧者能「空出」自己對於安適的需求，把關注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並接納被照顧者所展現的痛苦，這是我對涵容的詮釋。



PS1.說了這麼多，其實很多長輩們都在無意中做到了，例如當寶寶哭鬧時，月嫂跟我媽的回應都是用同情的語調說「這樣子喔~」，雖然她們也不懂究竟是怎樣子，但光是表現出看到、重視寶寶的感受，就已經是種照顧。

PS2. 這張照片是我拍的，他是個喜歡向著光的孩子

【嬰兒觀察】 試著涵容那些難以理解的痛苦


雖然寶寶才剛滿兩個月，但跟未滿月的新生兒相比，可謂是突飛猛進，本來總是酷酷的撲克臉，現在則充滿了各種逗趣的表情。從某天開始，寶寶不再「目中無人」，終於會盯著爸爸看了(感動)!


相較於之前大多透過嘴巴與身體來感知世界，現在的寶寶顯得耳聰目明，開始可以逗他玩了，當他聽到這輩子第一次口哨聲時(是我吹的，同時我也是全世界第一個親他腳ㄚ子的人!)，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驚奇。根據這些觀察推論，兩個月大的寶寶逐漸能辨識出外在客體，脫離了「自閉期」，從「胎兒」進化成為「嬰兒」。


有了人我之分後，寶寶越來越需要關注，特別喜歡盯著人看(尤其是我賣力跳舞時)，哭鬧時更需要安撫。之前我不知道，原來嬰兒非常缺乏安全感，容易有「驚跳反應」，也就是被嚇到後，手僵直地往天空伸展，有時是因為聲響，有時則沒有任何理由，安撫的方式則是「抱緊處理」。


寶寶的哭鬧則是難受與憤怒的綜合(或許憤怒多一些)的原始情緒。他的挫折容忍度趨近於零，每當不如意、奶嘴掉了或是餓了，就用哭鬧來「命令」我們來服侍他，或許就是客體關係理論所說，嬰兒「全能的幻覺」—世界應該要能滿足他的所有需要。


養小貝比其實並不難，前提是要猜中他的需求，但如果猜不到的時候呢? 除了用生命發出的哭叫聲外，等著我的還有拳打腳踢，正確來說應該是用抓的(如果沒幫他剪指甲，被抓到可是很痛的)。我開始可以理解，為什麼憤怒與敵意在克萊恩的理論中佔了很大的份量，因為嬰兒實在太容易激動與生氣了。奶嘴的功用其實不是讓寶寶吸吮，而是用力地咬(在沒有奶嘴的年代，媽媽肯定常被咬得很痛)，透過抓、踢、咬等動作發洩，焦慮才得以平息。身為父母親的我們，註定要成為涵容(contain)這些情緒的容器，這並不容易，因為誰都不喜歡被攻擊、拒絕的感覺。


曾有好幾個夜晚，寶寶哭鬧不停，對我又抓又踢，試過各種方式、抱姿都行不通，隨著時間過去，我的情緒從心疼逐漸轉為焦慮，乃至於挫折煩躁，直到某天在育兒書籍裡讀到，在某個時間點，嬰兒晚上就是會激動地哭到臉色脹紅，甚至長達一個多小時，且沒有特定的理由，此後我便釋懷許多(原來不是生病或者我做不好)，較能平靜地安撫，陪他一起熬過這段艱難的時光。


育兒經驗也啟發了我對諮商工作的理解。我不禁想，即便已不復記憶，然而嬰兒期的經驗或許仍以某種形式對我們產生影響。例如許多人成年後仍不斷追求的，就是有人能無條件地涵容自己的情緒，由於這個需求如此強烈且固執，難以從生活中的親友得到滿足，因此前來諮商，而涵容這些的情緒便成為我的重要工作。當面對這些未被滿足的需求時，我腦海中總浮現出畫面— 有個嬰兒仍在潛意識裡嚎啕哭，像是靈異故事中的冤魂，直到心願被了結，才肯成佛。


最後，我想談談諮商中，治療者的挫折。坦誠地說，我從未真的體會另一個人的感受，所謂的理解，充其量是參照過去經驗的想像，也可說是投射。然而，總有些痛苦是讓治療者摸不著頭緒、難以參照的，不知有多少次，我的個案直接了當地對我抱怨，說我根本不懂他們的感受。


此乃非戰之罪，也是所有治療者都會有的限制，就連我才兩個月大的的親兒子，我也無法理解為何他哭得那麼厲害；然而或許關鍵之處在於治療者本身，對於無法照顧到案主所產生的情緒反應(時常是挫折)，尤其當案主因此攻擊自己的時候，治療者也可能會生氣，甚至用隱約曖昧的方式予以反擊。


當然，任何人都可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批評治療者反移情的不專業，就像人們會去批判那些失去耐心而對孩子施虐的父母一樣。然而嚴苛的批判並沒有幫助，我的看法是，治療者要盡量在互動中自我覺察，尤其是對案主的那些隱微、被壓抑的負向感受，再予以消化。


反移情本身並非問題，重點在於如何處理，如同所有父母都會對孩子生氣，但夠成熟的父母親，不會因此而攻擊、討厭自己的孩子。


這邊帶到另一個很大的議題 — 何謂成熟的照顧者? 我無法給出完整的答案，或許就是當寶寶對父母又抓又踢時，能不視為是對自己的攻擊或排斥，而是孩子痛苦的展現。


照顧者能「空出」自己對於安適的需求，把關注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並接納被照顧者所展現的痛苦，這是我對涵容的詮釋。

PS1.說了這麼多，其實很多長輩們都在無意中做到了，例如當寶寶哭鬧時，月嫂跟我媽的回應都是用同情的語調說「這樣子喔~」，雖然她們也不懂究竟是怎樣子，但光是表現出看到、重視寶寶的感受，就已經是種照顧。

PS2. 這張照片是我拍的，他是個喜歡向著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