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倉房的怪癖】
前陣子看了之前的一部韓國電影《燃燒烈愛》,後來在找相關討論時,才發現是由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改編。
以村上的風格來說,這部短篇小說的隱喻算是比較明顯的。雖然最後還是留下懸念,但讀者大都能猜到,故事的最後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發生了什麼呢?來看看這部〈燒倉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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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倉房 / 村上春樹
三年前,我和她在一個熟人的婚禮上相遇,要好起來。年紀我和她幾乎相差一輪,她20,我31。但這不算什麼大問題。當時我傷腦筋的事除此之外多的是。老實說,也沒工夫一一考慮什麼年齡之類。她一開始就壓根兒沒把年齡放在心上。我已結婚,這也不在話下。什麼年齡、家庭、收入,在她看來,都和腳的尺寸聲音的高低指甲的形狀一樣,純屬先天產物。總之,不是考慮便能有對策那種性質的東西。
她一邊跟一位有名的某某老師學默劇,一邊為了生計當廣告模特。不過,因她嫌麻煩,時常把代理人交待的工作一推了之,所以收入實在微乎其微。不足部分似乎主要靠幾個男人好意接濟。當然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只是根據她的語氣猜想大概如此。
話雖這麼說,可我並非暗示她為錢而同男人睡覺什麼的。偶爾或許有類似情況。即使真有,也不是本質性問題。本質上恐怕單純得多。也正是這種無遮無掩不拘一格的單純吸引了某一類型的人。在她的單純面前,他們不由想把自己心中盤根錯節的感情投放到她身上去。解釋固然解釋不好,總之我想是這麼回事。依她的說法,她是在這種單純的支撐下生活的。
當然,如此效用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這同「剝橘皮」是同一道理。
就講一下「剝橘皮」好了。
最初認識她時,她告訴我她在學默劇。
我「哦」了一聲,沒怎麼吃驚。最近的女孩都在搞什麼名堂。而且看上去她也不像是一心一意磨練自己才能的那種類型。
而後她開始「剝橘皮」。如字面所示,「剝橘皮」就是剝橘子的皮。她左邊有個小山般滿滿裝著橘子的玻璃盆,右邊應該裝橘皮的盆—這是假設,其實什麼也沒有。她拿起一個想像中的橘子,慢慢剝皮,一瓣一瓣放入口中把渣吐出。吃罷一個,把渣歸攏一起用橘皮包好放入右邊的盆。如此反復不止。用語言說來,自然算不了什麼事。然而實際在眼前看十分、二十分鐘—我和她在酒吧高臺前閒聊時間裡她一直邊說邊幾乎下意識地如此「剝橘皮」—我漸漸覺得現實感被從自己周圍吮吸掉。這實在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過去艾科曼在被送上以色列法庭時,有人建議最合適的刑法是將其關進密封室後一點點將空氣抽去。究竟遭遇怎樣的死法,詳情我不清楚,只是驀然記起這麼回事。
「你好像滿有才能嘛。」我說。
「哎喲,這還不簡單,哪裡談得上才能!總之不是以為這裡有橘子,而只要忘掉這裡沒橘子就行了嘛,非常簡單。」
「簡直是說禪。」
我因此中意了她。
我和她也不是常常見面。一般每月一回,頂多兩回。我打電話給她,約她出去玩。我們一起吃飯,或去酒吧喝酒,很起勁地說話。我聽她說,她聽我說。儘管兩人之間幾乎不存在共同話題,但這無所謂。可以說,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吃喝錢當然全由我付。有時她也打電話給我,基本是她沒錢餓肚子的時候。那時候她的確吃很多,多得叫人難以置信。
和她一起,我得以徹底放鬆下來。什麼不情願幹的工作啦,什麼弄不出頭緒的雞毛蒜皮小事啦,什麼莫名其妙之人的莫名其妙的思想啦,得以統統忘卻腦後。她像是有這麼一種本事。她所說的話沒有什麼正正經經的含義,有時我甚至只是哼哈作答而幾乎沒聽。而每當側耳傾聽,便仿佛在望遠方的流雲,有一股悠悠然的溫馨。
我有跟她說了不少。從私人事情到泛泛之論,都可以暢所欲言。或者她也可能同我一樣半聽不聽而僅僅隨口符合。果真如此我也不在乎。我希求的是某種心緒,至少不是理解和同情。
兩年前的春天她父親心臟病死了,一筆稍微湊整的現金歸她所有。至少據她說來是這樣。她說想用這筆錢去北非一段時間。何苦去北非我不清楚,正好我認識一個在阿爾及利亞駐京使館工作的女孩,遂介紹給她。於是她去了阿爾及利亞。也是因勢之所趨,我到機場送她。她只拎一個塞有替換衣服的寒傖的波士頓旅行包。外表看去,覺得她與其說去北非,不如說是回北非。
「真的返回日本?」我開玩笑問道。
「當然返回呀!」她說。
三個月後她返回日本。比走時還瘦了三公斤,曬得黑漆漆的,並領回一個新戀人,說兩人是在阿爾及利亞一家餐館相識的。阿爾及利亞日本人不多,兩人很快親密起來,不久成了戀人。據我所知,此人對她是第一個較為正規的戀人。
他二十七八歲,高個子,衣著得體,說話斯斯文文。表情雖不夠豐富,但長相基本算是漂亮那類,給人的感覺也不壞。手大,指很長。
所以瞭解這麼詳細,是因為我去機場接兩人來著。突然有電報從貝魯特打來,上面只有日期和飛機航班。意思像是要我接機。飛機一落地—其實由於天氣不好飛機誤點四小時之久,我在咖啡屋看了四本週刊—兩人便從艙門挽手走出,儼然一對和和美美的小夫妻。她將男方介紹給我。我們幾乎條件反射地握手。一如在外國長期生活之人,他握得很有力。之後我們走進餐館。她說她橫豎得吃蓋澆飯,我和他喝啤酒。
他說他在搞貿易。什麼貿易卻沒說。至於是不大喜歡談自己的工作,還是怕談七來只能使我無聊故而客氣不談,情由我不得而知。不過老實說,對於貿易我也不是很想聽,就沒特意打聽。由於沒什麼好談的,他講起貝魯特治安情況和突尼斯的上水道。看來他對北非到中東的局勢相當熟悉。
吃罷蓋澆飯,她大大打個哈欠,說困了,樣子簡直像當場就能睡著似的。忘說了,她的毛病就是不管什麼場所都困。她提出用計程車送我回家,我說電車快自己坐電車回去。搞不清自己是為什麼特意來的機場。
「能見到你真高興。」他懷有歉意似的對我說。
「幸會幸會。」我也回道。
其後同他見了幾次。每當我在哪裡同她邂逅,旁邊肯定有他。我和她約會,他甚至開車把她送到約會地點。他開一輛通體閃光的銀色德國賽車。對車我幾乎一無所知,具體無法介紹,只覺得很像費裡尼黑白電影中的車,不是普通工薪人員所能擁有的。
「肯定錢多得不得了。」一次我試探她。
「是的。」她不大感興趣似的說,「肯定是的,或許。」
「搞貿易能賺那麼多?」
「搞貿易?」
「他那麼說的,說是搞貿易工作。」
「那麼就是那樣的吧。不過……我可不太清楚的。因為看上去他也不像怎麼做事的樣子,總是見人,打電話。」
這簡直成了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我想。做什麼不知意,反正就是有錢,謎一樣的小夥子。
十月間一個周日下午,她打來電話。妻一清早就去親戚家了,只我自己在家。那是個天氣晴好的愜意的周日,我邊望院子裡樟樹邊吃蘋果。僅那一天我就吃了七個蘋果。我不時有這種情況,想吃蘋果想得發瘋。也許是一種什麼預兆。
「就在離你家不遠的地方,兩個人馬上去你那裡玩好麼?」她說。
「兩個人?」我反問。
「我和他呀。」
「可以,當然可以。」我回答。
「那好,30分鐘後到。」言畢,她掛斷電話。
我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呆,去浴室沖淋浴刮鬍子。等身體風乾時間摳了摳耳朵。也思忖是不是該理一下房間,終於還是作罷。因為統統理好妥當時間不夠用,而若不能統統理好妥當就莫如乾脆不動為好。房間裡,書籍雜誌信件唱片鉛筆毛衣到處扔得亂七八糟,但並不覺得怎麼不乾淨。剛結束一件工作,沒心思做什麼。我坐在沙發上,又看著樟樹吃個蘋果。
兩點多時兩人來了。房間傳來賽車刹車聲。出門一看,見那輛有印象的銀色賽車停在路上。她從車窗探出臉招手。我把車領到後院停車位那裡。
「來了。」她笑吟吟地說。她穿一件薄得足已窺清楚乳峰形狀的短衫,下面一條橄欖綠超短裙。
他穿一件藏青色輕便西服,覺得與以前見面時印象多少有所不同—至少是因為他長出兩天左右的鬍鬚。雖說沒刮鬍鬚,但在他全然沒有邋遢感,不過陰翳約略變濃一點罷了。下了車,他馬上摘下太陽鏡,塞進胸袋。
「您正休息突然打擾,實在抱歉。」他說。「哪裡,無所謂。每天都算休息,再說正一個人閑得無聊呢。」我應道。
「飯食帶來了。」說著,他從車座後面拿出一個大白紙袋。
「飯食?」
「也沒什麼東西。只是覺得星期天突然來訪,還是帶點吃的合適。」他說。
「那太謝謝了。從早上起就光吃蘋果了。」
進了門,我們把食物攤在桌子上。東西相當可觀:烤牛肉三明治、沙拉、熏鮭魚、藍漿果冰淇淋,而且量也足夠。她把東西移往盤子時間裡,我從冰箱取出白葡萄酒拔出軟塞。儼然小型宴會。
「好了,好吧,肚子餓壞了。」以久饑腸轆轆的她說。
我們嚼三明治,吃沙拉,抓熏鮭魚。葡萄酒喝光後,又從冰箱拿啤酒來喝。我家冰箱惟獨啤酒總是塞得滿滿的。一個朋友開一家小公司,應酬用的啤酒券剩下來就低價格分給我。
他怎麼喝臉都毫不改色。我也算是相當能喝啤酒的。她也陪著喝了幾瓶。結果不到一個小時空啤酒罐就成排成行擺滿桌面。喝得相當可以。她從唱片架上挑出幾張,放在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上。邁爾斯·迪巴思的《空氣精靈》傳到耳畔。
「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你還真有近來少見的東西。」他說。
我解釋說自己是自動轉換唱機迷。告訴他物色好的這類唱機相當不易。他彬彬有禮儀地聽著,邊聽邊附和。
談了一會唱機後,他沉默片刻。然後說:「有煙草葉,不吸點兒?」
我有點猶豫。因為一個月前我剛戒煙,正是微妙時期,我不清楚這時吸大麻葉對戒煙有怎樣的作用。但終歸還是決定吸了。他從紙袋底部掏出包在錫紙裡的黑煙葉,放在捲煙紙上迅速卷起,邊角那兒用舌頭舔了舔。隨即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幾口確認火著好後轉給我。大麻葉品質實在是好。好半天我們一聲不響,一人一口輪流吸著。邁爾斯·迪巴思終了,換上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集。搭配莫名其妙,不過不壞。
吸罷一支,她說困了。原本睡眠不足,又喝了三瓶啤酒吸了大麻的緣故,她確實說困就困。我把她領上二樓,讓她在床上躺下。她說想借T恤。我把T恤遞給她。她三兩下脫去衣服只剩內衣,從頭頂一下子套進T恤躺下。我問冷不冷時,她已經噝噝睡了過去。我搖頭下樓。
客廳裡她的戀人已卷好第二支大麻。小子真是厲害。說起來我也很想鑽到她旁邊猛猛睡上一覺。卻又不能。我們吸第二支大麻。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仍在繼續。不知為何,我竟想起小學文藝匯演上演的劇來。我演得是手套店裡的老伯,小狐狸來店找老伯買手套。但小狐狸帶來的錢不夠。
「那可不夠買手套噢。」我說。角色有店不地道。
「可我媽媽冷得不得了,都紅紅的凍裂了。求求您了。」小狐狸說。
「不成,不行啊。攢夠錢再來。那樣……」
「……時常燒倉房。」他說。
「失禮?」我正有點心不在焉,恍惚自己聽錯了。
「時常燒倉房。」他重複道。
我看著他。他用指尖摩挲打火機花紋,爾後將大麻狠狠吸入肺裡憋10秒鐘,再徐徐吐出。煙圈宛如actoplasm(心靈科學上假設由靈媒釋放出的一種物質)從他口這飄散出來。他把大麻轉遞給我。
「東西很不錯吧?」他問。
我點頭。
「從印度帶來的,只選特別好的。吸這玩藝兒,會莫名其妙想起好些事來。而且都是光和氣味方面的。記憶的質……」說到這裡,他悠悠停了一會,尋找確切字眼似的輕打幾個響指。「好像整個變了。你不這麼認為?」
「那麼認為。」我說。我也恰好想起文藝匯演時舞臺的嘈雜和做背景用的厚紙板上塗的顏料味兒。
「想聽你講講倉房。」我說。
他看我一眼。臉上依然是沒有堪稱表情的表情。
「講可以麼?」他問。
「當然。」
「其實很簡單。澆上汽油,扔上擦燃的火柴,看它忽地起火—這就完事了。燒完15分鐘都花不上。」
「那麼,」我銜住煙在口,竟找不出下一個詞來。「幹嗎燒倉房呢?」
「反常?」
「不明白。你燒倉房,我不燒倉房。可以說這裡有顯而易見的差別。作為我,較之是否反常,更想弄清這差別是怎麼個東西。再說,倉房是你先說出口的。」
「是啊,」他說,「的確如你所說。對了,可有拉比·沙卡爾的唱片?」
沒有,我說。
他愣怔了一會。其意識仿佛拉不斷扯不開的橡膠泥。抑或拉不斷扯不開是我的意識也未可知。
「大約兩個月燒一處倉房。」他說,繼而打個響指,「我覺得這個進度最合適不過。當然我指的是對我來說。」
我不置可否地點下頭。進度?
「燒自家倉房不成?」我問。
他以費解的眼神看我的臉。「我何苦非燒自家倉房不可呢?你為什麼以為我會有幾處倉房?」
「那麼就是說,」我說,「是燒別人的倉房嘍?」
「是的,」他應道,「當然是的,別人的倉房。所以一句話,這是犯罪行為。如你我在這裡吸大門,同屬犯罪行為。」
我臂肘拄在椅子扶手上不做聲。
「就是說,我是擅自放火燒所以的別人的倉房。當然選擇不至於發展成嚴重火災 來燒。畢竟我並非存心捅出一場火災。作為我,僅僅是想燒倉房。」
我點下頭,碾死吸短的大麻。「可一旦給逮住就是問題喲。到底是放火,弄不好可能吃刑罰的。」
「哪裡逮得住!」他很自若地說,「潑上汽油,擦燃火柴,轉身就跑,從遠處用望遠鏡慢慢欣賞。根本逮不住。何況燒的不過是小得不成樣子的倉房,員警沒那麼輕易出動。」
其言或許不差,我想。再說,任何人都不至於想道如此衣冠楚楚的開外國車的小夥子會到處燒人家倉房。
「這事她可知道?」我指著二樓問。
「一無所知。說實話,這事除你,沒對任何人講過。畢竟不是可以對誰都講的那類事。」
「為什麼講給我聽呢?」
他筆直伸出左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臉頰,發出長鬍鬚沙沙作響那種乾澀的聲音,如小蟲子爬在繃得緊緊的薄紙上。「你是寫小說的,可能對人的行動模式之類懷有興趣,我想。並且猜想小說家那種人在對某一事物做出判斷之前能夠先原封不動地加以賞玩。如果賞玩措辭不合適,說全盤接受也未嘗不可。所以講給了你。也很想講的,作為我。」
我點頭。但坦率地說,我還真不曉得如何算是全盤接受。
「這麼說也許奇怪,」他在我面前攤開雙手,又慢慢合在一起,「我覺得世上好像有很多很多倉房,都在等我點火去燒。海邊孤零零的倉房,田地中間的倉房……反正各種各樣的倉房。只消15分鐘就燒得一乾二淨,簡直像壓根兒不存在那玩藝兒。誰都不傷心。只是—消失而已,忽地。」
「但倉房是不是已沒用,該由你判斷吧?」
「我不做什麼判斷。那東西等人去燒,我只是接受下來罷了。明白?僅僅是接受那裡存在的東西。和下雨一樣。下雨,河水上漲,有什麼被沖跑—雨難道做什麼判斷?跟你說,我並非專門想幹有違道德的事。我也還是擁護道德規範的。那對人的存在乃是誒廠重要的力量。沒有道德規範,人就無法存在。而我覺得所謂道德規範,恐怕指的是同時存在的一種均衡。」
「同時存在?」
「就是說,我在這裡,又在這裡。我在東京,同時又在突尼斯。予以譴責的是我,加以寬恕的是我。打比方就是這樣,就是有這麼一種均衡。如果沒有這種均衡,我想我們就會散架,徹底七零八落。正因為有它,我們的同時存在才成為可能。」
「那就是說,你燒倉房屬於符合道德規範的行為。不過,道德規範最好還是忘掉。在這裡它不是本質性的。我想說的是:世界上有許許多多那樣的倉房。我有我的倉房,你有你的倉房,不騙你。世界上大致所以地方我都去了,所以事都經歷了。好幾次差點兒沒命。非我自吹自擂。不過算了,不說了。平時我不怎麼開口,可一喝酒就喋喋不休。」
我們像要要驅暑降溫似的,就那樣一動不動沉默良久。我不知說什麼好。感覺上就好像坐在列車上觀望窗外連連出現又連連消失的奇妙風景。身體鬆弛,把握不准細部動作。但可以作為觀念真切感覺出我身體的存在。的確未嘗不可以稱之為同時存在。一個我在思考,一個我在凝視思考的我。時間極為精確地燒錄著多重節奏。
「喝啤酒?」稍頃,我問。
「謝謝,那就不客氣了?」
我從廚房拿來四罐啤酒,卡門貝乾酪也一起拿來。我們各喝兩罐啤酒,吃著乾酪。
「上次燒倉房是什麼時候?」我試著問。
「是啊,」他輕輕握著空啤酒罐略一沉吟,「夏天,八月末。」
「下次什麼時候燒呢?」
「不知道,又不是排了日程表往日曆上做記號等著。心血來潮就去燒。」
「可並不是想燒的時候就正好有合適的倉房吧?」
「那當然。」他沉靜地說,「所以,要事先選好適合燒的才行。」
「做庫存記錄嘍?」
「是那麼回事。」
「再問一點好麼?」
「請。」
「下次燒的倉房已經定了?」
他眉間聚起皺紋,然後「噝」一聲從鼻孔深吸口氣。「是啊,已經定了。」
我再沒說什麼,一小口一小口啜著剩下的啤酒。
「那倉房好得很,好久沒碰上這麼值得燒的倉房了。其實今天也是來做事先調查的。」
「那就是說離這兒不遠嘍?」
「就在附近。」他說。
於是倉房談道此為止。
五點,他叫起戀人,就突然來訪表示歉意。雖然啤酒喝得相當夠量,臉色卻絲毫沒變。他從後院開出賽車。
「倉房的事當心點!」分手時我說。
「是啊。」他說,「反正就這附近。」
「倉房?什麼倉房?」她問。
「男人間的話。」他說。
「得得。」她道。
隨即兩人消失。
我返回客廳,倒在沙發上。茶几上所以東西都零亂不堪。我拾起掉第的雙排扣風衣,蒙在頭上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房間一片漆黑。七點。
藍幽幽的夜色和大麻嗆人的煙味壅蔽著房間。夜色黑得很不均勻,不均勻得出奇。我倒在沙發上不動,試圖接著回想文藝匯演時那場戲,卻已記不真切。小狐狸莫非把手套弄到手了?
我從沙發起身,開窗調換房間空氣。之後去廚房煮咖啡喝了。
翌日我去書店買一本我所在街區的地圖回來。兩萬分之一的白色地圖,連小胡同都標在上面。我手拿地圖在我家周圍一帶繞來轉去,用鉛筆往有倉庫的位置打X。三天走了方圓四公里,無一遺漏。我家位於郊區,四周還有很多農舍,所以倉房也不在少數:一共16處。
他要燒的倉房必是其中一處。根據他說「就在附近」時的語氣,我堅信不至於離我家遠出多少。
我對16處倉房的現狀一一仔細查看一遍。首先把離住宅太近或緊挨塑膠棚的除外。其次把裡邊堆放農具以至農藥等物尚可充分利用的也去掉。因我想他決不想燒什麼農具農藥。
結果只剩五處,五處該燒的倉房,或者是說五處燒也無妨的倉房—15分鐘即可燒垮也無人為之遺憾的倉房。至於他要燒其中哪一處我則難以確定。因為再往下只是喜好問題。但作為我仍想知道五處之中他選何處。
我攤開地圖,留下五處倉房,其餘把X號擦掉。準備好直角規、曲線規和分線規,出門圍五處倉房轉一圈,設定折身回家的最短路線。道路爬坡沿河,曲曲彎彎,因此這項作業頗費工夫。最後測定路線距離為7.2公里。反復測量了幾次,可以說幾乎沒有誤差。
翌晨六時,我穿上運動服,登上輕便鞋,沿此路線跑去。反正每天早晨都跑6公里,增加1公里也沒什麼痛苦。風景不壞。雖說途中有兩個鐵路道口,但很少停下等車。
出門首先繞著附近的大學運動場兜了一圈,接著沿河邊沒人走動的土路跑3公里。中途遇第一處倉房。然後穿過樹林,爬徐緩的坡路。又遇一處倉房。稍往前有一座賽馬用的馬廄。馬看見火也許多少會嘶鬧。但如此而已,別無實際損害。
第三處倉房和第四處倉房酷似又老又醜的雙胞胎,相距也不過200米。哪個都那麼陳舊那麼髒汙,甚至叫人覺得要燒索性一起燒掉算了。
最後一處倉房在鐵道口旁邊,位於6公里處。已完全被棄置不管。朝鐵路那邊釘已塊百事可樂鐵皮招牌。建築物—我不知能否稱其為建築物—幾乎已開始解體。的確如他所說,看上去果真像在靜等誰來點上一把火。
我在最後一處倉房前稍站一會,做幾次深呼吸,之後穿過鐵道口回家。跑步所需時間為31分30秒。跑完沖淋浴吃早餐。吃完歪在沙發聽一張唱片,聽完開始工作。
一個月時間裡每天早上我都跑這同一路線。然後倉房沒燒。
我不時掠過一念:他會不會叫我燒倉房呢?就是說,他往我腦袋裡輸入燒倉房這一圖像,之後像往自行車打氣一樣使之迅速膨脹。不錯,有時我的確心想,與其靜等他燒,莫如自己擦火柴燒乾淨來得痛快。畢竟只是個破破爛爛的小倉房。
但這恐怕還是我想過頭了。作為實際問題,我並沒有燒什麼倉房。無論我腦袋裡火燒倉房圖像如何擴張,我都不是實際給倉房放火那一類型的人。燒倉房的不是我,是他。也可能他換了該燒的倉房。或者過於繁忙而找不出燒倉房時間亦未可知。她那邊也杳無音信。
十二月來臨,秋天完結,早晨的空氣開始砭人肌膚了。倉房依然故我。白色的霜落在倉房頂上。冬季的鳥們在冰冷的樹林裡啪啦啪啦傳出很大的振翅聲。世界照舊運轉不休。
再次見到他,已是去年的十二月中旬了,耶誕節前夕。到處都在放聖誕讚歌。我上街給各種各樣的人買各種各樣的聖誕禮物。在乃木阪一帶走時,發現了他的車。無疑是他那輛銀色賽車。品川編號,左車頭燈旁邊有道輕傷。車停在一家咖啡館停車場內。當然車沒以前見過那麼神氣活現閃閃發光。也許我神經過敏,銀色看上去多少有些黯然。不過很可能是我的錯覺。我有一種把自己記憶篡改得于子有利的傾向。我果斷走入咖啡館。
咖啡館裡黑麻麻的,一股濃郁的咖啡味兒。幾乎停不到人語,巴羅克音樂靜靜流淌。我很快找到了他。他一個人靠窗邊坐著喝牛奶咖啡。儘管房間熱得足以使眼鏡完全變白,但他仍穿開司米斜紋呢大衣,圍巾也沒解下。
我略一遲疑,決定還是打招呼。但沒有說在外面發現他的車—無論如何我是偶然進入這家咖啡館,偶然見到他的。
「坐坐可以?」我問。
「當然。請。」他說。
隨後我們不鹹不淡聊起閒話。聊不起來。原本就沒什麼共同話題,加之他好像在考慮別但是們。雖說如此,又不像對我和他同坐覺得不便。他提起突尼斯的港口,講在那裡如何捉蝦。不是出於應酬地講,講得滿認真。然而話如此細涓滲入沙地倏然中止,再無下文。
他揚手叫來男侍,要了第二杯奶油咖啡。
「對了,倉房的事怎麼樣了?」我一咬牙問道。
他唇角泌出一絲笑意,「啊,你倒還記得,」說著,他從衣袋掏出手帕,擦下嘴角又裝回去,「當然燒了,燒得一乾二淨,一如講定的那樣。」
「就在我家附近?」
「是的,真就在附近。」
「什麼時候?」
「上次去你家大約10天後。」
我告訴他自己把倉房位置標進地圖,每天都在那前面轉圈跑步。「所以不可能看漏。」我說。
「真夠周密的。」他一副開心的樣子,「周密,合乎邏輯,但肯定看漏了。那種情況是一定。由於過於切近而疏忽看漏。」
「不大明白。」
他重新打好領帶,覷了眼表。「太近了。」他說,「可我這就得走了。這個下次再慢慢談好麼?對不起,叫人等著呢。」
我沒理由勸阻他。他站起身,把煙和打火機放進衣袋。
「對了,那以後可見她了?」他問。
「沒有,沒見。你呢?」
「也沒見。聯繫不上。宿舍房間沒有,電話打不通,默劇班她也一直沒去。」
「說不定一忽兒去了哪裡,以前有過幾次的。」
他雙手插衣袋站著,定定注視桌面。「身無分文,又一個半月之久!在維持生存這方面她腦袋可是不太夠用的喲!」他在衣袋裡打幾個響指。「我十分清楚,她的的確確身無分文。像樣的朋友也沒有。通訊錄上倒是排得滿滿的,那只不過是人名罷了。那孩子沒有靠得住的朋友。不過她信賴你來著。這不是什麼社交辭令。我想你對她屬於特殊存在。我都有點嫉妒,真的。以前我這人幾乎沒嫉妒過誰。」他輕嘆口氣,再次覷了眼表,「我得走了,在哪裡再見面吧!」
我點下頭,話竟未順利出口。總是這樣。在這小子面前語句難以道出。
其後我給她打了好多次電話。電話因未付電話費已被切斷。我不由擔心起來,去宿舍找她。她房間的門關得嚴嚴的,直達郵件成捆插在信箱裡。哪裡也不見到管理人,連她是否仍住在這裡都無從確認。我從手冊撕下一頁,寫個留言條:「請跟我聯繫」,寫下名字投進信箱。但沒有聯繫。
第二次去那宿舍時,門已掛上別的入居者名牌。敲門也沒人出來。管理人依然不見影。
於是我放棄努力。事情差不多過去一年了。
她消失了。
每天早上我仍在五處倉房前跑步。我家周圍的倉房依然一個也沒被燒掉。也沒聽說哪裡倉房給燒了。又一個十二月轉來,冬鳥從頭頂掠過。我的年齡繼續遞增。
夜色昏黑中,我不時考慮將被燒毀的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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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的,是他『需要』的,但不是他『想要』的。」我們對於長輩的那些看似善意的行為和舉動,是不是只是一廂情願的,以愛為名的支配?
~朱為民
‧有許多的長輩,說不出內心真正的想法,可能他想說的是:「我很想念你們,很想孩子能常來看我,也很想另一半能常常陪在我身邊!」但說出口的卻是「我快要死了。」
‧當媽媽說「帶你爸去看醫生」,媽媽並非是不能體諒子女的工作繁忙,多半是擔心「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尤其是女性長輩,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常常會希望在做重大醫療決策時,有家族男性在場,甚至希望由兒子(甚至一定要是長子)來下決定。
‧「明明他可以,為什麼要丟給我?」其實,這些行為可能連不是心理精神專家的人,也都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就叫「撒嬌」。也就是心理的支持與鼓勵。藉由「丟問題」,實為「找關心」。
取自《一直喊不舒服,卻又不去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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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早安:
有位朋友跟我提到她媽媽的狀況,我很快想到這本書。傳統的親子互動模式,再加上大腦的退化,讓成年子女不管怎麼做,父母就是不滿意,讓盡心盡力的成年子女感到憤怒與委屈。
不是年紀大,個性就成熟。有人是年紀越大,鬧起脾氣來越像小娃娃。
我很少講長照的議題,但「溫和而堅定」的態度依舊可行。同理與關心不能少,嚴守界線也要做到,譬如,任由老人家隨意打罵人,那是誰都會想逃,最後對老人家怎麼會好?!
這本書的文字使用很實在,建議也很有條理。只是,成年子女要降低自己的標準,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老人家,因為不斷衰老的過程,盡是挫折。
祝願您,藉著這本書,在心態上準備好我們自己要如何度過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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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管我怎麼做,我媽都不滿意?」
【文/ 蔡佳芬】
「醫生說我蛋白質不夠……」曾伯伯開始抱怨。
「蛋白質就是要多吃肉。我多買些牛肉跟魚,平常可以多吃點。」諸森也覺得老爸營養不夠,想多煮些肉來給他補一補。
「肉跟魚都有一種腥味,我不喜歡。」曾伯伯立刻打槍。
「不然我買鮮奶給你,鮮奶也有乳蛋白,多少補充一些。」諸森曉得老爸的脾氣,只好再換個方法。
「我喝牛奶會拉肚子。」曾伯伯再開一槍。
「那我去買○○牌的高蛋白營養品,一瓶裡面的蛋白質含量可以抵好幾餐了。」諸森從營養師那裡拿了幾張衛教單,上面標註得很清楚。
「我聽說那種東西很難喝,都是插鼻胃管的人才吃那個。我才不要。」曾伯伯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要。
諸森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不管怎麼做,老爸都不滿意呢?
「擔心他走不穩會跌倒,衝過去扶著他的手,他卻說我動作粗魯,拽得他胳膊痛。」「他半夜常常需要起來上廁所,我請外籍看護小心地跟著。他卻說我派人監視他,害他活得不自由。」
你是否也曾聽過上述這些話。明明自己就費盡心思,甚至花費大筆金錢,想要讓長輩獲得更好的照顧,但卻換來批評與抱怨?
子女聽在心裡,滿腹辛酸、委屈,甚至是憤怒不已。子女不明瞭到底是哪裡有問題,為什麼父母就是不滿意,難道是故意找碴來折磨人?
讓我們稍微了解一下,「為什麼我怎麼做,他都不滿意?」
■ 可能一:你給的,是他「需要」的,但不是他「想要」的
夏子奶奶八十多歲了,視力不佳外,還罹患退化性關節炎與糖尿病,雖然推著助行器可以勉強移動,但是仍有著跌倒的風險。她平日與兒子一家人同住。
某日,夏子奶奶在家中昏厥,里長正巧來家中拜訪而發現,緊急送醫後,醫師說可能是進食不規則,低血糖導致的。
夏子奶奶的兒子和媳婦白天需要外出工作,孫子也在外地就學,考量她一人獨自留在家中,倘若有意外狀況,恐怕再度面臨危險,於是先安排奶奶到住家附近的日照中心。原本期待每週一到週五白天,夏子奶奶可以有規則的活動與進餐,晚上與假日,再由親人協助照護。
結果奶奶先是抱怨日照中心的食物,她不喜歡,接著又說自己的個性內向,不習慣跟著團體一起活動,最後她乾脆拒絕前往。中心只好結案。
兒子接著申請外籍看護來陪伴、照顧夏子奶奶。沒想到,看護才來一個月,奶奶就極力反對繼續聘用,說是看護聽不懂國、台語,或說這樣花費太多金錢,又說不習慣有外人同住,再者,就是家中的空間本來就不大,這樣孫子回家只能睡在沙發上。
奶奶每天嫌東嫌西,外籍看護也向仲介公司訴苦,兒子無奈,只好停止聘用外籍看護。
這兩個方法都不行,兒子改為向長照中心申請居家服務員前來協助,心想至少要能確保服藥與進餐的規則性。經由照顧專員評估後,運氣不錯地獲派年輕的本國籍居家照顧服務員到府。
結果,夏子奶奶還是不滿意。倘若居服員動作快,她就說對方只想草草了事,快快回家。若居服員待得久一些,她又說對方一定是經驗不足,沒效率。甚至連對方太年輕都能抱怨。說溝通不來,聊不上兩句。
夏子奶奶的兒子也快六十歲了,他不解地問:「醫師,我媽是不是得了一種『愛抱怨』的病?無論我怎麼做,她都不滿意。我該怎麼辦?」
我一邊安慰他,一邊接著說:「我猜想,奶奶上回昏倒後,恐怕覺得自己不知道何時會再發生這種事,所以有種強烈的不安感。她想要的或許不是這些正確的照護處置。如果是你們不在,她就會害怕的話。她希望的,可能是你常常在身邊。」
我跟夏子奶奶的兒子,討論了可能的做法:
方法一:試著每日趁午休時撥電話回家。
方法二:在家中裝設可看見彼此影像的監視系統,教導夏子奶奶緊急時可按求救鈕,或是通話鈕。
方法三:再搭配居家照顧服務員的訪視。
最後,終於慢慢改善這個情況。
正如同我們養育下一代,如果過度忙於工作,疏於陪伴,即便是能提供孩子富裕的環境、昂貴的才藝補習,但會不會也是換來對父母的不滿?
有時,我們會直覺地以自己認為好的方式來照顧對方,以自己認為對的方式來愛對方,著重這些外表上看似重要且必須的,但卻忽略了內在的需求與感受。
■ 可能二:「老」羞成怒,這是面子問題
翰林伯已經九十歲了,他的獨生女兒遠嫁外國。在太太過世後,原本身體硬朗的他,自己獨居了一段時間。
但在上個月,翰林伯夜半如廁時,在家中跌倒,大腿骨折,所幸鄰居聽到聲響,呼叫救護車將他送醫。後來翰林伯接受開刀,住院數週。
出院後,女兒安排他入住堪稱高檔的銀髮安養中心。女兒還買妥各式復健器材,備齊了各家營養品,就是希望能讓翰林伯身體康復,在環境優美的地方頤養天年。
豈知住了三個禮拜,翰林伯卻因為適應不良,嚴重失眠而被安排前來看診。
接到安養中心通知的獨生女兒,也由國外趕回,陪同就醫,想了解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翰林伯首先抱怨晚上睡覺時,中心不准他把廁所的燈光完全關掉,害他有光害,睡不好,但這其實是因為翰林伯晚上堅持起床如廁,照顧人員擔心若沒有光線引導,視線不良,翰林伯容易跌倒、受傷。
接著,翰林伯又抱怨廚房將他的飯菜切得碎碎的,「像給豬吃的一樣」。原來是照顧員發現翰林伯的牙口不好,常常會將無法吞食的菜留下不吃,因此體重偏輕,所以才準備細碎飲食。
仔細聽聽翰林伯說的話,他不斷強調自己「各方面都沒問題」,堅持「凡事都可以自己來」。
我想,癥結點可能就在他「不想服老」,不肯承認自己「需要協助」,所以對於那些幫助他的舉動,多以抱怨挑剔的方式來抵抗。
這種情形,其實並不少見。我建議在處理時,需要適當地維護翰林伯的尊嚴,對於他的失能及退化輕描淡寫地帶過,然後巧妙地強調這些作為的好處或是必要之處,甚至編個他比較能接受的理由,來讓長輩逐漸適應新的生活。
舉例來說,可以對翰林伯說明,燈光是統一控制,規定都要開著,每間房都一樣,但或許可以為他換個光線較柔和的燈泡。
而飲食是營養師特製的,因為是女兒特別拜託的,為的是給他補身體,好讓他的骨頭早點長好等等。
這些抱怨,其實有時候是長輩們對自己老化、退化的怨嘆,如果子女能給予傾聽、支持,幫長輩找個適當的下台階,就能協助長輩逐漸地接受自己身心的改變。
■ 可能三:妄想作祟,講道理是沒用的
馮老從軍中退伍後,五十歲才經由相親結婚生了三個女兒。可惜太太年輕時就因車禍過世了,所幸三姊妹順利成長,並且事父至孝。
馮老伯伯晚年中風,後來又罹患了失智症。由於有吞嚥障礙的情況,需要特別製備食物,三姊妹都是輪班烹煮營養又好吞食的餐點給父親吃,不假手他人。馮老爹個性耿直,就是脾氣差了點,三姊妹都是婉言相勸。
某次回診時,三姊妹以眼神暗示我有話要說,於是,我請護理師將馮老支開去量血壓。
「醫師,我爸最近越來越難照顧,我們怎麼做都被罵。我們三姊妹為了照顧他,時常請假,也不敢去找全時的工作。我們自認為已經很盡力了,心理壓力很大,是不是也該要來看妳的門診?」
「妳們照顧父親真的非常仔細。到底是發生什麼狀況呢?」
「醫師,您也知道我爸不太能吃硬的東西,所以我們都會把飯菜燉煮得很軟爛。
「但他最近一直抱怨食物裡有渣渣,使得他吞不下去,說我這樣就是要謀害他。可是我用筷子撥開來檢查,什麼渣都沒有啊。他那一餐就生氣到不肯吃。
「我想這樣下去不行,昨天我特別熬了魚湯,然後用濾網撈了一遍又一遍,確定都沒有任何渣渣,才端給他喝。沒想到他喝了一口,就破口大罵,說有渣渣,說我想害他噎死。
「最令我想不通的是,我們煮的,他說有問題。帶他出門,去逛逛便利商店,買些微波食品,他卻吃得津津有味。」
女兒們邊說邊流淚,實在好委屈。
馮老恐怕是出現了失智症中的「被害妄想」,認為女兒們想害他,且認為食物可能被下毒,對食物充滿疑心,所以不論女兒們怎麼費心,都沒有用。
而微波食品是真空密封包裝,通常此類病患會認為這種比較安全,比較能放心食用。
聽了我的說明,三姊妹恍然大悟,終於了解並非是老爸爸挑剔,也不是自己廚藝有問題,而是失智的症狀所導致。
後來調整藥物,控制妄想。馮老的症狀減輕,全家又能和樂相處。
■ 可能四:做到流汗,嫌到流涎,問題是他需不需要
大東因為罹患小兒麻痺,所以,從幼年起父母就最為關心他,他也打定主意不婚不生,要和雙親生活在一起。大東另外有三位手足,都已成家並且住在外地。大東的雙親過了七十大壽後,便開始出現明顯的老化現象。
大東非常擔心,他在心中暗自許願,一定要照顧好父母。
家中原本是母親掌廚,烹煮三餐,大東主動要求進廚房幫忙,可是洗菜被嫌不乾淨,下麵被嫌煮過頭。
大東的老爸平日最愛在外趴趴走,找朋友聊天,大東開始跟前跟後,老爸嫌他煩人。
有回老爸晚了點回家,大東到處打電話找人,差點就要報警協尋,老爸爸氣到說他小題大作。
大東很氣餒,他撥電話向兄長訴苦,抱怨自己盡心盡力,老爸老媽卻都不滿意。
大哥聽了,微笑地回應:「這不就跟你一樣嗎?小時候,因為你行動上跟其他人不同,爸媽擔心你上下學不方便,於是每天都去校門口接你放學。結果你吵著說你沒問題,要跟大家一起坐校車回家。爸媽擔心你被別人嘲笑,於是拿了醫院的診斷書,到學校去找老師商量,想讓你免上體育課,結果你抱怨他們太雞婆,最後你的體育課還拿全勤。就連你都找到工作了,他們還像偵探一般,假扮顧客在角落觀察,等被你識破後,你嚷嚷這樣很沒面子。」
大東被老哥一點,幡然醒悟。自己雖然是一片善念,想回報父母,但卻也像當年的父母一樣,關愛有餘,擔憂過頭,且矯枉過正了。
我建議大東,應該在父母能力不足之處,進行協助,而不是什麼都不讓他們做,這樣反而會讓父母的身體功能退化加速。
子女不妨試試讓長輩知道自己能提供怎樣的協助,再請他們有需要時,不吝提出,或許就能讓關係輕鬆些,彼此互助,生活更自在。
■ 可能五:不是你不好,是他心情不好
應該有不少人有這種經驗。你像往常一樣進辦公室上班,也像往常一樣工作,但今天老闆好像吃到炸藥,不停亂開炮。
你看大家冒汗,襯衫濕,於是拿起遙控器,調降冷氣溫度。老闆卻碎念說才幾度就忍耐不了,這是浪費電。
你轉頭,改打開電風扇吹。老闆又說這樣噪音太大,風吹得文件到處跑。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你才晚了一秒接起,老闆罵你上班不專心,萬一是重要電話怎麼辦。
而接聽顧客來電,你多講了兩句寒暄。老闆說事情講好就好,不要故意聊天殺時間。你把開會報告寄給全體與會者,老闆又碎念說電腦螢幕字太小,應該要印出來。你趕忙把紙本列印完成,老闆卻說誰要你印全彩的,這樣很浪費墨水錢。
連在開會中,你看老闆聲音沙啞,就順手倒杯水給他喝,卻被嫌矯情、拍馬屁。處處動輒得咎,你簡直想拍桌、辭職算了。
為什麼會這樣?其實有一種可能,無論你做什麼,他都不滿意,那就是他「心情不好」。
有不少的長輩在老年期罹患了憂鬱症,或是出現憂鬱情緒,但他並不直接地說出自己「心情不好」,反而以「不耐煩、唱反調、雞蛋裡挑骨頭」的方式來呈現。
這種時候,不管你做了什麼,做得多好,你都可能踩到地雷,被炸得遍體鱗傷。
臨床上,常見與老年憂鬱症相關的身體疾病不少,常見的有中風(高達百分之五十的中風患者曾出現中風後憂鬱)、帕金森氏症(約百分之四十的患者會合併憂鬱症狀)、慢性阻塞性肺病、慢性疼痛的疾病(關節炎、腰背痛等)、癌症,使用免疫化學治療藥物或是類固醇類製劑等。
長輩可能是因為身體上的種種不舒適,情緒上的低落、憂鬱、不開心,從而出現行為上的煩躁不耐。
我建議可到老年精神科醫師處就診,透過藥物治療、心理治療、調整生活作息的職能治療等,這都可以改善情緒問題。
當一個人的心情愉悅起來,關係自然輕鬆、好相處,彼此的生活品質,也會大大改進。
若說,我們無法令世上所有的人都滿意,我想認同此話的人必定不少,只是這個不滿意的人可能是你的父母、親友或是長輩。
倘若不管怎樣做,都無法獲得父母的滿意時,請記得,最重要的是初心。好話一句,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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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文字取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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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要幫鄧說話的意思.
不過這人的觀點也未免太不分是非.
鄧惠文受記者詢問育嬰假,全文應是,
「如果您還認為女性在工作上需要受到那些壓抑,請走出來看看,我,我周邊的女性,大家都好好的用到育嬰假,大家都會去爭取在工作和育兒雙邊的權利,我有很多同事朋友,是太太繼續在工作,先生請育嬰假,而且請蠻長的.」
而她接著有相關回答:
「她連珠炮教導我如何爭取女性應有的權益:『如果你也嚮往這樣的世界,就從自己試試看,好好地跟伴侶溝通.如果你的公司有違法做法,不讓你享受已經制定的法律,你可以挺身而出去檢舉他,我們都會支援你的.』」
鄧的觀點當然受限於她的周遭,不過這不代表她選擇漠視,或構成幻滅的理由,相反,她教導對方方法,鼓勵對方有所行動,並表達支援,當然,她可能用了類似激將法的玩意兒.
至於,她分析韓國瑜用膝蓋走路,這就有趣了,沒記錯的話,那是應主持人要求,而她的分析是中性的,韓國瑜之所以會採取這樣的行為,是因為想把主持人帶到地下,展現自己的優勢,因為他面臨博恩的質問,想反擊對方,帶入自己的邏輯,用膝蓋走路,他可以走得很順遂,博恩則一下子就不支倒地.
至於韓國瑜的心理素質不適合當總統,我想這是一般人都會下的判斷,這樣子就叫「假藉醫師身份行使政治目的」實在荒唐可笑,如我是一個老師,評論韓國瑜此舉不能教小孩,那就是假借老師身分行使政治目的;如我是一個廣告人,批判韓國瑜負面行銷的方式是失敗的,那我也是假借廣告人行使政治目的,這樣子的邏輯,只是禁止其他人批評韓國瑜罷了,又或者,拿他人身分做文章,我可以批評,你鄧惠文不行,因為你是心理醫師.
墨子,「親士」有云,
「吾聞之曰:『非無安居也,我無安心也。非無足財也,我無足心也.』是故君子自難而易彼,眾人自易而難彼,君子進不敗其志,內究其情,雖雜庸民,終無怨心,彼有自信者也.」
君子對自己嚴苛,對他人寬鬆,一般人對自己寬鬆,對他人嚴苛,為何會有這樣的心態?不是沒有安定的居所,是沒有安定的心,不是沒有豐富的資產,是心裡怎樣都不滿足,所以框架他人以莫須有的標準,對自己的標準卻低落的異常,就是要控制他人以滿足自己,缺乏自信的關係而已.
鄧惠文是綠黨不分區參選人,身為一個政治參選人,就理當評論政治,如果她不評論政治,不評價極有可能擔任總統的候選人,那她才是失格的,韓國瑜以一個總統候選人之姿,在正常訪談之中,毫無預警的用膝蓋走路,引起了眾人的驚愕,台灣歷來的總統,或者說,全世界的總統,都不會有這種沒有邏輯的異常行為,鄧惠文以自己的專業解除眾人的疑惑,並以候選人的身分發出評價,讓其他人心裡明白她的政治意見,這不但是誠實的,而且有助於公眾利益.
有問題的是製造疑慮的韓國瑜,而非解除疑惑的鄧惠文.
至於鄧惠文砲轟吳宗憲對憂鬱症的誤解,以及新店無差別殺人犯患有思覺失調症,被民眾大喊唯一死刑,質疑「鄧惠文在哪裏」-神父必須說,這是典型的不分是非,流氓似的邏輯.
如同羅智強每逢軍中案件,就質問洪慈庸在哪裡一樣.
如果解除一個人製造的疑慮,就必須解除另一個,不然就是「風向對了開罵,風向不對靜悄悄,果然政客」,那如此這般,依樣畫葫蘆,當她試圖解除新店殺人犯的唯一死刑,你還是可以找另一個,比如「翁仁賢執行死刑的時候,你在哪裏?」質疑她不公正,一個接著一個,當你不能解除所有人的疑慮,你就不能解除任何一個,否則就是不公正,這就是要眾人陷入在吳宗憲和唯一死刑的吶喊之中,而沒有一個誤解能被解除,只要有人試著解除誤解,她就會被抵制,她就會被質疑是政客,而不是那些散播疑慮的人.
「你不能拯救全部的人,所以不准拯救任何一個」這就只是在反對拯救而已,而你不能解除所有人的疑慮,所以不能解除任何一個,這就是在反對解除疑慮.
握有話語權的精神科醫師,並沒有教育群眾的責任和義務,這是被框架以奇異的道德標準,好用來責難他們,他們並不是聖人,只是提供意見給他人參考而已.他們的意見並非全然的正確,但依著他們專業有較高的參考價值,當他們發出錯誤的意見,應該被批評,而不是冠以莫須有的罪,純粹是因為他們無法滿足個人的期待,責任是你冠給他們的,義務也是由你添上去的,自己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趁她說錯了一件事的時候,再把自己幻想與期待加諸在她身上,要她為它們破滅的事情負責,好似什麼侵害公眾的事情一樣,不是她的錯誤,也歸屬於她,再藉機公布她十年前的過往,其實,只是在報私仇而已.
更何況,十年前,鄧亦是受害者,她遭遇到了色情報復,如我們都認同,沒有任何女性應該遭此對待,無論任何感情糾葛,都不應該允許蕩婦羞辱,這就像我們在評判是非之前,必然先否定暴力,何況,還是超越質與量的性暴力、精神的折磨.
若滿口女性權益,卻連最基本的,不要利用女性受暴的過往,進行重複的羞辱,訐人陰私,以為樂趣,都做不到的話,我看不出,這樣的人哪裏在意女權了,哪裏在意女性了,有什麼資格去批評鄧惠文漠視女性-你不能要求其他人代替你去找女性的曙光,等到發現她也是需要曙光的那個人,她也需要自己拯救自己,就憤怒的責備她,「曙光在哪裏?」、「我們女性的曙光呢?」、「妳為什麼沒有帶來給我?」然後就落井下石,像個男性一樣去羞辱她.
我想,這不是爭取女性權益,而是要其他人滿足自己的利益罷了,談不上是「我們女性」,而是「我」,我需要一個免費的勞工,我需要一個任我擺布的玩偶,我需要一個完美的心理醫師,她是貌端莊大方的,口齒清晰的,傳遞我各式各樣的知識,任由我憧憬,任由我慾望,替我去討伐我的敵人,為我爭取權益,說出由我希望她說出的話.
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不容許出錯,或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這只是需要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罷了.
鄧惠文說的沒錯.
「『我也來寫一篇,讓大家都知道他(她)的真面目?』」
「這種輿論公審的武器,可用於公義,也可用於私仇.」
「懇請師長家長撥冗輔導孩子,我們不希望孩子以為用網路人身攻擊是討回感情公道的好方法.請與孩子討論,協助他們辨認,哪些是需要揭發的惡行,哪些是私人情愛的糾葛.」
不過她也錯的離譜,錯在於,套用錯對象,把自己曾經面對,或者想像他人可能對她做的事情,套用在羅志祥身上.
羅志祥的行為,不屬於私人情愛,反而比較像需要揭發的惡行-這是學習心理學的人,普遍會遇到的盲點,心理學讀取的是行為背後的意識,而可能忽略了,行為本身所在的情境,甚至置於眾人的意識之中,所代表的意義為何,好比「恐怖情人」好了,這不是一個正式的心理學詞彙,屬於在親密關係之中,「得不到就把你毀掉」,這樣的意識,進而產生報復的行為.
然而,報復,也有分正當的與不正當的,「得不到」也有可以理解的,不能理解的,如果只讀取意識,就會讀成各種不相干的玩意兒,連結在一起,只因為他們看起來很像,滿足了「得不到-報復」的意識公式,羅志祥是個被報復的對象,周揚青與他又是情人關係,她失去情感,遭到背叛,他們曾經歡好過,於是這看起來就像私人感情糾紛.
然而,周揚青說,
「我如果想要毀掉他絕不是只到今天這一步.他如果只是單純的劈腿分手我都絕不會寫這篇文章,我說最後一遍,我會以這樣的方式是因為他行為品質敗壞、道德淪喪,並且無改過的可能,所以不願再讓其他女生受害!」
又說,
「分手後曾問過我媽媽,如果他追我的時候,我去網上查他的事情,能看到他這些行為,我絕不會和他在一起,但可惜那時候沒有一個被傷害過的女生站過出來……所以我現在要做那個人!」
這可以看見,羅志祥的行為,顯然不是花心或是劈腿而已,屬於兩人之間,主觀的感受,承諾與公平性的問題,而是一般人不會做的事情,牽涉到廣泛的傷害,周揚青也「不只是」為了自己而已,也關乎她個人感知到的,對於他人的公正.
如果有人在你眼前犯下惡行,如果你知道這些事,知道有其他受害者,妳要採取行動或視而不見,的問題而已.
如果你只是「好聚好散」,只是「寬容大量」,流於這種私人感情間的處世原則,放在眾人的情境之中,恐怕只是一種鄉愿,一種「姑息養奸」罷了.
我們觀看她所記述的,
「你都會約女生來家裡 關鍵還都是不同的 你去到每一個城市 都有可以約到酒店的女生 你和曾經介紹給我見過的你旗下的女藝人 甚至你的化妝師 都有長期不正當男女關係 還有你和你兄弟們對於那些被你們叫出來玩的女生是如此的不尊重 更過分的是 你們還會經常舉行正常人都無法想像的“多人運動”…… 這些顛覆我三觀的事情 全部,都發生在我最深愛的,愛了九年的你身上…」
「如果我們是因為性格不合或者你愛上別人分了手 我一定會做一個大家口中優秀的“前女友” 分手了甚甚麼都不說 灑脫地講一句 我們還是好朋友~ 但抱歉 這次的情況太特殊了 因為我知道 現在 包括以後 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女生在同時被你騙著 她們可能還天真的以為她們是(除我之外的)唯一 姑娘們 千萬別自信到認為自己是那個可以改變他的人 因為有的人 他渣 是天生的 (你真的太太太太太 X100 渣了!!!)」
如果如她所說,每到一個城市,就開始獵豔,並且和他的兄弟們,一起雜交,而他對於每個對象都有欺騙的成分,甚至於,他和他的兄弟們,對於被叫出來玩的女生非常的不尊重,我想,這樣的行為,就不是什麼私人感情間的問題,而是傾向南韓的男星勝利,或是N號房事件,那樣子以支配、操控、獎賞、懲罰,使其無法自主,以制式化的方式,將人當作工具,滿足自己的慾望,甚或免除一切的風險,道德譴責和法律制裁,類似於PUA的心理變態行為.
「就算知道心理變態者們在尋找伴侶的路上順風順水,你還是會驚訝地發現,很多人女人會在監獄外面苦等某個殺人犯出獄.心理變態者們都是情場高手,畢竟愛人們總願意被謊話哄騙.很多人都在尋找無條件的愛和奉獻.這種愛,心理變態者們可以裝得出來-相比之下,一個正常人則可能會對伴侶說:『聽著,寶貝,我可不會繼續忍受你做這些傻事.』但對女人來說,這種愛就像毒品,她們忍受一定程度的痛苦,去換取想要的歡愉.」
「家庭成員,特別是母親和妻子,大都會忍受心理變態者,因為他們會在心理變態者身上尋找閃現的同理心,並且認為自己可以改變對方.當然,心理變態者是不會改變的.這就像是一個男人娶了一個她在酒後縱情中認識的女孩,兩年後,驚訝地發現妻子和別人上床.即便是聰明人也會在這些情境下自欺欺人.每個人都傾向於自認有能力控制別人的行動和命運:『我和他的關係非同尋常,我可以看見他身上的優點,我知道他是個好孩子.』」
「心理變態者知道怎樣讓別人感覺自己是特別的.他們知道如何吸引別人,抓住別人的心,接著在某些情況下,開始實施暴力和羞辱,之後再用『我愛你』彌補.所以心理變態者的家人們會說:『他只是不能控制自己.我知道他內心存在一頭猛獸,但我可以控制他.』所以母親和妻子會護著心理變態者.對兄弟或者其他家庭成員來說,又有家庭歸屬感和家族帶來的同理心.所以即使一個變態人格者四處樹敵,家人們還是會和他同仇敵愾.」
「所以在一個徹頭徹尾的心理變態者身邊要怎麼表現才對呢?正確的做法是不要露出任何利用價值.如果你們似乎相見恨晚,不要相信,只要笑笑然後離開就好.每一個百人以上的派對裡,都可能有一個心理變態者,尋找有弱點的人伺機下手.如果有人來與你互動,記得仔細觀察這個人,看看他是否表現出任何古怪的行為.」
這是詹姆斯.法隆,在「天生變態」一書中,所做的描寫.
鄧惠文受限於自身的經驗,產生了相當嚴重的誤判,這是必須被糾正的,周揚青並不是什麼恐怖情人,相反的,羅志祥才可能是那一個「恐怖的情人」.
然而,這不代表,她必須因著這個錯誤,把她的過往,包含她所犯過的錯誤以及受害的經歷,甚至不屬於她的,都歸咎在她身上,對於她進行徹底的否定.
大錯有大錯的代價,小錯有小錯的責罰,若將十年前的過往,覆蓋在現在說錯的話上,這無疑是藉由一個小錯,要人們用十惡不赦的眼光去審判他.
這不但不相干,也不公正.
一個女人因為一個男人而懷孕大鬧醫院,會因為那個男人有了家庭,身心的痛苦就消失了嗎?或者是將罪都移轉在她身上,她犯了破壞別人家庭的罪,這大於一切,別人對她犯的罪卻都煙消雲散了,她成了唯一的恐怖情人.
是與非,罪與罰,並不能用簡單的思考,去簡化一切.
如此,變會成為瘋狂的法官,朝著無辜的人們揮下女巫之槌,再來說,
「你跟他們都一樣.」
這,就是是非不分.
「如果被告過著不道德的生活,那麼這當然證明她同魔鬼有來往;而如果她虔誠而舉止端莊,那麼她顯然是在偽裝,以便用自己的虔誠來轉移人們對她魔鬼來往和晚上參加巫魔會的懷疑.如果她在審問時顯得害怕,那麼她顯然是有罪的,良心使她露出馬腳.如果她相信自己無罪,保持鎮靜,那麼她無疑是有罪的:因為女巫們慣於恬不知恥地撒謊.如果她對向她提出的控告辯白,這證明她有罪;如果她由於對她提出的誣告極端可怕而恐懼絕望、垂頭喪氣,緘默不語,這已經是她有罪的直接證據.如果一個不幸的婦女在受刑時因痛苦不堪而骨碌碌地轉眼睛,這意味著她正用眼睛來尋找她的魔鬼;而如果她眼神呆滯、木然不動,這意味著她看見了自己的魔鬼,並正看著他.如果她發現有力量挺得住酷刑,這意味著魔鬼使她支撐得住,因此必須更嚴厲地折磨她;如果她忍受不住,在刑罰下斷了氣,則意味著魔鬼讓她死去,以示使她不招認,不泄露秘密.」
所謂獵女巫,即是不論原因為何,不論是非對錯,不管時空背景,一律加上道德的罪,造一個完美的影子,凡不符合期待,就追責她使她消失-各種罪名是拷問的延續,怎樣的女人,從她生活中種種,都能找出瑕疵來,層層堆疊,用自己被欺騙,當作問罪的證據,去決定罪的大小.
是以,女巫與魔鬼的交配,女巫能否支配男人的愛恨,女巫殺死胎兒(墮胎)等,都能成為罪名.
一個女人被懲罰,另一個女人沒有,不公平,所以一起被拷問,或施予更重的罪.
恕神父直言,這樣子公布鄧惠文的陰私,說她施壓媒體,說她是恐怖情人,再把她不合己意的行為,都打成錯誤,這樣的行為,跟獵女巫沒兩樣.
2016年,還有人在網路上討論她的事,索要她的照片,評論她的身體,你不譴責這個,反說她施壓媒體,是小三小王,這不才是真正的不公正嗎?
為公義者,有其價值規準,比例原則,為私仇者,沒有下限,不分是非,一律糾結在一起,直到對方消失,直到自己滿意.
公與私的差別,就在於此,bro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