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文摘:英國鬼才建築師Thomas Heatherwick 新作品》
* 《讓工作有趣的兩個方法》羅素
使工作有趣的有兩個元素:第一是巧技的運用,第二是建設性。
每個練有什麼特殊本領的人,總樂於施展出來,直到不足為奇或不能再進步的時候為止。這種行為的動機,在幼年時就開始:一個能頭朝地把身子倒竪的男孩子,在頭向天正式立著的辰光,心裏是不甘願的。
有許多工作予人的樂趣,和以妙技為戲得來的樂趣相同。
一個律師或政治家的工作,其包含的樂趣一定還要美妙得多,正如玩橋牌遊戲時的趣味一樣。雖然,這裡不但有妙技的運用,也有和高明的敵手鈎心鬥角之樂。即在沒有這種競爭元素的場合,單是應付一樁艱難的工作也是快意之事。
一個能在飛機上獻本領的人感到其樂無窮,以致甘願為之而冒生命之險。
我猜想一個能幹的外科醫生,雖然他的工作需要在痛苦的情勢之下執行,照樣能以手術準確為樂。同樣的樂趣可在一大批比較微末的工作上獲得,不過強烈性較差而已。我甚至聽到鉛管工匠也以工作為樂,雖然我不曾親身遇見一個這樣的人。一切需要巧技的工作可能是愉快的,只消它有變化,或能精益求精。
假如沒有這些條件,那麼一個人的本領學到了最高點時就不再感到興趣。
一個三英里的長跑家,一過了能打破自己紀錄的年齡,就不復感到長跑之樂。幸而在無數的工作內,新的情勢需要新的技巧,使一個人能一天天地進步,至少直到中年為止。有些巧妙的工作,例如政治,要在六十至七十歲間方能施展長才,因為在這一類的事業中,豐富廣博的人情世故是主要的關鍵。
因此成功的政治家在七十歲時要比旁人在同年齡時更幸福。
在這方面,只有大企業的領袖堪和他們相比。
然而最卓越的工作還有另一元素,在幸福之源上,也許比妙技的運用更加重要,就是建設性。
有些工作(雖然絕非大多數的工作)完成時,有些像紀念碑似的東西造起。
建設與破壞之別,我們可用下列的標準去判辨。
在建設這件事情的原始狀態是紊亂的,到結局時卻形成一個計劃;破壞正是相反,
事情的原始狀態是含有計劃的,結局倒是紊亂的,換言之,破壞者的用意是產生一種毫無計劃的事態。這個標準可應用於最呆板最明顯的例子,即房屋的建造與拆毀。
建造一所屋子是依照一預定的計劃執行的,至於拆毀時誰也不曾決定等屋子完全拆除後,怎樣安放材料。固然破壞常常是建設的準備;在此情形中,它不過是一個含有建設性的整體中的一部分。
但往往一個人所從事的活動,以破壞為目標而毫未想到以後的建設。他大抵把這點真相瞞著自己,自信只做著掃除工作,以便可以重新建造,但若這真是一句托詞的話,我們不難把它揭穿,只要問問他以後如何建造就行。
對這個問題,他的回答必是模糊的,無精打採的,沒有重點的,不比他提及此前的破壞工作時說法又確切又有勁。
不少的革命黨徒,黷武主義者,以及別的暴力宣傳家,都是如此。
他們往往不知不覺受著內心仇恨的鼓動;破壞他們所恨的東西是他們真正的目的,至於以後如何,他們是漠不關心的。
可是我不能否認在破壞工作內和建設工作裡,一樣可有樂趣。那是一種更獷野的,在當時也許是更強烈的歡樂,但不能給人深刻的快慰,因為破壞的結果,很少有令人快慰的成分。
你殺死你的敵人,他一嚥氣,你的事情便完了,因勝利而感到的快意也不會久存。
反之,建設的工作完成時,看了令人高興,並且這工作的完滿也不會到達無以復加的田地。最令人快慰的計劃,能使人無限制地從一樁成功轉入另一樁成功,永不會遇到此路不通的結局;由此我們可發現,以幸福之源而論,建設比破壞重要多多。
更準確地說,凡在建設中感到快慰的人的快慰,要大於在破壞中感到快慰的人的快慰,因為你一旦充滿了仇恨之後,就不能再像旁人一般在建設中毫不費力地獲得樂趣。
所以人要治療憎恨的習慣。
—-羅素
* 理想的動物社會沒有盼到,而他們反倒落入了這樣一個時代:誰也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動輒狂吠不止的惡犬到處橫行,你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你的同志在招認了醜惡罪行後,被撕成碎片——她不知道怎麼會鬧成這樣的。—-喬治歐威爾
* 羅斯福自一九三三年就任美國總統,提出一連串百日維新政策,使用的都是憲法裡賦予總統的緊急行政命令權。
到了一九三六年,羅斯福在美國的聲望已經到達最高峰了。
什麼叫最高峰?零負評嗎?不是的。
他的主張等於是抓住社會主義裡某些重要精神,然後補足資本主義貪婪及製造災難後所形成的不平等;雖是資本主義,可是用了部分社會主義的精神。
這個結果是什麼?結果是他兩邊都沒有討好。
美國企業界、政治菁英普遍認為他太左。
而哈佛大學──羅斯福的母校,現在在美國被認為是平等及自由精神的象徵──在當時三百週年的建校紀念會時,羅斯福走進去, 本來以為會迎來美國最高學府學生給予他的掌聲,但他面對的是噓聲!
學生以噓聲對他表達抗議。因為有很多社會主義信仰者認為,羅斯福應該以更符合民情需求的方案,來取代資本主義的經濟結構,當時左派在美國校園裡已經開始萌芽。
羅斯福怎麼自處呢?他憤怒?委屈?或是討好年輕學子?都不是, 他一跛、一跛的走上台、發表演說,一如往昔,充滿自信。
他告訴學生們:
這個國家現在正步上經濟復甦的路途,我們當然會繼續尋求改善美國工人的工作環境;我們當然也會繼續為降低電價而努力;我們仍會繼續為年輕男女、殘疾同胞、失業保險、老年福利及女性保護等問題而努力。
但是我們才剛開始,有太多類似的問題要被解決,制度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年輕學子沒有耐性,他沒有說服這些學生。
但美國下層社會的人們心中,羅斯福是他們的英雄。那個時候羅斯福所到之處受歡迎的景象是:一位資深記者記錄小羅斯福來到紐澤西州澤西市(Jersey City)這個地方,車隊通過荷蘭隧道(Holland Tunnel)——連結紐約市跟紐澤西的一條隧道──洞口之後,如雷的掌聲已經響起,整個城市沸騰。
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下,舉目所見是一片搖動旗幟的人海。
當時在美國華府最重要的辯論,並不是我說的在哈佛大學,而是剛好與哈佛大學學生批評的方向相反,也就是「羅斯福把整個國家帶離資本主義太遠了。」
所以當哈佛的學生罵他:你還是在保護資本主義啊,你還是在保護貪婪的富人!但共和黨與民主黨參議員對他都有意見,認為他:太左了。
很快的,一九三七年進入羅斯福第三屆總統的競選活動。
選舉有時候是媚俗的,因為民主政治的前提是由老百姓決定國家未來。
當一個制度危機可能連專家都非常困惑時,人民怎麼可能有他們的理性分析、合理及最好的政治選擇?
面對一九三六年年底大選時,共和黨提出競選主張,最重要的四個字叫作「平衡預算」,在美國這可是天經地義。
他們認為,羅斯福拿太多國家的錢創造「新政」,留下太高的國家負債。
共和黨當時批評:美國正處於危急之秋,美國人的福利太高了,高到那些人根本不想工作,美國年輕人沒有任何前途、看不到未來,政府又有這麼高的赤字。
共和黨不是希望贏得總統寶座,他們知道沒有人可以打敗羅斯福, 他們要的是贏得參眾兩院。
但他們不知道正由於那一次的競選勝利之後,共和黨大贏了國會,他們真的如願以償:但代價是:華爾街股市因政府過早走向平衡預算,再度大崩盤,美國走向「二次衰退」,失業率又大升,美國做為世界經濟當時惟一的中心,世界經濟又再度被拖垮。
於是,大西洋這邊納粹主義達到巔峰:太平洋那端日本軍國主義羸得絕望社會的全面支持。美國平衡預算不到一年,日本發動七七事變:美國平衡預算剛好兩年又九個月,德國侵佔波蘭。
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戰爭:二次世界大戰正式掀開序幕了。—-陳文茜《文茜説世紀典範人物》
* 1940年二戰已經開打了半年,根據一項蓋洛普民意調查,8%的美國人支持同盟國,只有2%的人支持納粹;可是問他們要不要捲入這次歐洲戰爭,90%美國人說:不。
今天我們所熟悉的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前是不存在的。美國眼看著納粹在整個歐洲連戰皆捷,不動如山。
美國不想捲入戰爭的民意,多麼的深入人心,幾乎在每一個美國人的血液細胞裡流動。
然而,羅斯福對於國際事務的看法不一樣。其實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他看到威爾遜總統支持國際聯盟卻被國內批評,他曾經説:自己也很想找各種理由來反對國際聯盟,可是想破頭也想不出理由。
在那個年代,羅斯福很感慨的說:「我們就算中立,也不應該不聞不問吧?」
可是他拿這樣的美國一點辦法都沒有,唯一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敦促國會,廢止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禁止軍火出售的規定,也就是可以賣一些軍火到歐洲去。
其中,出口44%軍火都賣到英國。
從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年春天,經過幾個月的觀戰,德國已經在很短的時間裡不只是打下了奧地利、波蘭,一路打到了北歐,征服丹麥;征服了東歐,打到北歐了。
此時,英國人才從幻想和夢中驚醒,但美國人仍然置身度外。
全英國開始恐慌了,因此邱吉爾出任了首相。德國在歐洲大陸勢如破竹,這個情形一直到一九四○年九月,眼看希特勒下一個目標就是英國。
美國和英國有一種特殊關係,但美國人普遍厭戰,他們深信正是因為一次大戰美國沒有介入,美國才能超越英國、成為世界第一的大國。
面對反戰的民意,羅斯福採取一項大膽的措施:他以總統的行政命令權,把五十艘服役已久但還可以用的驅逐艦,以退役為由送給英國,交換可以租借英國在海外的海軍基地。
一九四○年,又時逢美國總統大選,羅斯福在這一刻面臨抉擇。過去的慣例,總統連任兩屆就不選了,可是他覺得為了歐陸戰爭,他必須參選。
他知道大多數美國人民並不瞭解,美國人不可以把自己置於國際事務之外,他必須用個人的聲望來領導這個世界,所以他決定競選第三任。
那時候的美國憲法沒有禁止競選第三任或第四任總統;直到一九五○年,美國才通過新的憲法修正案第二十二條,美國總統任期最多連兩任。
羅斯福想解決歐洲事務,他覺得只有他可以做得到, 但當時他也沒意識到這即將成為人類史上最慘烈的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
其實人處在二次世界大戰中,都還未必意識到這就叫做二次世界大戰。當時的羅斯福說:我好幾個夜晚都躺著想,自己問自己,身為美國的三軍總司令,是否有權力呼籲美國人,自我訓練為國家效勞,然後拒絕一己之私呢?面對危難,每個人都不應該逃避應負的責任。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在那一刻並不容易。
其實他對於競選第三任,自己也常常處於搖擺之中,沒有那麼堅定,他曾說:「有一部分的我很想退休,回到海德莊園。」
也就是回到他出生的羅氏大宅,寫寫回憶錄。
可是他的良知不允許,所以這次他仍然競選了。當然,輿論的批評就大了, 批評者認為他不該打破慣例,世界大戰干美國人什麼事情;連他曾經在大蕭條時期史無前例的在田納西河谷設立管理局,成立一間水力發電公司,等於是美國第一次有國營事業,也被拿出來批評是左翼,或說這就叫做官僚作風。
選舉的結果,羅斯福還是連任了,得票數是二七二四.四萬張,和他競爭的共和黨候選人叫威爾基Wendell Lewis Willkie,他的得票是二二三○.五萬張,美國人打破總統連任兩屆的傳統,讓羅斯福繼續領導,可是贏的票數就沒有羅斯福第二次連任時這麼多。
這說明瞭其實大多數老百姓未必知道自己所面臨的危險是什麼;其次老百姓容易很厭煩一個人,我們都已經看了你八年,我還要再看到你?──這當然是老百姓的一種天性。
所有的英雄都會令人厭煩。這是一位很有名的歷史學家保羅• 甘迺迪Paul Kennedy講的話。
美國國內本來還為羅斯福勝選問題繼續吵,但是吵到一九四一年, 突然沒什麼人再吵下去了;因為美國已經變成民主同盟國家的兵工廠,利用了租借法案,將飛機、坦克還有其他用品送到英國。
簡言之,美國從歐陸的戰爭,開始嘗到甜頭,發現了一門好生意。
那時中國也開始因為抵抗日本侵略獲得美國的援助,貸款達到五百億美元。同時,羅斯福凍結德國、義大利這些法西斯國家在美國所有的存款以及信用,接著日本也被列入凍結的對象。
羅斯福和英國首相邱吉爾兩人會晤,共同發表《大西洋憲章》,宣稱確保世界遠景更美好的共同原則──可是請注意,即便如此,美國仍然沒有參戰。
歐陸戰爭打到英國時,美國出口大增,失業率開始大降。美國人突然在那一刻發現一件鬼魅般的事, 原來支持其他的國家打仗,變成軍工廠,可以解決美國大蕭條的問題──這是之前他們從沒想到的,他們只想著如何避免捲入戰爭。
但這件事情很重要,因為這使得美國後來出現「軍工複合體」。他們發現此事,實在太穩賺不賠了。
美國第一次嘗到甜頭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許多人難以想像,包括最優秀的經濟學家。
等二戰快結束、一九四五年時,美國的失業率只有1.2 %。
從一九四○年的10%,短短四年之內降到1.2%,幾乎達到充分就業。
所以經濟及歷史學家稱: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挽救了美國的大蕭條:也從此改變了美國人的思維。—-陳文茜《文茜説世紀典範人物》
圖片:https://www.archdaily.com/554750/bombay-sapphire-distillery-heatherwick-studio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萬的網紅Dd tai,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由2002年之個人4:3DVD東北三省遊錄影再轉為16:9制式,加入葉振棠歌曲及歌詞字幕:- 1.勝利雙手創 2.忘盡心中情 3.找不著藉口 4.戲劇人生 5.大丈夫 6.大內群英 7.浮生六劫 8.戲班小子 9.抱緊眼前人 10.流下眼淚前 中國哈爾濱國際冰雪節,簡稱冰雪節,是一年一度在中國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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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說她從來沒有夢見過我爸。
當我告訴她,自從老爸過世以後,我曾經夢過好幾次他時,我媽便用一種有點不好意思的口吻,向我揭露這個事實。
其實不只是我媽,我的姊姊們幾乎也很少夢到我爸。於是,家人們很自然的解釋就是:「可見爸爸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
終於,我爸走進了我媽夢中的那一天,他挑了一個很微妙的時間點。
那是在他過世一年多以後,我媽和我大姊、姊夫、外甥女一家人,一起來日本,我們去輕井澤旅行的那一夜。
在幽靜的歐風民宿過夜後,翌日早晨,當我們吃完豐盛的早餐,大伙兒在草坪上散步拍照時,我媽突然用一種平淡中帶點故弄玄虛的口吻說:「跟你們講一件很奇怪的事。我從來都沒有夢見過你爸爸,可是,昨天居然夢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大家的疑問是,為什麼並非過去的任何一天,而恰恰好是昨天晚上,而且在輕井澤。
「他一定是想,厚,你們那麼好,全都跑來玩!」我大姊說。
我們追問,老爸在夢裡說了什麼?我媽笑著說:「他說他很無聊。我很驚訝地問他,怎麼會呢?你那裡不是有很多朋友嗎?」
老爸的骨灰罈供奉在五指山的國軍公墓。即使是同一個公墓裡,骨灰罈供奉的地點也會因為官階迥異而放在不同的地方。老爸因為生前任職國安局且為上校退役,故「居所」位置算是好的。跟他同期出身的朋友,過世了也是供奉在那裡,只是分散在不同的大樓或樓層。我們因此很自然地認為,他應該可以跟過去熟識的朋友常常見面聊天。
不過,夢中的他此話一出,我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畢竟,這種事還真是他說了就算。然後,我媽的夢就醒了。
在我爸過世後的那一陣子,我頻繁地在夢中遇見他。隨時間流逝,次數也逐漸減少。偶爾就在我想應該不會再夢到他時,他卻又出其不意地現身。
時間的線性依然是紊亂的。有時候像是回憶,有時候則是當下。事實上這些夢不一定全是好的,驚悚的噩夢也曾出現過。
有一次,我夢到他整個人變得好瘦,令我詫異。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他。更驚詫的是,當他看著我時,兩顆眼珠的轉動,竟然無法對焦成同一個方向。我嚇到了,幾乎是要哭出來,緊張地問:「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就是這樣啦。沒關係啊。」
被我抱住很久的他,最後淡淡地這麼說。
因為總覺得他到了彼岸以後,應該要過起更好的生活吧,而且確實在其他的夢裡也見過過得不錯的他,所以看到這個場景時,難掩怵目驚心之情。
那一晚,我在欲淚的情緒中,夜半驚醒。
類似這樣的噩夢,其實少之又少。而同樣深刻的夢境,還有兩次。
有一回,我夢見我來到一個半山腰上的地方。好像是陽明山上的某個轉角,可以俯瞰盆地景色。突然間,他出現在那裡。這次他的氣色非常好,臉色紅潤得不得了。我驚喜地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呢?他沒有回答,只是問我:「中中,你過得好嗎?」
這句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被他給搶先問了。我有點激動地回答他:「我很好啊,你呢?」
他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點頭直說:「很好、很好。」
我爸的手掌跟腳掌是以其「厚實度」在家族中聞名的。那天在半山腰上,當他握住我的剎那,雖然很真切地明白知道此刻是夢,不過,他手掌的厚度與溫度,卻有一股無法解釋的真實。
最近一次,是某一天我在非常疲憊的狀態下準備入睡時,恍惚中夢見他。失眠從來不是我人生字典裡會出現的詞彙,但是那一天卻不好睡。
好不容易終於開始入睡卻在夢裡見到他時,坦白說我有點不高興。他跟我說了什麼呢?我已經記不得。但我想絕對是不怎麼重要的事情。總之,我真的太疲倦了。我想好好睡一覺。
「我好累了。拜託你也快點去睡啦!」
所以,我竟在夢裡講出這麼寫實的話來。
要是別人聽到,可能覺得我的態度很不好。對爸爸,而且還是特地來夢裡的爸爸這麼沒有耐性,不是件好事。
不過,第二天早上回想起來這個夢境時,我並沒有內疚。相反的,我的心底浮起一股淡淡的安慰。
這才是真實的我們哪。老是在夢裡上演著驚悚劇或者溫情倫理劇,那並不是過去我們的生活。我們本來就是這樣偶爾會謝謝,偶爾會賭氣的一家人。
當他晚年重病,面對他無理取鬧的時候,即使盡可能體諒他的處境,但身為家人的我們,總不可能永遠像是日本百貨公司的店員那樣,擺出一張機械式無感情的笑顏。那些店員跟客人之間並沒有真正的感情,所以就算是被辱罵了,也覺得跟自己無關,照樣能夠專業地笑著回答。
可是,有感情牽絆的我們,反而會因此不耐煩,會偶爾對他生氣,拜託他不要再製造麻煩。相反的,他也會有對我們發飆的時候。亂摔東西、咬我們、口出惡言,甚至要我們全部去死,說幫傭全是惡魔的時候。
縱使如此,我們在同一個屋簷下繼續生活著,並不會因此記恨。
那便是所謂的日常了。不是逢場作戲的真實,有時或許帶著憂傷,卻同時讓人感覺有股真切活著的安慰。
後來仔細想想,其實當我爸還在世時,我爸的存在,現身與退場,其實早就帶有了一點夢幻的況味。
他曾經因公派遣到沙烏地阿拉伯總共三次,每次約兩年。我是在他第一次與第二次出國之間出生的,那時候年紀很小,對於他的缺席沒有太多印象。等到他第三次去的時候,我已經是個稍微懂事的國中生。
阿拉伯是個什麼樣的國度呢?是有神燈跟飛天魔毯的夢幻中東吧?還有許多令人著迷的《天方夜譚》之傳說。當時的我只能從教科書、故事和報導,以及過去他所帶回來的東西與寄來的照片,擷取一些片段的印象。
老爸三次進出中東,總帶回來一些對我們來說,甚至對當年一般的台灣人而言,盈滿異國風情的稀奇物品。
比方說中東最知名的地毯和壁毯,還有用當地布料填塞而成的坐墊等等。每樣東西都有著炫奇的花紋,全是台灣不容易擁有的物品。
我們家因此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都洋溢著中東風情。客廳地上鋪著好大一面阿拉伯地毯,牆上則掛著壁畫。我記得那壁畫有著我難以理解的風景。到底畫裡要傳遞的意義是什麼呢?我不知道。可是,當老爸遠在中東之際,我便是透過那幅壁畫,揣想他大概就是身在這樣一個如夢似幻的豐盈國度。
我偶爾會盯著壁畫看,甚至懷疑,晚上睡覺時,壁畫裡的人也會散場收工。別說不可能,畢竟那裡可是《天方夜譚》的場域。
阿拉伯當然不是只有毛毯而已。由於石油開採的關係,他們很早就比台灣接觸到了先進的西方物質世界。托老爸的福,我們家因此有了一些在1980年代,台灣尚屬少見的科技產品。比如精巧的數位攝影機。
在那個沒有網路的年代,他常常會從中東寄來一封封郵件。
他的每一個字都寫得非常用力,字跡的力道像是刻字一樣,而且大得霸氣。把信紙反過來,用手觸摸背面時,那些字簡直就像是印刷時的加工打凸。整張信紙無法平擺,因為他用力的字跡,呈現出不規則的皺褶,像被陽光吃過的痕跡。
阿拉伯很熱,火氣很大嗎?非得那麼用力寫字才行嗎?
讀著信的我,突然在想,不知道以這樣的力道寫出來的阿拉伯文,會是什麼模樣?像是心電圖一樣的阿拉伯文,被如此書寫著,是否躍動得更為亢奮?
可是我從來沒看過阿語系畢業的他,曾經在阿拉伯工作的他,寫過任何一次的阿拉伯文。
許多年後,我曾經在他罹患帕金森氏症末期,過世前的那幾年,跟他重提他過去寫信很用力的這件往事。
因為到了後來,他寫出來的字,小到看不見。而字跡就好像習慣用右手寫字的我們,忽然用左手寫出來的字一樣,完全沒有力道可言,全扭曲成一塊兒。
「沒辦法,沒有力氣拿筆了嘛。」他無奈地說。
可是他仍拚了命,每天要拿筆繼續寫字。
並不是為了寫什麼感人的家書或回憶錄。晚年的他,花了幾年的時間,每一天,他都伏在餐桌前寫狀紙。
他要控訴。他控訴過去幾次至沙烏地阿拉伯赴任時,因為派遣的所屬職務部署不同,導致他後來在退休金的計算制度上,變成年資有了中斷。他認為一切是因為聽從上級安排之緣故,所以本應具有連貫性才對。
總之,罹患帕金森氏症但頭腦仍清楚的他,覺得自己委屈了。說什麼都要控訴,向法院提出狀紙,告政府。
就這樣,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吃飯和睡覺,幾乎就是在寫狀紙。幫傭用輪椅把他從房裡推出來,他就開始把一堆文件疊在桌上,拿起紙筆開始在餐桌前辦公。那些狀紙有些被受理了,接下來就是進入冗長的審議過程。有些石沉大海了,但他依然不死心,第二天換一個切入點,繼續寫新的。
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他,寫狀紙寫累到整個人都趴到桌上了,卻仍振筆疾書著,都覺得何必那麼折磨自己呢?我們當然也曾幫他。可是,愈是幫他愈覺得是個無底洞,讓他深陷在一個恐怖的惡性循環裡。
有時候他不理我們,會打電話找相關單位直接理論。可是他的鄉音太重,而且在病情的影響下,只要一急,話就說不出口,所以常常對方接聽了電話,都以為是惡作劇。被掛了電話的我爸,因此更火大,三番兩次摔電話。
他自始至終都認為,狀紙告訴,其實應該是一個家族的團體行動。每每在他寫完手稿並整理完所有檢附資料以後,就會要求我們幫他把手稿打成電腦列印稿,在某某期限內,到郵局掛號寄出。
可是他已經不能寫字了。所謂的手稿,只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像是螞蟻軍團過境的草原。完全看不懂他寫了什麼,當然也無法幫忙打字輸入。
第二天,他發現我們沒有幫忙,就會大發雷霆。實在看不懂他寫什麼,只好拿著筆電坐到他旁邊,要他把手稿自己念出來,準備逐字輸入。只是,他戴著老花眼鏡,看著自己的手稿時,好幾次什麼話也不說。
「快點啊,爸,你快點念,我們幫你打完字,還有其他的事要忙耶!」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緩緩地說:「媽的,我自己也看不出我寫了什麼。」
好不容易打好了字,列印出來給他以後,他就進入校稿的階段。一份依照他希望打出來的稿子,往往被改得亂七八糟。上面當然就是爬滿了他的螞蟻軍團:要求我們按照他改的重新打字,於是,又回到看不懂他寫了什麼的原點。
有幾次他等不及了,就把手稿或校稿的版本直接寄到法院。法院跟我們聯繫了,說看不懂寫了什麼,於是原封不動地退回。
那幾年,大概就是不斷重複著這樣的事情。
老爸過世以後,很多遺物都處理掉了,不過他的這些狀紙則被保留下來。
「這是他嘔心瀝血之作,我哪裡敢丟。」我媽半開玩笑地說。
當年收到他從中東寄回來的家書,看著那些信紙上有如刻字的筆跡時,怎麼能料想得到,有一天,他寫出來的字是如此地大相徑庭呢?
那些螞蟻軍團,放大了,扭扭曲曲的筆畫,其實倒也像是心電圖。
我從來沒看過他寫出任何一個阿拉伯字來,可是一直盯著那些字時,我一度幻想著,會不會那其中根本就夾雜了阿拉伯文呢?
他真的知道他寫了什麼嗎?會不會他腦子想的是一回事,但其實寫出來的是另外一件事?也許藏了一個我未知的國度,像是過去他從中東帶回來的壁毯裡,無法得知其真義的世界。
在我不懂的字跡之間;在他晚年幻夢與現實的交錯之間。
最後一次,我和生前的他對話的那一天,我趕著要去機場搭飛機回日本。
把行李拖到門口時,我回到飯廳的餐桌前,拍一拍正在「辦公」的他,對他說:「爸,我要回日本囉,下次見喔!」
那次回台灣,是我念完一年的早稻田大學日語別科之空檔。在那以前的一整年,我沒有回過台灣。在那之後,就將展開兩年的專門學校設計課程。又是一個新的人生里程碑。
我爸點點頭,手上還是拿著筆,抬頭看了看我。他支支吾吾的,說了幾次「好好好」以後,又像要說什麼,可惜說不清。我估計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吧,有點打發似的敷衍地說:「好啦好啦,你自己好好的,我走囉!」
他的反應不是很明確,可是,我沒有時間了。
那便是我和他有所互動的,最後一天。
而他也沒有時間了。
我有點在意,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一天當我說「我走囉」是要去哪裡呢?甚至也有些懷疑,晚年的他,總是反應曖昧的他,到底曉不曉得我來了日本是在做什麼事情呢?我媽說,他當然知道,只是沒辦法完全表達感覺。
他模模糊糊地認知著我在日本的日子,大概就像是我從來也沒認真搞懂過那些年他在中東的異國生活吧。
一個人長居過的異鄉,注定是會改變自己的生命方向。
而事實上,早在他的中東生活之前,當他十七歲那一年離開中國大陸,來到台灣時,就已經實踐。那時候,他對台灣以及未來的生活,是否有過任何《天方夜譚》似的想像呢?台灣也許就是他心底的第一個中東,奇幻了他的一生。
我們都沒有去過,對彼此的生命有深刻影響的那個遠方;我們或許都對彼此的異國生活,抱著一種像是東方世界投影似的,如夢的想像。
而如今他又在另外一個,我想像不到的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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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由 黃天豪 心理師 / 撰文 林長揚 / 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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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指揮中心在5/25宣布三級警戒要延長到6/14;緊接著在5/26,單日死亡率來到11人新高,累計本土病例逼近5000。我相信,病毒一旦進入社區,就回不去了;而我們每個人都需要開始做更多準備。如同身在加拿大的賴孟泉醫師所說:「這不是三級四級到五月底或更久的問題。這會是整個2021甚至進入2022的議題。我們需要把目光放到一個不同的未來,而非幻想回到過往的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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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也陸續看到許多人分享自身因為接觸確診者,需要「隔離、採檢」的經歷。無論PCR結果是陰是陽,那些過程呈現出「校正回歸」背後的實際場景。也許看著「校正回歸」,還可以覺得那只是數字;但是當發生在自己身邊,那就是切膚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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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少有人提及如何因應這些過程中的心理衝擊。成功的心理準備在於「凡事儘量往好處想,同時仍有一小部份做最壞的打算」;這就好比先打一支「心理疫苗」,讓我們在遭遇這些情緒衝擊時,可以獲得「心理抗體」,安穩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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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篇文章想談談:某天得知自己接觸過確診者,需要「隔離」與「採檢」時,我們可能 #有什麼情緒反應,又可以 #如何因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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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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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和一個因家人採檢(偽)陽性、被隔離兩天三採的朋友談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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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醫事人員,有三個孩子,太太肚子裡還有第四個。當時,幾個孩子輪流出現上呼吸道症狀與發燒,加上他曾到過風險區域;於是幾天之間,他很警覺地分別帶出現症狀的孩子前往急診兩次。後來接到通知結果:他是陰性,但大兒子竟是陽性。於是,在接到衛生局電話的十幾分鐘後,老婆陪著大兒子坐上救護車先前往醫院;而他趕忙隨意收拾三大包行李,準備帶著兩個小的,再坐另一台救護車到醫院急診篩檢,也預備接受可能的住院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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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腦中滿滿的想法都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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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怎麼辦?他們都是高風險⋯⋯」「誰要陪孩子進去隔離?」「老婆懷孕了,怎麼照顧小的?」「可是現在沒有其他人可以來幫忙⋯⋯」「同事怎麼辦?」「隔離要準備什麼?」「要帶牙刷嗎?」「最近接觸過的病人怎麼辦?他們大多沒辦法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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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想到一個「怎麼辦」,他的心就不停沈下去;但有些部分,甚至是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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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寫下經歷的朋友是位臨床心理師。她接到通知,某天會談的某位個案確診。「當下腦袋一片空白,很不確定當天對方是否有拉下口罩,在這之前我已經和孩子在家宅了一個禮拜,若我是無症狀帶原怎麼辦,心理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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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有年輕且無慢性病史的確診者猝死,讓「隱形缺氧」的話題浮上檯面。這也讓許多年輕的學子惶惶不安、蠢蠢欲動,真的開始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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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是人們在此刻第一個可能會出現的強烈情緒。我們感受到生死的威脅逼近,想要戰鬥(如果有對手的話)或逃跑(如果逃得掉的話),若打不過、逃不走,還可能進入凍結癱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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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是為了提醒我們威脅有多靠近,提醒我們每日如常的生活其實可能是一種幻想。適當的恐懼,讓我們得以正視風險的存在、做出未雨綢繆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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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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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我們活在社群中。當想到自己可能影響到的其他人,會有另一種強烈的情緒出現:「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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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自責,不由得讓我想起SARS當年,好友兼同事心怡發燒疑似染疫,被居家隔離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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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們都在台大醫院實習。她在神經科,我和另一個同學勝翔在家醫科。疫情初起,人心惶惶;SARS是新的敵人,無人熟悉;學校對於是否要召回實習生,意見分歧。我們雖然會盡量避免在大樓間移動(當天只待在舊館做門診業務,或只待在新館做病房業務),但同學間仍忍不住抱團取暖、互相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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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個忍不住,讓我們三人在某天中午一起吃了飯。而後當天傍晚,心怡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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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當時的她,其實沒有太多害怕,但想到我和勝翔,心中滿滿自責,反覆想著會不會因此害到我們。當打電話告知我們的時候,想要強顏歡笑,卻笑中帶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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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陳茻 最近也寫下一篇經歷,提到「第一時間想起妻小家人,而後馬上又想起我的學生。我開始回憶我上課的時候有沒有把口罩戴好。有吧,我有好好消毒吧,我如何如何。但無論如何去想,總有一股不理性的自責情緒緩緩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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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責」,不是犯錯的人才會有的情緒。當此之時,即使每天小心翼翼帶著口罩、噴酒精消毒的人,也無法百分之百確認自己不會被傳染。如果已經萬般小心,卻還是確診、更感染身邊最愛的親友,那樣的自責,其實比什麼都更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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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責」,讓我們感受到對身邊他者的強烈責任,讓我們真的看見他人的存在、把他人安危放在心上。適當的自責,其實會產生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也讓我們對他人多一些慈悲與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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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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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第一個故事中的朋友。當他去到急診,又是另一個挑戰。雖然在路上福至心靈,趕忙跟小朋友說了要「讓棉花棒到鼻孔裡探險」的故事,但實際上來到急診,篩檢的不舒服仍然是小朋友難以忍受的。於是,他一手抱著四歲多正在大哭的老二,試圖控制他被採檢;另一手還得壓著一歲多、採檢完也在大哭還掛著鼻血的老么。而三袋行李,身邊沒人敢幫忙、又怕地板髒,該放還是掛在身上?那模樣,說多狼狽有多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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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告訴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人能回答他腦中那堆「怎麼辦」的問題。我幫他命名出當時那種強烈的感覺,其實不是恐懼,更多是「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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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茻也寫到:「有太多事我需要弄清楚了。我到底何時要被隔離?如果我確診,那妻子孩子該如何安置?孩子只有兩個月,有社工會接手嗎?我需要去篩檢嗎?有防疫專車會來嗎?什麼條件符合才會被匡列?沒有答案,只有不斷重複的台詞:『我們不清楚』『要等疫調單位』『要醫生判斷』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茫然,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生氣,我知道他也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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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家曾經做過這樣的實驗:實驗者讓狗待在籠子裡,每當警示燈亮起,地板就通電。通電時,狗可以跳過小柵欄,逃到沒有電的另半邊籠子裡。很快地,狗兒就學會「看到警示燈就跳到另一邊」。不過,心理學家後來做了壞心的版本:即使逃到另半邊籠子,地板還是有電。於是很快地,狗兒又學會了:「做什麼都沒用」;當警示燈亮起,牠會趴在地板上,縮起身體,等待電流過去。最後,即使把牠放回正常的、逃得掉的籠子,牠也仍舊會縮在地板等待,放棄得以不被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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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助」,正是當我們認為「做什麼都沒用」時,心中最強烈的感受。我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或覺得自己嘗試了所有的努力,仍無法改變困境。這樣的感受,甚至可能讓我們看不見環境的改變與機會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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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助」,其實也是一種保存能量的方式,讓我們在真正無望的情境中,不浪費多餘的體力、腦力與心力。適當的無助,也可能讓我們願意放下尊嚴,開口尋求幫助,從而創造出過去未曾接觸到的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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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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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議員林亮君,前陣子也被隔離採檢。她的臉書貼文有這麼一段:「同仁打電話給民眾,說由於我們辦公室有確診者,某日您前來服務處也將會被匡列,希望您要自主管理到某日,沒想到電話那頭是一陣狂罵『垃圾,你們都是垃圾!會害我得病不能出門』,也有民眾對我的確診同仁指指點點說一些十分難堪的話語。我實在很生氣,也十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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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位帶著兩個孩子前往急診的朋友,也描述當他坐上救護車時,聽見鄰居用力關門、大聲耳語的聲音。後來他身邊謠言四起,甚至有來自其他縣市的朋友傳訊詢問,聽說有人確診云云(渾然不知他正是謠言的中心,而且其實他沒有確診)。沒錯,當疑似確診或確診時,可能會遇到最殘酷的人性: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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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古世紀,歐洲蔓延著痲瘋病;高度的傳染性,讓世人極度恐懼。為了擺脫威脅,開始有人把病人放在船上,漂流遠方,史稱「愚人船」。於是,這些被排斥的異己之聲,再也沒有人願意聆聽。林亮君那種生氣與心疼的感覺,其實是一種「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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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是當我們自認沒有做錯什麼,卻被誤解、錯待、冤枉,卻無從辯解、無人聆聽、無法靠近時的痛苦感受。委屈的人覺得自己明明不是故意(染疫)的,卻感覺自己被(社會)放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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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的人常常會生氣,因為我們心裡有滿滿壓抑的感覺想要釋放。委屈讓我們想要用力伸展、用力表達出自己。適當的委屈,其實讓我們更有勇氣挺身而出,矯正我們心中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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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自責」、「無助」、「委屈」,正是當人們接受到可能要「隔離篩檢」的通知時,可能會產生的初級情緒反應。至於後續最常出現的「憤怒」反應,可以參考先前另一篇「#息怒靜心 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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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已經看過四種不同情緒的故事。如果可以,接下來給自己一點時間,照著以下的步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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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擬Simula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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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做一個深呼吸。將自己帶入上述的場景,體會那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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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些故事真的難以帶入,也可以回想一個「可比擬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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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可比擬的經驗?例如孩子雖然無法真正理解失去摯愛的傷痛,但也許可以想像心愛的狗狗過世,或是最愛的糖果紙被丟掉。這種「失落」的經驗看似天差地遠,但是仍然算是某種「可比擬」的失落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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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們也可以分別想像一個可比擬「恐懼」、「自責」、「無助」、「委屈」的人生經驗,並且體會這段回憶帶給我們的身體感覺、想法與情緒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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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引發出的情緒,就是「心理抗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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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喚醒Evo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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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做一個深呼吸。回想一下: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度過的?問題是如何解決的?如何超越當時的恐懼、自責、無助、委屈,來到這裡的?運用了什麼資源?得到了什麼幫助?創造了什麼樣的結局?學到了什麼經驗?得到了什麼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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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的生命中,早有許多成功因應的經驗;只是在情緒高張的時刻,那些內在的資源會被我們「忘記」。很多時候,我們不一定需要學會全新的能力,而是需要辨識出這是我們已經完成的挑戰,將我們的舊能力重新組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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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們要找出這些能力,並且好好體會當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因為我們其實已經做到過)時,心中升起的自信與能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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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被喚起的自信,就是「心理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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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鞏固Consolid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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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做一個深呼吸。把過去曾經成功轉化困境的自信,融入現在的場景。想像自己今天忽然得知接觸過確診者,需要隔離採檢,知道自己可能會出現「恐懼」、「自責」、「無助」、「委屈」的情緒。然後——準備好面對它!相信自己可以度過、也知道自己可以度過,更知道這些情緒不會擊垮自己。接著引導自己想像,在那樣的時刻,自己正專注在接下來應該採取的適切行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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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仍然可以有情緒,然而我們得以讓情緒留在「適當的程度」,並且帶給我們最大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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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當完成以上「SEC」步驟後,再做一個深呼吸,感謝自己花時間看了這篇文章,做了練習,帶給自己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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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在這個簡單的「SEC」步驟中,為自己秒打一劑「心理疫苗」。果若事件發生(我們每個人現在真的必須要把這樣的可能性放在心中),便能有足夠的心理抗體應對;同時,因為這樣的心理疫苗,也讓此刻的自己更加謹慎:勤洗手、戴口罩、避免不必要的社交與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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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也可能幫助我們彼此,獲得群體的心理免疫,讓我們的社群,變得更強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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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們真的同島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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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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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中提到的陳茻的經驗
https://www.facebook.com/permalink.php?story_fbid=4181225211899150&id=100000351387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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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中提到的林亮君的經驗
https://www.facebook.com/permalink.php?story_fbid=4181225211899150&id=100000351387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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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豪與長揚之前製作的息怒靜心五步驟
https://www.facebook.com/KnKpsy/posts/361263768678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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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師想跟你說製作的的隔離心理學
https://www.facebook.com/KnKpsy/posts/360524175419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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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心理系陳淑惠老師翻譯的家長/照顧者協助家庭因應COVID-19疫情指南
https://www.facebook.com/suehuei.chen/posts/4683708274989717
採的 造 詞 在 Dd tai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由2002年之個人4:3DVD東北三省遊錄影再轉為16:9制式,加入葉振棠歌曲及歌詞字幕:-
1.勝利雙手創 2.忘盡心中情 3.找不著藉口 4.戲劇人生 5.大丈夫 6.大內群英 7.浮生六劫 8.戲班小子 9.抱緊眼前人 10.流下眼淚前
中國哈爾濱國際冰雪節,簡稱冰雪節,是一年一度在中國黑龍江哈爾濱舉辦的冬季慶典,是目前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冰雪節,參與此節日活動的人,一開始是以中國人為主,爾後漸漸演變成國際性的節日和比賽地點。這個節慶擁有世界上最大的冰雕。節日的開始時間是每年1月5日,根據天氣狀況和活動安排,持續時間一個月左右,若氣候條件許可,活動時間也會延長至五、六十天。
太陽島是個休閒區,隔着松花江與市區相對,設有一個巨大的雪雕展覽會。
冰雪大世界下午和夜間開放,使用松花江中開採的的厚冰塊,打造出實體大小的建築物並在夜間有燈光裝飾。除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大型冰建築,冰雪大世界也有大型雪雕、冰雕和冰滑梯等遊藝設施。
冰雪節正式創立於1983年,是在哈爾濱市在每年冬季傳統的冰燈遊園會的基礎上創辦的。起初名稱為「哈爾濱冰雪節」,2001年,冰雪節與黑龍江國際滑雪節合併,正式更名為「中國哈爾濱國際冰雪節」。中國哈爾濱國際冰雪節與日本札幌雪祭、加拿大魁北克冬季狂歡節和挪威滑雪節並稱世界四大冰雪節。
在節日期間,在市區裏的公園裏都會舉辦冰燈展覽活動。在節慶裏會出現的冬季活動包括亞布力高山滑雪、松花江冬季游泳及兆麟園的冰燈展覽。哈爾濱位於中國東北方,會受到西伯利亞寒冷的冬季季風。夏季平均氣溫為21.2℃ (70.2℉),冬季為-16.8℃ (1.8℉)。每年最低溫低於-35℃ (-31℉) 並不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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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坊立花」是日本花道界最古老的流派,弟子約有100萬人。池坊則成了日本花道的代名詞。
池坊的歷史,就是插花的歷史。
池坊插花已有五百多年的悠久歷史,是日本花道的本源,也是日本最古老的花道。其發源可以追溯到隋代的佛教插花。
創立者為室町時代中期的池坊專慶。池坊是京都六角堂的僧房名,因專慶是這裡的僧侶,故名為「池坊專慶」。當時的市民常常聚集在專慶的身邊,以觀看其插花。專慶也常常出入了武家宅邸,為他們表演花藝。
立花是將花立起來的意思,它要在瓶中表現山嶺及平原上多採的花草樹木。如前所述,它來源於神佛前的供花,所以立花的特點是雄偉、華麗而端莊。它是以一枝直立的枝子為中心,在它下方周圍的固定位置上配上各種花枝而組成的一大瓶花。
立花構造比較複雜。一般多用數種甚至十數種花材構成,但近來也可看到用不同顏色的一種花材構成的立花。如菊花盛開的文化節(11月3日)用各種顏色的菊花,盂蘭盆節(7月15日)用荷葉、荷花、蓮蓬等作為花材。此外近來也常見到小瓶的立花。一瓶小品化了的立花更有新穎的感覺。
【花藝鬼才 吳尚洋】
花藝界的鬼才吳尚洋9歲學習花藝迄今約29年,深諳日本傳統池坊華道及歐洲時尚花藝,曾事師池坊華道野村華夆先生訓練傳統正風體技法,2012年他更摘下法國國際Piverdie D'OR 花藝大賽冠軍,現在為池坊高雄支部役員及池坊華道會特別會員,也受邀也擔任台北國際花藝大展的表演嘉賓。本次【花戰】特別與桃李SQHOOL合作,邀請到吳尚洋帶大家插出美麗的自由花,教導大家如何一手創造出屬於自己的花藝作品!)
活動講師:花藝界鬼才 吳尚洋
活動時間:7/29(六) 14:00~15:00、16:00~17:00
活動地點:光點華山2F多功能藝文廳
活動費用:680元/人(費用包含【花戰】電影交換券壹張,各式花材、花器、剪刀等材料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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