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留魂之碑」----人的善意能跨越時間]
#不是木碑也不是木匾 #是有點感人的灣生小故事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只是一塊很普通的石碑。
它座落在成大博物館前方的草皮上,雖然體積也不小,但存在感就是意外的低
不過就是這樣的一塊石碑,讓我每次回來台南
這裡就變成我必定造訪的風景,上週末回來當然也不例外。
畢竟,它一直在告訴我一件事:人的善意,也許真的能穿透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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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源頭是在兩年前,那時剛好有篇新聞
說到有一位叫做泉美代子的灣生,在戰後回去日本70多年後
毅然決然在自己遺囑中把自己一半的財產1千多萬台幣,全部捐給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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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成大第一起牽涉到日治時期的捐款,不過其實聽起來也還好啦
畢竟很多人都會捐錢給母校啊。
不過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了:成大不是泉美代子的母校
離開台灣時她才12歲。這所學校跟她唯一的關聯,就是她父親百瀨五十曾在這裡教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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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為什麼會捐錢給老爸工作的地方?
在他們這些人的心中,這所學校到底代表著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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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樹下的記憶]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這樣的日本人其實還不少
前博物館長指了指博物館前面的石碑,它上面刻著《回憶八十年》
就是當年的灣生在2011年集資捐贈,以慶祝成大八十年的校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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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大禮堂人山人海,一群差不多八、九十歲的老爺爺老奶奶
吃力地揮著手上的校慶紀念帽,一邊走進偌大的講堂內。
在場全校師生掌聲雷動,上一刻才開開心心揮手的老人們,
突然就開始抽著鼻子,斗大的淚珠隨即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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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老人正是整個成大校史上最早的畢業生。1945年,改變了他們的一生
一名校友藤原一矢回憶,日本正式無條件投降那一天:
「那一天,台南高工上空一片晴朗,
僅餘幾朵夏季白雲漂浮,連日的空襲像是虛言般嘎然而止。
......有些人握拳摀眼,忍住眼淚和嗚咽聲,但我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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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國民政府接管了台南高工,並規定遣送所有的日本學生及教員
而且每個人只能帶相當於一個背包的家當,和台幣100元的旅費回家。
回到日本3年後,一群畢業生聚集在教授家中,突然有了成立同窗會的想法
最後終於在東京成立了台南高工同窗全國大會,成員多達一千多人,
最後更以校徽上的鳳凰樹為同窗會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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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木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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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時間的善意]
不過,為什麼這群日治時期的學生這麽感念在這裡讀書的時光?
當然每人原因各有不同。但原來在戰後還發生了一件事,
至少成為部分人一輩子感念成大的原因。
一切,都起源於戰後第一任校長王石安的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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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初,37歲的王石安頂著留德航空學博士的光環來到台南。
原本政府文教顧問還跟他說:這所學校是一所夠水準的學校
規模、設備、圖書都很完備,當地人士對這所學校非常重視
所以想來想去,就只有你了~~
結果一來到學校後....啊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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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在哪?我只看到一堆瓦礫啊啊啊!!!
原來當年的台南高工因為是機械重地,早就是盟軍重點轟炸目標
等王石安左望右望,全校看不到一扇完整的窗戶
舉目所見一片斷井頹垣、遍地磚頭淒涼,
運動場上,到處都遍佈數百個彈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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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安就在這種淒涼的環境中開始了台南工學院的重建工作,第一個問題當然就是人才問題
所以他在抵達學校隔天,立刻就下令:留用所有日籍教員。但現在有一個問題:
教員可以留下來,那麼教員的家人及子女怎麼辦?
嚴格說來,王石安其實是可以不用考慮這麼多的,但他考量再三,終於決定:
一樣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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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要留下來,還要讓他們也有受教育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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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王石安請示行政長官公署教育處,之後正式成立「省立工學院附設日本人中學校」
學生就是日籍教員的子弟。就因為這樣一個決定,
這些日籍子弟得以在台灣繼續未完的學業。2011年的校慶裡,
一位曾經就讀日僑中學校的學生深谷壽美子語帶哽咽,右手撫在胸前
向成大致上深深的謝意,一邊用流利的中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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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學校讓我們被打敗的日本、被看不起的人,
有這麼好的環境讀書,重視我們、讓我們受教育,我真的很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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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魂之碑]
日中學校是一件幾乎已經被歷史遺忘的事件,但是曾在裡面就讀的昔日學生
卻一直記著。雖然最後好像王石安鬧出了些風波,最後黯然離開成大
但就是當年這樣的一個小小善意,穿透了時間、也跨越過國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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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在訪談錄中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百瀨美篶。
這位女士是日中學校的班主任,也就是泉美代子的母親。
設立日中學校的決定,讓美代子在台灣的生活得以暫時延續。
不過很可惜的,不久後就爆發了二二八事件
國民政府決定遣返所有日籍人員,還成立不到一年的日僑中學校也跟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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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讓泉美代子一輩子對成大、對台南念念不忘呢?
我無法回答,但看著文獻中那群成長的灣生們,想必是在這裡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記憶吧。
這塊石碑,就是鳳木會留給台南最後的記憶
在揭碑儀式時,鳳木會會長濱壽夫表達了日治時期的學生,生於台灣、長於台灣、授業於台南高等工業學校,
雖然接下來也要離開台灣,但希望隨著這塊石碑,他們能將自己的魂魄永留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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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碑沒有名字,但我私底下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博物館的褚老師說。
「什麼名字?」我問。
「『留魂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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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看到一段,在八十年校慶那天
一位最後的鳳木會員玉孝男先生的一段話
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我生於台灣,在台南就學成長,這裡是我的故鄉,」
他舉起手來,把自己的身體劃成二半,很激動的說:
「這一半是日本人,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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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台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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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圖片翻攝自成大校友會刊《成人之美》
另感謝成大博物館褚晴暉老師提供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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