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明報》星期日生活載有長毛兩封獄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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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人，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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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明報》星期日生活載有長毛兩封獄中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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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人，警惕！
「嘭」！轟然一聲，我走進了久暌的小房間，再「卡唰」一響，鐵門隨即上鎖，把我帶到12 年前的回憶。
2002 年4 月，我也是如此這般，在「阿sir」的簇擁下，開始我兩周的刑期，所不同者，不過是那些年，我差不多每年都會「進宮」，罪名都是「藐視立法會」，罪狀也是在立法會特首的答問大會裏，向天怒人怨的特首董建華示威，大聲斥責他「救市不救人」有之，要求實行「全面社會保障」有之，為「設立最低工資」吶喊有之，自然最多的口號，就是「2007、2008 雙普選」、「董建華下台」。因此自2000 年開始，我一連三年都會在春夏之交被判刑，來到荔枝角收押所住上一兩個星期……
一連串「藐視立會」始於回歸
其實這一連串「藐視立法會」的罪行，始於1997 年7 月中旬，也就是「回歸」十多天之後。特區政府及其主子由七月一日至五日連續放假五天作為禮物，收買人心，粉飾昇平後，另一份「厚禮」接踵而至，那就是在所有議員都由中共政府欽點的臨時立法會裏，率先凍結三條勞工法例，剝奪僱員已依法享有的「集體談判權」及「參加工會不受歧視及無理解僱」等權利。理由荒謬不堪，原來這些法例是在前朝立法局於回歸前倉卒通過，是民主派議員「趁火打劫」的勾當，所以，必須立即凍結，徐圖廢除。
當時的臨立會，本就是北京的橡皮圖章，六十名議員全部委任產生，非富則貴，大有人在，自然樂得行禮如儀，踐踏勞工合法權利。當時，被中共掃地出門，不能搭上直通車，過渡為立法會議員的民主派前立法局議員，自然遊行示威，抗議一番，李卓人身為工盟秘書長，更在天星碼頭絕食五天，以示決志。到凍法之日，一行人浩浩蕩蕩結束絕食遊行到立法會門外集會。我自然躋身其中，在暑熱之中舉旗吶喊，但不免有點心不在焉，原因是心中另有盤算，橫額已在手裏，準備事後報名進入立法會議事廳旁聽席，當眾向僭奪港人權力的「豬仔議員」斥責，為打工仔出一口氣！
「竊國者侯竊鉤者誅」
果然，我只需把橫額放在屁股，就能大模斯樣通過檢查，居高臨下看着群醜在華燈下濫權欺壓大權旁落的勞工大眾，就在主席宣布進入凍法之時，我站起來到旁聽席前端拉開橫額，大聲疾呼，直斥其非。事出突然，偷襲成功。之後，無數保安員一擁而來，不顧我的掙扎，硬生生把我連推帶撞，攆出了旁聽席外……拘留之後，警告一番，記下姓名及身分證號碼，我終於走出立法會門外，記者圍着我訪問，為何要甘冒違法之險，去搗亂臨時立法會會議，破壞法治？解釋一輪之後，我衝口而出，說出了以下八個字： 「竊國者侯，竊鉤者誅」，以回應所謂目無法紀，藐視立法會的指控！
自此之後， 我又在同年十月到「臨立會」，再於旁聽席抗議一眾權貴充當橡皮圖章，不顧民意沸騰而正式廢除上述勞工條例，所異者，乃是今趟不再孤單，古思堯兄毅然助我一臂之力，定期於每年度之施政報告，直面權貴，高聲叱駡小圈選舉救市不救人可恥……法官們每次審判，都表示法庭不問政治，被告雖然值得尊重，但須依例判罪。2000 年5 月，我終於判獄二周，重回闊別了21 年的荔枝角收押所。
至於為何1979 年會身繫囹圄，姑且暫不在此交代，留待下回分解。反而忽然想到，在2002 年5 月上旬，我如常放監三日之後清晨，港島重案組探員又於清晨直闖家門，以涉嫌「非法集會」罪拘控，與今日在立法會反新界東北發展計劃，濫捕、濫控、毆打手無寸鐵的示威群眾「白色恐怖」何其相似──「竊國者侯，竊鉤者誅」，回歸十七年，變本加厲，白皮書圖窮匕現，簡直就是將大陸「公檢法」一元領導移植香港，磨刀霍霍，劍指佔中，殺雞儆猴，抹黑抗爭，我輩又豈能有所退縮？闊別十二年，重回荔枝角，不過是黑雲壓城使然。善良的人們，驚惕啊！
長毛
2014 年6 月23 日
於荔枝角收押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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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今追昔 加倍警惕
我上一封信叫大家善良人要警惕，並非無的放矢。亦是我第一次入獄的經驗之談。一個政權橫了心，無恥到底，就會自以為無敵，有什麼做不出來？當前立法會財委會吳亮星「丑表功」要剪布顯淫威，以致警方大舉拘捕示威者，甚至「愛」字頭的嘍囉招搖過市耍無賴……都表明了中共財大氣粗，習皇帝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暴戾齷齪！
每次走進監房，懲教署職員以及囚友都會問我一個問題，為何那個囚犯終身「冧巴」竟然是五位數字？幾時曾經「入冊」， 驚嘆我原來是資深「監躉」！我都會淡然解釋，早在1979 年，我就「踎過監」，大多數都會好奇問道： 「衰乜嘢？」「非法集會，喺新華社門口！」「哦…」他們的好奇心得到滿足，我畢竟並非想像中的偷呃拐騙之輩！
由大陸政局劇變說起
三十五年前幕幕鎮壓，亦由此流入我的腦際。那是一個鎮壓的年代，反抗的年代，更是探索的年代！1979 年這一年，說是轉捩之年並非毫無根據。這一切要由大陸政局劇變講起。1976年10 月，四人幫倒台，令毛澤東的獨裁統治受到唾棄。1978 年末，祖國出現了震動中外的「北京之春」，鄧小平在利用這個民主運動復出當權後，卻翻臉鎮壓群眾為民主自由的奮鬥。1979 年3月，北京民刊《探索》負責人魏京生被指觸犯「反革命宣傳煽動罪」被捕。同年4月5 日，我與所屬的「革命馬克思主義者同盟」舉行集會，紀念「四五天安門事件」三周年，並要求中共政府結束一黨專政，釋放魏京生等政治犯，實行社會主義民主。集會結束後，與會眾遊行到跑馬地的新華社抗議， 但被警方指「非法集會」，予以警告。不料，這卻成為當局鎮壓4 月22 日另一同類集會的藉口，警方拒絕批准我們舉行集會，宣布當日在維園涼亭舉行的是「非法集會」，聲言必會依法取締云云。而「革馬盟」亦不甘示弱，公開表明將公民抗命，抗議殖民地「公安惡法」。結果是警方在集會地點埋伏，一見可疑目標人物出現就一擁而上，將人拘捕，令集會夭折，無疾而終。
以言入罪港英政府不滿
大家可能奇怪，集會既未舉行，又如何入我等以罪？ 「官字兩個口」！我等被控之罪並非「四．二二」集會當日所為，而是早前4 月5 日在新華社門外的抗議。6 月5日，7 名被告判「非法集會」罪成，其中四人因有其他前科而即時入獄。就這樣，我當晚走入了荔枝角收押所，領得一個終身有效的囚號！偌大香港，鴉雀無聲，只有兩個與我們稔熟的團體勉力抗議。當時尚是市政局議員的葉錫恩女士致函政府及國際特赦協會，表達港英政府以言論入罪的不滿。
港英政府為何要撕破臉皮，悍然鎮壓「革馬盟」呢？原因與大陸政局變化及中英關係改善有關之外，更是由於本港的抗爭運動蓄勢再發。前者，在1978 年末，麥理浩港督主動訪問廣東，就中英有關香港主權的爭議投石問路，所得的答案是「投資者請放心」。由此亦拉開了其後中英談判的幕帷。投資者可以放心，港英政府亦自然可以暫時放心，但還要使未來的宗主國中共寬心。鎮壓「革馬盟」連帶打擊其聲援的大陸民主運動，讓譴責一黨專政的聲音受壓，是港英政府最佳的見面禮。政治檢控，帶來政治判決，蓋上執行公安條例的法治外衣，英國殖民主義者也真講文明，二十世紀嘛，應該用刀叉食人肉！
港群眾運動新抗爭蓬勃
其次，是香港群眾運動新抗爭漸趨蓬勃有關。四人幫倒台後，中共領導的學生運動及群眾組織元氣大傷，但受到國內民運鼓舞，又或擺脫傳統政治羈絆的新生代躍躍欲試，矛頭直指殖民地制度腐敗不公。
1978 年，金禧中學師生罷課上街，反抗教育司署及行政局無理封校，打壓教育改革，引起各界支持。逼得當局讓步，允許復校。稍後佳藝電視倒閉員工集會遊行，要求政府介入促成復台，震動社會大眾，警方為遏止群眾抗爭愈演愈烈，遂以「非法集會」罪檢控四名代表，露出兇相，磨刀霍霍！
1979 年1 月警方在海底隧道出口截停正在前往港督府請願的油麻地艇戶，指其涉嫌「非法集會」罪，事後檢控十三名組織骨幹，引起市民嘩然，抗議之聲不絕！
此所以，內外交困之下，出於取悅中共政府，又或確保殖民地專制統治，令投資者放心，大棒就打在敢於抗爭的先行者身上！我在1979 年荔枝角收押所之旅，就如此這般開始。
撫今追昔，未收回主權，中共已伸出黑手舞弄港英政府。今日梁振英唯命是從，當年之抗爭亦不及今日之劍及履及，天知道曾偉雄會耍什麼手段……善良的人們，加倍警惕啊！
長毛
2014 年6 月28 日
於荔枝角收押所
明報 | 2014-07-06 | P05 | 同場加映 | 兩封獄中書 | By 長毛梁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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