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轉自Aletheia Pan
今早讀愛智者林投姐的故事分析,真的好有感觸!鬼故事很恐怖,但更恐怖的是,這些故事卻是我生活中的日常。
在我的工作場域當中,存在著許多主流社會以外的邊緣人。這則林投姐的故事,就令我想起許許多多在我長長的服務生涯中所見的無力母親。他們的孩子在學校的問題行爲既多、且激烈,當我發現針對孩子本身所進行的調整與行為介入施力困難,而過去所學的一切方法幾乎是毫無用武之地,正好那也同時是我個人有意識地進行個體化歷程的起點,我開始學習著觀察,推動這一切連鎖反應背後的心理動力究竟為何?而我身處的角色,能夠如何打破這個連鎖反應?
很多時候父母總是會認為孩子的問題行為就是屬於孩子本身,我們要解決問題就要解決孩子本身的問題,但如果問起在教育現場的工作者,絕大多數都會知道,孩子問題來源絕非始於孩子身上,反而孩子經常是一面鏡子,清清楚楚地呈現、映照出孩子身後家庭的模樣。當家庭的模樣開始改變,孩子的模樣也會隨之改變。
這學期我有個孩子,國中就有拒學的紀錄,國中的個別化教育計畫就載明了經常就是有一天沒一天地上學,混到國中畢業。九月開學,孩子完全沒有出現,家長也完全聯繫不到。一直到十月中才聯繫學校說要註冊。註冊前一週,媽媽帶著孩子來學校先找我面談、認識環境,我才第一次仔仔細細有機會端詳這對母子。
母子二人看起來都十分羸弱,媽媽說自己身上還有車禍舊傷,孩子期初沒有立刻註冊也是因為發生車禍,現在還不是很強壯。我問說怎麼不接電話呢?卻顧左右而言他地不回話。後來班上另一個孩子的母親打電話給我,告訴我,這個孩子的媽媽總是躲著老師,很難找。問孩子現在終於要來上學了,有沒有想問老師的事情?
孩子看起來蒼白瘦弱,眼神卻是還算機靈閃亮的。我們坐在烘焙教室旁的教師休息室談話,他閃著一雙眼睛不停掃描未來的同學們,看起來有點不安。我問他:「你有擔心的事嗎?」孩子問:「會有人欺負我嗎?」我說:「你國中有被欺負過嗎?」他說有。我說:「如果有欺負人的行為是違反校規的,老師也會教你如何保護自己。如果你知道怎麼保護自己,你就不會被欺負。欺負只存在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人身上。」他點點頭,安心一點。但一旁的媽媽卻開始擔心起來,一直說自己的孩子很弱很怕被欺負,要老師一定要好好保護孩子。接著我們一邊參觀一邊互相了解學校與家庭雙方的現狀與期待,才慢慢拼湊出這個家庭的形貌。
孩子的爸爸在他小六的時候就離開了,他還有三個兄姊,現在都已各自在工作了。媽媽年紀看起來並不大,我猜測很年輕就結婚,然後一口氣生了許多孩子。孩子說:「我媽媽身體很不好,哥哥姊姊都會照顧她,可是哥哥姊姊都長大了,他們以後就不會在,所以我要保護媽媽、照顧媽媽。」
在這裡我看見的是一個年輕就失去丈夫守寡,失去生活動力的母親,孩子們也許很乖巧,加上一直有社福單位的支持和服務,前面三個孩子都長大獨立了。最小的這個和母親的連結最深,當後來開始來上學之後,卻又漸漸開始遲到、請假、缺席、不聯繫......,並且告訴我他不想來上學。我問:「那你又為什麼要來呢?」他說:「因為媽媽要我來。」「媽媽要你來怎麼不能每天把你叫起床呢?」「因為媽媽也起不來。」
孩子在學校是乖巧但膽怯的,容易受到驚嚇,卻總是表現得一副鎮定的樣子,冷冷地觀察其他人來瘋的同學們,看得出來脆弱,但是有種被迫的早熟。
在這裡我們已經開始可以看得到這個故事是否與林投姐的故事有著些微的重疊呢?年輕就進入婚育生活的女人,陽性面一直潛藏在自己的身後,也許丈夫離去之後,原本是一個能夠發展自己陽性力量的契機,但社福單位很快接手,補足了那個空缺,卻少了一點推力去推動她這個重要的發展。
於是形成了什麼局面呢?這位母親的力量不但無法轉化為一股拼搏、求生的陽性動能,甚至往母親的陰暗面發展,她無法再給出母性的滋養、支持、關懷、生活照顧,而是成為一個黑洞,不僅無意識地將孩子轉為自己的替代性伴侶,並且把孩子的心靈與自己乾涸不再發展的心靈綁在一起,使得孩子逐漸失去鮮活的生命力。她無法展現正向母親的原則:給予、滋養,成為了負向的母親:吞噬、終結。
看見這件事之後,我思考,在這個故事當中,若我們不要故事走向死亡的結局,那麼應該補上的角色,是什麼呢?
我閉上眼睛就看見一個大黑洞的意象。這黑洞將一切可以吸入的全都納為己有,卻無法吐出些什麼。我站在黑洞邊緣,避免讓自己成為那個被吸入的一份子,我看見這孩子在黑洞邊緣掙扎著不讓自己掉下去,卻根本沒有力氣爬出來。
於是我採取了「那我就讓你掉下去吧」的立場。我補上一個陽性的角色,迫使這兩人「必須採取行動」,製造一個「我們必須做點什麼」的局面,打破那個一直以來等待他人給予、配合、救援的黑洞模式。
順著一次孩子隨口說他想休學想去工作的話。我說好,反正你想工作,不必在學校浪費時間(我是真心的,可不是做戲。因為我本不覺得人人都該上學,既然不想上學,想工作,那你就去。大不了後悔了,明年再註冊)。明天我就開始幫你申辦休學手續,也會通知媽媽來學校簽名辦理。因為你沒有辦法每天穩定出席,負起你該負的責任,學校也沒有義務給予你學分和學位。
這孩子國中三年可以說是混畢業的,實際上學天數沒有幾天。因此不到我說這句乾脆休學,他依然是不痛不癢的。當我毫無懷疑地建議他休學,明天就不用來了,他反而開始猶豫,說媽媽不會准。我說那我打電話給媽媽請他准吧。(媽媽當然不會准,因為沒有上學就沒有補助了。)
當我很嚴肅地告訴媽媽,以他不穩定的學習狀態,這學期不會拿到學分,繼續讀也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反正畢業證書也拿不到。媽媽很遲鈍但是也很驚訝地說:「怎麼會這樣?國中都可以讀畢業啊!」我說:「沒有努力就沒有讀畢業這種事。休學吧!去工作也很好。」媽媽越來越緊張了,說:「他高中沒讀畢業哪有什麼工作可以做?」我說:「他又沒有來上學高中怎麼會讀畢業?」媽媽才說:「好啦我會叫他去上學啦!不要休學啦!」
我說:「這要看你們努力的程度。從現在開始到學期末如果能夠穩定每天出席,我就願意讓他繼續讀,如果到下學期又開始無法出席,那也就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
我看見了在這個故事裡,我遞補的角色,叫做「缺席的父親」,而我剛好是一個父親能量很旺盛的人。
那天開始我看這孩子每天雖然看起來勉強,卻開始能夠「拖著自己」每天出席。即使整個人蒼白病厭,但我開始一點一滴指派給他各種發展陽性力量的任務,像是課程時當小組的組長、堅持完成困難又需要耐性的任務、堅決地和其他人溝通等等,感覺這個孩子終於像其他人一樣開始慢慢適應了學校的生活。
我問他,你改變好多,是什麼讓你改變?
答:
1. 因為我養了一隻貓叫我起床,就在我決定不要休學那天。
2. 因為你我才來的不然我討厭學校
3. ......... 看一眼旁邊的女同學。
綜合三個答案,就結論一下,我們該如何幫助孩子逃脫服向母親的吞噬?
1. 補足孩子生命中缺乏的陽性動能:推動、規範、給予社會現實的自然後果、訓練、強化生活的基本技能。支持孩子但非給予壓迫。
2.幫忙把阿尼瑪投射轉移到母親以外的對象......(誤)
這件事最後算是以容易的方式解決。實際上採取行動的時間少,但觀察整個局面,思考與盤算所投入的時間多。我認為如果我沒有讀那麼多神話、不了解人類整體心靈的共同運作模式,我肯定會停留在表面打轉,甚至為了學校總是千方百計要把學生留住不鼓勵休學的態度苦惱不已,或是為了我居然要讓學生休學這種想法而感覺自責或不負責任。
這學期還有很多其他的故事。當我翻閱著愛智者精彩的文字,以及十分務實在教育現場的應用,我理解到我們是同路中人。榮格心理學並不虛無飄渺,理解這些故事背後的原型與運作原理,他們能夠非常踏實地運用在生活當中,也能使我們更認清自己與他人現下的生命處境,我們該如何踏出下一步。
並且更加謙卑而且深刻地認識到:生命之道無他,只有謙卑地呈上我們空空的雙手,接受生命給我們的一切,無論是痛苦或者甜美,每一刻當我們首先自認無知且心甘情願地領受「why me?」,隨之而來的轉化與圓熟,會是此生最大的祝福與恩典。
由於這份學習榮格心理學應用在工作實務上的效益,當我知道愛智者不在台中辦理簽書會時真是非常失望,因為有很多想要討教交流來著!便留言邀請,也很感激愛智者與社長兩位真的義氣相挺一口答應。之前太過忙碌都沒有好好發心得文和宣傳文,今天終於結業式了!也讓我用這篇文章,來記錄一些小小的故事,並且誠摯推薦台灣第一本真正結合榮格心理學與教育、終生學習,實務性與應用性極高的榮格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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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是朋友嗎?
對面來了一群女孩們,一致的網美穿搭、長黑髮微貼臉龐、雙頰鼓起澎澎的膠原蛋白。托著腮幫子、撐著下巴,談論著怎麼搶到好過的課、學期末考游泳是 500 公尺還是 800 公尺。
「我把客戶的需求整理出來,寄到你的信箱,你今天再看一下唷。」桌上只擺著咖啡和電腦,按下發送鍵後,順手喝了一口白開水,耳邊也順勢塞進她們的對話。
「他取消追蹤我耶!」
「怎麼會取消追蹤你?」
「聽說他不太喜歡你發的那些限時動態...」
「虧我把他當朋友!」
░ 和自己越像,就容易成為朋友
小時候覺得友誼很脆弱,只要有了新的 CD 隨身聽(關於這個年代產物,如果你沒聽過,千萬不要在下面留言讓我知道),跩跩的在走廊戴上耳機,隨著往前走的路徑,好友也會從四年一班到四年八班,依序戴著耳機、手拿著 CD 轉盤的隨身聽冒出來。
是啊,友誼通常建立在個體的「相似性」。
小時候大多是因為具有相同的行為特徵和活動偏好,相同齊瀏海、相同後揹包,只要相似性越高,就越容易成為朋友。而在社會文化裡,男生的友誼經常是建立在共同完成某事,例如一起組隊打電動、一起打籃球、一起把妹翹課。而女生的友誼則多是建立在彼此分享親密情感,例如互相分享生活用品感受、互相分享想法、互相討論愛戀の心事。
░ 時間和距離的差距,不代表友誼的差距
漸漸地到了成年之後,我們的友情一樣是建立在相似性上,只不過開始追求價值觀、信念上的共鳴。加上隨著不同的人生歷練變化,每個人會各自發展獨立的思考模式。所以會發現常常自然談話的,是越靠近自己生活狀態的朋友,不一定是熟悉個性本質的朋友。
有些人會覺得「老朋友」比較深刻,陶醉在即使各自有了發展,還是常常會談論共同經歷的氛圍中。有些人會覺得「好朋友」就是要常常聯繫、常常黏在一起,著迷於衛生紙的生活細節連結性。
我和 J 單身時候,兩個女生會想一堆點子填滿生活,半夜逛書店、學畫畫、讀心理學,那時候的我們共同生活重心和目標就是甩開情傷,重新組織自己。而現在的我們,各自有了其他的生活寄託和工作重心,我們偶爾會聊上幾句、可能一年才會見一次面。
我和 A 以前都在公司上班時,很少會敲對方聊天,只知道她在品牌端成就越來越好,可能一年能夠見上一次面,就很難得了。後來這兩年,我們剛好一起選擇獨立工作,很多時候工作上經營的想法和心得比較類似,做出決定時也都能互相提醒、參考模擬作法。
░ 一直都在的朋友
慢慢可以理解,友誼真實樣貌「不是脆弱,而是靈活的」,所以不太會特別定義朋友們的重要性或是特別分類歸類。
和每個人友誼,幾乎存在於每個階段,只是隨著時間推移,人生階段不一樣,友誼形式會有點不相同。有些友誼的建立是來自工作上的合作關係、有些朋友是因為成長經驗相同。有時候走遠了,只是在現在這個時間點,沒有相似的連結,沒有可以對話的頻率。
長大之後,真實愛你的朋友不一定會選擇相同的道路,不一定會有你的社群帳號,也不一定會理解你的行爲。但你會發現他們一直默默支持你做的事、一直欣賞你的獨特、一直陪伴你成長。
因為友誼會存在,除了相似性,還有陪伴。
#wanchi燉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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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年12月底,我與實習夥伴(珮嘉、幸祖)一起在台大家醫部安寧緩和病房完成半年的臨床實習。
期末實習結束之前,有機會和台灣臨床心理學屆大老(也就是my boss)吳英璋教授和他的嫡傳弟子(我們最親愛的督導學姊)黃芸新博士;台大醫院臨床心理中心鄭逸如主任、張琦郁臨床心理師;線上心腫安寧領域前輩林維君臨床心理師、侯懿真臨床心理師、石世明臨床心理師等人,分享我們在安寧的實習成果和心得。
這對我日後走上安寧之路有極大的影響。
#亮點是背後三人的自畫像
#珮嘉已成為拆完牙套的美麗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