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學期末時,
幼保科高一、二兩班學生在科會中有「成語故事」的演出。
科主任心血來潮,對其中一組用心扮演的學生提問,
問她們:知道自己演的那個動物,中文字怎麼寫嗎?
然後她讓該組同學上去寫寫,也讓高一、高二兩班的幾個孩子來寫寫。
這麼巧,高一、高二兩班的導師,同時也都是國文科老師,
我相信氣質婉約的高一班導鄒老師,瞬間的想法跟我相差無幾,
我當時心裡想的是:阿幹,靠北,駛你婆!
但我知道鄒老師心裡的話會稍微委婉雅致一點,
不過其所欲表達的情緒張力,則應相去無幾才對。
偶爾,學校裡會有幾個孩子,
拿著他們不懂的字來問我;
又偶爾,作文考試時,會有幾個學生舉手,想問某幾個字怎麼寫。
通常第一個狀況,
我會不管自己知不知道,都先回答「我不知道」;
通常第二個情況,
我會直接告訴他們:「寫注音,寫注音也算對,但是注錯音就扣分。」
女友常常笑我,
你到底怎麼當國文老師的?
尤其是某天我自己招認,居然不會寫「胭脂」二字的時候,
但我不好意思承認,
其實科會時我還偷偷拿出手機,
查了一下「鷸蚌相爭」的「鷸蚌」兩個字。
還記得曾有一位同樣出身於中文系的寫作前輩,
曾在談笑時如此大聲疾呼:
「我們讀的是『中文系』,不是『字典系』!」
個人覺得這句話深有道理,
還記得大學時期,文字、聲韻、訓詁,
三者合稱「小學」,
乃屬於一種中文人的工具之學。
這三科不但必修,而且會擋修,
而我何其有幸,每一科都低空過關,
其中「文字學」補考那次,
恰巧碰上颱風來襲,朱教授珍藏的龜殼泡水,
咱們大夥捋起袖子救災去,
才蒙他恩賜賞了一個六十分。
且我們也曾這樣炫耀,
誰說中文系沒有原文書?
有本事你拿《說文解字注》過來,
通篇沒有一個標點符號,
你標得完也看得懂就算你贏。
嗯,我還沒說那本什麼《廣韻》之類的東西咧,
「聲韻學」期末考當天,
陳老師說:
會寫的趕快寫一寫,不會寫的不要給我亂飆,
否則我當掉你!
那瞬間我在課堂中差點就哭了出來。
所以,有幾個字看不懂,
那有什麼關係呢?
中文出版品何其浩瀚,但誰不仰仗一本《辭海》?
它一本在夜市只賣299,
你每年買本新的都不為過不是?
畢竟「文字」、「聲韻」、「訓詁」,
在大學四年中,合計總學分不超過二十個,
它連畢業學分的六分之一都不到哩!
學會翻字典跟辭海,
比你背下成千上萬的漢字寫法,
來得實際許多,對吧?
所以我一點也不覺得偷拿手機,
查一下「鷸蚌」有什麼好丟臉的,
畢竟我只是個中文系的,
而且還是個臭臉說「不會寫就寫注音」,
學生也不敢反駁的國文老師。
「可是你終究還是國文老師不是?
你該會的字總比其他人要多一點才對吧?」
↑我覺得我們班的范美這時候就會這樣亂問。
好,那我想抗辯的是,
難道英文老師就有背過整本漢英字典嗎?
應該不至於吧?
「但萬一有呢?」
(我們班的范美,她到這裡就會再這樣追問)
那我就會又嗆一句:
媽的那就給他拍拍手啊,不然怎麼辦?
所以,身為國文老師,
我會的國文知識當然要比你們稍微多一點點,
但那是因為我在上課前已經先行備課,
也因為我以前偶爾有吃飯配《辭海》的習慣,
然而要說起吃飯這件事,
最完美的搭配,終究還是三國或水滸,
因此你們也不要太過苛責或奢求了,好嗎?
還是你們想跟我當年一樣,
學個「壽」字也得牢記「士勾工一口寸」的低能口訣?
再不然我還可以教你什麼叫做「春天的兩條蟲」。
去買本字典或辭海吧,
買了就偶爾翻翻,當作交朋友吧,好不好?
老師會直接寫給你的字,
通常你最後都不會記得;
你自己發自內心想去學會的字,
那才是你的朋友。
「不識字的國文老師」 2018.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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