覲見帝王之山 南湖大山
我雖久仰南湖大山的盛名,然而這座型態沈穩莊嚴、有帝王之山稱號的名岳,因為所需天數較多、因難度稍微進階,便一直等到我完成了其他幾座山岳後,才決定來覲見這座帝王之山 。 這座被印在兩千元鈔上、貴為五岳之一的名山,其實為冰河地形的一部分,因此冰河遺跡也是我此行的拍攝紀錄重點之一。
▌攀登南湖大山的行程
一般攀登南湖大山的行程約需時三至四天。第一日先由登山口到雲稜山莊,第二日再由雲稜山莊經審馬陣草原、五岩峰、南湖北山、南湖北峰,抵達南湖圈谷山屋。第三天後就視個人的體能與時間,攀爬南湖大山、南湖東峰與其他群峰等等,之後再宿一晚南湖山屋,或者往回至審馬陣山屋甚至雲稜山莊過夜,第四天再回到登山口。
我則是因為拍攝需要,總行程安排五天。第一天從勝光登山口啟登,並於雲稜山莊過夜。第二天從雲稜山莊出發,抵達南湖山屋後,開始勘查預計的拍攝地點。第三天就開始實際的拍攝與攀登,晚上再宿於南湖山屋。第四天早上則是在圈谷拍攝,之後前往審馬陣山屋,然後拍攝南湖大山夕景。第五天再由審馬陣山屋回到登山口,完成這次的攀登。然而拍攝的行程並非總是順利,特別是在春天瞬息萬變的天候狀況下。
▌我的實際行程
第一日
我照著原先的計劃,自勝光登山口啟登,朝雲稜山莊推進。沿路雖然多在樹林中,但偶爾能從一些開闊處看到南湖大山,因此並不至於太無聊。於是我就在上上下下的森林路徑中,順利地抵達雲稜山莊。
第二日
因為知道這天大概是我這趟行程中最後有好天氣的一天,因此決定在破曉前出發,以便白天有更多時間可以拍攝。離開雲稜山莊不久後,整體走勢就從下坡改成一路上坡。最初也是一直走在森林中,最後終於在審馬陣草原前走出森林,開始有開闊的視野。
在這裏,除了可以看到隨侍在側的南湖大山外,回頭也能看到完整的聖稜線,走起來真是心曠神怡。此後順著草原一路上坡,抵達南湖北山並快速登頂後,便轉向前往並通過五岩峰。五岩峰看似猙獰,但實際上其實踩點明確。雖然有時要手腳並用,偶爾有輕微的暴露感,但整體來說,通過並不困難。此外,五岩峰滿佈奇石奇木,加上一邊壯觀的五岩峰斷崖,對攝影人來說其實是充滿拍攝機會的地方。
通過五岩峰後,就來到了南湖北峰。這裏有著毫無阻礙,可以俯瞰上下圈谷的絕佳視野。在這裏仔細欣賞了圈谷美景後,便開始下切前往南湖山屋。南湖山屋看起來小巧可愛,但其實可以容納約40人左右。然而我抵達山屋,卸下裝備、稍事休息後,由於久旱無雨,第一件事就是下切一百多公尺的高度至南湖溪取水。取水來回花費約40分鐘,佔去了一些可以用在攀登與拍攝的時間。
取完水回到山屋後,維持基本生活的條件才告滿足。由於天氣預報顯示隔天可能變天,因此我決定再努力一下,先前往下圈谷拍攝一些冰河證據,並登頂南湖大山,並在回程拍攝下圈谷的夕景,完成一半預定的拍攝目標。
離開山屋前往南湖大山主峰的路,在抵達主南岔路之前基本上是緩和的。而在這段路上,有一個我最想紀錄的岩石,那就是鹿野忠雄發現的羊背石。1933年,日本博物學家鹿野忠雄與地理學家田中薰教授一行人,在南湖大山一帶進行了詳盡的地質調查與紀錄。他們最終發現了12個圈谷、各類冰蝕地形等冰河證據,其中也包含了這個羊背石。
鹿野忠雄除了是第一位台灣冰河地形發現者,他對台灣的高山、生態與種族都有廣泛且深切的研究,並把台灣以現代且科學的方式,發掘並記錄下來,是我相當敬佩的一位學者。能夠跟他站在相同的歷史現場,也算是了了我自己一個小小的心願。拍攝完羊背石後,我繼續往南湖大山推進。過了主南岔路後,便來到一處不算緩的石坡,橫亙在我與主峰之間。但這並不是前往主峰的唯一『障礙』,過了碎石坡不久,還必須通過一處散落的『巨石陣』,才能抵達南湖大山山頂。南湖大山山頂其實相當平坦,且視野極佳,能夠眺望眾多名峰。
隨著天色漸暗,我便離開山頂,準備回到圈谷拍攝夕景。途中再次經過主南岔路時,斜射的金黃光線穿越稜線與群峰,並照亮了遠方的中央尖山,這幅美景美得讓我忍不住駐足欣賞許久。離開了主南岔路、主東岔路,我來到可以俯瞰下圈谷的地點。在這裏,可以看到冰河圈谷典型對稱且悠緩U字型谷的特徵。這時日落橙黃色的光線隨著過去冰河的出口,由西面照入圈谷底部與南湖山屋。
回到山屋,烹煮並用完晚餐後。我用保溫瓶泡了一壺茶,擠出最後一點精力,拍攝晴朗無雲夜空中、點點繁星下的圈谷夜景。
第三日
依照預報,這天應該自凌晨起就開始會有雲層聚集。然而凌晨四點到山屋外面看時,發現天空依然晴朗,似乎還是有拍攝的機會。由於昨天已經攀登了南湖大山、去了下圈谷,於是這日就決定直接前往上圈谷與東峰,並在進入上圈谷前,在懸谷的一側拍攝下圈谷的晨景。而這日的天空也出現美麗的雲彩,日出的紅光更是照耀著南湖大山。
結束拍攝晨景後,我便繼續往上圈谷與東峰前進。通過平坦的上圈谷底部時,我注意到這裡散佈著另一個冰河地形的證據,也就是漂礫。漂礫是由冰河由他處搬運過來的岩石,因此種類與周遭的岩石不同,加上這裡沒有其他有足夠搬運力的流體可以移動這樣大的石塊,所以可以推論冰河曾經存在。
離開上圈谷與漂礫後,我繼續往東峰推進。在這裡我不慎走到另一條,不經由主東峰鞍部,而是從東峰陡峭面攀爬而上的路。雖然最終仍然順利登上東峰,但額外消耗了一些體力與時間。抵達東峰後,我發現這裡是由平坦片狀的板岩組成,這時想起在上圈谷看到的漂礫,也許就是從這裡被冰河搬運下去的吧!
南湖東峰的視野極好,除了可以看到南湖大山極具帝王氣勢的一面外,也可以看到四條冰河遺留的地形,除了北峰下切路、北峰與東北峰之間與東峰的三條冰河外,在主東峰間的鞍部,過去也是兩條冰河的分界,一邊推往蘭陽溪方向,另一邊則推往立霧溪方向。現在看來雖然可能只是一般的山峰與谷地,但稍加運用一點想像力,南湖群峰間滿佈冰河的畫面就鮮明地呈現在眼前,也著實讓我相當興奮。
在東峰欣賞周遭豐富的冰河地形與壯闊景觀時,我注意到天上的雲開始聚集。我本來準備繼續往陶塞峰與東南峰推進,但隨著變厚的雲層開始遮擋日光,我便趁著在稜線上還能收網路訊號,趕緊查看最新的氣象預報。結果預報顯示有70%的機率會開始降雨,且越晚機率越高。考量前往東南峰再折返需要一段時間,以及我還需要下切至南湖溪取今日要用的水,便決定先回到南湖山屋,陶塞峰與東南峰便下次再會吧!
我回到山屋時,其實才早上十一點多而已。這時不見雨滴落下,其實有點懷疑自己是否因為不準確的預報,而做了錯誤的決定。然而就在下切去南湖溪取水來回的短短四十分鐘內,濃霧開始大量湧入圈谷,周遭能見度與氣溫都快速下降,所以也許沒有推進到東南峰也是個好選擇吧!大霧一直持續到晚上,所以連帶我希望拍攝的夕景與星空也沒有拍到,為此我也在心中開始盤算隔天的拍攝要如何調整。
第四天
這天被其他準備下山的隊伍吵醒,雖才凌晨三點半,但既已毫無睡意,便決定去山屋外看看天氣,沒想到外面又變回了晴朗的夜空。我也開始趕緊煮水、準備早餐,並且用最快的速度開始打包,準備拍攝圈谷晨景。等一切準備就緒時,時間已經來到凌晨四點半,我便離開山屋往北峰前進。這時圈谷上方天空又不時有雲霧繚繞,我開始意識到日出有可能出景,便來到前一日準備拍攝夕景的拍攝點,架起腳架等待。果然不久後,這些雲霧在日出光線的照耀下,呈現出令人驚豔的色彩。
拍攝完圈谷晨景後, 我繼續往上抵達北峰,往今日預計的住宿點審馬陣山屋前進。不過在通過五岩峰時,就如同昨日一樣,雲層開始增厚,霧氣也開始湧入。等我抵達審馬陣草原時,能見度甚至低於十公尺。再次參酌了氣象預報後,發現天氣只會越來越糟,甚至開始降雨後,便決定提前一日下山,最終下午五時前抵達勝光登山口,結束這次的南湖群峰行。
▌我的裝備
我這次帶上山的裝備,除了基本的睡眠系統、煮食系統與保暖衣物外,因為天數較長,帶了比較多的食物。也因應山上缺水,帶了取水用的水袋與濾水器。拍攝器材方面,則帶了腳架與一機三鏡與濾鏡等等,最終總重量來到23公斤左右。也因為較重的負重與較長的天數,在登山鞋的選擇方面就顯得格外重要。這次攀登南湖群峰,我選擇了專為長天數負重行程設計的 Hanwag Taiwan Tatra II Wide GTX登山鞋。
Hanwag是創立於1921年,來自德國巴伐利亞的專業戶外鞋品牌,品牌名稱正是創始人Hans Wagner的姓名縮寫。Hanwag的鞋子對於品質、工藝與性能的追求,也讓它成為一些德語系國家軍靴的供應商,是其可靠耐用的背書。今年2021年也剛好是Hanwag創立的一百週年,我想能通過一世紀考驗的品牌,表示它長久以來都能持續滿足用戶的使用需求,其產品設計與品質更是禁得起歲月的試煉。
當初我選擇Hanwag Tatra II Wide GTX作為這次南湖群峰行程的使用鞋款時,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它是硬底鞋。通常一般迷思認為鞋底應該要軟,走起來才會舒服。然而事實上正好相反,在崎嶇地形與負重情況下,硬底鞋才能夠提供最大舒適。主要原因就是在硬底鞋遇到不平整的困難地形有較好的抵抗力,腳底感覺起來仍是相對平穩。軟底鞋因為缺乏可以抵抗地形的硬度,因此會把地形的不平整傳達給腳底與腳踝,除了腳底不舒適外,腳踝也容易有為了保持平衡而扭傷的風險,而這個情況在負重的狀態下則會更為加劇。
而我這趟穿的Hanwag Tatra II Wide GTX登山鞋,使用了Vibram® AW Integral鞋底,其中底有加裝強化塑片,因此有極佳的穩定性與支撐性。鞋底也有很深的刻紋,具有強大的抓地力。這幾點對常常要走在陡峭崎嶇地形的南湖群峰行程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尤其是五岩峰、北峰下切路、東峰前與主峰前路徑等。這幾個地方充滿像是巨石塊、板岩坡與碎石坡等過去我必須放慢速度,甚至降低重心通過的地形,這次我驚訝地發現Hanwag Tatra II Wide GTX可以讓我輕鬆自然、不必改變速度與姿態地通過,也感覺不到這些凹凸不平地形可能帶來的不適感。Hanwag Tatra II Wide GTX登山鞋強大的抓地力與確實的支撐性,有時甚至讓我感覺雙腳是吸附黏著在這些地形上,令我在背負沈重攝影裝備通過困難路段時,信任感與安全感油然而生。
此外,Tatra II Wide為寬楦型的鞋款,更符合亞洲人的腳型,也在這趟長天數的負重行程中帶來額外的舒適。事實上,Hanwag除了提供標準楦與寬楦(Wide)供消費者選擇外,Hanwag也是全世界唯一有提供拇指外翻楦(Bunion)的品牌,可見其為使用者著想的用心之深。經過這趟南湖群峰行後,我對Hanwag Tatra II Wide GTX登山鞋愛不釋「腳」,也推薦給有長時間負重登山需求的人。
▌南湖大山的拍攝與攀登建議
如果是以拍攝為主的話,行程上我會建議第一天就走到審馬陣山屋,在這裡可以拍攝南湖大山被夕陽照得滿面紅光的景色。第二天凌晨出發,在日出時抵達北峰下切處,拍攝圈谷日出景色。之後則可以視體力與行程,直接或留待隔日再攀登南湖群峰。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790的網紅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本集主題: #洄瀾光影油畫展 #温宛菁專訪 對外婆的追憶猶如對光影的迷戀,循著童年的記憶,以油畫創作訴說東部淨土簡單美感的生命印象 左手拿解剖刀,右手執畫筆 藝術家温宛菁,大學念的是生命科學,研究所專研解剖學暨細胞生物,原想步踵達文西描繪人體的精...
巧偶生態瓶 在 法學博士石人仁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第12屆遠東新世紀馬拉松跑 2900位跑者熱力開跑
「遠東新世紀經典馬拉松」至今已跑過11個年頭,堪稱是路跑界最在地化, 最接地氣的賽事。
2020年10月24日第12屆遠東集團聯誼會暨遠東新世紀經典馬拉松開跑,有別於往年提供5K/9K/21K/42K組別,大會經謹慎評估後,決定超前部屬,今年活動輕裝上場, 減去了42K全馬組,將群聚感染風險減至最低又能讓跑者們能開心奔馳,縣長楊文科表示,在這秋高氣爽天氣下路跑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最近台灣的天空及海洋都常常有飛機或船艦在繞行,也正在缺水,難免造成人心浮動,但相信今天藉著路跑,跑出熱情、跑出健康。所有的工廠不管大或小,偶爾總有意外疏失,只要立即通報,依照SOP執行,是絕對沒有問題,縣府會做好監督角色,希望大家堅定信心,把所有生產線及設備等都按照SOP檢查,相信遠東紡織一天比一天還要好。
遠東集團董事長徐旭東表示,對於任何廠都不能有缺失,前陣子發生疏失,對當地居民感到相當抱歉,日後一定加強監督,更加仔細自我檢查,不讓任何氣體排出,絕不影響居民,居民是企業的夥伴,要有這樣的精神,讓居民感到舒適;他提醒台下員工,整個廠不放過任何角落,有任何不妥,立即修正。
今年與歷年一樣,活動與新埔鎮的愛心團體〝新埔華山基金會〞結合,發動公益募捐,幫助鎮內孤獨老人。另外活動一樣同時辦理園遊會,邀請社區及社會大眾擺設攤位市集,販賣在地農特產、客家美食,除了讓跑者跑完後有多重選擇外,也藉此提供了一個產業平台,讓本地的特色能往外推銷。
在眾跑友努力奔馳在賽道的同時,會場也安排了豐富的活動,今年除了熱鬧的「力拔山河」拔河賽及競爭激烈的關係企業「籃球友誼賽」外,更增加了需同時具備技巧與運氣的「趣味競賽」,屆時會讓與會者感受到濃濃的歡樂唷,希望以各種不同的競賽方式來促進關係企業同仁的友誼,肯定是精彩可期。
「遠東跑衣材質超優喲!」沒錯~這就是遠東的招牌~為回饋跑友讓跑友在盡情享受揮汗之餘,衣服仍然保持清新舒爽的完美體驗,今年的跑衣採用友善環境的寶特瓶回收材料,結合二種特殊機能纖維製成,跑衣面料主體是由有效消除汗臭味的「淨味環保纖維」所織成,腋下部位搭配時下最夯的「抑菌環保纖維」作為重點抑菌防護,讓大家除了跑健康外也跑的舒服更可為環保與地球生態盡一份心力。
巧偶生態瓶 在 李開復 Kai-Fu Lee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挖出了好多我們的歷史啊~
與王堅院士有關的日子
本文來自杭派工程師。撰文 | 猛哥;視頻 | 阿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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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年前,他是學界翹楚,比爾·蓋茨最信任的人之一。
11年前,他受馬雲之托,在阿裡掀起技術革命。
從“騙子”到“雲計算開拓者”,十年一覺“飛天”夢。
他就是王堅,中國工程院新晉院士。
1
那年,李開復37歲,受比爾·蓋茨之托,帶著一項使命飛抵北京。
甫一落地,他就到處尋找電腦使用者介面領域的頂尖人才,跑遍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都沒有。後來,北京大學電腦系圖形學老師董士海給他指了條道。
董士海在視覺化領域深耕多年,熟諳學界,他想了想,說,“有一個,在杭州!”
此人就是王堅。
李開復又多方打聽,大家都說王堅是國內研究“人機界面”最優秀的一個人。
人機界面,是人與電腦之間傳遞、交換資訊的媒介和對話介面,是電腦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
王堅生長在西子湖畔,卻南人北相,身材高大,總是頂著一頭亂髮,挎著黃色軍用挎包,衣服皺巴巴,走路一顛一顛,脖子前伸,全然不關心外界的書生派頭。
細數王堅的經歷,完全稱得上是一個“異類”。他生於1962年,被打上了那個時代特有的烙印,癡迷大飛機,卻在1980年考入杭州大學工業心理專業,讀研期間常去浙江大學旁聽電腦課程,他的碩士論文《人機交互和多通道使用者介面》是中國第一部人機交互的論文,後來還影響了航太工程。
這多少算間接圓了他的“飛天”夢,也許是覺得不滿足,很多年後,他乾脆直接上陣,帶領一幫年輕人編造另一個版本的“飛天”夢,歷經挫折,每當下屬們洩氣時,他總會講,過去“那麼多優秀的工程師一輩子連造飛機的機會都沒有”,相較之下,現今一切堅持都是值得的。
1990年,王堅獲得心理系博士學位,並留校任教,1992年就晉升為教授,1993年又列為博士生導師,並擔任心理系系主任。1998年8月,杭州大學與浙江大學合併,王堅新增了一連串耀眼的頭銜:中國人類工效學會理事、浙江大學工業心理學國家專業實驗室主任。
不過,李開復一門心思要找到他,可不是因為這些頭銜,而是另有緣由。他給王堅發出郵件,邀請他來京參加一個典禮。
2
1998年11月5日,北京天氣蕭瑟,長安街兩邊的白楊樹正在凋零。
但與北京火車站相去不遠的國際俱樂部門庭若市,來了300餘人,均為中國電腦業的翹楚,包括18位院士、56位教授、4位大學校長、9位系主任、27位研究員、7位所長、1個總工程師、1個高級工程師和1個總裁。
此外,還有29個政府官員和美國駐華使館的1位外交官。
王堅沒有到場。但這個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李開復的好心情。
科技部部長及教育部副部長先後登臺致辭,此外資訊產業部及中科院等官方機構都贈送了花籃。
這些官員和學者聚集一堂,只因美國微軟公司在中國建立了一個研究院。
微軟CTO 奈森·梅爾沃德是敦促比爾·蓋茨做出此項決議的“推手”。當天,他在祝賀視頻中說:“因為人才是成功研究的先決條件,我們決意追隨人才,到人才濟濟的地方開設研究院。”
李開復進一步解釋說,微軟中國研究院的初衷是“彙聚中國本地的優秀人才和微軟公司自己的專業人才,彙集其思想。”
此話當日與會者都未給予足夠的注意。只有王選(北京大學教授、中科院院士、電腦漢字雷射排版技術創始人)隱約覺得微軟志不在此,“有眼光”,還有“遠大戰略。”
1999年春節前,微軟中國研究院開始大規模招攬人才,觸角幾乎覆蓋了所有一流科研院校。
《經濟日報》說微軟中國研究院“一網”就“網”了十幾位拔尖人才。
3
儘管1998年的秋天,李開復和王堅沒能見面,但兩人在通了五封郵件後,再次約定見面。
李開復出差時,曾專門去浙江大學找王堅,沒見上,後來微軟中國研究院副院長沈向洋(剛宣佈從微軟離職。此前為微軟全球執行副總裁,美國工程院院士)去浙江大學做演講,李開復囑託他去與王堅見一面,仍然緣慳一面。
李開復只好在郵件上邀請王堅北上,“看看研究院。”
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執著,這令王堅既驚訝又感動,他回信說:“我來北京看你。”
1999年1月10日,李開復終於見到了王堅。沒有寒暄,開門見山。談話只有半小時,但對聰明人來說已經足夠。
當王堅回到杭州時,一封電子郵件已在等著他,那是李開復發的。儘管李開復很希望王堅能夠加盟微軟中國研究院,但抹不開情面直接挖人,畢竟浙江大學校長潘雲鶴是微軟中國研究院的顧問。
李開復只是提出可以和王堅的實驗室合作,這讓王堅很開心,覺得大展宏圖的機會來了,但幾天後,他給李開復回信說,要到微軟中國研究院做訪問學者。
導致王堅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作為系主任和副院長,需要參加無數的冗雜會議,這令他不勝其煩。
1999年的春天剛開始,王堅來到微軟中國研究院。接觸越深,李開復越希望王堅把“訪問”變成“加盟”。
最後,還是王堅自己捅破窗戶紙。到了夏天,他向李開復明確表示要到微軟來工作。
王堅被任命為多通道使用者介面組的主任研究員,組員有張高(中科院博士)和韓堅(清華大學博士)兩個年輕人。
以潘雲鶴的身份和學養,自然不能阻攔王堅的出走。
那個夏天和潘雲鶴一樣心情複雜的還有哈爾濱工業大學的黨委書記李生,他是哈工大電腦系的老系主任,也是中國人工智慧領域第一個博士生候選人(因為選擇提副教授沒有繼續讀博,張大鵬遂成為中國人工智慧領域第一個博士生)。
李開復給李生寫了一封信,說要挖走三個人,即:荀恩東、王海峰和劉挺。
荀恩東,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工作了兩年,後被引入香港科技大學,現在北京語言大學任教,研究機器翻譯和語法分析。
劉挺,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呆了一年,又返回哈工大教書,現在是哈工大人工智慧研究院副院長。
王海峰,是中國最早做搜索的一撥人,加入微軟中國研究院後,李開復親自帶他。一年多後,跳槽到東芝中國研究院,2010年加入百度,深得李彥宏信任,2019年5月出任百度空缺了10年之久的CTO。
巧合的是,同月,中國工程院公佈了2019年院士增選有效候選人名單,所涉專業為“人工智慧”方向的候選人共有五位,分別是王海峰(百度),沈向洋(微軟中國),楊強(微眾銀行),莊越挺(浙江大學),鄭慶華(西安交通大學)。
候選名單中還有兩位與人工智慧相關的企業人物,分別是李彥宏和王堅,均位元列工程管理學部“新興交叉領域工程技術創新管理”專業。
一個月後,第二輪評審的候選人名單公佈,李彥宏、王海峰、沈向洋落選,王堅仍在列。
能PK掉沈向洋和王海峰等老同事,足以證明王堅的卓越,此時他的身份是阿裡巴巴集團技術委員會主席。
20年前,當王堅離開杭州來到北京時,創業失敗的馬雲正帶領一幫人從北京折返杭州,希冀東山再起;當王堅正式加入微軟中國研究院時,馬雲與“十八羅漢”在湖畔花園創辦了阿裡巴巴。
一個是風頭正勁的學術明星,一個是屢敗屢戰的創業者,誰能想到這兩個人將來會有交集,並作出驚天之事。
機緣就是這麼神奇。
4
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專家學者們得以全心全意投入基礎研究,而不用操心經費及產出。
在王堅看來,研究院要做的就是提出新概念,“我們不是要改進現有的而是要提出新的,不是把人家已經做過的東西做得更好,而是要做人家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即使是三流的開創也要比一流的跟隨更加艱難。所以,王堅一直給自己出難題。夏天開始的時候,他帶領張高和韓堅全力投入“人機界面”的研究,改進中文輸入法就是他加入微軟後的“首秀”,結果“驚豔”。
1999年10月18日,李開復帶領微軟中國研究院的6個研究員(王堅、李勁、周明、高劍峰、沈向洋和張益肇),抵達微軟美國總部,親自向比爾·蓋茨彙報。
李開復著重介紹了中文輸入方面的研究,比爾·蓋茨非常感興趣。回京後,微軟中國研究院專門舉辦了一次新聞發佈會。
王堅最後上臺,他說“做研究不一定隨大流。”
2001年,微軟中國研究院更名為微軟亞洲研究院。2004年,王堅出任常務副院長。他的主要成果包括:SQM大規模資料處理系統、數位墨水、支援亞洲語言的無模式切換使用者介面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在世界上首次推出手寫數學公式識別器,並在胡錦濤主席2006年訪問微軟時專門為主席和夫人作了演示。
王堅深受比爾·蓋茨信任。他帶的組是研究院裡當面和比爾·蓋茨討論問題最多的小組。
微軟正處巔峰期,微軟亞洲研究院兵強馬壯,王堅有足夠的空間去大展拳腳,直到一個叫劉振飛的人找上門來。
5
劉振飛,現阿裡巴巴合夥人、高德總裁,不過2008年他找到王堅時,還是淘寶網技術保障總監,他因為資料上的技術難題,想挖王堅的手下,結果被跳票,他索性直接去挖王堅。
王堅當時帶人所做的專案正和資料相關,通過海量資料分析瞭解使用者習慣、優化軟體反覆運算。有人寫郵件給王堅,描述了他在比爾·蓋茨面前提到軟體的資料分析,比爾·蓋茨說你應該去找王堅。
劉振飛畢業於北京大學,是王選院士的高足,眼光可謂毒辣。
那年夏天,阿裡巴巴CPO彭蕾(阿裡巴巴創始人、合夥人,現任Lazada董事長)親自找到王堅,一見面就說:“我們現在很差,就希望你來拯救我們”。
她說的是阿裡巴巴的“登月計畫”。
頭一年,馬雲召集阿裡巴巴的高管們在寧波開了一次戰略會,決定要把淘寶、支付寶、B2B 等子公司的底層資料打通,實現“商業新文明”。為此,阿裡巴巴迫切需要尋找一個技術“救星”。
王堅就這樣進入了彭蕾的視野。
彭蕾說,阿裡巴巴的資料就是一座金山,但不知道如何挖掘,現在是坐在金山上吃饅頭。
王堅心動了。
2008年11月18日,阿裡巴巴宣佈,王堅博士正式加盟阿裡巴巴集團,擔任首席架構師一職,直接向馬雲彙報工作。
馬雲表示:“王堅博士將幫助阿裡巴巴集團建立世界級的技術團隊,並負責集團技術架構以及基礎技術平臺建設。”
彼時,阿裡巴巴高管中不乏技術牛人,比如中國開源第一人章文嵩。他本碩博均就讀於國防科大,師從電腦學院泰斗胡守仁教授(我國第一台億次銀河巨型電腦研製的設計者和主要領導者之一),1998年創建LVS(Linux Virtual Server),2000年,Google搜索“wensong”會出現上千萬條記錄,2009年加入淘寶後,帶動了一系列開源運動。
但為何馬雲偏偏如此相信王堅?
除了都充滿理想主義氣息之外,在阿裡巴巴安全團隊負責人吳翰清看來,原因是“王博士是唯一一個能把技術講得連馬雲都能聽懂的人。阿裡有很多技術VP,但他們都沒有王博士這本事,所以他們也只能做到VP,而做不到CTO。”
被馬雲任命為CTO是王堅加入阿裡巴巴差不多四年後的事情,卻招致了這家公司史上最強烈的反彈。
阿裡巴巴已很長時間沒有CTO,上一任CTO還是吳炯。
吳炯曾就讀于上海交通大學,後赴美,1989年畢業于密西根大學,1996年加入美國雅虎,負責搜尋引擎和電子商務技術的開發。他1997年結識馬雲,2000年初成為阿裡巴巴的天使投資人,2000年5月正式加入阿裡巴巴,擔任CTO,領導開發了阿裡B2B網站,淘寶網以及相關系統的核心技術和產品設計。2005年阿裡巴巴合併雅虎中國後,他還主持了雅虎中國搜索事業部的工作。2008 年離職,專做投資人。
兩相對照,吳炯的光環太矚目了,而王堅進入阿裡巴巴後,卻成了名噪一時的“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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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因阿裡雲所起。
1961年,美國總統甘迺迪向全世界宣佈:“美國要在十年內,把一個美國人送上月球,並將使他重新回到地面。”從此,美國雄心勃勃的“阿波羅登月計畫”開始實施,共分為“水星計畫”、“雙子星座計畫”及“土星計畫”三步。
雖然沒有關於阿裡巴巴“登月計畫”的具體時間表,但顯然也採用了分步走的策略。2009年9月10日,阿裡巴巴成立十周年的日子,阿裡雲成立了,它要為阿裡巴巴“登上月球“提供無盡的算力。
王堅擔任阿裡雲首任總裁,他對400多名團隊成員說:“如同電力是工業社會的底層設施,雲計算將取代傳統IT設備,成為互聯網世界的底層設施”。
雲計算這項新技術的雛型來自上世紀70年代,1963年,DARPA(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畫局)向麻省理工學院提供津貼啟動MAC專案,要求麻省理工學院開發“多人可同時使用的電腦系統”技術,這產生了“雲”和“虛擬化”技術的雛形。
2003-2006年Google發表了四篇文章,分別是關於分散式檔案系統(GFS),平行計算(MapReduce),資料管理(Big Table)和分散式資源管理(Chubby)。至此奠定了雲計算發展的基礎。
2006-2008年,亞馬遜、Google、微軟、IBM等巨頭相繼推出雲服務生態系統和雲計算平臺。
這樣看來,中國雲計算起步並不算晚。但先行者註定孤獨。阿裡雲成立之初,雲計算在中國還是個新名詞,外界充滿不解。
一個令阿裡雲老員工們記憶猶新的細節是,公司剛成立的前兩年,他們出差用餐時,開發票的服務員總是“好心”地將“阿裡雲計算有限公司”加一個字“阿裡雲電腦有限公司”。
王堅從微軟亞洲研究院帶過來的林晨曦等人成為阿裡雲乃至中國雲計算的最初班底。
林晨曦,畢業于上海交通大學,亞洲第一個ACM全球大賽總冠軍,2005年加入微軟亞洲研究院。他和同事們“每天思考著全人類命運這樣的宏大未來,從不為經費擔心。“ 有一天,王堅把他和孫冰(奧林匹克資訊學競賽冠軍)叫到辦公室,說他和馬雲聊得非常好,打算去阿裡,準備做雲計算,如果他們有興趣,可以一起去。
王堅的遊說很具有鼓舞性,他說,“雲計算這件事非做不可。如果我們所有的資訊計算都必須通過國外的系統,那麼未來的中國不堪設想。”
林晨曦和孫冰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其實很簡單,我相信王博士。只能選擇相信。“
儘管阿裡雲是2009年9月10日才宣佈成立,實際上早幾個月前就開始運轉了。林晨曦記得很清楚,阿裡雲第一個員工在2008年10月24日入職,正好是1024。“冥冥註定,阿裡雲和代碼脫不開關係。”
林晨曦成為阿裡雲第一任技術總監,入職後“兵荒馬亂,十幾個人邊寫代碼邊四處招人。”
阿裡雲當時辦公室在北京上地,沒有空調,夏天很慘,工程師們只好買來一堆冰塊,放在臉盆裡降溫。此外,辦公室還經常停電。
有次馬雲來京,專門去阿裡雲辦公室,想看看工程師們到底在做什麼。林晨曦打開電腦想給馬老師看看,不巧還停電了,馬雲只好坐在辦公室等了半個小時,直到電力恢復。
環境確實太差了。許多工程師來面試,一看樓裡這麼破,就不想來了。林晨曦趕緊解釋,這只是暫時的,新的寫字樓還在裝修。
饒是如此,在那個破舊辦公室裡,2009年2月1日,阿裡雲工程師寫下“飛天”第一行代碼。
“飛天”是阿裡雲為了“登月計畫”而做的分散式運算系統,其英文名是Apsara——吳哥王朝的阿僕薩羅飛天仙女,寓意希望為人帶來幸福。
“飛天”是想將全球數百萬台伺服器連成一台超級電腦,讓任何企業、機構和個人只要聯網就能獲得即開即用的計算能力。
關於“飛天”,林晨曦有個通俗的比方:
有一波人不知天高地厚,想做分散式系統,好比大家把腳綁在一起,單、雙報數,然後同時邁步。人數少時,這很簡單。但是當人足夠多時,就不簡單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在邁腳,但實際上不是,這是分散式系統遇到的第一個挑戰,同時性具有相對性;有人邁左腳,有人邁右腳,有些人兩隻腳一起邁,就有人摔倒了,摔倒的人會把邊上的人帶著摔倒,這是分散式系統遇到的第二個難題;還有第三個問題,那就是異構,有的人長得高,有的人長得矮,步伐不一樣,就會帶來困難;還有很多動態環境下帶來的不確定性,路面有石頭,或者颳風下雨……最後還是走到了終點。
可誰也沒想到,“終點”那麼遠,“走”得好辛苦。
7
馬雲對王堅是百分百支持, 要人給人、要槍給槍,阿裡巴巴內部各路精兵強將都彙集到阿裡雲。
有一次元旦年會上,王堅把馬雲叫來給工程師們打氣。馬雲說他不懂技術,但很尊敬搞技術的人,認為技術大牛都是俠客,還說“程式都是bug 組成的”,贏得了全場的掌聲。接著,馬雲更是豪氣的說“登月計畫”是一定要做的,先砸10 個億,不夠再砸10 個億,直到做出來為止,再次贏得了全場的掌聲。
一開始大家都志得意滿,意氣風發,覺得一群技術牛人在一起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但現實是,沒有先例可循,阿裡雲得從零開始。
在林晨曦看來,“阿裡雲就像是一個軍隊,在攻佔一個看起來不可能攻克的山頭,一批衝鋒者倒下了,下一批衝鋒者接著頂上。其實是很悲壯的,因為沒有人知道,未來到底能不能成功。”
工程師們的黃金時間只有幾年,不願意在黑暗中一直摸索。各種爭吵和懷疑出現。壓力實在太大,很多人只在團隊呆了半年就走了。
甚至從微軟亞洲研究院追隨王堅而來的人也在放棄。2010年,一位老部下離開阿裡雲時,深情又失落地對王堅說,做雲計算的感覺就像集體合圍抱一棵大樹,誰都知道最終大家的手會連在一起,但誰也不知道那一刻會發生在何時。
2011年底到2012年初,是阿裡雲最艱難的時候。
在阿裡巴巴外部,業界都不看好雲計算。中國IT 領袖峰會上,李彥宏說“雲計算這個東西,不客氣一點講它是新瓶裝舊酒,沒有新東西。"馬化騰則認為"它是一個超前的概念,目前佈局為時過早。"
在阿裡巴巴內部,大家都在看王堅的笑話,譏諷他是糊弄馬雲的“騙子”。其它部門的技術leader們都虎視眈眈,就等阿裡雲解散,然後去“瓜分”工程師。
有一次一群人吃飯,劉振飛問王堅,外面那麼多人罵你不靠譜,看你好像不在乎。眾人都愣住了。王堅埋著頭,想了半天說了一句,“我這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當王堅被燙的體無完膚時,馬雲又添了一桶開水。2012年8月14日,他發文任命王堅為CTO,全面負責規劃、制定和實施集團技術發展戰略。
阿裡巴巴內網徹底炸了,反對之聲洶湧不止,概而言之就是:王堅不懂技術、不懂管理,浪費資源無數,不被追責,反而高升,難以服眾。
沒人知道那段時間王堅承受了多少壓力。“有時候堅持是很難的,有時候放棄是很難的,進退維谷,但是具體到做飛天這件事我覺得堅持是很難的。”
關鍵時刻,又是馬雲撐了王堅和阿裡雲一把。他在內網公開回應:“博士是人不是神,博士的不足大家都知道,我瞭解的也並不比大家少,但博士了不起的地方,估計很少有人知道。假如,10年前我們就有了博士,今天阿裡的技術可能會很不一樣”。
為此,王堅對馬雲無比感激,後來寫書時,把這段話作為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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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理想主義”和“太執著”,王堅被認為是阿裡巴巴最像約伯斯的人,他的書架上也有一本沃爾特·以撒森寫的《約伯斯傳》。
約伯斯不好相處,以“現實扭曲力場”著稱。無獨有偶,王堅身邊人也能感受到他的“現實扭曲力場”。
那幾年,阿裡雲的工程師們一旦決定留下來,就會成為王堅的“腦殘粉”,他們堅信王堅的方向永遠正確。即使錯了,也是他們這些執行者錯了,“能力無法匹配博士的要求”。
王堅極具感染力,總喜歡給部下講雷達的故事。在二戰勝利前夕,《時代》週刊封面本來要刊登雷達的照片,都已經通知發明雷達的團隊了,這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結果發行前,改為刊登原子彈的照片。雷達團隊非常沮喪,因為從整場戰爭來說雷達的意義才是最大的。
每次王堅講這個故事時,聽眾都很興奮。他總會用“你們在做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情,不要怕犯錯”一類的話來鼓勵大家,然後眾人就覺得在做著一份無比光榮的工作。
2012年8月,王堅把每年一度的阿裡雲“飛天獎”頒給了全體員工,頒獎詞是一句略帶悲情的話——“堅持就是偉大”。
那年下半年,淘寶系“去IOE”完成,“飛天”已經跑得比較順暢,林晨曦可以放心離開了,“我在阿裡四年,其實相當於呆了十年。阿裡雲是一年走完了正常研發兩年半的路。人的頻率調快了兩倍半。”
離職那天,他和同事們在西湖國際旁邊的一家小館子聚餐,氣氛有點沉重。王堅開玩笑,“我們不應該這麼自私,晨曦不只屬於阿裡。”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林晨曦覺得不是傷感,不是難過,恍惚覺得:“在阿裡雲的四年,像是過完了一輩子。以後的事情,都是下輩子的。”
榮光時刻到底來臨。2013年8月15日,“飛天”5K系統上線提供服務,這是中國第一次實現單個集群超過5000台伺服器的通用計算平臺,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對外提供這種能力的公司。
阿裡雲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同年12月,啟動“登月計畫”。
“去IOE”完成後,阿裡雲沉澱了一套“商業-開源-自主” 軟體交互反覆運算的工程管理方法,成功服務國內關鍵行業客戶超過20萬家,推動了國內企業向雲計算的全面轉型。
後來,那些早年離開的工程師,一直在想,阿裡雲最終能成功,王堅的堅持是不是唯一的原因?
有一次,林晨曦和老同事們聚會,為這個問題一直聊到淩晨3點,結論是:“如果換一個人,也許早就掛了10遍了”。
在2012 年的阿裡雲年會上,王堅走上台,他緊攥話筒,幾次抬眼望向遠處,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泣不成聲。
他說:“這兩年我挨的罵甚至比我一輩子挨的罵還多。但是,我不後悔。只是,我上臺之前看到幾位同事,他們以前在阿裡雲,現在不在阿裡雲了。”
這其中就包括吳翰清,2012年9月離職創業,就在“飛天”即將展露曙光的前夕。走之前,王堅約他長談,臨別時,他流淚說:“博士,其實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兩人相對,淚眼凝噎。
當吳翰清創業後,才深深體會到王堅的不易。“現在我回想起來,王博士是一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他沒有太多的創業經驗和產品經驗,僅憑著一腔熱忱帶領著一群同樣熱忱的工程師們在做世界上最難的技術之一。走了很多彎路,也傷了很多人的心,但也栽了很多樹,讓後人乘了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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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涼者甚多。
阿裡雲趟出一條路後,國內雲計算熱潮興起,2013年就此成為中國雲計算的轉捩點。UCloud和七牛雲等協力廠商雲計算企業成立,騰訊開放平臺也是這一年對生態企業開放,AWS高調入華。
2014年9月19日,阿裡巴巴在美國上市。在上市故事中,阿裡巴巴一再強調的核心業務之一是“雲”和大資料,業務戰略是“雲+端”。這個基於“雲”的宏大敘事,正是始於六年前王堅掀起的內部技術革命。
技術底座已經構築,接下來就是高歌猛進。
馬雲再次展現了善於點將的本領,用阿裡小貸負責人胡曉明(現為螞蟻金服總裁)接替王堅,擔任阿裡雲新CEO,給這家技術公司注入商業基因。
到2016年,阿裡雲營收規模已躍居亞太第一,全球第三,連續數年保持三位數的增長。
同年,王堅卸去阿裡雲總裁及阿裡巴巴CTO兩職,專任阿裡巴巴集團技術委員會主席。
目前,40%的中國500強企業、近一半中國上市公司、80%中國科技類公司是阿裡雲的客戶。
在阿裡巴巴內網,王堅被貼上各種各樣的的標籤,出現頻次最高的有:“遠見”、“先知”、“堅定”、“堂吉訶德”……
但這個被稱為中國10年來最成功CTO的男人卻說,“我是一個既得利益者。”
2018年,王堅受邀參加央視《朗讀者》節目,誦讀了喬恩·克拉考爾的《進入空氣稀薄地帶》,回憶起阿裡雲的創業史。
他對董卿說,計算像是一口井,井裡有著最珍貴的水資源。隨著大家對計算需求的增大,要有人想辦法把井水變為自來水,讓它順暢地流入尋常百姓家。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實際上需要建水廠、鋪管道、做水龍頭、裝水錶等一系列環節的精密配合。更重要的是人們對新理念的接納,因為第一口自來水從水龍頭裡流出之前,沒有人相信。
在阿裡雲出現之前,國內也沒有人覺得這個新技術能推動社會進步。
王堅說,他願意做那個引水的人。領著一群年輕人,去做一個中國人從來沒有做過,只在他們腦子裡存在過的東西。
2017年,中國電子資訊技術年會上,王堅代表“飛天雲作業系統核心技術及產業化”專案接過科技進步特等獎的獎牌,這是該獎項設立15年以來,首次頒發的特等獎。
中國電子學會鑒定認為:“飛天系統核心技術完全自主可控,總體技術達到國際領先水準……對我國乃至全球互聯網產業發展具有特殊重要的推動作用,是以企業為主體的雲計算核心關鍵技術自主創新的成功實踐。”
有人在知乎上寫下這樣幾句話:“10年前,我也覺得博士(王堅)是個騙子。現在看看,我覺得他是個偉人。我覺得沒有這些別人嘴裡的偏執狂,世界又怎麼可能被改變。”
10
道不孤,必有鄰。
王堅現在更多扮演的是阿裡巴巴技術先驅的角色,當下研究旨趣是“城市大腦”,開闢以資料資源為關鍵要素的城市發展路徑。
人類最偉大的作品是城市,但也帶了“城市病”。在王堅看來,“城市大腦”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讓城市的資料流程動起來,產生價值。
解決交通問題,並不是“城市大腦”的唯一功效,它是未來城市新的基礎設施,可以在城市的建設發展中做出更多貢獻。
互聯網、資料、雲計算,這三者始終讓王堅念茲在茲,在他心目中就如同火,新大陸和電,足以改變世界,值得用一生去探尋。
英雄所見略同。李開覆沒有看走眼,馬雲也沒有看走眼,他真是一個純粹的技術人。
2014年,吳翰清重回阿裡雲,回首往事,他說時光本身無法倒流,如果能穿越到那個時間,他可能不會選擇離開,有可能選擇在這個公司把這個事情做成。“其實我從王博士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堅持,其實他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個人的軌跡,有一點顛覆我的世界觀。”
被改變的不止吳翰清一人。
如今,阿裡巴巴技術大牛雲集。許多人,無論是才智,還是年華,都不遜於10年前的王堅。當國家給予民營企業技術人至高榮譽時,對他們而言,風好正是揚帆時。
王堅的故事,重新定義了阿裡巴巴工程師這個群體,他們腳踏實地,但高舉理想主義旗幟,不墜青雲之志。保不齊,若干年後,他們之中會湧出又一個院士。
十年一覺“飛天”夢,譭謗也好,讚歎也罷,對王堅來說,皆為過眼雲煙。他撰有《線上》,結尾如此寫道:
什麼是對技術的熱愛?你真的相信技術會改變很多東西嗎?你有沒有足夠的自信和熱愛去捂暖這條蛇,哪怕它蘇醒以後可能會咬你一口?當你熱愛一個東西的時候,你很難預料最終的結果。
但是“如果困難出現,就要戰鬥到底。“ 那是他最喜歡的《進入空氣稀薄時代》中的一句話。
參考資料:
1.《追隨智慧——中國人在微軟》,淩志軍,中國友誼出版公司
2. 《道哥:王博士》,吳翰清,道哥的黑板報
3. 《阿裡雲第一任技術總監的故事》,林晨曦,阿裡雲橙
4. 《雲之戰》,孫宏超,騰訊深網
5.《雲計算深刻改變未來》,張為民,科學出版社
6.《王堅:一個預言家的命運》,張寒、周欣宇,人物
巧偶生態瓶 在 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本集主題: #洄瀾光影油畫展 #温宛菁專訪
對外婆的追憶猶如對光影的迷戀,循著童年的記憶,以油畫創作訴說東部淨土簡單美感的生命印象
左手拿解剖刀,右手執畫筆
藝術家温宛菁,大學念的是生命科學,研究所專研解剖學暨細胞生物,原想步踵達文西描繪人體的精微結構,但直至研究所畢業,卻未畫出任何一張人體素描。之後,一直窩在冰冷的實驗室裡,手持解剖刀,在螢光顯微鏡下解析細胞的生命奧祕。某日,偶然重拾幼時的塗鴉興趣,後師承旅法畫家沈辯教授,運用彩筆試圖紀錄肉眼所見的生命,而成為左手拿解剖刀、右手拿畫筆,兼具理性與感性的「藝術玩人」。近年,又因關注東部發展與原住民生態智慧,而常回到母親的故鄉 —花蓮,追逐燦爛的陽光,留意尋常的美景;更恣意揮灑畫布,企盼記錄一些感動的痕跡。
對於外婆的依戀.對於光影的迷戀
温宛菁,台北人,但從小就和台灣東部有著不解之緣,對於光和影一直都有一種深刻的迷戀。記憶中,艷陽下,東部外婆家的樹木與光線交織而成瞬息萬變的投射,總能讓她蹲在樹蔭下癡迷許久;而對於外婆的依戀猶如對光影的迷戀,外婆過世後,院子裡的草木就成為一種對人的追憶,宅院裡斑駁牆面上的海棠花在光與影、虛和實之間搖曳,彷彿是外婆的一生,即便身處困境仍然保持著生命中的彈性。
外婆是道地的傳統客家婦女,十九歲時隨著外公從西部到後山打拼,大半輩子就這麼在花蓮的鳳林小鎮上落地生根。宛菁印象中的外婆慈祥婉約,寡言多能,喜歡蒔花養草;外婆和外公好像比賽似的在前後院種植了許多花草樹木。時常跟著任教職的母親回鳳林的宛菁,在那兒度過了無數個寒暑假,就連小時候得了腸病毒,也是回到這個小鎮上休養。於是在這幢日式宅院綿生的記憶裡,外公的蘭花、外婆的海棠花,孕育出宛菁的第一件與第二件感人的作品。
不引人注目但保有獨特的美感與生命歷程
在油畫作品中,藝術家想要表現的不是壯麗遼闊的東部風景,而是平凡生活中的一小片光影。記憶中的花蓮生活,是從吃完中餐開始,趁著外公睡午覺的當兒,鄰家玩伴會聚集在蘭花架下玩沙泥。宛菁卻愛一個人踩著腳踏車,跑出小鎮亂晃,有時來到中央山脈山腳下,蹲在一棵棵不同姿態的大樹底下觀察光影,享受著光影交織的虛實心境。
藉由對於童年的回憶以及對於外婆的思念,宛菁循著外婆行走過的足跡,畫出當下心情的悸動。她說:「庭院裡牆頭上的那一株海棠花隨風飄逸,很像外婆的人生,不名貴不顯眼,但卻堅忍不拔,我的畫作中那種寧靜其實是在訴說外婆給我的安心感。」十二年前外婆過世時,宛菁感覺頓時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心靈支柱;直到如今,每次回到日式老宅院中,就彷若看見那位安靜的坐在屋子裡,將世界隔絕在外,專注踩踏著縫紉機的外婆。對於宛菁來說,這是生命中很重要的光影。
從理性科學到感性美學
溫宛菁從小就喜歡塗鴉,小學到高中,常常代表學校參加比賽得獎,但由於家族親人的期待而念了第三類組。從中興大學的生命科學系到台大研究所的解剖學暨細胞生物學,再到中央研究院的基礎醫學研究,事事要求完美的個性總是讓她非常忙碌,幾乎鎮日窩在實驗室裡埋首做研究。直到幾年前的某個假日,媽媽請她陪著一位學生去「拉丁區畫室」學畫,沒想到啟動了她學習油畫的興趣,因此而遇見了油畫啟蒙老師—沈辯。相距這件事之前,宛菁最後一次拿畫筆是在大學時的國畫社揮毫,無疑的,油畫媒材對她而言是全新的接觸。只要周末得空,她就會趕到畫室習畫。沈老師指導的不只是繪畫創作上的技巧,還有對於美的感受和認知,還常下書單讓宛菁多方面接觸藝術領域。拿起油畫筆的那一刻,生命中最重要的光影—日式宅院、外婆的身影油然而生,於是就這樣陸陸續續畫出了記憶中的依戀。第一件作品「外婆的海棠花」讓她在畫中揣摩了許久許久,終至感動到落淚;第二件作品「外公的蘭花」也是她在忙碌的實驗室生活之暇緩慢地完成的。
30歲那年的低潮與轉機
實驗工作有段時間非常忙碌,以至於很久沒去畫室習畫。某天,沈老師捎來一個令宛菁驚喜的消息,沒料到擱置在老師家的畫作居然被某位畫廊經紀人欣賞,並問是否有意願辦個展。温宛菁和母親聽到這個消息時,只是一笑置之,但時隔半年後,因為夜以繼日的實驗工作和心理的壓力,讓宛菁的身體不堪負荷而造成胃出血,正好此時也被教授告知在中研院努力多時的實驗失敗。頓時,宛菁的心情跌入幽谷,原以為自己會一直順遂的走這條喜歡的路,沒想到在這時候遇到了瓶頸!人生的低潮讓宛菁有些喪志失意,此刻半年前的一笑置之湧上心頭,她開始認真思考是否要讓30歲的自己做點不一樣的事情,於是便規劃了自己嶄新的人生方向——先畫出心中的感動吧!
與東部的機緣,被踢離原本的軌道
在研究所灰心喪志的那段時日,宛菁心中的鬱卒難解,於是常跑去她最熟悉的東部海邊沉潛,蒙受燦爛陽光的撫慰。沒想到因此慢慢地與東部的原住民部落有了連結,而開始認識了令她著迷的原民文化,起初是受人之託寫了東部的部落故事,後來因為東部發展條例的討論而變成義務志工。有一段日子,白天她在中研院趕實驗,晚上則是趕去參加「東部議題」校園巡迴的分享講座;而在NGO組織裡認識的老師也邀請她一起做宜花東的能源研究。諸多的機緣讓溫宛菁被踢離原本的軌道,嘗試了許多新的可能性;但她認為自己並沒有放棄生物醫學研究,只是單純的希望透過展覽,將這些年對於東部的光影、親情的追憶呈現出來,將這份美好分享給更多人知道。(文:金車文藝中心)
温宛菁簡歷:
大學念的是生命科學,原想步踵達文西描繪人體的精微結構,但直至臺大解剖學暨細胞生物學研究所畢業,卻未畫出一張人體素描。之後,一直窩在冰冷的實驗室裡,用螢光顯微鏡試圖解析肉眼看不見的生命奧祕。某日,重拾幼時的塗鴉興趣,師承旅法畫家沈辯教授,試圖紀錄肉眼所見的生命,成為左手拿解剖刀、右手拿畫筆,兼具理性與感性的「玩人」。
近年,又因關注東部發展與原民生態智慧,常在東部追逐燦爛的陽光,留意身邊的尋常之美,而恣意揮灑在畫布上。企盼記錄一些感動的痕跡,與一起生活的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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