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聽毛不易的《小王》。
毛不易在《小王》裡,使用一種幾乎不用丹田發聲,大多靠氣音與唇齒音建構出來的演唱方式。這樣的唱法可以塑造出內斂、低迴,詩意飽滿同時似乎自靈魂深處溢出的效果,也是很高程度上必須藉著對麥克風的控制來表現的歌唱技巧。上一次注意到這種唱法,是魏如萱的《Ophelia》,我常開玩笑說這種唱法聽起來細節多到幾乎可以聽到咳痰的聲音,而毛不易唱得比魏如萱更輕更透。
《小王》專輯的完整度相當高,整張專輯的主題圍繞著鄉愁與流浪,有承載城市記憶的《203》與《深夜一角》;歌詞如詩般清麗,編曲古樸的《水鄉》和《一程山路》;描寫故鄉情懷的《胡同》跟《東北民謠》;情緒憂鬱曲折的抒情曲《等》、《囈語》;當然還有標題曲,自言自語,尋求他人投射與自我安慰的《小王》。可以很容易的分辨各曲目想表達的主題,以及主題之間的連結關係。
在編曲方面,專輯中大量使用各種中西絃樂作為編曲主角,搭配穩定平順的唱腔,為音樂維持一貫的文藝腔,只有在專輯尾聲時與樂團合作的《囈語》利用電音跳出整體的音樂氛圍。這首歌與倒數第二首《東北民謠》後段副歌時較為激昂的演唱方式,某種程度上為整張專輯的音樂調性加入了一些衝撞感。我覺得在為音樂性增色的同時,尚不至於割裂聆聽體驗,是成功的安排。
這張專輯所訴說的內容,官方早有定性,是毛不易自傳性質的作品。毛不易本名王維家,「小王」指的就是他自己。專輯裡談他住過的房間,談他的家鄉黑龍江,談他在求學與成長過程中輾轉生活過的地方,也有幾首自我辯證式的作品。我覺得《小王》專輯的製作,對毛不易來說勢必是一段漫長深刻,檢視自己的過程。但與其說是像專輯中時常流露出的,自己與自己的對話,《小王》更像是假藉著自言自語,扭捏著面向他人的自我介紹。
不過,我自己在聆聽這張專輯時,有一些不同於原創作者的角度與發想。
「小王」這個詞,常常被用來指稱介入他人感情的男性第三者,被賦予了違背道德的負面社會觀感。如果我們從這層意義上理解《小王》這張專輯,嘗試去感受成為感情第三者的人,其生命所背負的不安與掙扎呢?
從這個角度,原來描述離鄉學子的流浪,就轉而成為「小王」們由於無法得到真正的承諾與名分,而只能在一段段感情中流轉側身的寫照。所以《203》變成自己身為永遠的過客,雖然貪戀但也自我理解的告白。《深夜一角》與《等》,可以是僅能得到情人留給自己的破碎時間之外,獨自安身在城市角落的影子。《囈語》中「夜色又來的時候想說,為什麼只留給我一半」,更是無法呼喊出口的怨懟。
而因為理解著在背負道德重擔的同時,「小王」們承受著罵名,終究必須孤獨的身影,所以「如果我在角落裡遇見他,碰巧有風吹亂他的頭髮,我會慢慢靠近給他肩膀,分擔他一路重重的絕望」。
這個角度恐怕不是創作者的本意,但對我來說,對於少有人願意憐憫,社會印象刻版的「小王」們,從這樣的出發點欣賞毛不易的《小王》,有另一種不同於市場主旋律的,包覆著厚實善良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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