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對我來說,最具突破性的事情就是我在暑假找到機會去學八極拳(雖然也就只學了那兩個月,但畢竟是完成我一直以來的夢想)。
會讓我對八極拳產生極大興趣的原因,一個是電影「一代宗師」,裡面張震打八極拳的身影真是帥到掉渣;另一個則是我看了一部老漫畫《拳兒》,這是一部描寫學習八極拳的男主,在踏上尋找爺爺的旅程中見識更多拳法的故事,當初作者還有專門來台灣取材,並拜劉雲樵弟子蘇昱彰為師,好描繪出八極拳的特色。
說到一代宗師,墨鏡王導演有一個理念:「一個門派中,有的成了面子,有的成了裡子。」這句話的意思是,大家都做一樣的事,不過有人做的是體面活,有的則要幹不為人知的髒活;所以門派中有人會客氣的送往迎來並打點門面好撐起名聲,也有人專門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像是動手處置危及門派威望的人事物。
這個理念在電影中有一大一小的體現。
一個是形意八卦門的宮羽田與丁連山,宮羽田是門派的領袖,負責門派的傳承以及人情世故,而由趙本山飾演的丁連山,在故事設定中是宮羽田的師兄,當初門派決定暗殺日本人時就由丁連山出手,但這也導致他必須隱姓埋名,以至於整部片都是毫無頭緒的一閃即逝。
另一個大的體現則是主角葉問與一線天。在本來的故事中,一線天將跟葉問有相同的故事份量,事實上,一線天的人物原型─劉雲樵,他的成長經歷跟葉問極度相似,比如:兩人都是出身富貴之家、兩人皆自幼習武、兩人都因戰亂而一度中止對武學的學習。
在一代宗師的故事中,葉問透過與宮羽田的切磋收穫了好名聲,之後在香港開館授徒,幾乎是一輩子都走在風光的面子中。但是一線天卻因軍統局殺手的身分,大部分時間都必須隱匿身分,甚至在反出軍統後,還是要用理髮匠的身分掩人耳目,他教八極拳也不像一般人開館授徒,而是讓學習者以理髮師身分遮掩,並在髮廊休息時間修練,所以一線天即便與葉問實力不分軒輊(當然在北美版中有演出一線天略弱於葉問的橋段),可一輩子都活在隱藏的裡子中。
有道是現實比小說更曲折,現實中的八極拳也有一段裡子與面子的故事,而且這表裡之間還出現翻轉的情形。
八極拳起源於河北滄州,而這門拳法本身是回族創立,後來有機會被漢族人學習,所以本來就分成回漢兩派,加上滄州本身經濟條件太差,許多拳師會前往各地討生活,這連帶使八極拳在不同地區都有留下各有差異的傳承。
例如漢族八極拳中的代表性人物,就是有「神槍」之稱的李書文,而他的關門弟子就是一代宗師中的一線天原型人物─劉雲樵(漫畫「拳兒」中則為了情節方便,將他改稱為劉月俠)。劉雲樵後來加入特務機關─中統局,並在後來從事軍職工作,之後在國共內戰中隨著政府遷往台灣。
例如回族八極拳中的代表性人物有馬鳳圖、馬英圖等人(他倆為兄弟),其中馬英圖曾前往南京於中央國術館擔任教練。說起中央國術館,這是國民政府於北伐成功獲得統治地位後,為了整理及推廣中國武術而成立的國家武術學院,而八極拳在中央國術館中被列為必修科目。在馬英圖教授的眾多學員中,有一人名為「李元智」,此人在學成後遵守政府方針,在他接下來任職的軍警單位中傳授武術,並在國共內戰後也隨政府遷往台灣。
講這麼多,其實要說的很簡單:「劉雲樵與李元智雖然都是八極拳拳師,但兩者流派以及成長經歷有所不同。」
如果要說這兩人誰是台灣八極拳中的明面人物,其實一開始是李元智。因為李元智在他的職業生涯(包含來台後)一向擔任教練的腳色,所以在軍警界享有頗高的知名度。
反而是劉雲樵,他首先是特務人員,自然不可能到處張揚,後來轉軍職後又因不明原因(畢竟他自己始終沒提這事),在他的職涯後期幾乎放棄了武術,這放棄得有多徹底?然連他跟他辦公多年的同事都沒人知道劉雲樵會武功,可見劉雲樵真的是完全沒在練了。因此劉雲樵在八極拳上的造詣,除了以前的軍校同學,或是他在青年時切磋過的武林中人,當真是無人知曉。
但這表裡之間,後來卻產生逆轉的變化。
首先是在以往螳螂拳的同門以及軍校同學的介紹下,劉雲樵開始擔任總統侍衛的教官;之後當政府打算在軍警界推廣八極拳時,他們首先找到李元智(畢竟他才是本來的面子),但李元智卻堅持:「若是要教八極拳,應該要找劉雲樵,我甘願在幕後提供協助。」
除了職務上的轉變,兩人在退休後的狀況也不一樣。李元智退休後也有跟昔日中央國術館的老同學在民間傳授武術,但他後來中風而且沒有及時地做調養,以至於他69歲就過世。
劉雲樵在退休後,也有在民間推廣武術,比如他創立武術雜誌《武壇》(不過講難聽一點的實話,這雜誌後來因為經營不擅所以倒閉了,還導致劉雲樵賠光了所有的退休金),後來又在一眾弟子的鼓勵下創立八極拳武術組織─武壇。不得不說,這個組織化的理念及經營,讓劉雲樵得以獲得穩定的收徒及傳授的管道,在徒子徒孫越來越多的情況下,他的聲望也在與日俱增。加上劉雲樵身體非常硬朗,且不說他享壽80幾歲,網路上現在可以輕鬆找到劉雲樵60幾歲打拳的影片,他那輕鬆卻有勁的動作,與他同齡人相比簡直是難得的健康,所以他比李元智擁有更長的教學生涯,這就使他的門派有較長時間的穩固期得以擴展。
現在在台灣學八極,絕大部分是劉雲樵的武壇系統(至於他們內部的恩恩怨怨我不多提,畢竟這坑太深太兇險)。也因為武壇系統的持續發展,劉雲樵獲得比較高的關注度,因此「一代宗師」以及「拳兒」都以他作為取材對象,而在影視作品的拉拔下,劉雲樵的威望就更廣為人知了。
李元智呢?他成為了八極拳中的裡子,但這不是說他和他的八極拳消失了。
雖然不及武壇的廣布,但仍有一小部分的人學習了中央國術館系統的八極(我的老師就有見過一位,然後一位網友也有見識過),我雖不知道這個系統地傳承狀況,不過他們應該仍在延續著這淵源頗深的八極系統。
我附件的圖片,是《拳兒》對李元智及劉雲樵的描述片段,應該是那時的武壇還處於發展階段,所以劉雲樵名聲上還沒有完全對李元智超車吧?因此作者才有如此的描述。
其實我寫這篇的目的,並不是要爭論劉、李兩位前輩的威望高低,這段往事真正讓我感觸良多的地方,在於這兩位前輩對於技藝傳承的心志還有行動。
李元智一路以來恪守傳承本份,並大度(或說是中肯)地推薦有能者傳授八極拳。
劉雲樵經歷過人生眾多跌宕起伏,之後開宗立派,讓八極拳在故鄉以外獲得穩定發展。
無論表裡,這兩人用各自的方式,不僅傳承前代的技藝,還留下自己的身影,或許這可以用一代宗師中的一句話作為總結,同時這句話也是我在這部電影中最受激勵的一句。
「憑一口氣點一盞燈,要知道,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有燈就有人。」
附圖為:拳兒中的片段
「憑一口氣點一盞燈意思」的推薦目錄:
憑一口氣點一盞燈意思 在 金老ㄕ的教學日誌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一代宗師,一部讓我再三重溫並且對王家衛完全改觀的作品。
對我個人而言,會喜歡這部作品的契機,真的就是張震飾演的八極拳高手一線天。
也是因為張震的演出,我完全被八極拳的帥勁給震撼,因此我成為八極拳的迷弟,甚至為了更多了解八極拳,我在這個暑假特地跑去道館學習(兩個月時間其實學不了多少,除了許多基本功還沒練到,八極拳的招式,我也只學了馬步弓捶、馬步衝捶、左右蹬腿、頂心肘,但對我來說,能學到張震在片中用來頂飛小瀋陽的頂心肘,我已非常滿足)。
王家衛導演當初為了研究電影中出現的各派武學(八卦、形意、詠春、八極),曾拜訪許多武師並整理出相當詳細的資料。
武學研究是一代宗師準備期拉很長的原因之一,但對我來說,一代宗師的魅力不止於武打場景,更多的,是他呈現出時代的氛圍,以及每個人在不同選擇下的心境描述。
我尤其印象深刻,是章子怡飾演的宮二姑娘,為了代表宮家報仇,她必須奉道,也就是一輩子必須單身且不能傳藝。即便條件嚴苛,她依舊選擇奉道,之後也成功報仇,後來則輾轉來到香港。
當時,葉問向宮二請教宮家的八卦六十四手,除了滿足他自己對武學的探究,甚至還透露可以代為將八卦六十四手給傳承下去(倒不是葉問自己學,而是葉問只要看過,這門功夫就可以被紀錄而能夠繼續流傳)。但宮二果斷拒絕,並說這不符合規矩。
葉問走後,宮二的僕人趕緊跟宮二說:「那麼多人現在已經不守規矩了,你當初奉道的決定也沒人知道了,不如就讓六十四手傳下去吧。」(以上是電影場景中的大致意思)
宮二卻說:「但是天知道,我知道。別人可以沒規矩,我宮家不能失了規矩!」
我看了這段其實非常感慨,民國政局,歷經那麼多的動亂,多少東西為了存留而選擇變味,而那些選擇堅持初心的,又有多少能夠存留呢?
對我來說,解讀一代宗師,是解讀歷史,更是解讀歷史中滿滿的情懷。
但這是個大工程,我受限於自己的見識淺薄,很多東西其實連瞭解都說不上,還遑論解讀呢?
以武學為例,我也只是稍微接觸八極拳,所以大家不難發現我在分享的文章中,其實花比較多的篇幅描述八極,對於葉問乃至詠春,我實在了解甚少。那又遑論電影中的其他元素呢?
(多插嘴一句,暑假結束前夕,我像我的八極老師暫時告別,並說如果自己有能力,當在寒假的時候再來學習。
老師除了叮嚀我平常的日子須好好練習,然後突然一句:「如果你學到一定程度,說不定可以接觸一些八卦掌,對你的武學學習會很有幫助。」
若真有那麼一天,說不定我會挖掘到更多故事,不過,真不曉得那又會是多少年日的過去?)
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這篇文章,就當作是我現階段對於武學、歷史、電影解讀的開端。這當中一定有許多不成熟,但我希望能以此鼓勵自己繼續精進,也希望現有的實力,向各位安麗這部在我心中留有特別位置的電影。
最後,一代宗師還有一個地方非常打動我,那就是「傳承」。
葉問最終飄洋過海到香港,劉雲樵(電影中的一線天腳色原型)更是遠離故土到台灣,他們最終將前人所學發揚光大,讓一門技藝或是精神得以延續。
我書寫歷史,其實也是想把我對於一段往事,甚至到一個時代的感動,能紀錄、保存,並讓更多人知道,在這當中也期待有人能被歷史吸引,而繼續傳承歷史所帶來的感動。
所以就用一句電影台詞來做結尾吧。
「憑一口氣,點一盞燈。要知道!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有燈,就有人。」
憑一口氣點一盞燈意思 在 吳崢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上禮拜檢調搜索立法院到現在,我一直在想該怎麼看待出了這麼大的事,一來是偵查不公開,真相到底如何,現在根本沒有人清楚;二來也是不想給老東家落井下石,對這個黨畢竟還是有許多感情。
直到昨天看到穎孟和郁芬退黨。
我想引用一段第三社會黨發起人周奕成先生的文字,分享給退出的,和還在時代力量裡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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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新政黨,形成新政治,要一個世代。不只,要兩個世代。這意思有兩層。要一個世代的時間,大概二三十年。要一個世代的人才,至少兩三百人。一個世代不夠,就兩個世代。」
「要二三十年的時間,至少,才足以形成新的社會基礎。要兩三百人的高素質人力,至少,才足以建立強大的運作核心。立基於一個世代、兩個世代、三個世代甚至四五個世代之青年運動的政黨是強大的,是有希望的。依靠一個風頭人物的政黨是很快會消風的,是無望的。」
「任何神鬼人物的個人魅力和能力,都不可能支撐一個政黨。新政黨要有獨特的社會基礎。沒有第三社會,就沒有第三政黨。新政黨要有多黨的憲政體制。沒有第三共和,就沒有第三政黨。現在的各個新興小黨,若是立基於青年運動的,還需要一兩次的洗牌重組。」
周奕成 20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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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下來要說學到什麼,有一件事感受很深,那就是集體選擇是公正、且智慧的。正如民進黨在2018年大敗,表示台灣人用選票告訴民進黨,你們還缺了什麼。同樣的試煉也適用在每個政黨身上。
台灣是需要反對黨的,如果單靠民進黨台灣就能夠穩定越來越好,那表示台灣超越了世界所有民主國家,打破民主制度對政治的基本假設:監督、制衡、競爭的精神。這樣的可能性當然極小。
然而,需要反對黨,和檯面上的各政黨能不能成為被需要的那個黨,這中間是有落差的。如果做得不夠好,無法改善自己內部的問題,那麼或許大環境會逼你面對,學會改善;也或許這個黨會被淘汰,機會留待給下一個出現的潛力政黨。
我想說的是,在歷史的洪流面前,我們都是渺小的。
各個位置上的政治工作者,要照顧好自己,好好生活。政治比氣長,台灣需要的不是個別的英雄,而是一整個世代、和下一個、下下個世代的投入。
憑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但反過來講,也是有人,才有燈。
Take care of each other, Take care of yourself.
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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