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我大一入學的前一晚,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校外宿舍。地震結束後幾個人才從宿舍走出來,面面相覷問:"剛剛那真的是地震嗎?"
大家抓了幾個東西便外走,我則拿了台收音機,試圖收取些外界資訊。
靜宜大學停車場上散佈著和我一樣慌張的年輕人,漆黑的山下則不斷傳來消防車在遠方奔馳的迴響。
921那晚的星星超級亮,抬頭一看,獵戶座的馬頭星雲清晰可辨。
不久後餘震來了,我們站在柏油路上看著身邊的人上上下下搖動,當時我感覺到這個地球是空心的,你可以感覺到自己是站在一層薄表皮之上。
921後出生的人真幸運,不用一輩子擁有這種大型天災的記憶。
我記得沒錯的話,這篇採訪日記應該登載在1999年10月份的聯合報系刊,後來聯合新聞網也曾經採用上載。
這是921第一天、第一手、第一時間、第一現場的紀錄,也是災難新聞採訪的例子教材,如何克服過程種種困難,在沒有通訊、橋段路阻中深入重災區,靠的是臨場應變,安全且把資訊完整即時送回總社。
剛好找到這篇資料,貼上來為921十八週年紀念存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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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1採訪日記》
作者:聯合報林錫銘(10.1999)
震撼全台的「九二一集集大震」,頓時讓「福爾摩沙」陷入天搖地動的黑暗中,對受災的居民來說,家毀了,親人不見了!生與死就在一線之間,就像「斷層」般在一陣驚恐餘悸中有人就此永遠天人永隔,倖存者有如隔世重生,面對的卻是殘破家園的重整,與難以平復的傷痕;對從事新聞工作近二十年的我來說,儘管身歷採訪無數天災、人禍,看過一幕幕悲歡離合的生死離別的畫面,九二一大震地牛翻身當時,直覺的它終於來了……,一個預約的災難。
強烈的災難預感
才一個多月前,我還一直提醒媽媽、老婆會有大地震發生,不是杞人憂天而是要有危機意識,我的判斷是最近一年來台灣有感地震奇少,有異於往年,板塊聚集的能量恐會一次爆發,因此特別交代家中櫃上瓶瓶罐罐等重物要穩固或拿下,以防患未然,不是不捨毀了家具物品,而是不忍傷了親人造成遺憾。
九二一凌晨地震發生時,我還未睡覺,先感覺到電燈一熄一滅共兩次,冷氣機也是有氣無力及至停電陷入一片黑暗中,約莫十秒鐘,整個房屋開始輕搖,然後劇烈震動 ……狂搖,家中家具嘎嘎作響,魚缸的水溢出,直覺抱起沈睡中的小兒子離開床舖,因怕天花板上的玻璃美術燈掉落,這還是遠離震央的台北我家,家中五口都已很驚慌,何況全省各地在黑暗中無助的無數個家庭,而震央附近的民眾其感受的恐怖何止千百 倍。一陣陣劇烈搖晃後一分鐘,拜七二九大停電後的準備,已打開點燃家中所有手電筒及蠟燭,我打開無線電監 聽一一九頻道,一邊穿著外出服,也連絡一一九勤務中心瞭解災情,知道東星大樓倒塌了!還叫老婆趕快打電話回南投竹山娘家,我告訴半信半疑的她是中部大地震,我的判斷很簡單,電力強弱再停電,十多秒後震波抵達台北,符合南電北送系統被破壞,地震剛發生時我明顯看到輕微南北向搖動 ,然後才是強震、跳動方向不一,是本身建築結構韌度拉力反彈,就會產生方向不同晃動 ,剛開始的南北向搖動異於發生在花蓮的地震,台北會有西北東南搖動,所以我直覺判斷震央在中部,可惜竹山電話完全斷線打不通,事後證明我的判斷正確,老婆最近還說你講給別人聽,別人一定不相信這件事認為你吹牛,但她不得不相信!
拋妻棄子赴災地
前述的判斷是屬於我個人的,事實上從各級報社長官到第一線採訪記者,在地震一發生時,正確判斷這是一個大災難,在第一時間「拋妻棄子」離開家門趕赴受災現場,在混亂中長官調度也無懈可擊,加上編輯檯上挖版、換版之快速,讓聯合報在九二一地震新聞,從第一天就開始領先到底,讓友報最近檢討會不斷,各級長官報告寫不完,聯合報依舊讓人刮目相看,從九二一集集大震迄今碰到的新聞同業均豎起大拇指稱讚聯合報的表現。聯合報又打贏了一次漂亮團體戰。
以攝影組來說,地震後大家已不約而同揹起相機出門,我火速趕抵八德路四段東星大樓時,驚訝看到一至八樓不見了,消防局雲梯車正要緩緩升起,九至十二樓歪斜的窗口到處是呼救的聲音,有人揮舞著衣服、有人大喊救命,大批消防隊員也冒險爬上爬下救援受困民眾,部份不及穿衣的民眾僅裹著被單脫困,我看到幾戶人家,驚恐的抱在一起被救離現場,救護車一輛輛接走受傷的居民,警笛一陣陣劃過黑色的台北街頭。
鏡頭下的人間煉獄
採訪過千百次災難新聞,抵達東星大樓時卻讓我有些愣住了!大園空難時一百 零二人死亡,基本上最劇烈撞擊瞬間已過且無目擊,抵達現場時雖是到處屍首橫陳、碎肉斷骨觸目皆是,畢竟已無生機;過去幾次礦災採訪,雖也是一片慘,終究無法感受礦坑底下的溫度與悲慘,就算歷次大小火警等災害採訪時,也看過許多與生死搏鬥的一瞬間,但都不及現在眼前所見,因為自己才在幾分鐘前經歷有如世界末日的天搖地動 ,然後有大樓倒了,倖存者在窗口呼救,而八樓以下在斷垣殘壁中大多數的居民呢?而這樣的畫面也會發生在自己及家人身上,一個活躍的台灣,隨時隨地會地牛翻身的台灣,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在東星大樓現場待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交代留在現場的家源會再增派人手,我則趕回報社沖片發稿,才進攝影組發現景騰也已回來發稿,現場範圍太大兩人並未碰到面,但不約而同返社發稿。此時的編輯部陷入一片忙碌中,只見項總編輯、羅主任…等人在忙中指揮若定,編輯中心手忙腳亂卻不敢絲毫出錯,一有最新消息進來得改寫最新狀況,那一晚的編輯部彷彿也是災區,大家亂中有序搶救生機分分秒秒與時間賽跑。
前進南投
在大家揮汗如雨努力下截稿,事實證明那一夜大家的努力沒有白費,天亮後聯合報睥睨各報,交出一張亮麗的成績單。截稿後,項總、羅主任作出上下並行的決策,包括馬上預訂天亮後的直升機,飛臨災區上空鳥瞰攝影,陸地方面馬上派出攝影記者前往災區南投,這些都是凌晨三點多就決定了,事後證明這些決策足足快了友報十個小時,等友報發覺一切都慢了!只有吞聲挨打的份了!
夜赴南投災區,攝影組龍頭指定我前往,因素一,我老婆娘家在竹山,每逢長假總會到南投,其實對南投縣境之熟是因為撿石頭,為採石我曾走遍每一鄉鎮,埔里眉溪的黑石膽,中寮的鐵丸石,國姓的龜甲石,信義、水里的龍紋石、紅鎧石,濁水溪的濁溪石是硯台的上材,清水溪、陳有蘭溪等主支系均留下採石足跡,一進南投我可以拋開地圖也不會迷路。因素二,我早被戲稱為災難記者,好像我出現就有災難似的,這一趟打火行動 非我莫屬了!
淩晨四點上高速公路
來不及回家準備任何換洗衣物,打理底片沖洗工具及測試電腦就等採訪車駕駛小闕回報社接我了,凌晨四時我們已經在高速公路上飛馳了,「急如星火」是當時最好的形容,儘管我一直提醒小闕放慢速度,高速公路在震災後可能凹凸不平或有墜落物,但碼表上速度一直保持時速一百 三到一百四,一路大地漆黑,只有少數車輛擦身而過,像一道流星劃過,「急如星火」不正是這般景象。
在路上為瞭解南投最新災情,一直嘗試與家住竹山的南投記者紹聖兄連絡,奇蹟似的他的大哥大竟能通,得知大概橋斷路阻情況,還得感謝紹聖兄在繁忙採訪災情時,順路探視我岳父家,得知大家平安無事,心中懸念也完全消失。平常高速公路大哥大訊號一路滿格,在地震後途經苗栗及至三義、豐原路段開始已時斷時續,一進入南投已完全斷訊。清晨七時不到抵達草屯,天早已翻白多時,但大馬路上到處是露宿的民眾,經一夜大地翻騰驚嚇,有人惺忪楞坐,有人俟天亮後才入夢鄉—以大地為床以天為帳;草屯通往埔里的道路已中斷,到處是隆起的柏油路,高達四、五公尺,連房屋、田園也高高被抬起,遍地有如被轟炸過似的。試了好幾個路口,當地居民給我的答案是無法到埔里,因為路況太差,愈往裡面情況愈差;當時感覺災情愈是嚴重更要進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騎車入埔里
既然汽車是進不了埔里,若用兩隻腳跋山涉水不知到何時才能抵達目的地,於是心生一計,開始詢問摩托車騎士有無辦法進入,得到的答案均是搖頭—很難!不過還真的天助我也,遇到一個熱心的草屯居民林松輝騎著一二五CC機車路過,他表示天亮後他從埔里半途回到草屯,一路坍方、路基崩塌、馬路變形拱起很厲害,雖然很危險但勉強可以通過,當我表明是聯合報台北下來的記者時,他二話不說「上車吧!我載你進去!」我交代採訪車駕駛小闕留在原地等我回來,如果電訊能通時跟台北聯絡就說我進入災區了,留下所有東西,我只揹著攝影包包準備天黑前再出來發稿,如果無法一天來回,發不了稿等於白走一遭,既然知道埔里災情嚴重,道路、電訊、電力均中斷,我判斷在埔里是無法發稿的,若再帶著大包小包進去徒增工作困擾,不如簡騎輕裝方便得多,事後證明我又對了!
騎摩托車進埔里如魚得水,一路雖然顛簸,遇有崩塌處左閃右躲就可以避過,斷層處拱起小山似的馬路,兩人又推又拉總可以把機車越過,橋面接合凸起的高點,不是很重的機車也抬得過去,一心想入災區也體會不出吃力,一路上又拍照又趕路,才早上八點我已進入埔里市區了,距離地震發生後已經過六個小時,用一夜未閤眼換來的。
青山一夕黃頭
進埔里前最教人震撼的畫面,就是在雙冬附近的九九峰,印象中青翠的山巒卻一夜變黃頭,上百 個山頭在強震中被削掉一層皮。埔里鎮上更不用說到處是災情,信義路上十七間連棟三層樓變成二樓,樹人路十五連棟公寓一樓也不見了,而東倒一棟西倒一棟,沒有一條街道是完整的,到處是茫然的鎮民和有如廢墟的鄉鎮—一時讓相機不知從何拍起;然後耳邊有人說,那邊還有五人受困……再過一條街那邊有二人……還有那個方向過去也有五人被埋……。埔里好山好水是出了名的,這裡生產好酒出美女,也是眾所皆知,我數度來過埔里,在眉溪上低頭尋石,也曾匆匆路過上霧社,就算路過一瞥也能感受埔里的美,而這一次再來……埔里竟像是被撕裂,世世代代耕種的田園破碎,美麗溫暖的家像骨牌被推倒……。
交通中斷、電訊失聯、電力消失、外援還未到,埔里人此時真的體會什麼是自力救濟,在殘碎瓦礫中倖存的人徒手搬移斷垣殘壁,或用鏟子、丁字鎬等簡單工具含著淚挖掘著,淚和汗交融早已分不清,唯有的幫手就是街坊鄰居或近親,一鏟又一鏟……然後俯身呼喊親人的名字,期望被困親人一絲回應,然而許多家庭失望了,已斷魂親人的屍體是自己挖出來的,也呼天搶地涕泗縱橫抬出自己的親人……。
相較六個小時前,台北市東星大樓倒塌現場,目擊震後十分鐘已有數百名消防隊員奮不顧身搶救受困居民,遠在台灣中心的埔里「城鄉差距」竟是這樣明顯,無助的災民驚慌失措,教人情何以堪?
救災難使力
埔里警分局與毗鄰的鎮公所都垮了,為數不少的警員將分局四週圍起繩子管制,因為槍枝、彈藥被埋在裡面,偶見幫忙挖掘、指揮交通的是附近國軍一處彈藥庫士兵,除了留守衛兵之外,其餘人就近投入救災工作,只是畢竟非工兵專長缺 少重機械,凸顯心有餘而力不足,如果南投災區也像台北,外援的救難人員在第一時間就能抵達現場,傷 亡人數應該可以減少許多……如果電訊不斷,也許南投慘烈的災情外界可以得知……如果道路不斷,也許外援可以迅速抵達……太多的如果。
災害太多,範圍凌散又廣,單靠區域性警力,消防隊根本使不上力,何況自家或多或少都有災害傷亡。這就不得不對本報駐南投、台中的記者心生敬意,在災區中大家都有輕重損害,算是災民了,還來不及安撫驚魂的家人,就開始出門採訪,至今夜以繼日。雖然在災區多次遇到南投同仁,從呂特派、芳銘 、紹聖、家樂、文禮、錫明……等人,因為大家都忙於採訪,只能短暫寒暄,在系刊一角再次表示對他們的敬意,也謝謝他們的協助。
直昇機送出底片
在九二一震災第一天,意外出現「秘密武器」,副總統連戰在早上即搭乘直升機飛抵埔里巡視災情,政治組鳳馨隨機採訪,我們在災區碰面時驚訝不已,得知她今天就會隨機回到台北,我一骨碌將已拍好的底片全交給鳳馨,回台北後務必馬上交給攝影組處理;但後來連副總統得知埔里基督教醫院無法處理的重傷患數十名,必須轉診台中榮總,他毅然將直升機隊留下作為救護用,他與隨從在視察災情後,在埔里高中樹下足足等了數小時;這可急死我了,急救傷患是當務之急,但一架直升機只能容納三名傷患,而滿滿一操場的傷患……,心中掙扎的是如果鳳馨今天無法回到台北,這些底片不成了廢片,如果留在我身邊發稿是有困難,但總能克服傳送回台北,在等待空檔,我數度再進入市區穿梭拍照,一有拍完的底片即再交給鳳馨,直到剩下六名傷患,確定她馬上可以成行,我才如釋重負離開埔里,「秘密武器」為我帶出十二卷底片,是震災第一個早上的採訪成果。
事後很多新聞同業傳述,聯合報埔里災情的照片是如何傳送出來的,有人說是雇請直升機多花了數萬元降落帶出來的,有人說是重賞請人專程送出去的不一而足,事後我開玩笑說是請副總統幫我的,有人卻相信,但大多數人半信半疑!
還在煩惱斷電斷水斷訊的災區,對發稿是一大挑戰,如今減輕一大半;離開埔里後我沿著暨大、日月潭、水里到集集,等於繞了一大圈受災山區,一度欲進入信義,但得知新中橫完全坍崩,連摩托車都無法進入才放棄,集集的災情也是奇慘,到處屋倒人亡,一位老者告訴我,夜裡那一場地震,把他從床上高高彈起摔落地上,跌坐在地上後又被四腳朝天翻了兩圈,整個鎮上居民衝出屋外哀嚎四起……在漆黑的夜裡,那種難以想像的悲愴畫面,而許多罹難現場都是父母死前還緊抱著子女感人鏡頭,走到每一個地方就有一個感人故事,就發生在與世無爭淳樸的鄉村。
陌生人相助,溫情處處
當天下午在日月潭往水里深山中,也發生一段小插曲,就是摩托車在上不著村下不著店處爆胎,就在路上攔到一部反向中型貨車,表明我是聯合報記者,該摩托車主是草屯熱心幫我的人,能否幫我們載到水里補胎,當駕駛還在猶豫時,其座旁的太太已連聲說趕快回頭載他們,就是這樣一路上都有人熱心幫忙,頂著聯合報三個字在窮鄉僻壤依然順暢無阻。水里機車行也受災老闆又不在,不過摩托車主林松輝說他自己來換胎,動 作純熟不輸行家,不然行程一定受影響,採訪工作勢必打折扣。
所以碰到這樣災難新聞採訪,除了判斷、衡量距離、時間及安全外,適時得請求當地人協助。當夜留在草屯發稿又是一例,當時我無法確知台中市或鄰近縣市是否恢復供電,與其浪費車程不如將時間留下找尋解決辦法,在一片漆黑的草屯鎮上那裡有電?映入腦中的就是醫院,惟獨醫院備有發電機,而且醫院周圍電信也是首先會搶修的,這一點我又對了!醫院附近小區域電信恢復,雖然訊號不甚穩定,但已足夠我用電腦發出照片,有電就可以沖片、掃瞄機也可以動 作。在急診室裡傷患眾多,我借用醫生看診桌一角作業發稿,來來往往的民眾也一睹為快,頻頻詢問畫面中慘狀是哪裡?也訝異科技的進步,聯合報記者竟是如此就能發稿,明天報紙就有嗎?這是他們共同的問題!最近新聞同業很好奇我在災區中是如何發稿的,我並未藏私,不吝提供這段經驗,大家才恍然大悟,事實上當夜台中市也是停電狀態,雖然旅館有備用發電機,但有友報記者從災區趕返台中準備發稿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多,最後一張照片也沒有發回台北。
紀錄災難,用心看待生命
連著幾天在南投災區採訪,明顯感受攝影記者數目我們比友報少了很多,友報派出十一名攝影記者分赴南投、台中災區,聯合報攝影組保持精簡的三至四人而已,人力顯然不足應付如此大災難;專業數位相機將在未來即時新聞中搶得先機,社方應重視這樣的需求與必要。這次因臨時凌晨即奔赴災區,沒有換洗衣物,連相機電池、大哥大電池充電器都未能準備,到第三天已顯現不足,加上連續四十小時未能睡好覺,三餐也不正常,虛火上升牙床腫痛,在難奈情況下,只得連夜趕回台北充足電量、看牙醫拿止痛消炎藥,再趕回災區繼續未完的採訪,攝影記者得隨時保持最佳身體狀況是不爭的事實,小小的牙痛都讓人有要命的感覺,何況在一片狼藉的災區。
細細碎碎寫下這些難得的採訪經驗,但過程卻是心酸的,太多的悲愴一幕幕出現在眼前,而我必須侵犯似的按下快門,在中寮永平村不禁含著淚拍下一名喪父的幼童,他雙手合十祈禱滿臉淚痕,見報後許多讀者感動 得來電想要尋找該小男孩,有人還想長期認養,社會還是充滿溫暖的,許多災民的第一餐熱食就是慈濟志工所提供,台灣還是希望無窮,在國姓鄉南港村九份二山,十九戶四十多人加上二百 隻水鹿,一夜間覆土百公尺,近千公尺的九份二山整整削掉一半,當地老人描述那一夜,傳說中人間大災難前山會哭,大震那一夜他們親身經歷了,山在哀嚎迴盪著,山哭地鳴後強震來了?我們不得不敬畏大自然的力量,尤其身處地質這樣活潑的台灣,居安思危不能再是口號……。 (完)
(作者為聯合報攝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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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聽到放「巨石假」,三天將半年的雨量下完。
--短歌行 大水之島
晚間天熱許多人睡在院子,鋪上草蓆而睡者不少。白天葡萄園結的果實才被西娘和眾媳婦用湯匙柄端一一摳過,果實之間多了空間,以防擠壓擠破。西娘看著串串累累葡萄,心想結果後就可以釀葡萄酒了。金龜子和飛蛾在席榻四周繞行,碰的一聲昆蟲倒頭栽,被小孩子拾起,滿身亮得發綠的金龜子被孩子們綁在繩子上,鬥玩著。鄰近集結在鍾家廣場賞月的村民聊著今年的香瓜應快收成了,阿春仔發明把牛奶射入香瓜,奶香瓜遂一炮而紅。被關了三年的鍾流已經出獄三年了他拜託馬來西亞的朋友寄來昂貴麝香,打算注入山坡地的水蜜桃和平地香瓜,關於這一點,鍾流一直比鍾家人多了商業鼻。
月圓時分,雖然聽說颱風要來了,但天氣灼熱,他們反而期待颱風趕緊把風送進來,好涼快些。春天的油桐花雨和苦煉花風植入這晚夢境,沒有人知道這夜之後,村子將消失許多人。
住頂茄塘的臭耳,隔天和往昔一樣早起,習慣地耳朵張揚地聽著四周聲響,他覺得奇異的是今早大地怎麼如此安靜?不聞鳥聲,不見貓犬。
走在四合院稻埕上,只見柵欄裡的豬仔們騷動著。他想可能是餓了吧,母親可能在後院切菜,還沒來餵豬。路上幾隻火雞踱步著,火雞垂著脖子下的那坨紅肉,看起來很像是自己的性器官。臭耳忽然想起昨晚和太太的房事,他一時感到神清氣爽,不禁吹起口哨來。
他聞到空氣中飄散著稻草香,還隱約聞到曬乾的獸皮味,只是不知這噁心的氣味從何而來?
他沒發覺這日清晨天色奇黑,雲像是被熨斗燙平了似地撲天蓋地而來,天忽然就罩了件大黑篷,瞬間將每個人家祖祠的祖上肖像抹了層黑。
在鍾家祠堂裡,當時最新擺上去的照片是漁觀的肖像,他的臉黑了一半,忽然亮白的日影在他的頭髮分線處停住,那使得他那張剛減去辮子的年輕臉龐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正要登場的舞台劇演員,聚光燈打在幕簾,而演員不確定是否要出場。
當年愛妾西娘執意要選這張照片,因為她就是先看上這張照片才愛上漁觀的。
那時漁觀剛剪成西裝頭,男人第一次知道頭髮是可以分線的,而且日後更明白不只頭髮要分線,許多事都得分線,站在左右哪一邊可是攸關生命的防線。
黑影沒有停留在鍾家祖祠太久,很快地就在風的催迫下,移往村外,田野。
許多人忽然看不清手上種的瓜到底是圓是扁,這黑影矇得庄稼人心慌慌。
而有些回家午睡一晌的人從黑影醒轉,以為晚上了,但明明還沒去下田呢。聽見屋內的孩子哭聲,女人也只好催趕著漢子出門。男人在村口彼此遇到時,雖然天黑,但閉著眼他們也能認出走上來的人是誰。
阿卿,這日頭全隱沒了,是要按怎做事。
是啊,這種日子看來是要做大水了。
今年迎媽祖海神,神轎還特別繞過插香之處,廟公說媽祖會讓洪水流到這裡時繞過,將水順此而流,不擾村庄人畜。
媽祖出身海龍宮,自然是諳水性,海水都不怕了,河水溪水雨水自然也都是她管轄的。
媽祖喜歡和雨水鬥著玩呢,別怕啊,有人對颱風憂心忡忡者這般安慰著。
風在他們的背後揚起一圈圈的沙塵,在他們走向田地的路途上,又遇到了許多村人,大夥都說這日頭怪,忽雨忽晴的。
庄稼人說話都很大聲,有的是因為年紀大耳背,有的是因為耕田距離遠,拉扯喉嚨用力日久,話都不是用說的,全用喊的。
兩個時辰後,他們的女人或查某囝才剛放下飯菜籃,在他們耕稼的天空上方旋即劈哩啪啦地閃電交加,雷直直彈落,鍾石大喊一聲,閃啊!
飯盒有的不及彎身搶提,鍾石就拖著女人往木寮裡躲去。
他們就看著為了拿飯盒吃的鄰田臭耳伯被雷劈中,瞬間倒下,在木寮裡的女人全驚叫了起來,「臭耳!臭耳!臭耳被雷公打中了啊!」
等雷電交加過去,他們才敢往臭耳那裡走去。還沒走到臭耳旁,就聞到燒焦味。
臭耳的女人早跑了。
啥?
我說臭耳的女人早就不知跑去哪了!
突如其來的大雨,接著是暴雨,咂下如細針,疼得睜不開眼睛,雨大到連他們隔幾步路都無法聽見彼此的說話聲了。
先把他抬到他家裡再說吧。
不行,雨佇大,到臭耳家,要過溪,這款雨勢,溪一定暴漲,牛車過不了。先把臭耳送到我們家祖祠廳堂吧,鍾石說。
鍾石把臭耳平躺在祖祠廳堂的側邊,夥同村人找了幾張板凳,在板凳上置了塊木板,將臭耳先安置其上,那木板原也是拾骨人家的棺木板,也沒什麼忌諱。眾人對臭耳作尊敬的祭拜動作後,紛紛離去,每個人都憂心忡忡,欲趕回家,深怕再逗留,連家都歸不得了。
才黃昏,就像入了深夜。什麼都看不見,就只聽見風中飄揚著哭聲、叫聲、驚叫、尖喊的聲響,伴隨著爆裂物倒塌的巨響而來。
在屋裡的人眼睜睜地看著洪水巨人一步步地踩進自己的屋厝,淹進神桌的腳、木桌的腳、木椅的腳,自己的腳,腳底,腳踝,小腿,膝蓋,腰…….
雞豬有的在上午就被趕到高地,但許多仍不及趕跑。
大家紛紛爬到屋頂,有的用繩子綁在屋簷上,順著爬上來。來不及的,就順著水也不知漂到哪了?
在屋頂時光,大家互相吼,發覺都齊聚屋頂了。
「雨停了,大水走了!」有人喊。
暴雨驟止,黑幕拉開一絲光,忽然萬籟靜寂,一眨眼星辰忽現,不可思議的剎那安逸,讓在屋頂的鍾石萌生一股奇異之情,洪水的來去無情,像是一番無常宣說,鍾石在那一刻忽然想念起上山出家的母親,鍾石的母親是漁觀偏房蜜娘所出,母親在他七歲時剃度出家後,年幼的么兒鍾石才給西娘飼養,許多外人遂都誤以為他是西娘的孩子。
萬籟靜寂,恍如這靜寂已是幽冥隔世,卻在那安靜如死的黑夜裡,耳尖的人又大吼一聲:「大水來!緊走!」有個十分難捨其百斤豬仔的村人仍死命地抓著豬仔時,有人朝他吼著:「別管豬了,豬活著,你死了,豬肉也吃不到!」那人遂放掉豬仔,忙爬上高處,心裡疼惜的是,過幾天這千斤神豬仔就可以賣好價錢了啊,這水神和天公難道都不疼憨人?
洪水猛獸怒吼奔來,比之前更劇烈,更以吞噬之姿奔向每一寸土地。挾沙疾行的河水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不斷越界,不斷竄高。
鍾石將母親西娘背上,要妻子用繩子綁好背上的母親,然後用力一蹬,攀上了屋頂。西娘在背後悠悠說,我嫁來時,這溪這河還能清晰見底,人能踏行而過,現在整個村莊卻像是一條巨河了,渾濁的黃河裡,什麼都去了了,什麼都看不見。
各個人家的黑瓦片屋頂上早已聚集多人,燭火搖曳中,只聽得瓦片被踩得碎裂紛響,但這聲音聽來都十分可喜,聲音安慰了死寂的夜晚村莊。
四面八方的水竄流合聚,像是上帝那件巨袍似的朝村子撲蓋而來,完了!完了!沒死在戰爭或中國豬手裡,卻還是得死在大水裡,有看過昔日災難的人不禁拍額概嘆低說著。
黑夜裡,偶有大雨停歇之際,有人點起蠟燭,一絲幽光中,看見許多像是水鬼的頭飄啊飄的,定魂細看才發現那是從櫥櫃裡飄出的瓷碗瓷盤,在水裡飄著,像是一個個水鬼頭。連觀世音菩薩和土地公都佛道不分地飄在一起,雕像在水中蕩漾如出巡,神桌與案上的燭台、香爐、楊枝淨水花瓶、神主牌…..也在其中遊蕩如作醮。
連祖先都要棄守這裡了,西娘見了嘆道,心想難道是鍾聲在天之靈的哭泣與耳語?
阿依喲,我生目珠,沒見過做大水啊。鍾流說。
是啊,今年大家攏要束褲帶度日了。
就在母子兩感嘆時,鍾流看見臭耳和木板一起被大水沖了出來。
「臭耳!」鍾流太太蔡瓜大叫著。
「妳這樣叫,他又不能逃!」鍾流說。
「但怎麼辦,臭耳家人還不知道臭耳走了呢。我們連伊个屍體都顧不好,怎麼辦?」
「唔卡定,臭耳要漂回自己的家。」鍾流看著被稍些安靜的大水漂流至遠方的臭耳想。
暗中水流,有兩個原本漂流在水中的人瞬間攀住了原本裝著臭耳身子的棺木板,兩人終於靠著浮木,漸漸划到了一棵大樹後爬了上去。
鍾流心想,沒想到棺材板還救了人呢,只是這雨也不知何時才會停。
白花花的大水不是鈔票,是苦難。一早村人從屋頂醒來,被陽光曬得睜不開眼。屋頂下仍水汪汪的,無法下地的庄稼人像被費了武功,個個愁眉苦臉,知道今年的耕耘真的是「付諸流水」了。原來真有付諸流水這件事,鍾石想。
他看著鍾家祖祠屋瓦被掀了一角,牌位有的漂流在水中,只能看著祖先的三魂七魄在水中漫遊無方。
那時候種田人死了還不興燒,所以漂在大水的甕應該是些酸菜蘿蔔之類的陶甕。
但仍讓人看得毛毛的。
屋頂下方的世界黃水滾滾,許多人飢腸轆轆。水再不退,他們肯定不是被淹死,而是被餓死了。
隔天爛泥巴裡,看見幾個人赤腳趿步歸來,手裡抓著雞鴨或者拾來的物品。
一路被大水沖到鄰村的人大難不死,卻滿手滿腳的傷痕累累,漩渦的大水打的人發昏,落下來的樹枝木板鐵片石塊也砸得人馬翻仰。
臭耳果真被大水沖到了老家門口。
他比鍾流和鍾石等這幫人還早抵達了自家的家門,鍾流和幾個村人才走到臭耳家的稻埕,就看見臭耳家門口站著一票人,有人蹲著哭喊,有人搖頭嘆息,有人看熱鬧。
大水刮地三尺,別說原本長在其上的穀物消失,連熟土也蕩然無存,僅剩無法再播灑種籽的黃泥沙土。
有一家人分食一隻腫脹死豬,全拉肚子。有的村莊可見之物全數被水帶走,水漸退後,只能割食死畜,或者老鼠,中毒者眾。
洪水退去之處,畜獸發出噁心的味道。
肆虐過後,迷霧籠罩,這小村猶如安靜的死城。直到衛生所的人以及軍隊來到後,遙遠的村莊才有了一線生機。
劉中校丈夫當年率領軍隊來到村子幫忙清理時,沿路所經城鎮,莫不陷入水澇泥沼之中,他在後來某次和阿霞憶起這次的水災往事時,他曾對阿霞說,那時候他經過一片安靜的村莊時,忽天黑,細看才見到是一群黑壓壓的蒼蠅瞬間被車輪揚起的震動驚起倏飛所致,而許多樹枝都被啃食的鳥禽壓彎且乾枯了。
那些吃著腐肉的蒼蠅簡直像是墨汁倒出來的顏色,中校說。
阿霞依然嗑著她的花生米,她安靜了好一會,忽然說:「唔知伊在講啥,落落長,聽沒半句。啥米蒼吟蒼吟,佇哪有啥好講。」蒼蠅她倒是聽懂得。蒼吟叨係虎神,阿霞教中校說一次。虎神?劉中校聽得很不明白。
臭耳死後,他的墓碑刻著:「李秀爾。」很多人才知道原來臭耳的名字這麼好聽,打從他出生就被叫成臭耳,台語諧音誤他。
大水過後,被水刀切割的物件逐一浮上。豬頭豬腳鴨頭鴨腳,還有人的屍塊。村人在濁水溪下幫忙撿拾,屍塊只能裝在鍋碗瓢盆裡,看來像是待煮的食物似的。四處瀰漫出的氣味足足讓許多人食不下嚥。鍾家蜜娘出家的廟宇也毀了,菩薩倒在河床,分崩離析。但她仍不願回到鍾家,她對兒子說,山林還在,她不願這樣一場大水就回到紅塵。
也沒有紅塵啊,阿依,你所見的紅塵其實也已破碎,你能誦經,何不下山給別人撫慰。
撫慰別人不需讓人看見,做好事也不要張揚自己的名,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暗自誦經迴向與行善?
這場大水把蜜娘送得更遠了,連鍾石都不知母親遁隱至何方。
很快地他遺忘了一逕要往山林去的母親,他加入了整頓村莊與家園的行列。那時常見婦女和小孩們搬出所有的物品清洗,有人為了取水爭吵,打架甩耳光,蠻力成了一種生存方式。
阿母,這棉被攏是臭水和土的氣味。
還是要清洗曬乾,不然冬天來了,會剮(寒)死。
床單沈重如厚帆布,女人家各抓一頭用力地捲它,擰乾了水,曬在小學校的圍牆上。四處翻起的家具裡面都隱藏著水漬,水漬像是冬眠的蛇,突然被喚醒,被擦拭了去。
含有病菌的水氣、塵土飄入人的鼻息,一種叫類鼻疽菌,屬假單孢菌和革蘭氏陰性桿菌感染了村民阿彩,起先是高燒畏寒想吐,後來卻引發肺炎和敗血症。死亡威脅著從大水中倖存下來的村民。衛生局派人來到村中消毒時,已經多了五口棺。
這水難馴,房舍被水吞噬,一生所繫的身外之物付諸流水。沒有家當、沒有物件、沒有證件,頓時成了流離失所,沒有身分證明的人。一時之間鄉公所極其忙碌,每個失去證件的人需要另一個人來指認佐證他的過去。被遺忘的南方,再度被遺忘。
雜貨鋪裡唯一的一支電話被大水打壞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隔了一週,大水退去的上百個小時之後,官方才知道這裡的災情,派了好幾隊阿兵哥前來收拾殘局,還沒成為舒霞家那口子的劉中校就是那時候被指派的官方代表。但當時他和舒霞的緣分還沒結下,舒霞那一年才剛來經血,他們的故事等著被大風吹。劉中校派了幾輛怪手才清除了死豬死鵝。那時候整個村莊鎮日濕濛濛的,有許多小孩子聞了就不斷嘔吐。阿兵哥噴灑的消毒液是足以殺死一口村莊的劑量,但村人寧可聞消毒液也不願聞屍體發爛的氣味了。
然而雨勢並無停止跡象。
旺盛的對流雨,陰陽離子在上空打得火熱。雨就這樣一連下了好幾個禮拜,好幾百天。雨勢方歇時,其實只是雨神在蓄儲能量的兆頭,祂常在一連許久沒拜訪時,旋即來個傾盆之姿。天空崩裂,暴雨陣陣,連植物殘株也不放過。大水過後,接下來的長長雨季腐壞了一切,到處發霉,僅有的一點米長蟲、蔬菜發爛、衣服鏽蝕、機械停擺、牆壁長苔。房間像是魚缸,所有的東西都潮濕得可以浮游起來,彷彿人也是靠鰓呼吸的水中物。
原來災害也可以消除無聊。有新聞記者這麼地想著,雖然他不敢說出口,但他基於職業本能,嗅到了這場大水背後的雜音。記者到災區報導,軍方和消防救難人員入險區營救奔忙,實業家熱心,慈悲者熱行…..大水過後,家裡沒有被波及者,也因連續大雨而無法出門,許多原本在外趴趴走者遂只好在家找事做了,修理收音機時鐘,修理農具機械,打造手工木椅木屐,上腳踏車腳鍊機油,清洗鍋碗爐灶……那時候還沒有網路或電玩可讓他們消遣。
溫柔比剛強可怕。
許多人都從水認識了性情。
你看水這麼柔軟,卻可以切割任何的一切,水刀力道驚人。
難怪有人說,女人是水做的。
日子淫雨霏霏,人們總是在廊下望雨成川,簷下滴雨竟成了許多後來離鄉者的鄉愁畫面。一點一滴地滲透著他們記憶的表層,直至記憶國度的深層岩板塊瓦解。他們才明白這雨這水,幾乎是他們的血液了,島嶼注定和水共存亡,就像山林注定讓溪水穿越一樣。就像舒家的長子義孝,原本可以成為一個嚮往世界的先鋒旅人或者先鋒詩人,但卻因為爭奪水源事件,而殺了對手,成了殺人犯,階下囚。
義孝的囚房生涯所思所想都是這水神是如何一步步地誘拐著他的沈淪?
無人能知,無人可解:這水,這災,這鄉愁。
甘蔗園香蕉田全毀,木瓜和芭樂掉滿地,許久他們都沒有喝過他們最愛的甘蔗汁了。隔三年,土地新生且大豐收時,當他們再次在夏日喝到甘蔗汁與啃西瓜的甜美滋味時,許多人都遺忘了這場可怕的大水,甚至他們以為這場大水不曾發生過。
聽說非洲人不怕家裡發生火災,因為他們的家都是茅草蓋的,不值錢。但他們出門很怕跌到水裡,因為他們所有值錢的家當都在身上。跑船的西螺人敏雄這樣說著。
鄉下人聽了都齊笑開了,有人忽然出聲說:「這非洲人可真土啊。」
(島嶼百年青春物語之二部曲「短歌行」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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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嘖嘖最近在集資的產品
https://www.zeczec.com/projects/armentor
當然一定會有老手嫌貴嫌盤、嫌過濾系統很廢、嫌缸子小、嫌嘖嘖etc
但是我並沒有要養多大缸多華麗,而且很喜歡這種乾淨的設計感..
夢想就是能養個 5隻燈魚 2隻蝦 一點水草
以這樣的設備來看不知道堪用嗎?
當然需要CO2什麼的話還是會加上去啦
水族入門功課跟其他寵物比複雜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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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NekoAnd (61.230.79.43 臺灣), 07/04/2019 09:45:30
感覺會死掉
我會往不用CO2的方向找 謝謝各位
有人說這種底吸式濾水器吸力太強 魚比較容易受傷?
那我養蝦蝦是不是很危險?
極火蝦or大和藻蝦 1-2隻
可能頂多再加一顆螺當工具
※ 編輯: NekoAnd (61.230.79.43 臺灣), 07/04/2019 13:14:03
害活體也害廠商..
我還想說水這麼霧怎麼回事
※ 編輯: NekoAnd (61.230.79.43 臺灣), 07/05/2019 07: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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