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黎一千零一夜 - M媽(旅途)|
*出發
P媽呢?一直到出發的前一天,我都沒見到她。老樣子,我很雞婆的跟M媽交代不要忘記帶泳衣,因為要去泡溫泉,順便問問她P媽要不要來認識一下,畢竟隔天就要出發了,我們的距離又不到一百公尺。M媽還是說P媽出發前更忙了,最近還下大雪,她要清掃大樓院內的積雪沒有時間。
好吧,反正大家最後都是得見的,只是此時我對P媽的印象已經不是很好。如果她本人很難搞機車,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出發當天,我們相約火車站集合,雖然大家都是鄰居,但外子並沒有要讓她們搭便車的感覺。到了火車站一見到P媽,她就跟我說:「妳不是那位喜鵲太太?」我說:「妳不就是那位管理員?」原來P媽正是我的辦公室鑰匙被喜鵲叼到隔壁大樓時,我去叨擾的門房太太。當時她聽到我的鑰匙被喜鵲叼走時,還忍著笑,帶我上上下下找喜鵲可能住紮的窩。我們兩人相認之後,就非常開心的笑成一團,兩人的孩子也很快就熟絡玩了起來。
從巴黎出發的時間雖晚,但大家都很興奮,M媽十分驕傲她「頭等艙」的選擇,一路不停的讚嘆。我沒多說什麼,只是不停想到外子說的「深怕別人覺得她沒有錢」,因為M媽相較於先前在我們辦公室的表現,她突如其來的炫富態度讓我感到有些尷尬,畢竟頭等艙不就那麼回事。而P媽呢?她看起來十分開心,大家不說話的時候我發現她老是偷看我,看我不時的親親女兒、摸摸女兒或幫女兒蓋外套,P媽對我的關注,也讓我有些尷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對女兒的愛表現得太過頭了?
巴黎出發時已經快十一點,其實是孩子們該睡覺的時間,所以我只給女兒準備了一瓶水和香蕉水果,想著孩子早上肚子餓的時候可以吃一點東西。另外二位小女孩,則是洋芋片、糖果、零食巧克力都拿出來,似乎已經做好在夜車上開趴的計畫了。這種時候我當然不會駁女兒的興致,孩子們開心,就讓她去吧!三個小女生就這樣在夜車上吃零食、玩遊戲了一整夜。
我們最後的火車票,在我堅持不代墊後,是M媽訂的。原以為是巴黎晚上十點出發直達阿爾卑斯山腳下,後來才知道不是這麼回事。我們搭了一整晚的夜車到早上六點多抵達法國東部的一個城市,再轉區間車一個小時到另一個小鎮之後再轉區間車到我說的山腳下城市,然後再搭一個半小時的巴士上山。
為什麼明明只要3個小時的巴黎高速直達車不坐,我們要搭高速夜車到更遠的地方再轉二次火車?後來我才知道,因為M媽不願意花太多的預算在交通費上,而她看到這個票價能坐頭等艙,對她來說,能坐頭等艙是身分和地位的象徵,當然要坐頭等艙。但其實法國寒假滑雪假期的頭等艙塞的跟沙丁魚罐頭一樣,因為滑雪衣物厚重還有器材龐大,整個車廂不但客滿,還塞滿了行李、器材,非常的悶熱不舒服,此時不管是頭等艙或二等艙,大家只希望能快一點到目的地啊!但是,不,我們在沙丁魚罐頭裡擠了8個小時,睡也不能睡,身體也無法舒展。早上六點多,寒冷的冬天抵達不知名的城鎮,三個媽媽搬著大行李箱和愛睏發脾氣的三個小孩,穿越月台搭乘另一個方向的火車。然後抵達、再搬行李、再轉車,然後抵達、再搬行李、再轉車。
轉車時,我和女兒因為之前在台灣唸書二年的相處時光,旅行時二人之間的關係像是夥伴一樣,什麼事情不用開口多說,媽媽負責大行李,女兒負責小行李,默契非常的好。加上德國R牌的行李箱很方便拖拉,所以換車的路途也還算輕鬆。但是使用歐洲傳統行李箱的M媽和P媽則是受盡了苦頭,一個是二輪大型布手提袋,一個是光箱子就很重的硬殼二輪行李箱。尤其是P媽,她一個人扛所有的東西都不願意女兒幫忙或累著,雖然有時候我很想出手相助,但在外面混久了,我深知一旦出手幫了一個,另一個就也會開口。所以我牙一咬狠下心,只能對她們搬行李的痛苦視而不見。
等我們抵達上山巴士的站牌時,已經將近中午十一點,我們就像是整夜沒睡都在搬行李換車一樣。而我知道上山的路十分曲折,巴士後座會十分顛坡,因此特別跟大家說要趕緊放行李上車,才能有前排的座位。但二位媽媽似乎沒在理我,我只好交待女兒說我們母女兩人分工合作,女兒先上車佔位,媽媽負責放行李。果然等她們放好行李再慢慢上車時,只剩下最後兩排的座位,她們可憐的孩子們在上山的路程中吐得一塌糊塗。
*抵達
當我們抵達山上承租的小木屋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我和P媽分別住在一樓的二個房間,中間有個浴室隔開。透過我的房間,可以上樓經過客廳,也就是M媽和女兒的房間,再到廚房和另一間浴室,還有小木屋的正門。
這麼奇怪從二樓進入的格局,是阿爾卑斯山上的小木屋因為冬天積雪的緣故,地面的一樓常常被埋在雪中,因此許多房子的正門出入口都是在二樓,由戶外一個木梯抵達。當然,如果沒有積雪的話,一樓P媽的房間也是可以進出的。
房間分好後,我快速整理行李和鋪床,因為孩子們吃了一路的零食,連中餐都沒吃。我們得去買菜,還有租滑雪的器具和置物櫃。隔天一早孩子們的滑雪課是九點開始,大家七點半就得起床,時間可是非常寶貴,一點都不能拖拉。然而M媽和P媽二人則是非常的嗨,二人聊天聊的非常開心,在小木屋裡不停的發現新大陸,比如說洗碗機(我當時不懂,誰家沒有洗碗機,有這麼高興?)、電視機(我也不懂,電視機有這麼高興?)、榨橙汁機、烤起司鍋具⋯等。她們就像小孩子一樣非常非常的開心,討論著未來一週可以怎樣怎樣。
我一開始覺得挺有趣,但隨著時間的過去,我開始有些緊張,因為山上的超市和肉舖只有一家,很早就打烊。租滑雪器具要量腳的尺寸、試鞋什麼的,要很多時間。最後在我的一再催促下,一大群人總算在下午四點過後出門租鞋買菜,可憐的孩子們從昨晚到此時沒睡幾個小時,肚子裡只有亂塞一些零食餅乾,全靠山上白雪皚皚的風景刺激她們,讓她們興奮的既不喊餓也沒喊累。
話說租滑雪器具時,必需要刷卡預付押金。當我們租好器材時,M媽又要我一卡付全部,之後大家再算。有了她先前在辦公室卡刷不過的經驗,我特別小心的婉轉拒絕,說我的卡額度不夠,無法刷六人好幾千歐的器材押金,大家還是各自刷各自的,三個媽媽三張卡。
故事說到這邊,我想許多敏感的讀者應該都覺得有些蹊蹺了。我想我當時也感覺不對才會拒絕,但我還是傻傻的沒有猜疑他人之心。然而M媽或許是因為我拒絕代墊款項,在我們沒有預約租不到滑雪器材置物櫃,大家必需扛著重重的雪鞋雪板回小木屋的路上,開始抱怨起來。她說我安排得很爛,她以前跟她老闆的滑雪場是滑到旅館門口,就有人迎接幫忙拖鞋、搬器材設備,哪有要自己這樣扛雪板的?
當我千里迢迢幫大家組織、安排、帶路到海拔二千六百公尺的雪場時聽到她這麼說,由於是假期開始的第一天,我還是忍下我的脾氣跟她說:「這裡是家庭式的雪場,妳之前去的雪場應該是高級的渡假雪場吧?」她聽到後非常得意的說:「是啊!那旅館的風景超好,還有人服務我們⋯⋯」老人家話當年後,其他什麼都忘了。
*我女兒不吃豬肉
抵達的當晚,我們就去買菜儲備糧食。因為孩子們的滑雪課程十分消耗體力,口袋裡都要放一小包的點心補充體力。三家的小孩吃的東西不同,所以我們買了好多的食物,還有孩子們滑雪課的點心、餅乾、水果泥⋯等。此外,M媽說她和女兒不吃豬肉,P媽的女兒這不吃那不吃,最後根本是亂買一通,買了一堆。超市付帳時,因為我和P媽二人都雙手滿滿,M媽只好從口袋掏出現金付錢。從口袋掏出現金付錢在台灣看起來可能不奇怪,但是在銀行卡極為方便、超市一歐都能刷卡、抓逃漏稅極為嚴厲的法國,非觀光客在超市用現金付一百三十多歐,實在非常奇怪。
晚餐時,M媽在餐桌上非常驕傲的說她和她女兒都不吃豬肉,豬肉怎樣怎樣。果然如同我先生所說,她是穆斯林。但她女兒應該不是啊,她女兒的爸爸是法國人,而且稍早我看到她女兒和我女兒要風乾的豬肉火腿吃,她女兒怎麼會不吃豬肉呢?然後M媽說她女兒有麩質過敏,所以吃麵包甜食就會發胖,不然她女兒其實很瘦的(M媽的女兒其實不是胖,而是不結實的身材,應該說是體脂肪過高,身體肌肉量不夠)。
M媽都這麼批評豬肉了,P媽也在一旁說她們也不吃豬肉,她們平常吃多好多好的餐廳和食材,當天晚餐的桌上儼然是一場比拼大賽,我聽得瞠目結舌。當然這樣的比拼我沒興趣參與,便直接了當的說:「我們吃豬肉,而且一家都吃豬肉。」到了此時,我發現外子形容的M媽,在此時表現的非常清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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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的第三露:仙坪露螢區】
這是我們家第二次跟著小桃的幼兒園朋友們團露,也是第一次夜衝,幸好有朋友開在我們前方,我們一路行駛在阿里山公路中,開到開始懷疑迷路了,所幸還是抵達目的地:仙坪露螢區。有別於上一次搭營帳搭了兩個小時,這次有經驗豐富的朋友們幫我們搭營帳,三兩下就搭好帳篷。
仙坪露螢區位於奮起湖,距離奮起湖老街僅7分鐘車程,營區裡面就能看到螢火蟲!在蓊鬱蒼翠的環山美景之中,聆聽蟲鳴鳥叫,享受著身處大自然的悠閒自在。一起逛奮起湖老街、吃懷舊鐵路便當,還有冰涼的愛玉米苔目、現炸鹹酥雞、美味晚餐、酒類共和國...。
孩子們彼此都認識,因此玩得非常開心,玩球、跳繩、串珠、捉迷藏...孩子們在一起總能想出一些有趣的團體方案,而且一玩就能玩很久,我跟老公也多了許多放鬆悠閒的時間(這算是另類的喘息服務吧)。這次的露營,剛好也是小蘋果滿二歲生日的那一天,跟著姊姊哥哥們一起玩,也受到大家的照顧。
我問小桃和小蘋果:"露營好玩嗎?"
兩個孩子同時說:"好玩!"
當孩子們沉睡之後,我們在滿天星斗下,我們把酒言歡、開心暢談,還有一隻螢火蟲飛到客廳’帳裡面,大家尖叫後笑稱:"是沒有童年嗎?!"
謝謝 奮起福餅創始店 的老朋友,在我們輪胎有問題時,第一時間傳給我們附近道路救援的電話及地址(明明隔天在宜蘭有活動也很忙啊),還有奮起福的店長-仲秦熱心提供在地人帶路,帶著我們前往光華部落的秘境看滿山滿谷的螢火蟲,為這趟露營留下充滿人情味且特別的回憶。
露營,因著與大自然的親近,更能感受著身心靈的放鬆與沉澱。還有放下手機、電視,取而代之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再加上奮起湖這個地方,我總是在那邊感受著人與人之間的親切與溫暖,那是一種令人眷戀的人情味。
於是,期待著下次團露的同時,也開始準備入露營的錢坑了,也期待著下次去奮起湖找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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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一樣的愛情~
結婚五年 我又發現了一次愛情
嫁給這個男人五年了,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愛他,記得剛新婚的時候,早晨時必定會在他懷抱中醒來,我總是紅著臉不敢說一聲早,怕嘴裡的口氣弄皺了他的眉,漱口杯與牙刷堅持要和他用同款不同色,擺在一起看才有夫妻的感覺。
我會幫他打點上班的衣物,什麼襯衫配什麼領帶,經過我的審美才准他穿上身。
起了床到餐桌上,為了他的健康,我每天變換不同花樣的早餐,晴朗的天可能是培根蛋加上烤土司,有些下雨的話,或許來點小米粥搭醬瓜鹹蛋,要是陰天,不如就吃些外頭的燒餅油條和豆漿,招式用到我變不出新把戲,可是我樂此不疲。
除了當一個賢慧的妻子,我亦毫不掩飾對他的熱情,「我愛你」是每天恭送他出門上班一定說的話,然後附加一個親密的吻,即使他大多時候只是淺淺一笑,也足夠我高興個老半天。
但是,五年過去了。我相信還不到癢的時候,可是到底是什麼改變了我和他的互動呢?
早晨起床,他的位置往往已空蕩,只能由皺褶的床單證實他確實存在過,即使他偶爾睡過了頭或者小賴一下床,也絕對是急急忙忙由床上跳起來,匆忙的梳洗著衣。
我已經快忘了被他擁抱迎接朝陽的感覺,盥洗室裡的漱口杯,在幾年前被打破後,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而另一個也因為掉到馬桶裡,所以也換了新的。
五年內,牙刷已換了不知幾支,甚至有時我們睡迷糊了,還會用上同一支,什麼口氣的問題都不需要掩飾了,是否一樣顏色,一樣款式,他說這些根本不重要。
因此,洗手台上Hello Kitty和小叮噹圖樣,漱口杯左右對峙,小叮噹的杯裡插著一支綠色牙刷,是我的,Hello Kitty則是空的,因為他前一陣子已改用電動牙刷,擺在架子上。
分屬兩個不同故事的漱口杯,以及位於兩個不同位置的牙刷,彷彿在嘲諷我們的夫妻關係,漸行漸遠。
因為他出門的時間早,打點他的衣著已經不再是我的事,他自己會搞定。
早餐呢?很久沒有一起吃了,我同樣不必費盡心思去想菜單、查食譜,反正沒人賞光,更不用說「我愛你」這句話,還有熱情的早安吻,他無福消受,而且現在說起來也有些矯情了。
仔細想想,五年來,他沒有說過一次「我愛你」,一次也沒有。
我和他相聚的時間,嚴格上來說是從晚上七點開始,也就是他下班回來之後,如果他加班的話,那時間可能要延到十點、十一點。
剛結婚的時候,我為了他去學烹飪,「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我深信這個鐵律。所以,一些餐館名菜常出現在我們餐桌上,宮保雞丁、五更腸旺、蔥油雞、東坡肉……等。見他吃得高興,我也開懷,雖然不全是我愛吃的,但是他愛吃就好。
飯後,我們會依偎在沙發上看電視,我陪他看新聞,聽他評論國政、批判社情,他陪我看八點檔,聽我調侃劇情、大哭大笑。所以我知道行政院長、立法院長是什麼人,他也知道當紅的李世民是誰演的。
我沒有料到的是,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這一切,烹飪班我可以說是半途而廢,不知道從哪天起,
他開始乾涉我做菜的方法,宮保雞丁他不喜歡太多辣椒,五更腸旺他開始抵制,蔥油雞叫我別淋油,連鹵東坡肉要放多少醬油,他都有話說。
我做的菜漸漸變得簡單,烹飪班也不想去了,有時候一盤炒青菜、貢丸湯和皮蛋豆腐就打發掉他,他反而沒什麼意見。
我想,我抓不住他的胃。
隨著他加班次數的增加,我們甚少在一起看電視了,除了現任總統是陳水扁,我對於國家大事可說一無所知,而他,問都不用問台灣霹靂火的男主角是誰他絕對不可能知道。
夫妻之間開始言不及義,他對我說的話,大多都是「不用等我」、「早點睡」,我跟他說的話,也幾乎是「你回來了」、「菜在電鍋熱著」。
我們沒有相同的話題,沒有相同的興趣,除了「夫妻」名義上的聯繫,我們的交流空泛的可憐,比普通朋友還不如。多可笑的夫妻關係,不是嗎?
婚前,我們曾描繪著未來的願景,他說要生兩個孩子,先男後女,哥哥可以保護妹妹,我卻認為應該先享受一段兩人生活,生孩子的時情倒不急於一時,只是我不想壞了他的興致,並沒有說出口。
婚後一陣子,他很積極的和我「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他想要孩子,從他不戴保險套的行為可以看得出來,可是我還不想要,又怕他不高興,於是我背著他吃避孕藥。
記得那時,他還興沖衝的帶我到醫院探視一名女性朋友,她剛生完一個四千兩百公克的巨嬰,神色萎糜的躺在病床上。
我忘不了他隔著一塊玻璃看新生娃娃時,眼中綻放的神采,可是我更忘不了,那位女性朋友用著虛弱的語氣告訴我,她整整痛了一天一夜,才求醫生由自然產改為剖腹產,我更不敢生小孩了。
五年後的今天,他似乎已經放棄生小孩這回事,畢竟只有他一頭熱是沒用的。
可是,待在他上班之後空洞的房子裡,我突然覺得生個孩子也不錯,至少屋子裡會熱鬧點,我的寂寞,也會少一點。
他早就在數年前就開始用保險套了,我不清楚是什麼讓他改變心意,不過這也鬆了我一口氣,我對避孕藥似乎過敏,不論換什麼牌子最後都落得一個水腫的下場。
我猜他六百多度的近視加閃光,應該看不出我水腫前和水腫後有什不一樣,重點是他的保險套解決了我一個大麻煩,同時又帶來另一個新煩惱。
我現在想要一個孩子了,他卻似乎不想,我不知怎麼跟他開口,更別提他頻繁的加班,晚上常累得倒頭就睡,如果我再開這個口,似乎變相增加他的壓力。
兩個人之間,已經夠低潮了,不需要再增加一個會引起衝突的話題。
在我們戀愛的時候,他很喜歡帶我到淡水,坐在河堤旁看落日,沿著碼頭走一遭,可以吃到不同口味的各式小吃,淡水的海產頗富盛名,他似乎是識途老馬,總知道哪家是最道地的。
有時候,他帶著我坐渡輪到對岸的八里,那裡熱鬧的只有一條路,賣的全是孔雀蛤,兩個人可以吃掉一大盤,還覺得意猶未盡。
他也會和我騎雙人腳踏車沿著淡水老街騎到淡海,再由淡海騎回來,沿路的風景不算十分迷人,但有種質樸的味道,兼之海風鹹鹹的打在臉上,我很享受這種氣氛。
當然,坐在腳踏車後座的我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心情好的時候才踩兩下,他明知我偷懶,還是賣力的踩,我很懷念,真的即使過了五年,那段回憶仍然歷歷在目。
婚後到淡水的次數,除了新婚那一陣子,幾乎屈指可數,近兩、三年更是一次都沒去過。
每到假日,他不到中午不會起床,我見他這麼疲倦,當然也不會煩他帶我到處走走。
假日照理說,我和他應該可以有些交集可是他累,我只能自己找事做,和在上班工作的朋友出門逛逛街,聊聊是非,也順便埋怨一下他。
至於在家睡覺的他,午、晚飯,自己解決吧!
他不知道,在前幾個月,我耐不住無聊,自個兒坐捷運到了淡水。
果然,太久沒有去了,那裡已經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河堤旁的小吃攤不見了,全部集中在捷運站附近,過去我和他看夕陽的地方整修成一條長堤,僅供散步,路面變得乾淨整潔固然是好,但是收藏著我和他美好記憶的地方,消失了。沒有他的帶路,我找不到道地的海產店,找不到好吃的小吃,自己一個人也騎不了雙人單車,但我驚訝的發現,淡水多了一個漁人碼頭,可以坐公車過去。
漁人碼頭,他的腳步沒有踏上過,我先了他一步,這是沒有他,只有我的經驗。
到了漁人碼頭邊,風景美復美矣,卻有種人工雕砌的做作,我以為花了幾百元搭乘藍色公路可以到對岸八里,就像渡輪一般,但那失了古風的遊艇卻繞了一大圈後又開回原點。
除了顛簸的船身搖得我頭暈目眩,我記不起來什麼美麗的風景,連孔雀蛤也沒撈到一粒,淡水變了,我和他的回憶,也變了。
某個早上,我特地比他早起,煮了頓睽違已久的豐盛早餐給他。
然後,沒有第三者,沒有爭吵,我遞出了離婚協議書。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震驚的表情,如果那天是愚人節,我想我成功了。
可是,我不會開那般惡劣的玩笑,他知道我是認真的,他沒有像一般男人一樣,暴跳如雷,開始數落女方的罪狀,也沒有哭哭啼啼,跪下哀求我留下,他只是極力冷靜自己的心緒,默不吭聲的接下協議書,開門,上班,一如往常。
他或許也察覺我們的夫妻關係到了一個瓶頸,也打算仔細考慮離婚的可行性,他近幾年的疏離,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可是他這天的冷漠,幾乎傾盡我五年的淚水。
我有些後悔,這後悔逐漸蔓延,以心臟為一個起點,通傳至我的頭頂及腳趾。
但後悔又如何呢?
不快刀斬亂麻,也只是拖著一個平淡如水的日子,兩個人幹耗。
我不知道自己對他的愛剩多少,更不清楚他對我的愛剩多少。
嫁給他之前,我就知道他沉默寡言,嫁給他之後,自以為能改變他的我,並沒有改變他多少。
我的愛,還不足以改變他,他的愛,亦不足以為我改變,這大概是關鍵所在。
柴米油鹽醬醋茶會摧毀愛情的甜蜜,我嚐到了,但這卻是用五年換來的教訓。
趁現在,沒有孩子,沒有牽絆,我也不貪圖他什麼,該是離婚最好的時機吧!
抖著手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下名的我,交給他之後他出去幾個小時了,我仍然在發抖,這是一種未知的惶恐,我等他給我一個結果。
他冷淡了我五年後,又凌遲了我七天。
從離婚協議書交到他手上之後,整整一個星期,他不與我說一句話,也睡了七天的沙發,每天仍然照常上下班,除了更加冷淡,我感覺不到他的喜怒哀樂。
那張協議書,就算扔到垃圾筒裡,還會有觸動垃圾袋的聲音,可是他,一點聲音也沒有,我懷疑他根本不當一回事,一段時間不理會我,只是在看我會不會自己忘了離婚這回事。
我受不了了,他到底要怎麼做呢?
連離婚,也要離得這麼漠然嗎?
然而,七天之後的他,結結實實嚇了我一跳,一早,我聽到他在客廳起床的聲音,隔著門板聽不真切,我卻一直等不到他出去上班的關門聲。
一陣乒乒乓乓的金屬撞擊,取代了他一向安安靜靜的作息,我終於按捺不住起身察看,卻在開門後,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氣。
「起床了嗎?吃點蛋捲。」他笑著,如新婚時我吻他之後那般淺笑。
我心裡狠狠跳了一下,原以為古井不波的情緒,因他久違的體貼,而起了絲絲漣漪。
他還是那麼輕易的,可以撩動我的心,我不清楚他怎麼可以混到九點、十點還不去上班,他接收到我的疑惑,也只是淡然一笑,身上簡單的服裝一點兒上班的氣息都沒有。可能他,也有工作疲乏吧!
也可能他要宣判了,關於那張離婚協議書,看他神色自若的樣子,我默默吃著早餐,幻想著等一下他會說的話。
他會不會乾脆的就離婚了呢?還是在我面前撕了協議書呢?
不可否認的,我的心,傾向後者。
「我升上經理了。」
他的第一句話,出乎我意料,下一句話,卻馬上進入重點,轟得我措手不及,
「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現在要好好處理家裡的事。」
工作是排在家庭之前嗎?我苦笑。
「工作安頓好,我才能給妳安定的家。」
他像在解釋我的疑惑。
「所以,告訴我為什麼要離婚呢?」
他終於問了,臉色變得嚴肅。
他從來沒有用過這種質疑的口氣與我說話,望著他難得的厲色,我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妳覺得我冷淡妳了嗎?」
轉眼,他的態度忽而又變得自嘲,弄得我丈二金剛,「我就知道妳一個人在家老是胡思亂想。」
我和他長談了一整天,數個小時的談話,有五分之四的時間我是在哭的,因為我覺得自己犯了一個滔天大錯,可是有些事,沒有那張離婚協議書,我永遠不會知道。
他說,五年來,他確實每天都是抱著我醒來,只是後來他工作忙,起床時間變早,而我仍沉睡著,不知道罷了,有時他還會親親我的臉,看著我貪懶的睡顏,他不忍心叫醒我。
而擺在盥洗室的漱口杯,他根本搞不清楚小叮噹是他的或Hello Kitty才是他的,他以為粉紅色是女孩子的頻色,所以他一直用著小叮噹的嗽口杯。
原來,我們一直在無形間,做著親密的唇齒交流,可憐了Hello Kitty,擺在那兒沒人用,成了個裝飾品。
早餐,他吃的都是7-11,他承認很想念我做的早餐,可是他不好意思要我每天做給他,他知道我會擠盡腦汁變花樣,他捨不得看我太累。
「我娶妳,是希望妳享福,不是要妳來當女傭的。」
從他這句話開始,我便止不住眼淚。
提到他的衣著,他更是笑我的傻,他看得出來我會為他添新衣服,按顏色花樣在櫃裡整整齊齊的分類擺放,而新婚時期我常幫他搭配,久了他也知道我的喜好,什麼領帶配什麼衣服,他是為我而穿。
至於熱情的早安吻,每天他早在我熟睡間給我了,我卻兀自鑽牛角尖,認為他不需要我的吻。
「你為什麼從不說你愛我呢?」我噙著淚水問他。
「我以為妳知道,否則我們為什麼結婚呢?」
他理所當然回答。
是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不然我不會嫁給他的,可是既然知道,我又何必強求他說出來呢?
女人都是需要一些愛語滋潤的,我想這就是理由,看著我控訴的眼光,我想他也知道理由了。
「妳做的大菜,很好吃可是那些菜費工夫,也不全是妳喜歡的,所以我寧可妳做些簡單的菜,最好是妳也喜歡吃。」
他一句一句的解釋,又讓我掉了一缸淚水,「妳不喜歡吃辣,因此我要妳少放辣椒,妳不吃內臟,那我也不吃,妳怕胖,所以料理時我希望油加少一點,醬油鹽份高,吃多腎臟負擔大,為了妳我健康著想,調味即可,不必加太多。」
只要是我煮的,他都喜歡,想想每次準備食物給他,他沒有一次不是吃光的,到底為什麼我會覺得抓不住他的胃呢?
所以,我也抓住了他的心嗎?
另一件令我驚訝的事,他真的知道台灣霹靂火的男主角是誰,即使猜得不完全正確。
「是劉文聰嗎?還是那個李正賢呢?晚上在公司加班,同事都會開電視來看,所以我多少也知道一點。」他撫去我臉上淚痕,笑問:「妳也在看嗎?」
「嗯。」我又想哭了,我真是小覷了那個節目的收視率。
「當上經理之後會比較少加班,那我們就一起看。」
他說得輕鬆,我卻鼻頭一陣酸楚。
我在意的,其實不是看什麼節目,管他行政院長、立法院長是誰,沒有他在身邊,看什麼都索然無味。
我發現,只要願意,兩個人甚麼事都可以談,連我跟他解釋台灣霹靂火的劇情,一路聊到整容話題,他也聽得津津有味。
是我,是我封閉了自己,以為他不願意聽我說話、不願意對我說話。
他心疼我一個人在家裡,聊公司裡的事怕悶壞我,又見我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他每天只能摸摸一鼻子的灰。
無論他跟我說什麼,我都是愛聽的,可是我現在才讓他知道,夫妻兩浪費了幾年的時間在這種誤解之間打轉,他活該,我也活該。
「我很少看新聞,都不知道國家最近發生了什麼事。」
我這句話出口得有些抱怨。
「好,我以後每天當妳的新聞台。」他溫柔的笑了。
聊到生孩子的事,他先是一陣默然。
「我想生一個孩子。」這時候,我有勇氣說出口了。
「我以為妳不想,剛結婚那一陣子,妳不是一直吃避孕藥嗎?」難得聽到他有些怪罪的語氣。
進一步了解之後,我才發現,他一直知道我在吃藥,或許是我哪次把藥隨便擱在化妝台上,被他看到了,他徹底了解我不想要孩子。
而他也知道,我吃完藥隔天會有水腫的現象,身子骨纖細的我,一雙腳腫得跟象腿一樣,也只有我這種人的鴕鳥心態,才會認為他不會發現。
後來我養成習慣將藥好好放在抽屜中,他以為我不再吃,怕身子水腫難受,所以他戴起保險套,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我。
「妳又水腫了嗎?一直哭個不停,是想把身體裡的水逼出來嗎?」
他居然敢揶揄我,免不了得到我飽以老拳。
他還是想要孩子的,聽完我說想生孩子,他眼下興奮的光芒大大的告訴我這一點。
只不過,那抹光芒在閃爍之後隨即斂去,他又正襟危坐的問了我一個問題。
「妳真的想生嗎?」
「想啊!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
「只是因為無聊嗎?如果一個人在家無聊,妳想出去學東西、去工作、和朋友去逛街,我不會阻撓妳。」
「你不是也想嗎?」我生氣了,縱然淚眼婆娑沒什麼說服力。
他開始說起那個四千兩百公克的巨嬰,原來那名女性朋友的經驗不僅嚇到我,也嚇到他了。
他不希望我生孩子還要受極大的痛苦,什麼剖腹產、自然產,他一點概念也沒有,只知道一定會很痛,他明白我怕痛,所以他捨棄了生孩子的想法。
「我不管,我要生。」明了了他的想法後,我更希望替他生一個孩子,身體裡流著我和他血液的孩子。
「那就生吧!」他悄悄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令我臉紅的話。
「你這麼有精力,不是上班很累嗎?」
我狐疑他話裡的真實性。
經他解釋,我才恍然大悟,就算工作累,他偶爾也有慾望,有時晚上摟著我,又看我睡得香甜,這種看得到吃不到的痛苦,他只能鬱鬱的悶在自己心裡,
面對他的心意,我,真的無言了。
在我像兩顆水蜜桃的雙眼略為消腫後,他催我換衣服,帶我出門。
已經好久沒和他一起出遊了,在兩人間的冷淡破冰後,坐在他身邊竟也給我當初戀愛的感覺。
我凝望著他專心駕駛的側臉,將他的動作姿態深深刻在心裡,因為我差點忘了,我和他之間還橫著一個問題,那張離婚協議書。
我要一輩子記住他的模樣,如果他最後仍是簽了名,可是,他應該不會簽吧!
否則,他何必和我討論生孩子的事。
「到了。」他停車,我也隨之下車。
海風迎面吹來,是淡水。
他也記得這個地方,這個我們記憶珍藏的地方。
「我一直想帶妳來,可是妳假日都和朋友出門,我只好蒙著棉被在家睡覺。」他如此說道。
這是個什麼烏龍呢?
我體諒他工作累,他體諒我和朋友出門,就這樣我們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相伴。
「你以後想幹什麼,可以直接說。」我惱火的盯著他。
「妳也是。」他正經八百的回視我,言下之意是要我別五十步笑百步。
說來也好笑,我們一直認為自己是在為對方著想,以自己的方式去體貼對方,這種自以為是卻導致了無數個陰錯陽差,一直到我開始懷疑自己不愛他,他也不愛我了,才驚覺這份愛並不是消逝,而是溶入了生活之中,自然的讓人忘了它的存在。
愛情的表現,可以是黏膩、親熱、奉獻、祝福,甚至是退讓,每個人的方式不同,會導致的結果各異。
我的方式是盲目的付出,他的方式是全然的關懷,乍看之下兩個人都沒錯,可是無論什麼方式,中間少了一種叫「溝通」的元素,就容易導致裂痕。
我們的婚姻,就是建築在這種缺乏溝通的空中樓閣之上,嫁給這個男人五年了,我以為我漸漸的不愛他,但只是一番簡單的剖白心意,我對他所有的愛再度復活,甚而轉濃。
女人會因男人長久的冷落而對愛情失望,也可以因男人一句話又對愛情充滿希望,
我不想和他離婚,一點兒也不想,當初硬著頭皮簽下名,或許只是賭氣,只是要他正眼看看我。
可是 ……
「那、那張離婚協議書……」我要收回來。
「在公司裡。」他好整以暇,「公司的碎紙機裡。」
這個意思是…?
「妳想離婚,等我成為亡夫時再說吧!」
我估量不出他說這句話,是不是在開玩笑,不過他又騙到我的淚水。
他真的很愛我,即使他沒有說過,我想如果我堅持離婚,他會放我走的,他捨不得見我難過,就像他見我掉淚又趕快摟住我一樣。
倘若,是他想離婚呢?
恕我自私,我是堅決不會放的,除非等我變成亡妻,同樣因為他捨不得見我難過,我自信可以留住他。
「淡水整個都變了,我都快不認識了。」
哄完了我,他連忙帶開話題。
「我來過,我知道有什麼景點。」
「那這次就要靠妳帶路囉!」
是啊!我們可以開創新的回憶,只要有我也有他,什麼時間地點都不成問題。
結婚五年,我又發現了一次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