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美,是語言中的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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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與人際關係,決定一個人未來有多成功,
而學會真誠的表達感謝與讚賞,就是溝通和人際關係的樞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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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台灣的交通真方便,從宜蘭到台北幾十分鐘就到了。有一次去宜蘭演講,記得那一天外面下著大雨。
我在市政府站下車後,趕快把雨傘撐開,後面跟著我下車的是位年輕人。他問我是不是黑幼龍先生?我說是啊!他說中學時受過卡內基訓練,對他幫助很大。他表示自己個性太內向,常常不好意思跟別人互動,特別是表達讚美和感謝。受訓後覺得好多了。現在在新加坡的一家電子公司工作,然後我們就在大雨中互相道別。
記得我走了幾步以後,不知哪裡來的靈感,我又轉過身去,看了一下這位年輕人的背影。我不由得想像,這位年輕人要是一直不好意思讚美和感謝他人,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 學會表達感謝與讚賞,就擁有好的人際關係
我曾經說過:「性格會決定一個人的命運。」這是心理學家榮格所說的。好性格會為我們帶來好的未來,為我們帶來好事業,好的家庭生活,身心健康。而這種好性格有幾個主要成分:自信、溝通能力、良好的人際關係等。
幾年前哈佛大學發表了一項持續了七十五年的調查報告,這項報告證明了幸福、健康的人之於他們的學問、能力,甚至與有多努力工作,都關聯不大。說起來真的有點不可思議,這項報告證明了溝通與人際關係,決定了一個人未來有多成功,甚至身體有多健康。
學會真誠的表達我們的感謝與讚賞,就是溝通和人際關係的樞鈕。
此刻我要與你分享的,是我一生中最寶貴的體驗,即使給我一百萬元,我也不願意交換,我好想與普天下的父母分享這個體驗。
做父母的想要孩子在哪方面變得更好,有一個很簡單卻不容易的方法,你一定很想知道,那就是「多讚美他」。
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有類似的經驗,得到肯定與讚賞後會越做越好。我在小學四年級時,有位老師說我的作文寫得很好,結果我就愛上了寫作。以至於到了八十歲還在寫,而且還出版了三十幾本書,你看讚美就是這麼奇妙。
我常常想,要是我的數學老師也常讚美我,算術答錯了,不會罵我怎麼那麼笨,我的數學可能會很好,後來我可能就往理工方面發展了。
一九八○年我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離開休斯飛機公司,轉到光啟社工作,這個重大決定改變了我的一生。
為什麼我會放棄原來高薪的工作?因為丁松筠神父欣賞我,對我的領導管理能力有很高的期望。坦白說,那時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他所說的那麼好,但既然他真的相信我很會領導與管理,我就真的努力活出了他的期望。
■ 讓孩子覺得他很重要,最有驅動力
父母也常對孩子有這樣的期望有多好!他們也會活出父母的期望,人為什麼會這樣?特別是孩子?
知名教育家、哲學家約翰.杜威(John Dewey)認為,人性本質中,最強的驅動力就是重要感。你可以用要求、命令、威脅、處罰等方法,促使孩子用功念書,或改掉壞習慣。但這位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實用主義的教育家,也是胡適的老師──杜威博士卻認為,讓孩子覺得他很重要最有效。
人在受到讚賞、激勵、肯定的時候,最有重要感。
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是哈佛大學教授,現代心理學之父,認為人內心深處最強烈的需求是,渴望被肯定。
人性心理學始祖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也將重要感列為高層次的需求。
尼采更倡言,人一生做任何事都是為了獲得重要感,有的人會藉著罵人、打人、惹禍來獲得重要感。真的很可悲。
能在家中藉著積極正向的方法,滿足周邊人的重要感,特別是在成長階段的孩子,你們家會是三贏的狀況:孩子「好」,爸媽不操勞,親子關係更好。
■ 間接讚美讓人心服口服
一九七六年我們住在美國加州的時候,有一天我們的鄰居和他十五歲的男孩從我們家前面院子經過。當時我正好在草地上跟小孩玩,他們經過我身邊時,鄰居對我說:「我真的為這個小子覺得驕傲。」
因為他的小孩剛剛通過童子軍羅浮第七級的測驗。我聽得出來,他是要講給走在前面的兒子聽的。但他這個讚美激發了我的思考,怎樣才能真誠的讚美我的小孩?
另一個故事是,我的二兒子黑立國念醫學院的時候,他的一位好同學家住在阿拉斯加。放暑假的時候,他邀黑立國去玩,在他家裡住了一個月,我的小兒子黑立行也跟著一起去了。
他們在阿拉斯加玩得很開心,常常一起去釣魚,到山谷健走去看大禿鷹飛翔。當他們要回家的時候,這位同學的爸爸也是一位醫師,跟我的兩個孩子說:「你們回家以後,請幫我跟你的爸媽說,他們真的很會教養好孩子。」
我知道,這位醫師是要讚美黑立國和黑立行,可是他用了這麼好的方法來表達對我孩子的讚美,真的令我羨慕。
我問黑立國,你們在他家有什麼特別好的表現嗎?立國說,他不記得有什麼特殊的表現,只記得每天早上一定會問候同學爸爸早安,會清潔自己的衣服、自己做早餐。
這些事讓我想到,他們在自己家裡也這樣做,我怎麼從來沒有讚美過他們呢?讚美有很多種方法和方式,有時用直接的,有時候是間接的,還可以用問問題的方法來讚美,其可信度更高。
■ 問題式讚美可信度更高
三、四年前我女兒帶著小孩回台灣玩,住在我們家,有一天只有我跟十七歲的Andy 在家。我不知道哪來的靈感,很自在的問Andy,請告訴我你的三個優點。
你可以想像得到,一個十七歲的男孩是多麼愛耍酷,他立刻回答說:「沒有。」
我沒有放棄,我跟他說,一定有,於是我就先講了自己的一個優點,然後等他回答。
一會兒後他說:「我覺得我很Positive(正向)。」我問他怎麼知道的?他說他很愛打排球,雖然他們班上的排球隊屢戰屢敗,他還是很愛玩排球。
我就跟他說:「你還有一樣事情,證明你真的很正向。記不記得你跟上一個女朋友分手的事?你難過了一下子,立刻就恢復正常了,你們依然是同學朋友,你真的很正向,沒有因此陷入低潮。」這時他的兩個眼睛瞪著我,表情滿正經的。
接著我就問他第二個優點呢?他很快就回答我說:「我覺得我很關心(Caring)。」我也問他為什麼覺得自己很關心別人,他舉出的是一件小事情,好像是牽一位老太太過馬路的經過。
我就告訴他小時候他就有這個特質,幼兒園老師跟我和他媽媽說過,園裡有個自閉症的小朋友,每天都不知道排隊領點心牛奶。
老師留意到,常常都是Andy 去牽他的手,帶他去排隊領食物,也常常會看到
Andy 牽著這個小孩的手散步。「哇!你真的很關心別人!」Andy 的兩個眼睛更有神了。
還有第三個優點呢?他說他很能自律(Self-discipline)。他很愛打電腦線上遊戲,又了解不該花那麼多的時間在電腦遊戲上。於是他就自己規定,只有在星期五、六晚上才可以玩,結果真的做到了。
我聽完後就跟他說:「你真的很自律,記不記得你曾經要求自己,在復活節前一個月不吃冰淇淋。小時候,特別是一家人去遊樂場玩時,幾乎人手一支冰淇淋。你一個人躲得遠遠的,眼睛閉起來,強烈自我要求做到自己的承諾。」
■ 你可以講出孩子的三個優點嗎?
哇!那一天我真的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
我用問問題的方法,幫助年輕人去思考自己的優點,找到證據並幫助他肯定自己的優點。相信他會因而更喜歡自己,再接受自己是一個有價值的人,以後會更上進,變得更好。
既然讚美這麼有用,能為孩子帶來這麼強烈的重要感,能幫助孩子發揮自己的潛力,能幫助他們更有自信,克服挫折感,為什麼我們還是做不到呢?
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常常留意的、跟小孩說的,都是他的缺點、做得不好的事情。他做得很好的事情或者優點,都視為理所當然。
記得我在慢養父母班,上課的第一天早上,我請每位同學想想出孩子的三個優點。有位媽媽說她一個都想不出來。結果到畢業的時候,這位媽媽想到了孩子的四個具體的優點,她寫信告訴我,她是多麼的興奮,而且想再回來複習。
其次是我們由於不習慣,或者小時候也沒有受到父母的讚美,所以現在要說出口,會覺得很肉麻、很尷尬。
記得有一次我在上海教父母班,有一對從河南鄭州來的父母,他們帶孩子一起來。當時這個訓練課程是在旅館的會議室舉辦,他們就住在旅館裡。所以在練習讚美的時候,我請他們回房間當面讚美小孩。十五分鐘後再回來上課。
回來後我問他們,練習讚美的效果如何?
這對夫妻彼此看看說,小孩在看電視,所以沒有讚美。可見要突破自己的舒適圈真的不容易。可是一旦做到了,那種感覺真好!
其實表達讚美,有很多種方式可以幫助我們突破舒適圈,好比寫信就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有些話面對面時不好意思說出來,可是寫信的時候就能表達得很感人。每隔一段時間,我的四個小孩都會收到我給他們的信,信中常常是我對他們的真心讚美。
因此如果你的孩子在外地念書,也可以定期寫信,向他表達你的讚賞,效果也是一樣的強烈。孩子會有很深刻的印象,也會好好保留你的信。
由於工作的關係,我會常常遇到許多感人的案例。例如在工研院的課程中,在練習寫信的那堂課上,有位女士寫信給婆婆。信中告訴婆婆,她多麼的感謝婆婆,生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子給她當老公。結果婆婆感動得不得了,送了她一顆大鑽戒,她在全班同學面前分享這故事,全班同學都很開心。
■ 學員給父親的一封信,讓他永生保存
還有一位人力資源高階主管說,她上卡內基訓練的時候,寫信的對象是她爸爸。幾年後爸爸去世了,兄弟姊妹都回到家中,在整理爸爸的遺物時,在書桌抽屜裡發現了這封信。信封上面寫了一句話:「此信永久保留。」她當場把這封信內容念出來,家人都淚流滿面。
另一位高雄的電子公司董事長,他給我的賀年卡上寫了一段話。他說在培訓期間,我要他們每個人都寫一封信給最敬愛、影響自己最深的人。於是他寫信給父親,那時父親的身體已經不太好了,過一段時間就去世了。但令他覺得安慰的是,爸爸是帶著這樣的好心情走的。
這也證明了連我們成年人得到肯定後,也會覺得這麼的貼心,孩子更是如此。他們會因重要感得到了滿足,而踏上一條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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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老師的教養叮嚀
我們每個人都有類似的經驗,得到肯定與讚賞後,會越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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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
《#不管孩子_比管孩子還難!》
黑幼龍給父母的15個教養叮嚀【特別收錄】請問黑老師!關於教養的10個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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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幼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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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好:
您可以說出自己的三個優點嗎?
我超級喜歡心理學,也花很多時間研究各種心理學,我很認真去面對我喜歡的事物,我也不太去講人的閒言閒語……
我有時講我的優點,會被說自戀。所以沒什麼特別的場合,我通常不會講。但我喜歡跟孩子談,談孩子的優點,然後雙方都愉快。
肯定他人,然後自己愉快,這筆生意多划算。就不要講其他還附帶超多好處的,對人對己都有益。
祝願您,能覺察文化對我們的制約,多享受能看見美好的喜悅!
排球衣服規定 在 鋼鐵媽媽的Andrew與山姆 Iron Mom’s Andrew & Sam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18 菲律賓南遊記-生活篇🇵🇭
常常有人問我:妳後悔去菲律賓嗎?
不後悔,我們一家人在生活上視野增加許多。而對我自己也是收穫滿滿。
但,一年已經是極限。
菲律賓人是活在當下的快樂民族,生活悠閒到大家散漫,我們急得跳腳,但人家還在乘涼搖扇子。任何一件事情沒有一件是可以馬上解決的,沒有一個人在乎「效率」或是「誠信」。比方說跟你約好明天來家裡修水管,不是 no show,不然就是臨時改變計畫。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態度,山姆老是叫我要習慣,不用跟這些人認真,浪費生命、浪費口舌。但我說就是大家都這樣,所以他們就一直鬆下去。是,我一個人無法改變整個社會,我又是只是個過客,但我還沒有那個智慧「放下」。
一次,帶著 Andrew 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在百貨公司裡的兒童樂園;有球池、溜滑梯、大積木等等。玩了一整個下午,我得去廁所,我讓幫傭看著 Andrew,我自己去廁所。(雖然我是很掙扎,因為菲律賓的無障礙廁所我幾乎沒有一間可以自己駕馭。但為了孩子的安全,我決定去試試手氣)派對在二樓,我進到無障礙廁所,沒有坐墊!!我問工作人員,他說一樓的才有。我等著電梯到了一樓無障礙廁所,一樣沒有;再問工作人員,說試試三樓,等了電梯上到三樓也沒有!!我去看一般的廁所,每個都有坐墊,而且都使用德國名牌馬桶(無障礙的也是)。
派對結束後,我到客服中心抗議,接待的小姐說會跟高層說。我說,我要在三天內收到電話,並留下客服電話和姓名。回家後,我耐心的等到第四天,才打電話過去,電話轉啊轉的,轉到賣場經理:霹哩趴啦的我念了一堆,說這是嚴重的歧視,菲律賓政府現在非常重視這一塊,如果你們只是交差了事,那就等著被告吧。對方想解釋:我才來六個月,但我也有發現這問題,我已經請採購處去處理馬桶坐墊的事了,請給我們三個月的時間。
「你來了六個月,也發現這問題,居然沒有解決它?三個月裝三個馬桶坐墊?我一天就可以做好。我給你一個禮拜,而且請你主動聯絡我!」
四天後,我收到他的簡訊:我們已經放上坐墊了,歡迎妳隨時回來。
我朋友還特地去幫我看他有沒有呼嚨我,結果真的裝上了。
在社區,每棟都有秘書。社區管制嚴謹,只要有人來,從車子號碼牌、司機和同行人的名字,都要寫的清清楚楚。幾人進幾人出,不能少也不能多(尤其他們對自己本地的勞工)剛開始在搬家的時候,家裡外勞一早送下去資料,大約十點就有人直接按門鈴,打開門是好幾個施工的工人。樓下秘書照規定要打電話上來,才能放他們上來。我腦袋只閃過這太危險了吧?山姆在上班,家裡就幫傭、我和小孩。我打電話下樓追問;社區為了安全總是要我們填寫一堆資料,我們遵守了,但妳沒有做好妳的職責,直接讓他們上來。秘書打死不認錯,一下怪保全,一下怪幫傭。我直接告訴她:妳就直接跟我說:抱歉,以後我會更加注意。我不需要妳的藉口。懂嗎?從此以後,我們從自己的大樓走到大門的接待,大家都會跟山姆說:王先生,王太太你們好。山姆問我:他們怎麼知道我姓什麼?我說,你老婆在這惡名昭彰,你不知道嗎?
我是對事不對人;樓下的秘書們知道我願意守規矩,相對的,她們也一樣要守規矩,之後我們相安無事,甚至變得很好。我過節、回台灣都會買好他們的禮物。最後我們要搬回來之前,我的衣服、家庭用品全部給他們(包含保全),他們對我們的離開都相當捨不得。
傷我最深的一次,也是在我們社區。社區內不能玩任何球類,只能到地下室玩。而且孩童可以下去使用的時間只有下午兩點到四點。一天,我打給樓下秘書問說地下室的球場我坐輪椅可以去嗎?她跟我說:沒問題,那裡有電梯。我再三的確認,我可以帶小孩去到球場。他們給我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我雀躍的告訴 Andrew,媽媽可以帶他去打籃球了。我們到了前面的櫃檯,我又問了一次,我坐輪椅可以去到球場嗎?保全人員說:沒問題,你們做這台電梯到B1,會有人指引你們怎麼去的。我們到了B1,如同保全說的,停車場巡邏人員帶我們到了球場的門口。我從小窗戶看,至少有三層樓的階梯往下。下面是一個標準籃球場、網球場、排球場⋯⋯我問:我要怎麼下去。巡邏人員說:妳應該沒辦法,除非有人抬妳下去。我說,那請你找人抬我下去。大家給我的訊息是我下得去!這時 Andrew 很緊張,他很堅持的說:媽咪,我們不要下去了。我們上去玩吧。我忍住我的難過,覺得孩子又被我背叛了。
我們上到樓上社區的草皮,我偶爾看到孩子在草皮上玩球,於是,我跟 Andrew在草皮上玩籃球。一會兒,一位保全過來跟我說,社區除了球場,任何地方都不可以玩球。Andrew 緊張的開始收拾水壺、背包,說:媽咪,我們回家吧!
我跟保全說:我無法下地下室(雖然你們一再告訴我,沒問題)你可以給我一個地方,讓我跟小孩拍球嗎?保全如機器人般的說:社區除了球場,任何地方都不可以玩球。我又問:如果你們遇到其他的父母坐輪椅,但他想和孩子拍球怎麼辦?「社區除了球場,任何地方都不可以玩球。」我忍住淚水,忽略孩子一直在旁邊緊張的要我帶他回家:請問你除了這句話以外,你可以告訴我你會幫我想辦法嗎?你可以將心比心一個媽媽只想跟孩子拍球的心願嗎?社區這麼大,沒有一小塊地方容得下我們嗎?
我知道他無法做任何決定。我帶著失落且害怕的小孩回家。我知道,他又因此而失去對媽媽的信任。我打電話給在上班的山姆,大大哭訴一番。
內疚是鐵的事實,我無法承擔孩子因為我而受到不平等的待遇。
擦乾眼淚,我馬上寫信給我認識的社區委員,我把發生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如果樓下秘書,前台秘書和保全沒有告訴我可以去球場,我就不會去。孩子也不會因此而失落。我跟大家繳的管理費一樣多,為什麼我卻無法使用球場?要幫忙抬,也找不到人。最後她幫我調查整件事情,最後收到社區總秘書的道歉信。而我認識的社區委員說,建商其實留了電梯的位子,只是沒有裝電梯,她在會議上提出,並且要我相信,她一定會落實裝上電梯。
菲律賓還是有友善的一面。
在進入菲律賓的百貨公司前,每個人都需要檢查包包,像過海關一樣經過 X 光。但遇到坐輪椅的我,他們幾乎不會查,也讓我和孩子從旁邊過。電梯裡一定都有電梯小姐。等電梯時,門開了,滿載,電梯小姐會直接要行動方便的人出來,讓我能搭上電梯。出來的大部份是菲律賓人。插隊、佔著電梯的永遠都是韓X人和強X人。屢試不爽。
幫 Andrew 選的學校,正好搬了新地點,園長看到我不方便,馬上問我她該怎麼幫助我?裝廁所扶把和上去廁所的坡道。重點,她要我提供她正確的高度和坡長。她說:妳提醒了我,我們確實需要這樣的廁所,讓有需要的家長或小朋友使用。我衷心的感謝她,也更加覺得我選對學校了!Andrew 確實也在那邊過了快樂學習的一學期。
我不要任何特權,我不想剁剁逼人,最不願意我的孩子因為我受到太多委屈;當我在兒子派對上廁所時,上上下下的等電梯,大概就花了我半小時。兒子要幫傭打了幾次電話給我,畢竟,我從來沒有讓他一個人跟她相處那麼久。
裝一個電梯只給幾個坐輪椅的要花多少錢,划算嗎?坐輪椅沒有打球的權利嗎?媽媽推著嬰兒車,帶著哥哥姐姐們下去是不是也是需要的呢?
不管在哪裡,我只想要能夠得到我該有的權利。雖然我坐在輪椅上,但我還是一個有血有淚的人。在我還沒倒下躺在床上不能動前,我都會為我自己,為了我的孩子、為弱勢繼續「浪費時間」、「浪費口舌」、「緊迫盯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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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罷工日記](個人拙見)
沒想到罷工真的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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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幾日輪班坐在我的公司運航大樓大門前、工會搭起的棚子底下,有時輪到夜班還要準備蓆子睡在柏油路面上(相當新奇的經驗),風吹日曬雨淋偶爾蟑螂襲擊,對比一邊公司那棟灰色大樓內的看似如常(但我知道裡面所有內勤人員一定為我們的事情忙炸鍋了),心底總是有一縷怪奇:我究竟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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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地,早班想睡起不來最不想進的公司、長班前難以跨出家門好想留在家最不想進的公司、年度複訓考試壓力太大想就此消失不見最不想進的公司⋯⋯,就這樣聳立在眼前卻就是想進也不能進。我們在一個層面上已經變成相互憎恨的仇敵似的,不再是從前對外形象營造出的「家人」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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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外界「不爽不要做」的聲浪質疑,我必須很誠實地說,以台灣的物價水準而言,我的薪資水平的確相對高及穩定,人才會喊出這樣的幹話(真的是幹話,因為很幹自己做牛做馬賺得比空姐少,她們還膽敢罷工)。但氣憤之餘,往深一層想,「不爽不要做」其實是薪水較我低的人的對於難以翻轉階級的深深無力感;亦是薪水較我高的人對我們職業的一種隱晦鄙視,認為我們的能力就是只值這樣的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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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世間正義,很直白地說,就是關於資源分配的公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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酋長是神的化身,帶領族人打贏另一個部落,分配戰爭成果的時候,自然最好的東西、最美的姬妾,要分給酋長,其他勇士按照割下敵人的頭顱數來決定拿多拿少——這是原始社會的資源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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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選拔模範生到教育局領獎、接受表揚。除了考量該生的學業狀況,人品性格、家庭背景(是否在困苦環境下依舊孜孜不倦)、甚至是人際關係都會被納入評估之中。進到現代社會,除了「成績」這樣直接的證據以外,我們逐漸開始重視一些難以數值衡量的人性品德,期待有「完人」現世——這是我們脫離動物本性,啟蒙過後的資源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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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為身心障礙人士保留的停車位、補助、費用減免,是為補足他們先天或後天造成的社會不適性,卻依舊尊重及肯定他們身為人的價值,所給出的平衡優待;位於城市精華地段的古蹟是否要為了蓋億萬豪宅而拆遷;為保育台灣原生種動植物,比如雲豹好了,政府該投入多少經費致力復育,還是反正不關我事應該把錢拿來大家發大財⋯⋯這些所有,都是資源分配,也就是公義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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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的是,現代科技還無法令我們感知到他人的疼痛,即使醫生問我一到十分幾分痛,我說五分,隔壁的病患也說五分,但我面有糾結,他卻看起來老神在在,我們也無法跨職業別地說因為我比護理師(大家最愛鼓吹他們才該罷工)還累、還辛苦、還血汗,所以我罷工。因為跨職業別本來就無法比較,就像我們沒有人可以衡量是踢足球累、還是打籃球累,是長跑累、還是短跑累;而職業的薪資計算標準即使和身體操勞相關,卻不是絕對。各產業別的薪水計算有其神秘廣大的市場供需原理(單位產值、勞動力再生成本、隱形的心理成本、物價高低、員工學養基礎⋯⋯),一般勞工僅能依循常識,及最簡單的和同產業從業人員的比較,來獲知自己是否有遭到剝削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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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在為自己的工作爭取任何權益的時候,和別的產業,比如大眾呼喊最該罷工的醫護人員,其實根本沒有比較的立論點,因為本就建立在不同的基礎上。我們每個人,都只能為自己的權益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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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某論壇底下一篇發表對於我們罷工心得的文章回覆中,看到一位護理師留言,由於該心得的結論亦是:「妳們怎麼不去跟比妳們累的人比,醫護人才該罷工吧!」護理師似乎再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職業一直被拿出來鼓吹比較,便留言道:「我們的產業特殊不能罷工已經很可憐了,拜託不要再拿我們出來說嘴,不希望我們那麼辛苦,麻煩病人自己提升素養或是家屬動手幫忙,不要因為醫療廉價就把我們當傭人使喚。真的是累到每天都在祈禱健保倒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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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人都以「不爽不要做」做為就職與否的唯一標準,其實也掉入了這座過勞之島雇主最愛的邏輯誤區,只要雇主尚且找得到人力替代,勞工就成免洗筷,我們誰也沒辦法更好,只能比爛。即便勞工在工作中培養出經驗與價值,老闆只要一句「不爽不要做」,勞工就被一二三木頭人,只能定格或是砍掉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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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會將求職美化成自由市場機制,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勞工有能力就該自己移動到更優待的地方,不然就等著被淘汰。但若是我們的勞動力被自由市場機制化了,全面廢除勞動基準法,各位請以自己的本事博得雇主喜愛,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保障的最低工資、沒有限制的最高工時,除非這是一座佛心之島,時薪三十、四十幹不幹?隔壁公司時薪二十五,老闆已經佛心來著⋯⋯就會發生這種遑論勞權,根本連人權也談不上的事,勞工的自由是假自由,人或許也會為了生存而愈發輕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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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勞資關係中,勞工本就是相對弱勢的一方。若勞工認為自己遭到不公對待的唯一選擇只有「不爽不要做」,我們是否也等於給了老闆無限秀下限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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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由主義浪潮橫掃的現代,我們尚且保留勞基法、環境保護法、文化資產保存法⋯⋯,不希望一些也許對於絕對利益、絕對自由無益的事物消失,就是我們對身為「人」這件事有深刻的反思。所以我們會以理性去探討公義、會希望心裡難以言喻的惻隱能被重視。且勞動基準法居然稱為「基準」,就該僅是我們社會公約待人處事的底線,沒有違法只是剛好而已,願意多給的才能算是真正對勞工價值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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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如今有多少雇主以自己「沒有違法」為樂、為人人都該謝主隆恩的依據,我想各位勞工應該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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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不能接受我們的訴求,將我們貼上貪婪標籤。在此我想以我同時身為空服員及工會會員,投下罷工贊成票、實際加入罷工行動,闡述個人對整起事件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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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想先將八大訴求粗分為三組:薪資組、飛安組、管理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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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錢最難,我們就先從難的來處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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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薪資組有關的訴求有三:人人琅琅上口也是公司緊咬不放的日支費一百五合流禁搭便車、國定假日出勤兩倍薪、除有語言需求航班外,各航班派遣外籍組員人數不超過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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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質疑工會這一百五十元是怎麼算出來的。我身為一介沒有金融財經背景、數學程度到二元一次方程式就舉手投降的勞工,還真不知道這是怎麼算出來的。但是,我至少會用計算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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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們和台灣另一間國際航空公司的友人私下比較,我的公司和友航空服員的薪水,一個月至少可以差到一至兩萬,而且職級越高差距越大。相信存有「不爽不要做」之心的人在這裡會炮轟一句:有能力就跳槽啊!
我考過友航,我的許多同事也考過。而自我的公司開航以來,從來沒有友航空服員跳槽過來我的公司,我們過去友航的人倒是不少。往年我的公司在友航招考空服員的日子,總要排上大量待命人力,因為去考的人實在太多。幸好友航的人力資源變動率小(福利較佳之故),一年頂多悠悠地招個一期,有時還不招。而我們完訓上線後需與公司簽訂至少三年契約,沒有做完即離職要罰款十五至二十萬,所以我們私下時常玩笑說我的公司表面是航空公司,實則是空服員補習班,替其他航空公司訓練好了收補習費(罰款)再送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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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的是,我沒有考上友航。但這代表我能力比較差嗎?我想實則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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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籍空服員遴選標準除了多益五百五十分及身高一百六十公分以外,基本沒有具體的其他事項可以參考。我有位同事天生菸酒嗓,長相甜美但一開口像昨晚去錢櫃唱歌徹夜未歸,照樣神秘地考上。且我的公司屢屢獲獎怎麼解釋?雖然這是所有部門上下齊心的結果,不只是空服員,不過不能否認我們也確實傾盡了自己一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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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許多旅客說,不知道為什麼,一上你們的飛機就能馬上有回家的感覺。所謂的「家」,絕對不是靠形式顯擺出來,而是因為有令人安心的人在身邊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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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公司主管在協商會議上主打「日支費是餐旅費」的說詞,問:是哪一站的吃飯錢讓妳們覺得不夠用?比如紐約、巴黎物價較高,看似釋出善意說願意逐站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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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空服員的薪資計算方法基本分為兩種:一種是像我的公司及友航一樣,除了底薪、飛時加給(以實際的飛行時數計算一個小時多少錢,像是便利商店打工的時薪一樣),以及俗稱吃飯錢的日支費(我的公司從報到時間算錢到降落後一小時,一小時九十元新台幣;友航從飛機引擎開算到引擎關,一小時五鎂。我的公司的計算方式每趟會較友航多三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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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是如新加坡、香港、中東的航空公司所採用的,一樣有底薪、飛時加給,但日支費卻是實際在每個外站發放當地貨幣,依入住的飯店餐點一餐多少錢、停留期間能吃到幾餐,來計算核發多少餐費現金。這種方式的日支費就實在是吃飯錢了。但若上述航空公司的底薪、飛時加給和國籍航空一樣的話,這些空服員的薪水還會比我們少上許多,但我們都知道他們的薪水又較我們更高,其貓膩就在於這些外國航空公司的飛時加給非常高,依職級不同,可以是國籍航空的兩到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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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兩種薪資計算方式沒有優勝劣敗,只要不虧待員工便好。但可以簡單得知國籍航空所使用的第一種,是比較簡單的方式,公司不用換錢承受各個外站的匯差、物價不同,每個月用統一標準把錢發下去,空服員自己到外站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所以即便名目是日支費,這個吃飯錢卻實在是我們薪水的一部分。比較特殊的是,因為名目是日支費,所以這筆錢並不扣稅,國籍空服員的薪水中只有底薪和飛時加給會扣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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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的公司主管在協商會議中說「是哪一站的吃飯錢讓妳們覺得不夠用」時,本身就陷入了邏輯矛盾。且若是依各個外站不同調整日支費,那麼日支費高的航班一定會造成貪心公主們熱烈搶奪,對不飛長程航線的空服員來說更是極度不公。這樣主管的說詞又陷入了第二層矛盾,因為公司是以「同工不同酬」會影響機內士氣為由,反對「禁搭便車」條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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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弔詭的是,同工不同酬的現象早就在我的公司空服部門行之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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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從哪一年開始,經濟艙空服員開始接受短程航線的商務艙服務訓練,基本上有經濟艙半年以上資歷的空服員,都會被召回公司進行訓練。完成短程航線商務艙服務課程的經濟艙空服員,我們稱作CAE,在短程航線時就可以到商務艙去工作,不過只能負責外場,內場廚房還是要由真正的商務艙空服員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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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做的理由很直白就是用較便宜的經濟艙人力,去補較貴的商務艙人力。因為這些CAE並沒有因為多了一項技能而有較多的薪水,她們與真正的商務艙空服員之間薪資有落差,負責的又是較原來經濟艙更精細的服務內容,但一樣領經濟艙空服員的薪水,這種差異不啻是一種白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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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的公司以擔心薪水不同會造成空服員團隊合作不佳為由,緊緊咬住無法接受禁搭便車條款之際,沒有想到的是,空服員們即使同工不同酬,還是團結地為公司屢創佳績,甚至團結到兩千多人寧可手牽手去罷工,整日沒薪水、睡路邊、接受各種謾罵也緊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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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公司真的這麼擔心影響士氣,反而應該加倍鼓勵我們趕快上車,而不是禁搭便車啊(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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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國定假日兩倍薪,與其說是又要效法友航,不如說是更好地增加我們上班的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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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空服員的工作性質特殊,有不能中斷的越洋航線,所以我們須與雇主簽訂勞基法84-1條。這法條也同時令我們不受勞基法對一般勞工例假、休假、最高工時⋯⋯的限制與保護,須另行與雇主約定這些內容。但我們在簽下這個約定書的時候,公司只是請我們簽名,卻沒有與我們「另行約定」,然後就裝傻當我們全盤接受國定假日沒有兩倍薪、工時可以全部超過十二小時這些一般勞工享有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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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假期是航空業最賺錢、亦是所有一線服務人員最操勞的時期。在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時刻還要工作雖是空服員都知悉的事實,但簽下了勞基法84-1條,並不代表公司不能以慰勞特殊時刻的辛勤為由,依舊照一般勞基法給我們兩倍薪資。況且,過去要是公司肯給我們談的機會,我相信所有空服員都會希望自己放棄與親朋好友相聚的時刻,能夠獲得一些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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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位同事自嘲某年過年期間剛好上班次數較多,被朋友笑是「搶錢」,因為一般民眾都以為我們過年上班能賺到較平時更多的錢。不過我們其實整個過年期間,只有除夕到初二上班能領到一個六百元的紅包,一天一個,三天都上就是最多一千八百元。端午連假、二二八連假⋯⋯不論連幾拉幾,則連個屁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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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在心裡天秤的激烈搖擺下,也不願請假好像自己沒有一點職業道德似的,所以選擇將自己的年假,擺在國定連續假日上。但在這類需要大量人力的國定連續假期,不是不能放年假,而是能放的人少之又少,要大半年以前就用大學時代搶熱門通識課之姿,起早趕晚地守在電腦前去搶那寥寥數個公司願意開放的名額。若開放搶假的時段正好在上班,則是連搶的一絲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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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情況下,有時情感價值大於實際薪資,我們會想乾脆請假算了。畢竟我們也是活生生的人,若是只以責任制為教條來規範我們在國定假日工作,誘因未免太小,也顯得是雇主過於冷漠了些(老闆們不能沒違法就高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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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機內還存有一種同工不同酬,這也是我最不願說的一項。不過為了解釋為何工會主張「除有語言需求航班外,各航班派遣外籍組員人數不超過兩人」這項訴求,我還是必須說明,在我的公司,日台泰越四種國籍的空服員,其實薪水會依所屬國籍的物價水平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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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司的空服員薪資高低,也是以日台泰越為順序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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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台籍空服員罷工後確實加了薪水,難保我的公司不會大量起用泰籍及越籍組員,變相打壓,使我們「看得到吃不到」,工會才會在加薪的訴求後一同綁入這項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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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知道原來我們空服員的薪水依國籍不同而有差別的時候,我其實很難過。除了薪水比台籍還高的日籍外,那些離鄉背井來台灣工作的泰籍及越籍,也做著和我完全相同的工作內容。雖然這是全球化沒有辦法避免的狀況,資本為了擴張會去尋找更便宜的成本,但當這些人的臉孔不再模糊,是實際和我一起並肩作戰的同事,還是會有些心疼油然而升,盼望世界大同、盼望至少人的價碼可以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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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想先來說最容易解釋的飛安組訴求:東京、北京、金邊、瀋陽、呼和浩特⋯⋯等九條易超時航班改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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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人會質疑為何飛安這項運輸業最重要的價值,在工會訴求中的佔比居然這麼低,只有八分之一,啐一句:貪婪,就欲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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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細細琢磨,飛安訴求佔比低其實是對我的公司的讚許,因為公司本來就將飛安把關地相當嚴密。若是知道我的公司空服員每年關於飛安的年度複訓有多令人頭皮發麻、演練飛機迫降的緊急逃生程序有多逼真,而空服員是守護飛安的最後一道防線,前頭還有機師、機務,及其他我不知道的公司同仁們的協力相助,就能明白我的公司在關乎飛安的每一個環節上都付出超然的努力,只剩這條易超時航班的漏網之魚還令我們無法做到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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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司提出給服勤易超時航班一趟一百五十元(是一「趟」一百五十元,來回算一趟)的飛安獎金,以及派自願的空服員包月專飛,且每月多給六至十天休假(咦,同工不同酬?)這樣的應對方案,會遭到工會拒絕,純然是因為我們將「追求安全,決不妥協」的核心價值,注入生命之中在貫徹之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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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由於民間謠言四起說這根本是貪心公主想去東京過夜的陰謀(喔,誰不想去東京過夜),為了闢謠自清,工會也提出易超時航班帶兩組人上機工作,一組服勤去程,一組服勤回程,不過夜,這樣的替代方案,不過還是沒有和公司達成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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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經濟再差,世界競爭力排名還算是名列前茅,但勞權意識卻低落地如同第三世界。要不是我切身遭遇到這次罷工經驗,我其實也沒有機會去思考,在這樣政經高度發展的國度(我們同婚立法了耶),為何會有勞權低落這樣如同平行時空般的問題存在。之前我曾去旁聽的一場勞資協商會議上,討論易超時航班時,工會提出了光是一百零六、一百零七年度,我的公司航班超時就被檢舉超過一百二十次,罰鍰累計一百五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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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去算了一下,光是令空服員在東京過夜,一年成本算下來,我的公司至少要支出一千五百萬。兩相權衡下,若你是雇主,是我的公司的老闆,兩年罰一百五十萬,讓員工冒著超時工作的風險;和一年至少支出一千五百萬,只為了不讓員工超時工作,你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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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開始罷工後,我和我的姐姐討論過一個雇主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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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最近自己開了公司,當了老闆,小心翼翼地走在創業維艱的道路上。她說:「我要是發現一個員工的能力很好,會很想將他留下來,他有自主的想法,讓我不用操心那麼多,我也信任他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但我同時也知道,一個能力好的人,沒有給他比較多的薪水,絕對留不住。這時候我會突然寧願選能力比較差,但我不用付出那麼多,而且好使喚沒有自己想法的人。因為利潤就是這樣,我要給別人還是給自己,這是我每天都在掙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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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當過老闆,很難設身處地去換位思考到姐姐的層面。我知道她選擇在這個時候和我說這樣的話,是在軟著暗示我,大有大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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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姐姐聊完後,我依舊去罷工,白天頂著烈日,夜晚傍著焦土。或許是因為時間的侵蝕,或許是因為外界的風向,我逐漸變得焦躁不安。我的胸中依舊哽著一口不願放棄的氣,可除了這口氣外,我什麼也吃不下,我因此削瘦到了夢寐以求的狀態,卻也快樂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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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輪完罷工棚靜坐的班後走至客運站欲搭車回台北,罷工期間我們算是暫時與雇主解除了勞雇關係,當然不得搭公司交通車。不過,我還是認為我的公司有些過於斤斤計較的是,有同事在罷工開始後由洛杉磯飛回台北,一落地,機門開,公司派來的人就和才剛飛完一趟長班的她們說:「有工會的人在機場要收參與罷工的人的證件,證件被收了就要自己想辦法從機場搭車回家,不參與罷工的人才能搭公司派的交通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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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趟洛杉磯的座艙長很保護學妹,回道:「我的組員才剛飛回來,大家都很累,怎麼有辦法馬上做決定?而且回來後每個人也都還有兩天的休假可以考慮要不要參與罷工。怎麼能不讓大家先進公司換衣服、拿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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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才解釋自己只是代為傳達公司的意思,沒有要大家當場決定。後來那一路她們壓根沒在機場遇見半個工會的人,這才搭上了公司的車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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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會的人有去機場倒是僅有一次。罷工剛開始的時候,機場的地勤人員因為航班大亂承受著旅客的壓力。有罷工空服員心生不捨發起去機場代替地勤與旅客道歉的活動,工會幹部要大家守在罷工棚就好,她們去。她們揹著請不要責怪地勤的牌子到機場,接著被批為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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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黑的與白的似乎已經沒個準則,在這整個罷工的故事裡,我時常看見黑的變成白的,白的變成黑的。或許是我的眼睛和人長得不一樣吧,我陷入了一種哲學式的,你看見的黑不是我看見的黑,你眼裡的白不是我眼裡的白的考驗。我看見許多人連想都沒想便全盤接受了眼前的一切,指鹿為馬,我突然發覺這樣的生活好輕鬆,比罷工輕鬆許多,那麼我坐在這裡幹嘛?我又陷入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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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走去客運站的路上,站在馬路的一側等紅燈時,遠遠看見另一頭站著一位公司的學姐。即便是罷工期間,學姐依舊謹守公司規範的儀禮,梳著漂亮而一絲不苟的法式包頭,身穿及膝而式樣優雅的A字長裙,及不露趾的低跟包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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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著棒球帽,視線被遮蔽,只要頭不轉向她的方向,可以完全假裝沒看見,何況這是公司外、是罷工期間。而且,我是有點怕學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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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結束後,我還是舉起了右手,向著學姐揮了揮。學姐笑容燦然與我回打了招呼,我突然胸中那口氣鬆動了些,明白了自己的倔強從何而來。學姐是出了名地對工作要求的學姐,若以姐姐的話說,就是那種會讓老闆想要留下來的而陷入放利兩難的好員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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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公義的本質是資源的分配,那麼一個人情操的高低、一個社會文明的程度,乃至於企業明明是為了營利而生,人卻會在意資本獲得的手段、在意企業有無盡到社會責任回饋世間,是因為我們對於至善還有期待。所以我們不會暴虐地修一條法要比爾蓋茲必須將自己資產的百分之九十拿出來發給窮人,卻會期望他是情願拿出自己資產的百分之九十去做對的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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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摸學姐行來的路徑,她應該是住在公司附近步行而來。住公司附近、對工作有十分地要求,我們自然會將她連結到是「公司派」。畢竟此人的大半青春、花漾年華、生活樣貌、談吐思想,該已經和這間公司連成像呼吸與空氣的共生關係,她該是最愛也最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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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像她的前半生,年輕可愛的時候,有人豔羨似地輕輕簇擁著她,道:「妳該去考空姐。」在對世界的渠道相對封閉的早些年代,她也曾懷疑是否這樣的自己就能站上國際的舞台。然而嘴上硬著說只是試一試、最終面試階段卻緊張到手心不止地冒汗,她才發覺自己很在意。熬過了訓練的嚴謹、熬過了職場的高壓、熬過了身體一再地生病、甚至熬過了公司生意不好隨時可能被不當裁員的恐懼,她用驚人的韌性撐住了自己、也撐住了經驗的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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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新來的學妹稱她作「鬼」,她有些無奈笑笑,不知該怨還是該氣,心說妳們不知道我對妳們有多網開一面。然後她不禁想自己為什麼撐到了現在,還買了房子背了貸款,肩上多駝了一座雷峰塔似的令自己再難離開。而後她才領悟原來自己為人有些老派,她不想做太跳躍、創意的、沒有規範的事,這不是古板,而是匠人一樣,在日復一日近似於無的微小修正上釀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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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虔誠地割下一塊心頭肉獻祭予一份職業,她想通了以後愈發敬重自己,然後像是鞠躬盡瘁最後一次做好四菜一湯就欲離婚的家庭主婦,悉心妝點自己,昂首罷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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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收到一位相熟的機長私訊,說這罷工期間上班,空服員配置無法按照正常,大多都是較資淺的學妹,他從駕駛艙打電話到後頭,沒人聽得懂他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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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怎麼能做好前後艙良好溝通?」他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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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氣沒人給你打咖啡吧。」我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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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這樣的玩笑話,我突地就明白他隱隱然的憂心不假,還有他暗藏在話語中的鼓勵:妳們不是免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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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世間人對我們存有這樣的誤解,摸摸鼻子也就算了;但若說是家的一個地方還存有這種心思,有家也歸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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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來說管理組:開放工會幹部參與人評會等懲處機制,並有發言權及表決權;開放勞工代表參與公司治理(就是之前被幹到爆的勞工董事);給予工會理監事、會員代表會務公假;變更空服員現有勞動條件與工作規則應先與本會協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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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裡會發現,其實訴求中最多的是關於我的公司的管理方法的改變。除了勞工代表參與公司治理這項爭議太大,且要尊重我的公司身為一完全的民營企業,關起門來的確可以「朕不給的,你不能要」。其他的,都是期待工會得以壯大制衡我的公司對空服員的一種有些羞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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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說這是工會的陰謀,是想煽動空服員而後爭權奪利的手段,我自己聽了都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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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幾日看著都是自己空服員的工會幹部們,有的要帶活動鞏固靜坐空服員焦躁的心、有的整理物資跑腿訂便當、有的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站上高台要站到公司願意出來協商(不過被我們自己空服員們勸退了,太危險,不要這麼賣命)、有的製作懶人包開記者會發新聞稿⋯⋯。許多人譏笑我們毫無謀略可言、反應太慢、看不懂在幹嘛,我才明白這樣的諷刺反而是一種激賞,面對龐大的資方,我們手無寸鐵,只能盡量有樣學樣、有什麼做什麼,杜甫石壕吏中的老嫗般,請從吏夜歸,猶得備晨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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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這是一場陰謀,我只能說這個陰謀太累太深太龐大,不如回去洗洗睡了隔天向公司報到復飛來得輕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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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突然發覺那些對我們憤怒的地勤、內勤人員、一開始就沒有加入工會的、罷工行動真的開始了回去上班的,其實是看得最清明的人。他們實在明白這個世間運作的現實,知道不要雞蛋碰石頭,知道要偎在高牆下才能獲得最好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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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空服員是只有女生的部門的緣故,所以在這間父權的公司裡備受歧視。當人嘲笑說我們怎麼可以拿血尿蕁麻疹內分泌失調尿道炎中耳炎爆痘爛臉失眠肌腱炎⋯⋯當作抗爭的理由的時候,我想問,若是身體都出狀況了還不能要求改變,那麼要到什麼程度才能要求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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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幸運,是個身體還算承受得住這份工作的人,除了剛進公司第二年,曾有一度內分泌失調,耳下至下顎處密密麻麻長滿了不是痘子但紅紅一點一點的東西;還有因為時常感冒上班,每次都會引發中耳炎,即便感冒好了,半個月一邊的耳朵都會像浸泡在水裡一般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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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有人會問,生病為什麼不好好休息,硬要上班身體搞壞要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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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病請假很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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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感冒都要到公司核可的大型醫院去拿「診斷證明」,想多休兩天還要拜託醫生寫「宜休養幾日」,連生理假都要到醫院拿證明,被公司刁難一次、再被醫生嘲諷開這種證明前所未聞一次(不過這不怪醫生,因為這種證明大概放眼全台只有我的公司需要而已),有時即便身體不堪負荷,也會想說算了乾脆去上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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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制度設計明顯就是在最大化壓榨空服員的單位產值,我必須承認,管理階層真是聰明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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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我去公司上班的路上出車禍,所幸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及筋骨,但兩腳膝蓋大面積擦傷,需要每天換藥包紮,傷口結痂走路會痛,當然也不能穿絲襪。我問醫生我多久能好,醫生說每個人復原時間不一定,我說我必須開證明需要休息多久,不然公司不會讓我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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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可以斷言妳多久能好,我就是神醫了,我不能開這種證明。」醫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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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至少給我一個至少的時間,如果還沒好,我再來醫院開,拜託。」我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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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兩腳膝蓋都包得像要去打排球穿護膝一樣,就算醫生不給開證明,相信有眼睛的人都會要我休息先別上班了。不過我的公司奇妙之處就在於,即便是外觀上明顯的傷病,只要沒有按照請假規定,還是麻煩去服勤。有同事去拔智齒不慎臉腫了兩倍大,不好意思要請假就是要證明;有同事眼睛發炎化不了眼妝 ,那妳可以擦口紅;有同事失聲開不了口,那妳不要講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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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後來開給我兩個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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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禮拜後,我可以緩緩走路,但傷口還沒痊癒,還包著紗布,公司評估了一下,說妳還不能上機就來公司打雜。我被分配到了替空服員辦證件的部門,護照、台胞證、美國簽證。裡頭的課員們都對我很好,知道我不是專業的只會讓我做些簡單的文書處理、抄寫影印,令我從一開始的有些怨恨(為什麼不讓我在家好好休息),到後來也因為這些溫暖的內勤同事,最終傷癒要回去空中時還有些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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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位學姐,工作以來一天假都不請,連母親病危都極力調班換班並懇求公司核放特休整整全勤了九年(她說謝謝很多同事願意幫忙)。後來母親過世,她卻累壞了身體而不自知。一日,穿戴好制服裝備,突然一陣尿意,進簡報室前先去了趟廁所,低頭一看,卻在胯間望見一片血紅,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血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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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目驚心的身體警訊,令她終於肯面對健康的臨界點,不再勉強自己。但已經將近報到時間了,公司規定的請假時間是報到前三個小時,她向公司請示自己的狀況,事出突然,能不能臨時請病假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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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只是說,用一貫的制式的口吻,請病假可以,但不在規定的時間內,後續會有懲處,自行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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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捨不得自己的全勤紀錄、也不願就這樣被記了一個警告還是申誡的明明自己沒有犯錯,回家後,她想起了現在尚在母親百日,而自己還有一天喪假可以用,便致電公司:「那我改請喪假可不可以?我不是請假慣犯,這次真的是突發狀況,請看看我的請假紀錄。」學姐哀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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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血尿怎麼可以請喪假?」接電話的那頭說,還是一貫的制式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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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被公司約談,要她寫報告,請她「成熟理性」地面對。並告訴她,念在她九年全勤的紀錄,公司能將那天病假視為一般病假,免除請假不合規定的懲處,不過還是不能改為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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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有些羞憤的約談結束後,她搭電梯,下樓。等電梯時,一位聽見她與主管對話的內勤同事過來,悄悄在她耳邊說:「學姐,講白一點,喪假已經是大老二了,他們怎麽還敢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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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請假方式施行良久,才終於在近幾年改為較為人性的方式,只要一般診所的收據即可請假(感謝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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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工第一天,看著許多內勤同事衝出來對著我們賤人、婊子地叫罵,我覺得難過,也十分不解(不過幸好沒有看到我認識的內勤同事),甚至有人成立了網路社團,裡頭充滿各種針對空服員酸澀不堪的言語。令我發覺平行時空的問題不只存在台灣社會,也存在於我的公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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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身為專業經理人的朋友提醒我,製造對立也是一種管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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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門之間的猜疑與嫉恨,能夠形成一種強大的互相監督的網路,管理者不需另外成立監控部門,就能以相當低廉的成本收割對立之後互揭瘡疤的果實。管理者也能收束權力,形成至高無上的權威。好處絕不全體適用,因為賜給誰什麼都是恩典,因為總要令人有點眼紅;責罰就要連坐,令系統中的人人心惶惶,永遠懸在一種驚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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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輕蔑地回朋友說你小說看太多,可有時發現的一點小線索又會令我不禁往這個方向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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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上述社團看見一則地勤同仁的留言,大意是在說公司已經對空服員很好了,什麼都給我們,我們憑什麼罷工。地勤同仁舉例空服員的鞋子襪子都由公司提供、下班有專派的公司交通車可以坐,而他們即便和我們穿著同樣的制服,鞋襪卻沒有補助,從機場下班時還要碰碰運氣搭空服員的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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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留言我相當詫異,想起自己從前還覺得公司對待地勤更優渥,戴眼鏡、戴牙套都不用像空服員一樣需經過申請審查,而明明我們是穿著同一套制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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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社團裡還有許多公司同仁放上自己參加各種公司餐會、慶祝會、運動會的照片。我看著螢幕裡的喧騰熱鬧,總有一種冷宮妃子聽見宮裡慶典的絲竹鑼鼓之聲,自己卻清冷寂寞不在行列的幽微心酸。一般空服員若是被邀請去參加公司的這種聚會,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去端盤子當服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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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自己工作近九年,的確沒有參加過我的公司的什麼活動。還記得剛上線的時候,知道公司有運動會,還興奮地有些期待空服部門會不會派人去參加呢,我喜歡運動,也喜歡在遊戲中有點競爭的感覺。然而空服員僅是一人發放一件大會T恤,就算是在這個活動中盡了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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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代表公司飛向世界,回來後,進公司換便服、放行李,就算是銀貨兩訖。接到公司電話不是抓飛,就是有客訴請儘速回覆。不飛的日子進入公司,不是約談,就是訓練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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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我的公司終於有首批空服員做滿二十五年退休,這在空服員間是不得了的大事。然而在偌大的整個企業,也是人微言輕如一縷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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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許多人如此愛戀我的公司的言論,我很嫉妒,因為他們定是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備受了公司的珍惜才能那樣振振有詞。然而他們又覺得公司早已把什麼都給我們了、然而一個內勤實習生可以大言不慚要我們回家做媽媽的寶貝(同事表示:我不單是我媽的寶貝,還是我阿嬤的金孫)⋯⋯,我太混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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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的陰鷙令我只能牽緊身邊的同事,只有她們眼裡還留有一片澄澈,無關黑白,就是單純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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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我的公司一位高層在媒體面前哭訴,沒有工作不辛苦,這些空服員好歹都是大學生了,怎麼還不懂呢。我們這些大學生,再怎麼愚蠢,也弄了一場曠日持久的罷工行動,充分顯示我們的自我進步能力非常強啊,這樣的員工才能令公司Proud到全世界不是嗎(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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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若高層真正知道我們的工作辛苦,為何沒從想過要如何改善勞動條件,而是在外狂打我們是幸福企業這樣背道而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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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脆一點如另一位高層直接承認就是威權及專制不也很好嗎(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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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又說,感謝所有願意和他站在一起的地勤、內勤人員。看到此,我希望高層是真正地珍惜這些願意為你加班的員工。至少,鞋子、襪子、交通車,不要虧待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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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在罷工棚,有相熟的學妹心中很有疑慮來找我聊聊。她說,她怕再不回去,會被公司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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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呼吸一口氣,想了想我的公司對待空服員一慣的作風、想了想罷工至今公司的態度,我真的沒辦法有自信地告訴她,不會的,在法律的保障下,如果是公司要懲罰我們甚至開除我們,他們才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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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語帶保留地說:「如果妳回去了,留在這個棚子裡的人越少,那麼最後公司要想辦法處理我們的時候,他們所能用的手段就越狠,因為罷工的人數越少,他們越好開刀。如果棚子裡的人夠多,公司要動手段就越難,人數越多,本來就越難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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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罷工都開始了,我們都還恐懼地感到打壓渺小。我們要促成這場罷工有多麼地困難,尤其在台灣這個工會組成率不到10%的國度、在我的公司這樣業界出名高壓管理的地方。我失眠了好幾個夜晚,就算不是輪夜班要睡在罷工棚的日子,躺著床吹著冷氣都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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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罷工後的協商當中,我的公司連最基本的「不秋後算帳決議」,至少恢復員工福利票的權益都不是很願意。要知道,這張員工福利票在航空公司的員工之間暱稱為「乞丐票」,因為機上有空位才能搭,不如一般人想像的那樣輕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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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上空位沒賣出去,以便宜價格賣給員工這樣的事都猶豫再三,我的公司在罷工開始後放出的各式狀似溫馨的「回家吧」宣言,不禁令人腦內顛覆。或許「回家吧」只是做給媒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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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幾日在罷工棚中,看著許多學姐妹自發性地擔負起很多事,收三寶、收垃圾⋯⋯,甚至是辦理領回三寶的程序,大家時常習慣性地使用原先在機上會用的語言,交接組、cross check、safety check、go that way go that door⋯⋯,好像我們都還在機上工作一樣,令人感到可愛之餘,也總默默令我鼻酸,大家天真地還奉這份工作為圭臬,不願忘了所有曾經烙印在身上的一切訓練,期望就算外人無解,這樣激烈的舉動也能喚起我的公司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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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向來只把工作當工作,是糊口的工具,說是我的天職什麼的太唬爛。可是罷工開始以來,我卻反常地想回去、想再和這些學姐妹們一起做我們慣常做的那些呼吸成自然,但還是會令人煩躁的事(我們工作真的很累啊)。 我感覺我身邊的這些人的心意好珍貴,在獲得我的公司真正的回應重視之後,我們才能不把自己當奴才,不是因為害怕而磨損自己的身心,是因為被珍視而願意貢獻自己的一切;不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是完整而成熟的尊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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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前的文章中,因為放了我的公司與世界上最豪奢航空公司的薪資比較而被許多人提醒,應該注意兩地工作條件及物價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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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補充中東航空公司的飛行狀況:中東由於地理環境炎熱,為了避暑,許多飛機的起降時間都在早上八到十點或是凌晨一到三點的極早或極晚、一杯珍奶加一份炒飯或煎餅就要台幣八百、月飛時往往破百甚至到一百六十小時、和我們一樣快閃美澳24小時,及一人拉一台如果放滿可以重達百斤的餐車⋯⋯,寫到這裡我愈發慶幸自己身在一個可以合法罷工的地方,因為在中東組工會是犯法的行為,可以被抓去牢裡關(謝謝中東航空姐的資訊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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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必須注意的誤會是,我們從沒要和世界上最豪奢航公司一樣的薪水(當然如果有也很好啊),放出比較圖是希望這樣的落差可以提點眾人,為什麼我們上不去?為什麼台灣的勞資環境一直停滯不前?為什麼能合法組工會卻組成率這麼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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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訴求中雖然喊出了日支費一百五的價碼,卻從來沒有要好要滿(讓我破個三位數一百零五也是可以嘛),在我的公司高層後來向工會提出的新六大方案中,關於薪資的部分大打折扣,工會會員們含著眼淚也是同意,只能說,沒見過罷這麼久還這麼溫柔的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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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文章附圖為我的公司學妹與一位年資相當友航同仁的薪資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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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妹當月飛時為90.43小時,友航同仁為88.58小時。兩人年資都是五年,但我的公司學妹已經是商務艙空服員的職位,而友航同仁因為友航人力結構較穩定,所以還是一般空服員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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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妹的月薪為77,513;友航同仁為94,817。我用計算機算了一下若我們的日支費提升到每小時一百五十元,的確是接近到友航的程度了。而我的公司提出的新六大方案,與薪資有關的只有每趟短班含過夜班加飛安獎金三百元;長班每趟加飛安獎金五百元。而我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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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的是貪婪的公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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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說,你必須先有承受如此心理壓力的勇氣,才有資格說我們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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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工結束了,我心目中最高貴的公主們,明天我們機上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