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長算是我的故人。
曾經跟他約定要去辦電影沙龍,但是一忙起來十個月就過去了。
如今看到這個消息覺得非常難過,在這個時代,這樣子的人很少、很辛苦,然後外面的世界卻總是嚷嚷著為什麼我們沒有文化。
追蹤我比較久的人就會知道,我不看盜版電影,都會付費買DVD,就是因為我知道創作不容易,創作人都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一瞬間的燦爛。
但是看煙花的人,何嘗想過創作人有沒有錢吃飯呢?
這就是這塊荒蕪的島嶼的縮影,各地充滿了沒有意義的蚊子館,卻沒有一小塊地方可以讓願意孕育夢想的人棲身。
下次當你再聽見有人抱怨台灣為什麼沒有文化、做不起文創的時候,你可以問問那個人,最近一次付費看電影、花錢買書是什麼時候。
別了,書屋:偵探書屋結束營業公告
請您不要難過。12月28日是偵探書屋最後一天營業。我和阿嘉莎的妹妹決定結束偵探書屋實體店的經營,將書屋全面轉入網路化經營。
原本是想搬家,從年中開始一直在找房子,幾經波折,加上主客觀因素考量,我們做出了這個決定。很謝謝過去幫助過偵探書屋的朋友,很對不起支持我們的會員,很捨不得在書屋認識的各位朋友。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做出如此激烈的動作?
收掉實體店,在九月份時,我們完全沒有這個想法。過去,我給自己定位是一個文化和尚,也就是說,即使不賺錢,我也要繼續堅守閱讀空間,按照過去五年來的經驗,我可以這樣再撐十年沒問題。不論時光流逝,物換星移,一旦有一天人們突然想起偵探書屋的時候,我們還在這邊,門口一盞暈黃的燈光,在越來越寂寥的夜色中可靠、忠誠的發出稀微的光。侯季然《書店的影像詩》在拍攝偵探書屋時,我仍是如此堅信:守住一間書店,不論人們是否注意你的存在。我在這個行業裡找到了快樂,我感到自己有些許的價值,覺得自己有用,我有了存在感。
我沒有計算出會遇上這樣長的不景氣。過去我的營業額只能勉強讓我拿得出下個月的房租總數,我自己從沒有領過工資。我把書屋當成我的孩子。我出去打工賺外快養著這個孩子我也覺得喜滋滋,覺得不以為苦。我缺乏商業經營經驗,在財會方面一片空白,我以為我不領薪水每個月能湊出下個月的房租就好。這些年都是這樣過的。今年,我和阿嘉莎的妹妹很努力辦各種活動,每一次都湊足現金可以交房租,化險為夷。可是,日子一天天過,我們發現到下半年,讀者和消費人數越來越少,連假日也少得可憐。十一月,我看到情勢不樂觀,像以往一樣,乾脆外出打工賺錢。我花了一個星期不到的時間在外賺到了多過房租的工錢。書店的產值就僅僅是我個人在外打工的的1/4不到。
經營一間書店就是經營一個小生意,如果我把生意比喻成一輛車,成本、產品、市場、利潤就是生意的四個輪子。過去幾年來,市場那顆輪子不僅不景氣,同時也萎縮扁平;利潤那顆輪胎我是以自己近乎信徒的態度取代的。這輛車四個輪胎有兩個沒氣,另外兩個也狀況不嘉。我握著方向盤,想出再多經營策略、再多行銷方案、縮減再多開銷,避開再多風險,這輛車也跑不起來。
阿嘉莎的妹妹加入偵探書屋後,我的生活、工作、創作起到了新的化學作用。她很喜歡書店,每天我到書店開門營業,我說,我去上班。阿嘉莎妹妹一開始以為我要去哪裡打臨時工。在她心中,去書店,就像是去自己家書房一樣。整理、搜尋、分類、分享書,這些都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算不開店,每日也是做相同的事,工作和生活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生活即工作,工作即生活。這是她的生活方式,我羨慕她。但我並沒有這麼幸運。書店並非老闆的書房那麼單純,書店是老闆的夢幻之地沒錯,但同時更是老闆的戰場,是他的辦公室,是他的工作場域。以現在書店的複合型態,更可能是他的廚房、洗碗間、倉庫、工廠、活動場地。開書店,即便像我一樣經營能力有限,要將那麼多瑣事完成,幾乎沒有餘力去舒適的閱讀,我因為愛讀,所以開書店,服務別人閱讀,犧牲自己的閱讀。到後來,書越來越不好賣,咖啡飲料變成主力產品,我變成咖啡師傅和洗碗工,傳播推廣類型文學變成奢侈的活動,我感到自己犧牲的價值逐漸在流失。
國發會剛不久前公布景氣指標,連續幾個月來,燈號都是令人擔憂的。製造業對未來的景氣很悲觀。零售業說是穩定,我懷疑這些數據真實反映了市場。過去我們每個月僅僅能付出房租,所有人員是沒有工資薪水的。近月,我隨便問了周邊零售、餐飲、交通的從業者,近幾個月,行業營業額普遍都下降30%。更有一位賣舊貨的朋友說,什麼下降30%? 是只剩30%!!於是乎,不難想像,我們即使努力辦活動,平時的生意也下降了30%以上。缺額的部分,探長就要到處去打臨時工,或者變賣家具。等於是說,我即使不領薪水,還要賠錢出去。
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不能幹。殺頭的生意包括搞革命、幹搶匪、當和尚、鋌而走險的勾當、改變別人觀念的事業,以及搶救文化的事業。當一個生意伴隨著某種信念,還有某種使命,即便賠錢,即使散盡家財,也有人去做。黃永松辦漢聲雜誌,早期都是夥伴白天去別的地方上班,晚上聚在編輯部討論編務。有些人到處去湊錢,有些人把白天上班的錢捐出來辦雜誌。這樣搞一搞四十年。還有些導演,借錢去拍電影,拍到欠下一屁股債。
探長損失點小財無所謂,阿嘉莎的妹妹也從不對探長沒給家用丟出過任何一句抱怨的話。問題是這個小生意並非文化保存,亦並非為拍攝我個人審美趣味的作品,最後這個小生意淪為不是一直在做飲料,洗杯碗,就是我要去做各種不相干的工作。
走筆至此,有個客人走進書屋,到處看了看。他以為我是客人,順口就問我:「這個老闆是什麼教會的?」我正在振筆疾書,抬頭望向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便回道:「老闆並非教會人士。」那人看上去有六十歲,帶了頂鴨舌帽,自言自語:「不是基督徒喔?那幹嘛做這事?」
我和偵探小說的緣分始於2005年,當時我在北京一家當地小媒體工作,工資不高,我在工作之餘從事翻譯工作,賺外快,沒想到翻譯偵探小說,藉由精讀,我打開報導寫作更寬廣的視野。後來回到台北生活,機緣巧合開了偵探書屋,便試圖把偵探推理文學或是類型小說的創作與閱讀推廣給更大範圍的讀者。
這幾年當中,偵探書屋開辦過推理小説寫作班、讀書會、做過懸疑話劇、創作聲音劇場,殫精竭慮的把推理文學轉化成各種故事型態。我們辦作家讀者見面會,支持過推理創作的專業團隊和作家、朋友,至今只要我有能力,我也無償的媒合推理作家和影視圈的朋友。行有餘力,還自己抓住任何可以鍛鍊影視劇本創作的機會,希望為台灣推理文學探索新的疆域。推理小說提供的類型、結構、趣味,豐富了世界文學的內涵。今天,不論是愛情、武俠、歷史、懸疑、科幻、嚴肅文學、電影、電視及各類故事型態,都廣泛應用推理小說的範式以強化故事的可讀性。畢竟,推理小說是第一個舉著「以好奇心驅動閱讀」大旗的文類。而這一招在這兩百年來,在故事王國中,無往不利。那麼,即然推理小說大行其道,何須我來推動呢?
君不見,台灣推理文學創作水平與世界推理小説發展仍有很大的落差?本土推理小説創作與影視工業的創作、改編、生產連動,是破碎的狀態。當然,一間書店不必肩負如此重負,一間書店首要的任務是先活下去。現在我們的實體店因爲各種因素加總,我們賠錢賠到腿軟。我們決定先收起來,重新審視商業邏輯。從2019年起,偵探書屋將全面轉型為虛擬概念書店,我們會保留這個臉書粉絲頁,以及Podcast專屬官網(http://agathas.ink),如果未來有機會,我們將與全國各地的獨立書店合辦線下活動,舉辦文學、藝術、旅行等主題的座談。更遠的未來,如果市場、資金、場地等等因素解決,或許我們仍然會重返市場,經營實體書店。
在這五年當中,有很多人給過我們幫助,我們很感恩台灣社會無私地對我們支持與幫助,在此深深鞠躬。我們知道唯有繼續回饋社會,才對的起各位的付出。
最後公告幾件事:
1.今年未到期的付費會員,可以聯絡我們看如何善後處理。寄賣的廠商或夥伴,請聯繫我們退貨結清。
2.因為要展開新的生活,缺資金,書屋2500本分類齊全的偵探小說,打算一次頂讓給出價高的人,有意者請聯繫探長。
3.12月28日,我們會辦一場告別偵探書屋的派對茶會,讓我們一同跟書屋的空間告別,跟這裡的記憶告別。會另開活動頁面,希望大家都來說幾句跟這空間有關的回憶。當天,探長與阿嘉莎的妹妹,將跟各位一起告別偵探書屋。
筆此。
探長
家具工廠頂讓 在 元毓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算錯了還以為自己很懂?談歷史成本非成本】
民眾搶購囤積衛生紙事件出現一種聲音:「這些人都是笨蛋,竟然用住家一坪幾十萬的地來放幾百塊的衛生紙。還花幾百塊車資跑去賣場搬衛生紙...云云。」
這種批評者自以為會算,其實犯了嚴重的經濟邏輯錯誤而不自知。
一、歷史成本不是成本
那些把衛生紙佔家中坪數拿出來算的人,都犯了這個錯誤。
經濟學上的成本永遠指的是「機會成本」,而所謂的「機會成本」重點在於「選擇」。有選擇就以最高放棄的代價為成本,沒有選擇就沒有成本。已經花錢購買或承租的居家空間,花出去的錢就是「歷史成本」。歷史成本不是成本,這是經濟學極為重要的觀念!
因為「歷史成本」是已經發生的事件,除非你能讓時光倒流重做決定,否則已經決定的事情無從「重頭再選擇」,自然也就不是成本。為什麼這點很重要?
因為在經濟邏輯上,無從選擇代表「不會影響人類行為」!說過無數次,經濟學是一門以成本為切入角度來研究人類行為的學問。一般來說,很少人居家的閒置空間(如走道、空櫃、陽台...等)會另外出租給他人。也就是說這些空間的收入,就是所有權者的各種使用方式,包含堆疊一堆看似不值錢的雜物。
因此,喜歡某些極簡風格者,買下一塊地後的建築可能隔間極少、空置極大,這滿足了他的需求,也就達到他個人的效用最大化。當今天衛生紙可能價格飛漲,於是他決定買進囤積大量衛生紙放在原本空閒位置時,依然是效用最大化。前者與後者選擇改變在於侷限條件不同,放滿衛生紙的成本是犧牲原本空曠的美觀,而非每坪當初的買價!
反之,當你遇上Steve Jobs這種家裡不擺任何家具只放一盞燈的神經病,其行為選擇只表示空間美感需求大過對生活機能需求滿足,前者選擇以後者為成本。
也是說,已經花錢買的空間,不管你要堆放「有」或「無」,效益都可以達到最大化。
為什麼如此才是正確的經濟邏輯?
當今天侷限條件更改,同樣Steve Jobs但時間回到尚未發達的車庫創業時期,空間機能坪效大過美感需求,我們可看到早期車庫創業的照片中空間是如何堆滿各種雜亂物品,甚至當初最早發明的微型小電腦都因為太雜亂,讓來訪的記者不小心碰倒飲料而淋濕報廢。
同樣更改侷限條件,把場景放到工廠/物流倉庫或Apple Store這些都講究坪效的地方,即便租金/地價大不相同,二種場景的主事者依然著重在如何最大化收入上!是的,講究坪效不一定是講究同樣空間塞滿物品;當如Apple Store般透過適當留白可以創造更高收入時,理性經濟人就會這樣做。而競爭對手就可能這樣模仿。因此同樣市中心,我們可以看到塞滿貨品難以走路的屈臣氏,也可以看到空蕩蕩牆上只掛幾幅畫的畫廊。
進一步看,當主事者認定未來收入不足以支付未來應付租金時,結束營業或頂讓就會被選擇。當土地所有者發現出租收入勝過自己經營時,即便當初購入地價再低,出租的機率一樣會大大增加。在在說明經濟學的成本是向未來看,而非向後看。租值既是未來收入的折現總合,也是成本,但都是看向未來。
論者誤把歷史成本當做成本,還藉此批評群眾行為,其實只彰顯了自己經濟邏輯差、學問不到家,才發生誤以為的「理論與實際不吻合」的現象,才發生自以為聰明的窘樣。
二、未知是昂貴的資訊費用
至於批評搶購者的不知時間成本、車資等等費用,其實也忽略了搶購者更在乎的是「不知道未來要漲到哪去?」這個未知資訊費用。佐以衛生紙的易儲存不易損壞這個侷限條件,降低囤積費用讓人們傾向面對未知時先搶購一輪。當可能漲價者換為生蠔這種極易腐敗的物品,則即便民眾搶購也不容易出現大量囤積了(因為囤積成本昂貴許多)。
論者拿假設的漲幅來比較車資、時間成本,恰恰是忽略了「未知」這件事。
另一方面,許多購買者去賣場並非「專為買衛生紙」,還會順道購買其他物品,這也攤提了論者提及的費用;又或有購買者是透過網路搶購衛生紙,則根本毋須負擔論者提及的這些費用了!
不過跟第一點錯誤相比,第二點比較不重要。
因此我還要再重頭強調一次:「歷史成本不是成本!」拿地價出來計算自己家中物品佔多少空間等於付出多少成本,是完全錯誤的經濟邏輯。自己算得開心就好,拿出來說嘴就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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