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處自說(談孤寂) ◎羅智成
為了不辱沒對妳的情誼,我將慎重選擇下一位戀人。
Dear R,讓我們來討論孤寂。在陷落的城池裡。
我的激情像遠遠地瞄準岩岸衝過去的浪群,我的頭髮因疲憊而變色;一切過後,剩下我的悽愴是剛泅上岸,不落實的呼吸。讓我翻身仰臥。Dear R,在風糾纏不清的旗裡隱藏妳。我睡去。然後,讓我握著惡夢和妳談論孤寂。
啊,我怎麼能夠和妳談我神秘的籍貫?談孤寂?我只會說
──我以為,我們應該和另一個星球開啟戰端。人們雖不能理解,但會緊緊團結;那時,我們趁機教他們唱歌和跳舞,那時,全人類將離鄉背井,來到夜涼如水的撒哈拉大露營。那時,我們偷偷帶一群孩童,冒著星際的砲火,去挖掘古墓,那時,而R,所謂孤寂,是妳拒絕了我,緊接著失散在茫茫營區。
他們把我軟禁在我心底。Dear R,沒有人知道我的下落──即使在我面前。
他們打聽我卻在忘掉我以後啊!虜走我的人就再也沒出現。甚至戰事結束,忘記遣我還鄉──天哪!我原本並不想跟妳說,Dear R,所謂孤寂,當他們撤走沙漠上的營地,妳獨自留下,背著遠去的地球,呼喊我的名字直到它開始生疏,直到對愛開始生疏──所謂孤寂,是我在荒漠上證實對妳如上的想像全未實現。清晨,Dear R,我醒自回憶,這第二天依舊美麗。但顯得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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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羅智成,詩人、作家、媒體工作者。台大哲學系畢業,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東亞所碩士、博士班肄業。著有詩集《畫冊》、《光之書》、《泥炭紀》、《傾斜之書》、《寶寶之書》、《擲地無聲書》、《黑色鑲金》、《夢中書房》、《夢中情人》、《夢中邊陲》、《地球之島》、《透明鳥》、《諸子之書》、《迷宮書店》等,散文或評論《亞熱帶習作》、《文明初啟》、《南方朝廷備忘錄》、《知識也是一種美感經驗》等。
羅智成的文字風格整體而言神秘、深邃、原創、多元。一方面以獨特的語法和驚人的想像力創造出各種文學勝境;一方面以精緻的自省與洞察力從容出入於自我意識的邊陲與核心。此外,他也擁有文學創作者少有的知性能量與思維訓練,又廣泛涉獵當代生活與文化議題,以進行他所謂「豐盛人格」的自我塑造。
◎「詩.聲.字」小編子尋賞析
本篇收錄在羅智成《光之書》,據書介是未經籌謀策畫、在無意識的慣性所作出的作品。詩人於再版時說道:「我當然無法把每個字句都讀到流利、滿意為止,但至少重新認識了年輕時的自己,也再次確認《光之書》是我最具個人特質、最不可替代的創作體驗。」
〈僻處自說〉為本書第一章,涵納了〈青鳥(談孤寂)〉、〈賦別(談孤寂)〉、〈傳說(談孤寂)〉等篇章,也是本章其一的篇名。於此,讀者或許要問,這樣看似「成段」的詩篇,又何以被界定為詩?而非散文或詩化散文?我們或可粗淺定義,散文於形式上,讀者能見得行文之間層層的脈絡推演,最終閱讀到書寫者記錄的事件或場景原貌。詩化散文既被冠上了「詩化」的分類,必定帶有關於詩的特色,諸如字句間有詩的韻律感、有詩的情境感,遣詞造句之間,並不僅僅是記述,而是在記述之上,企圖營造鮮明的意象。
至於散文詩呢?或許就從羅智成〈僻處自說〉談談:
詩的開場即揭示:「我將慎重選擇下一位戀人」,讀者預料的可能是現實中情感的結束與孤寂的開端。但詩中的場景卻是快速變換的,如「在陷落的城池裡」、「我以為,我們應該和另一個星球開啟戰端」、「夜涼如水的撒哈拉大露營」。若以散文觀之,或因時空不合理而不被允許,但詩則不然,詩的時空是不設限的,詩具備了跳躍性,使我們更能領略孤寂的境地,是從相隔的星球、寥遠的沙漠及棄守的城池開始的,這一再凸顯了自述者心境的清冷。
首段寫道:「我的激情像遠遠地瞄準岩岸衝過去的浪群」、「一切過後,剩下我的悽愴是剛泅上岸,不落實的呼吸」,激情似瞄準的浪群、悽愴如剛上岸的呼吸,乍看以為是詩化散文,詩意的文字具象化了情感且帶來節奏性。但明顯的,詩人並沒有敘述這樣的激情、這樣的悽愴來自何處,也並不意圖延伸其感悟,僅是將「孤寂」的感受更加提煉、深化,我們僅能以此視角觀看這份無有起始的情感。
文中聲聲呼喚Dear R,你可以想見呼喚的那人,卻不可避免的得知R不在此地,呼喚又是否得到應允?橫擺著的,永遠是感傷的事實。詩的第二段寫敘述者曾對DearR懷抱的憧憬:「那時,我們趁機教他們唱歌和跳舞,那時,全人類將離鄉背井,來到夜涼如水的撒哈拉大露營。那時,我們偷偷帶一群孩童,冒著星際的砲火,去挖掘古墓」,讀來富有鋪排的情節,卻能從前後文得知詩中的時空並非現實,限縮在詩人想像中的星球、沙漠營區或古墓,場景是失真的,不若散文貼近生活現場且具有連貫性。
詩篇裡,我們感受到「孤寂」的層次與力道。從首段「Dear R,讓我們來討論孤寂。」,至中段「而R,所謂孤寂,是妳拒絕了我,緊接著失散在茫茫營區。」乃至最末「他們打聽我卻在忘掉我以後啊!」、「清晨,Dear R,我醒自回憶,這第二天依舊美麗。但顯得多餘。」,詩裡的孤寂是日漸衰老的,是眼看著被遺忘而只能在回憶裡存活的,是這個世界曾經有過,卻因為習慣空乏而今顯得多餘的存在。
於此,我們理解段落間的推進或具備散文的質地,但回首全篇,你定然會發現,詩人持續以意象刻鑿、以語言變換的都直指同一件事,那就是「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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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林宇軒
圖片來源:羅智成《寶寶之書》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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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允造句 在 詩聲字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詩.聲.字 x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羅智成〈僻處自說(談孤寂)〉
為了不辱沒對妳的情誼,我將慎重選擇下一位戀人。
Dear R,讓我們來討論孤寂。在陷落的城池裡。
我的激情像遠遠地瞄準岩岸衝過去的浪群,我的頭髮因疲憊而變色;一切過後,剩下我的悽愴是剛泅上岸,不落實的呼吸。讓我翻身仰臥。Dear R,在風糾纏不清的旗裡隱藏妳。我睡去。然後,讓我握著惡夢和妳談論孤寂。
啊,我怎麼能夠和妳談我神秘的籍貫?談孤寂?我只會說
──我以為,我們應該和另一個星球開啟戰端。人們雖不能理解,但會緊緊團結;那時,我們趁機教他們唱歌和跳舞,那時,全人類將離鄉背井,來到夜涼如水的撒哈拉大露營。那時,我們偷偷帶一群孩童,冒著星際的砲火,去挖掘古墓,那時,而R,所謂孤寂,是妳拒絕了我,緊接著失散在茫茫營區。
他們把我軟禁在我心底。Dear R,沒有人知道我的下落──即使站在我面前。
他們打聽我卻在忘掉我以後啊!虜走我的人就再也沒出現。甚至戰事結束,忘記遣我還鄉──天哪!我原本並不想跟妳說,Dear R,所謂孤寂,當他們撤走沙漠上的營地,妳獨自留下,背著遠去的地球,呼喊我的名字直到它開始生疏,直到對愛開始生疏──所謂孤寂,是我在荒漠上證實對妳如上的想像全未實現。清晨,Dear R,我醒自回憶,這第二天依舊美麗。但顯得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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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智成 創作,粉專 羅智成
#peishuan 手寫,Instagram:wu.peishuan
#深藏身與名 襯圖
※本篇收錄於羅智成《#光之書》(聯合文學,2012年10月新版),手寫裡「丈夫」一詞為舊版文字,新版更為「地球」。
※羅智成(1955-)
詩人、作家、媒體工作者。台大哲學系畢業,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東亞所碩士、博士班肄業。著有詩集十多種,如《畫冊》、《光之書》、《傾斜之書》、《寶寶之書》、《擲地無聲書》、《黑色鑲金》、《夢中書房》、《透明鳥》、《迷宮書店》等,散文或評論數種。
羅智成的文字風格整體而言神秘、深邃、原創、多元。一方面以獨特的語法和驚人的想像力創造出各種文學勝境;一方面以精緻的自省與洞察力從容出入於自我意識的邊陲與核心。此外,他也擁有文學創作者少有的知性能量與思維訓練,又廣泛涉獵當代生活與文化議題,以進行他所謂「豐盛人格」的自我塑造。
※小編 #子尋 賞析
羅智成《光之書》,據書介是未經籌謀策畫、在無意識的慣性所作出的作品。詩人於再版時說道:「我當然無法把每個字句都讀到流利、滿意為止,但至少重新認識了年輕時的自己,也再次確認《光之書》是我最具個人特質、最不可替代的創作體驗。」
〈僻處自說〉為本書第一輯,涵納了〈青鳥(談孤寂)〉、〈賦別(談孤寂)〉、〈傳說(談孤寂)〉等篇章,也是本章其一的篇名。於此,讀者或許要問,這樣看似「成段」的詩篇,又何以被界定為詩?而非散文或詩化散文?我們或可粗淺定義,散文於形式上,讀者能見得行文之間層層的脈絡推演,最終閱讀到書寫者記錄的事件或場景原貌。詩化散文既被冠上了「詩化」的分類,必定帶有關於詩的特色,諸如字句間有詩的韻律感、有詩的情境感,遣詞造句之間,並不僅僅是記述,而是在記述之上,企圖營造鮮明的意象。
至於散文詩呢?或許就從羅智成〈僻處自說〉談談:
詩的開場即揭示:「我將慎重選擇下一位戀人」,讀者預料的可能是現實中情感的結束與孤寂的開端。但詩中的場景卻是快速變換的,如「在陷落的城池裡」、「我以為,我們應該和另一個星球開啟戰端」、「夜涼如水的撒哈拉大露營」。若以散文觀之,或因時空不合理而不被允許,但詩則不然,詩的時空是不設限的,詩具備了跳躍性,使我們更能領略孤寂的境地,是從相隔的星球、寥遠的沙漠及棄守的城池開始的,這一再凸顯了自述者心境的清冷。
首段寫道:「我的激情像遠遠地瞄準岩岸衝過去的浪群」、「一切過後,剩下我的悽愴是剛泅上岸,不落實的呼吸」,激情似瞄準的浪群、悽愴如剛上岸的呼吸,乍看以為是詩化散文,詩意的文字具象化了情感且帶來節奏性。但明顯的,詩人並沒有敘述這樣的激情、這樣的悽愴來自何處,也並不意圖延伸其感悟,僅是將「孤寂」的感受更加提煉、深化,我們僅能以此視角觀看這份無有起始的情感。
文中聲聲呼喚Dear R,你可以想見呼喚的那人,卻不可避免的得知R不在此地,呼喚又是否得到應允?橫擺著的,永遠是感傷的事實。詩的第二段寫敘述者曾對DearR懷抱的憧憬:「那時,我們趁機教他們唱歌和跳舞,那時,全人類將離鄉背井,來到夜涼如水的撒哈拉大露營。那時,我們偷偷帶一群孩童,冒著星際的砲火,去挖掘古墓」,讀來富有鋪排的情節,卻能從前後文得知詩中的時空並非現實,限縮在詩人想像中的星球、沙漠營區或古墓,場景是失真的,不若散文貼近生活現場且具有連貫性。
詩篇裡,我們感受到「孤寂」的層次與力道。從首段「Dear R,讓我們來討論孤寂。」,至中段「而R,所謂孤寂,是妳拒絕了我,緊接著失散在茫茫營區。」乃至最末「他們打聽我卻在忘掉我以後啊!」、「清晨,Dear R,我醒自回憶,這第二天依舊美麗。但顯得多餘。」,詩裡的孤寂是日漸衰老的,是眼看著被遺忘而只能在回憶裡存活的,是這個世界曾經有過,卻因為習慣空乏而今顯得多餘的存在。
於此,我們理解段落間的推進或具備散文的質地,但回首全篇,你定然會發現,詩人持續以意象刻鑿、以語言變換的都直指同一件事,那就是「孤寂」。
應允造句 在 水瓶鯨魚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最近兩事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時我住在北京。
1,越南暴動,抗議中國砸搶台商
超像前兩年中國抗議日本派軍隊佔領釣魚台(大陸說釣魚島)產生的愛國大遊行,並燒日本車、搶奪日本商店百貨商場等暴力行為。
我相信,如果沒有政府默許,是不可能的。
平日有什麼小暴動,城管公安都出現了,哪可能允許百姓烽火遍地漫延,結果不僅日本工廠被燒毀、日料店被炸毀、一堆人的愛車也不保。
當時,處處可見日本車的後車窗都貼上自己設計的貼紙:「釣魚島是中國的,車子是我之前買的。」各中資港資台資的日料店也趕緊掛上五星旗,門口貼上貼紙:「釣魚島是中國的,本店是港資」。
許多去市場買菜的日本婦女,開口先說的第一句話是:「釣魚島是中國的,我要這條白蘿蔔。」曾引起網路戲謔性的造句風潮:「釣魚島是中國的,牛小排一斤多少錢?」
真正悲慘的是山東一場抗日遊行,一堆大型日資工廠工人受到鼓舞,紛紛上街頭抗議,結果遊行走樣,有人投擲汽油彈,燒毀了工廠和員工宿舍。
過幾天,日資無限期關廠,那些連睡覺地方都找不到的工人們通通失業了,卻哭訴無門,因為放在宿舍裡的個人物品也燒光了。
2,台中暴雨,婦人帶著孩子在地下道滅頂不治
前兩年北京暴雨,廣渠門橋下也有幾輛車子滅頂,大家紛紛逃出來,只有一輛車子因為車窗卡住,最後喪生。
不同的,車內並沒有孩童,只是開車男子拼命想敲開車窗卻打不開,水壓太大,幫忙的外人也打不開車窗、救不了他,眼睜睜見他死去。
北京不像台灣,那種暴雨、淹水與塞車,消防車不可能立刻抵達,只能自救。
事件過後那陣子,網友紛紛討論,車內必須要的配備,一種可以打碎玻璃窗的隨身器具,淘寶也紛紛打起廣告。
我記憶最深刻的,除此開不了車窗案例,這場暴雨是北京政府唯一公開應允大眾「公佈正確死亡人數,絕不隱瞞」的事件。
我還嚇了一跳,是的,一般任何事件,官方公佈死亡人數向來是報少不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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