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時候,我想到海。想到燈塔。
‧
關於燈塔,事實是這樣的:
理論上所有的燈塔都已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們知道燈塔原本的功能是在黑暗中指引船隻的方向。
也因此,自從衛星定位系統普及之後,所有的燈塔都失去了它的功能。
眾多船隻已不再需要依賴燈塔規律眨動的閃光。
燈塔成了某種與海邊所有其他廢棄物一樣的廢棄物。
換言之,「燈塔」此一物件,與沙岸上的碎玻璃瓶、馬鞍藤、漂流木、飲料瓶蓋或壞掉的橡膠拖鞋等等所謂垃圾已沒有本質上的分別。
稱之為雜物也好、垃圾也好、廢棄物也好;
燈塔還站在那兒,但反正就是沒有用了。
唯一的用途,剩下景觀,剩下裝飾。
燈塔於是成為某種聊勝於無的裝飾物。
等等。不對,你說。
那麼,那些燈塔的看守者(住在底層的小房間,負責打掃;夜裡到最上層的燈房擦亮透鏡、打開燈光,
日間關閉燈光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
關於海岸,事實是這樣的:
與一般印象相異的是,即便是在湛藍熾亮的晴空裡,海所隱喻的,未必是開闊或自由,反而可能是某種荒疏。
豔陽下的無人海濱尤其是。
當遊人離去(事實上,絕大多數的海岸當然沒有遊人存在),海濱的空曠向人展示的,其實是某種孤寂。
某種灰色的,帶刺的,充滿野性與流動感的荒疏。
那像是「自然」的原本狀態。我的看法是,那同時類似「人」的原本狀態。
人的開闊與孤寂,人的荒涼,人的無所依傍。
而在這樣的荒疏之中,彷彿那些光影錯落的超現實畫作,矗立著一座燈塔。
‧
在旅程中,我遇見幾位女孩。
許多年後我總是無法清楚述說那些愛情的形貌。
一個重複的經典公式是,我笨拙地向當下在我身旁的女孩描述之前的那些故事,然後總是辭不達意,惹得女孩生氣起來。
一段時日之後,女孩帶著我給出的遺憾或傷害轉身離去。
夢境般悠緩的城市,記憶中的白雲在隔斷著花與笑語的地面上投射著清淺的陰影。
‧
又或者那不是事實。
事實並不嚴重。女孩們並不懷抱著遺憾,甚至也未曾在心上留下什麼傷痕。
在事件的當時那也只是某種輕微的擦刮。青春的沙礫,指尖的麻癢,如同上個月的輕微感冒一般,未曾留下任何痕跡。
或許。
‧
我想到另一個關於海的故事。
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曾描述過這樣的一段愛情:在主角田村卡夫卡與佐伯小姐談話、散步(她們行經夜晚的沙岸,月光穿透了雲層的破口,照亮了海濱,那潮水盈滿了佐伯小姐濕潤而哀愁的年少記憶)、做愛過後,
佐伯小姐發動車子離去。她發動車子,然後熄火,稍作暫停,
而後再次啟動引擎,終究駛離,消失在暗夜中。
村上提到那兩次發動之間的短暫存在的空白(彷彿某種遲疑,某種思索),說那空白令少年田村卡夫卡感到非常悲哀。
‧
許多時候那樣的悲哀也襲擊著我。
我想到海,想到燈塔。
燈塔還在,成為某種不具實質功能的裝飾。
所以,看守者們都到哪兒去了?
‧
我想我還在。我就是那樣一個看守者。
許多年來我看守著一座巨大的廢棄物,任自己在底層的小房間裡一吋吋老去。
我或許期待著自己的某些空缺被那樣的廢棄與暫停填滿。
如果有一天,在黃昏漫步時遇見沙岸上佇立的少年,我會過去拍拍他的肩,
聽他陳述那樣一個令他感到悲傷的,「短暫的空白」的故事。
‧
「你現在知道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了。」我說。
‧
想像中的少年沒有說話。
他保持沈默,只是凝望著遠方某處不明確的虛空。
夕陽瞬間沉落,少年瞬間衰老;皺紋溶蝕了他的臉頰,霜雪凍結了他的頭髮。
而他傴僂著身軀,像是賭氣一般,依然背向著我。
然後黑夜降臨。
在那巨大無邊的黑暗之中,燈塔的光束亮了起來。
‧
───《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
#伊格言
#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
拍立得閃光燈壞掉 在 Bowwow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Lomo'Instant Wide 相機連鏡頭套裝
留下我和狗狗最美好的回憶:)
Lomo'InstantXBOWWOW包旺家
除了手機以外,你們會不會也拿起相機拍下狗狗的照片
我很喜歡,我總是將他們貼在牆上,收在皮夾,
壓在上班電腦桌的旁邊,
當我覺得很疲勞的時候就會拿起來看一下
有些人很細心,會做一個小相冊上面寫好名字和時間地點
"那時候的拿鐵很年輕"
"阿,這好像是在墾丁拍的"
"好可愛喔!"
總使有一天他們不再了,至少有很多回憶可以翻出來看
(我的手機有一天一定會壞掉.....泡水之類的慘狀,
我總是這麼想)
拍下每一個他們很快樂的瞬間
和他們誰都不可以取代的回憶
/
Lomo'Instant Wide有很棒的套裝組合,
外置廣角鏡,近攝鏡,竟然還有分割鏡
除此之外拍起來的顏色,真的很美
這都算了,還有備有遙控快門功能 (即時及長曝)的鏡頭蓋
等於是就算沒有人的荒郊野外,我也可以獨自拍合照
近攝鏡白話意思就是可以拍到很細微很近的畫面
分割鏡白話意思就是可以拍到很多個自己,在一張照片內
廣角鏡白話意思就是畫面可以很寬很寬,寬到旁邊垃圾都拍進去
遙控快門功能白話意思就是,
我只要把相機放在石頭上,我就可以按下按鍵拍攝
除此之外底片還是寬版的(可以嚇唬人
這台鏡頭還有自己內置的調整焦距
(可以正常拍,近拍,超近拍)
一般的拍立得沒有辦法調整燈光明亮,這台可以
如果我在晚上,可以調整增加亮度,白天則不用
論是CP值,很想要多功能合一,就可以買這台:)
閃光燈可以選擇開或關,真的是非常方便
我們真的拍出了自己很喜歡的照片(就在相片中)
跟手機拍照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大家都很喜歡
也是一台很好上手的拍立得
如果你也想要買這台,包旺家開始販售囉!
剛好您也在台中的話,我可以教您怎麼操作:)
只要是在包旺家購買Lomo'Instant Wide,
我們就會送您一盒寬版底片噢!(價值300元)
除此之外免運費噢!
請私訊我們,或是可以點擊留言有商品網址HAHA!
拍立得閃光燈壞掉 在 伊格言|the novelist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然後它也79折了】
燈塔看守者們哪兒去了?∕伊格言
最初的時候,我想到海。想到燈塔。
關於燈塔,事實是這樣的:理論上所有的燈塔都已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了。自從衛星定位系統普及之後,所有的燈塔都失去了它的功能。眾多船隻已不再需要依賴燈塔規律眨動的閃光。燈塔成了某種與海邊所有其他廢棄物一樣的廢棄物。
換言之,「燈塔」此一物件,與沙岸上的碎玻璃瓶、漂流木、飲料瓶蓋或壞掉的橡膠拖鞋等等所謂垃圾已沒有本質上的分別。稱之為雜物也好、廢棄物也好;燈塔還站在那兒,但反正就是沒有用了。
唯一的用途,剩下景觀,剩下裝飾。
燈塔於是成為某種聊勝於無的裝飾物。
等等。不對,你說。那麼,那些燈塔的看守者(住在底層的小房間,負責打掃;黃昏時來到最上層的燈房擦亮透鏡、打開燈光,日間關閉燈光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關於海岸,事實是這樣的:與一般印象相異的是,即便是在湛藍熾亮的晴空裡,海所隱喻的,未必是開闊或自由,反而可能是某種荒疏。
豔陽下的無人海濱尤其是。當遊人離去(事實上,絕大多數的海岸當然沒有遊人存在),海濱的空曠向人展示的,其實是某種孤寂。某種灰色的,帶刺的,充滿野性與流動感的荒疏。那像是「自然」的原本狀態。我的看法是,那同時類似「人」的原本狀態。人的開闊與孤寂,人的荒涼,人的無所依傍。
而在這樣的荒疏之中,彷彿那些光影錯落的超現實畫作一般,矗立著一座燈塔。
在旅程中,我遇見幾位女孩。
許多年後我總是無法清楚述說那些愛情的形貌。一個重複的經典公式是,我笨拙地向當下在我身旁的女孩描述之前的那些故事,然後總是辭不達意,惹得女孩生氣起來。一段時日之後,女孩帶著我給出的遺憾或傷害轉身離去。夢境般悠緩的城市,記憶中的白雲在隔斷著花與笑語的地面上投射著清淺的陰影。
又或者那不是事實。事實並不嚴重。女孩們並不懷抱著遺憾,甚至也未曾在心上留下什麼傷痕。在事件的當時那也只是某種輕微的擦刮。青春的沙礫,指尖的麻癢,如同上個月的輕微感冒,未曾留下任何痕跡。
或許。
我想到另一個關於海與愛情的故事。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曾描述過這樣的一段愛情:在主角田村卡夫卡與佐伯小姐談話、散步(她們行經夜晚的沙岸,月光穿透了雲層的破口,照亮了海濱,那潮水盈滿了佐伯小姐濕潤而哀愁的年少記憶)、做愛過後,佐伯小姐發動車子離去。她發動車子,然後熄火,稍作暫停,而後再次啟動引擎,終究駛離,消失在暗夜中。村上提到那兩次發動之間的短暫存在的空白(彷彿某種遲疑,某種思索),說那空白令少年田村卡夫卡感到非常悲哀。
許多時候那樣的悲哀也襲擊著我。我想到海,想到燈塔。燈塔還在,成為某種不具實質功能的裝飾。所以,看守者們都到哪兒去了?
我想我還在。我就是那樣一個看守者。許多年來我看守著一座巨大的廢棄物,任自己在底層的小房間裡一吋吋老去。我或許期待著自己的某些空缺被那樣的廢棄與暫停填滿。如果有一天,在黃昏漫步時遇見沙岸上佇立的少年,我會過去拍拍他的肩,聽他陳述那樣一個令他感到悲傷的,「短暫的空白」的故事。
「你現在知道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了。」我說。
想像中的少年沒有說話。他保持沈默,只是凝望著遠方某處不明確的虛空。在那一刻,夕陽瞬間沉落,少年瞬間衰老;皺紋溶蝕了他的臉,霜雪凍結了他的頭髮。而他傴僂著身軀,像是賭氣一般,依然背向著我。
然後黑夜降臨。我看見,在那巨大無邊的黑暗之中,燈塔的光束亮了起來。
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553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