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海濱】
每逢暮春至初夏,罌粟花就以濃豔妍麗的姿態從容綻放輕盈搖曳,為原野染上點點顏彩。尤其是臨著岸邊,浪潮輕拍海風徐來,稠紅纖粉隨之輕舞斑斕,最是賞心悅目。
《淺灘島的罌粟花》(Poppies, Isles of Shoals,1891)捕捉的就是初夏時節,罌粟盛開嬌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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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構圖看來,《淺灘島的罌粟花》畫面可分為三部分,藉由長短不同、方向各異的筆觸堆疊:
前景罌粟花叢主要由紅色和綠色醞釀對比效果,中景白色、灰色、藍色和紫色構成海水與岩石,遠景則有迷濛似霧的淡藍色撐出一片晴空。飽滿濃密映襯淺淡灰褐,使得罌粟花叢與崎嶇岩岸之間,也自有映照。
於是乎無論色彩或質感,都有了輕重剛柔的相較。
望向遠處,背景是一望無際的海洋連結遼闊的天空。幾座礁岩錯落岸邊,偶有帆船駛過,說明此處並非荒島,而是休閒度假之處。沿著岸邊散步,可以享受海洋氣息吻過臉頰,欣賞水面波瀾瑩澤,還有迎風飛颺翩翩花影。要是興起,再駕船出海徜徉穹天碧海,正如陽春煙景,大塊文章那般暢意自得。
坐困家中焦慮戒慎的當下,光是看這畫面都舒心許多,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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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主題、色調和手法而言,《淺灘島的罌粟花》可說是典型印象派風格,而且看起來似乎跟莫內(Claude Monet,1840-1926)的諾曼地系列場景頗為類似?然而這件作品卻是出自美國畫家柴爾德・哈薩姆(Childe Hassam,1859-1935)之手。
哈薩姆是美國印象派先驅,職業生涯漫長、多產且成功。他的創作種類多元,包含油畫、水彩、粉彩與插畫共2000多幅,自1912年開始,又陸續創作400多組銅版畫。創作量這麼大,並不是畫心酸給自己看,人家哈薩姆不僅擁有良好聲譽,作品銷售成績也很傲人。
事實上也是因為哈薩姆和另一位美國印象派女畫家瑪莉・卡莎特(Mary Cassatt,1844-1926)推波助瀾影響之下,美國收藏家後來購入更多印象派作品,大大開闢海外市場,迎來事業高峰。由此可見他在美國畫壇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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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當時許多有志於藝術創作的年輕人那樣,都得到巴黎打滾實際體驗過一番,才會找到人生方向,即使23歲時便已在波士頓享有名聲,哈薩姆毅然決定在26歲那年前往巴黎取經學習。算起來,他跟梵谷一樣,1886年來到巴黎時,印象派已經是最後一次舉辦畫展,接下來當年共同對抗古典學院傳統的眾人要各奔前程各尋出路。
而人在巴黎的哈薩姆,張開雙臂熱情擁抱印象派以及法國文化,在那如魚得水過了3年,才回到美國,定居紐約。
哈薩姆的創作以描繪新興繁榮的城市景觀聞名,紐約、巴黎和波士頓這幾座大城最常出現在他筆下。
然而早在遠赴巴黎之前,哈薩姆就曾經說過:「能夠流傳後代者,就是描繪自己的時代和日常生活場景的人。」
〝the man who will go down to posterity is the man who paints his own time and the scenes of every-day life around him.〞-- Childe Hassam, 1892
說起來就是因為取材自當代生活,創造獨特〝時代感〞,後世如我們才能見到那些年的那些人和事。若只是糾結於傳統神話、歷史和宗教題材,除了技法革新或者人物服裝著墨有所差異,其實很難讀出時代訊息對吧?哈薩姆對當代生活題材的堅持便如同印象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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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擁擠都會待久了,總是需要僻靜之處舒緩歇息,因此哈薩姆也常在鄉村歇憩,藉以取得靈感。對他而言,描繪當代生活始終是創作中心,無論是喧囂城市或者是靜謐郊野。
《淺灘島的罌粟花》便是哈薩姆在美國東北緬因州淺灘島(Isles of Shoals)放暑假時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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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薩姆在島上的避暑生活肯定很愜意,因為這兒有當時新英格蘭地區最早的度假飯店之一-阿普多爾飯店(Appledore House)。飯店經營者中包含哈薩姆的好朋友-女詩人西莉亞・薩克斯特(Celia Thaxter,1835-1894)。
薩克斯特自小在淺灘島長大,阿普多爾飯店即是由她的父親所創立。或許是家境富裕,也是父親觀念開明,加上自身才華,飯店千金薩克斯特得以生活無虞專心創作,名列19世紀末美國最受歡迎的作家。
有薩克斯特坐鎮的阿普多爾飯店,不僅招來哈薩姆1890至1894年間到此度過夏天,暫時解脫擾嚷塵煙,也吸引眾多紐約仕紳名流和藝文界人士前來度假。薩克斯特以她女性特有的細膩品味管理飯店花園,在岸邊種滿罌粟花,為她自己提供寫作材料,也成為哈薩姆的創作養分。
若是以阿普多爾飯店受歡迎的程度,實際上不可能像《淺灘島的罌粟花》畫面裡那般杳無人煙,僅有帆船和孤鳥掠過遠處;然而繪畫本來就不同於攝影,畫家會在構圖時有所考量添加或刪減,以求最佳效果。因此哈薩姆捨去人群,僅以遠帆暗示稀罕人跡與恬適氣氛。
《淺灘島的罌粟花》是哈薩姆的〝阿普多爾飯店放暑假〞系列中最傑出的作品之一,反映了他成功處理光線和色彩的出色技巧,也體現19世紀晚期對於新英格蘭早期殖民地區景色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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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女詩人薩克斯特1894年去世之後,飯店失去往日光彩,景況不再,更於1914年毀於一場大火,那些風流往事僅存斷垣殘壁焦土槁木,總是讓人唏噓。
幸虧後來花園獲得重建,也成為當地重要觀光景點,好讓人遙想鍍金時代時,飯店千金與藝文人士的飛揚與風雅。
1919年,早已事業有成的哈薩姆和妻子在紐約長島東漢普頓(East Hampton)買下一座殖民時期古宅,作為夏季避暑之處。如今此地早已是紐約名流重要置產之處,冠蓋雲集,動輒天價。能在東漢普頓夠擁有一座度假莊園,更是富豪彰顯身價必備要件。
由此看來,哈薩姆不僅畫畫很厲害,就連投資房地產都很有眼光哩~(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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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藝廊影片導覽《淺灘島的罌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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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哈薩姆去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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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段時期,對遙遠武漢前線的想像/理解中,討論得最離奇和偏差,甚至奇譚怪論到讓我覺得略欠人性、近乎磽薄的揣想,大概就是關於由體育館和會展中心改造而來,主要用來收治輕症級別的確診感染者的「方艙醫院」了。
至今復盤,或許大批量興建方艙醫院,讓輕症確診患者有地方可去、有一對多的基本醫療人力照護,且一旦病情惡化,能更有序地後送到正式醫院病房,大概是使武漢抗疫戰爭從醫護資源瀕臨斷線,到逐步拉回軌道、穩定住局面的轉捩點。
這一舉,扭轉了更多家庭因為起初隔離病房不足、醫院整體床位不足的狀況下,許多輕症患者自我居家隔離,但事實上很難做好居家隔離、反而造成全家多人交叉感染的悲劇繼續擴大。只可惜,這一決策來得太晚了。
用同事的話說,一些病人稱,方艙醫院是武漢在經歷十多天殘忍和混亂的自然選擇過程中,唯一讓人感受到安慰的地方。
是的,在這裡,除了醫護之外大家都染病了,都是輕症病人。不少人的家人還在重症醫院裡救治,甚至病逝。但與此同時,六七百張病床加上醫護同處一室的社區感和團結感,也成為病人們的心理支撐。
戰地醫院在壓力、情緒和生死交關、別無出路的多重壓力型塑下,竟也迸發了濃濃的社區感。康復情況較好的患者組成了志願者隊;醫護為了給病患“將一直與病人同在”的信心,挑選病況較好一起分組分隊辦起競賽;有的患者為了怕自己組建起來的患者志工隊一旦自己出院就散了,想著辦法讓自己多待幾天。有的正歷經喪親之痛的患者,不願意回到熟悉卻再也不同的家裡面對傷痛,而想一個人待在方艙醫院裡舔舐傷口。
同事們歷經四次進出方艙醫院採訪後,作出了下面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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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艙醫院裡的愛與怕
文|財新記者 蕭輝 包志明 高昱
攝影記者 丁剛(發自武漢)
張兵沒有想到,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住了16天,2月23日醫生通知他可以出艙了,竟然有些不舍。他對財新記者說:“原來在新聞上看到有人說捨不得離開方艙,我覺得有點假,輪到自己出院,也捨不得。”
毗鄰武漢市金銀潭醫院的武漢客廳,原本是座占地面積1800畝的集會展、商貿、文化、服務於一體的超大型城市綜合體,2011年動工,之後分期陸續竣工開放,曾舉辦過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中國藝術雙年展等重大文化活動。2月3日,武漢客廳與洪山體育館、武漢國際會展中心一起,被選定興建首批“方艙醫院”,專門收治輕症確診新冠肺炎病人,設計容納2000張床位的武漢客廳方艙醫院是其中最大的一個。與此同時,在中央指導組的推動下,武漢及全國各方救援力量連夜行動,緊急抽調20個省份的醫療救援隊充實方艙醫院醫護力量。
之後武漢推進“應收盡收”,作為新冠病人最大的收治地,方艙醫院數量和床位迅猛增加。截至2月22日,包括在建和規劃中的武漢方艙醫院已達32家,總床位數達35529張,到2月23日,已建成的16家方艙醫院累計收治患者1萬余人,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床位緊張的局面。
02.2月21日下午,武漢客廳方艙醫院,收治在此的患者下床活動。2月3日,武漢客廳與洪山體育館、武漢國際會展中心一起,被選定興建首批“方艙醫院”,專門收治輕症確診新冠肺炎病人。
這是我國第一次在疫情中大規模建設方艙醫院。“方艙醫院是解決收治主要矛盾的現實之策。”作為方艙醫院的主要倡議者,中國工程院副院長、中國醫學科學院院長王辰表示,大容量的方艙醫院既可以讓病人得到系統的醫學管理,讓大量輕症患者通過必要的救治獲得康復,又能起到批量病患集中隔離作用,防止疫情進一步擴散。
另外一個還少人關注的意味在於,記者在方艙醫院觀察到,或許是一種劫難餘生的心理,又或許因為免費治療、免費食宿的公益性和“按需分配”醫療資源的平等性,千百人集體生活在同一屋頂下,曾被視為痼疾的醫患關係空前良好,身份與財富的鴻溝似乎也在同樣的病毒和口罩面前消失了。
“這是整個武漢失魂落魄的一個多月裡,我惟一感受到溫馨的地方。”張兵說,“就像一個夢。”
初入方艙
1月中旬,張兵的父親高燒,住進武漢大學中南醫院,1月23日確診為新冠肺炎,當天轉送到武漢市第七醫院,第二天也就是除夕的早上就去世了。張兵的母親、妻子和他本人在醫院陪護父親,自己確診,母親和妻子則是高度疑似,核酸檢測沒有呈陽性,但是雙肺病變嚴重。妻子的症狀最重,一度呼吸衰竭。1月底2月初正是武漢各家醫院床位最緊張的時候,作為中學教師的張兵動員了所有社會關係給妻子到處找床位,“每天打幾十個求助電話,瘋了一樣。”依然沒能求到床位。
每天早上,張兵拎著小板凳,陪妻子去門診打吊針,醫院裡人山人海塞滿病患,到晚上才能排隊打完吊針,拖著疲憊虛弱的身體回家。
張兵一度恐懼會失去妻子,幸好妻子熬到2月初,等來了“應收盡收”的政策,全國醫療資源緊急援助武漢,醫院的床位逐漸多了,張兵的妻子住進武昌醫院,病情得到控制。
新冠病毒在身強力壯的張兵身上沒有明顯體現,他一直“居家隔離”。2月7日傍晚,張兵接到社區電話,要他到東西湖的武漢客廳方艙醫院隔離。他匆匆吃了一片麵包,就坐上了轉運病人的大巴。張兵記得那天晚上天氣陰冷,下著瓢潑大雨,大巴車停在距離方艙醫院後門病人進口通道還有幾十米遠的地方,開不動了。
當天是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第一天接收病人,場面有些混亂,十幾輛轉運患者的巴士擁擠在進出口,前面的車很難掉頭出來,後面的車很難進去。警察張銀銀在大雨中往返走動,指揮清出了一條專門進車的道和專門出車的道。
張兵在晚上八點多抵達方艙醫院,在寒冷的登記大廳等了四個多小時,淩晨12點半,張兵終於進入艙內,他被分到A艙266號床位。病床很簡陋,一層褥子、一床被子,旁邊還有一個簡陋的床頭櫃。周邊床鋪已經住進了病人,神情淡漠地躺著,沒有人跟他打招呼。
張兵默默整理床鋪,一名男護士走過來問他是否吃過晚飯,給他端過來一份熱氣騰騰的飯菜。又冷又餓的張兵吃飯的時候,男護士又陪他閒聊,說自己來自福建莆田,家中的孩子才三個多月大,醫院號召大家志願支援武漢,男護士沒有多想就報名隨隊出征了。看到外地來的醫療隊,張兵覺得自己沉到冰水裡的心又熱了起來。
方艙醫院條件簡陋,對張兵來說,最難熬的是晚上睡覺時間,方艙內24小時不熄燈,頭頂明晃晃的大燈開著,換氣扇噪音很大,張兵感覺自己坐在飛機機翼下,嗡嗡的噪音在他耳邊不停轟炸。在方艙的第一夜,張兵失眠了。第二天晚上,他洗漱回來,發現床頭擺著一副眼罩和耳塞。又過了兩個晚上,張兵能安然入睡了。
對張兵來說,最大的安慰來自方艙裡的醫務人員。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聚集了從廣東、寧夏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來的三支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和從福建、甘肅、安徽等過來的醫療護理隊,武大中南醫院負責管理,數百名醫護人員細緻的護理逐漸化解了病人們的恐懼不適。醫護人員定點給病人送來早、中、晚餐和藥物,分發水果和點心——這些東西都是這些醫護人員穿著厚密的防護服,從艙外經過三重緩衝門,一點點搬進方艙。
從醫院變成社區
在經歷長達十天的自然選擇式混亂後,2月2日中午,武漢市新冠肺炎防控指揮部發佈第10號通告,要求對新冠肺炎確診、疑似、發熱及密切接觸者“四類人員”進行集中收治和隔離,其中要求對確診的新冠肺炎患者必須實行集中收治,重症患者須送定點醫院入院治療,輕症患者無法全部進入定點醫院治療的,須徵用其他醫院或酒店作為臨時治療區集中收治。然而這些臨時治療區究竟是哪些,人們並不知曉,更重要的是,醫院床位本就無比緊缺,收治重症病人都捉襟見肘,酒店隔離點則不具備治療條件,如何安置數量更為龐大的確診輕症患者,成為當務之急。
一位武漢政府官員向財新記者透露,興建專門收治新冠肺炎輕症患者的方艙醫院,是2月3日上午一次會議上,由王辰提出的——整個會議為此暫停,當天下午,武漢政府官員陪著王辰考察選址,最終緊急徵用了洪山體育館、武漢客廳和武漢國際會展中心三座面積較大、空間開闊的公共場館,建設總計可容納3800張床位的方艙醫院。
方艙醫院是一種以醫療方艙為載體、醫療與醫技保障功能綜合集成的可快速部署的成套野外移動醫療平臺,一般由醫療功能單元、病房單元、後勤保障單元等模塊構成,其中醫療功能模塊又包括緊急救治、臨床檢驗等設施功能。由於它機動性好、展開部署快速、環境適應性強等諸多優點,從戰爭急救到突發災害、應急救援獲得了越來越廣泛的應用。
武大中南醫院宣傳部部長高翔對財新記者介紹,2月4日淩晨三點,設計師團隊開始設計武漢客廳改建方案,中午12點拿出方案,下午開工,2月6日改造完畢,又花了一天安排設備,即交付中南醫院管理團隊運營。2月6日財新記者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看到,來自武漢建工的施工工人還在接拉電路管線,身著環衛和城管服裝的人在佈置床鋪,一群後勤人員和保安圍成一個圈,拿著手機拍攝一名護士演示防護服的穿脫程序。
陳小豔是中南醫院外科的總護士長,此次擔任武漢客廳方艙醫院A區護理總負責人。她介紹,武漢客廳方艙醫院分為ABC三個艙,A艙614張床位,BC艙各400多張床位,一共有1461張床位。艙內每12個床位隔開成一個小艙,除了床位,還有治療室、採樣室、搶救室等醫療功能模塊,還設置了圖書角和公共活動區域。
1500張床位的醫院一天選址設計,兩天建設,一天調試,2月7日接收病人,前期難免簡陋。陳小豔告訴財新記者,她從中南醫院病區剛換到方艙醫院,幾百張床位鋪天蓋地進入眼前,她的頭有點暈,心裡咯噔一聲,“這麼多張床位,如何管理,我心中並沒有底”。
張銀銀負責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的秩序,他告訴財新記者,初進方艙看到600多張床位,他也覺得“震撼”。張銀銀2003年在北京當新兵第一年就遇到SARS,他被臨時抽調協助轉運SARS病人到小湯山醫院。“小湯山醫院是單間病房的,這次在武漢客廳,突然看到1萬多平方米的一個大廳擺滿了床位,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張銀銀第一天上班時間是排在下午2點至8點,一個班六小時,每天只有一套防護服,值班期間不能吃喝上廁所。方艙醫院按照傳染病醫院的結構,分為三區兩通道,工作人員從前門通道進出,病人從後門通道進出。
第一天的任務是接待病人入艙,張銀銀接近淩晨才出艙。脫防護服必須嚴格按照防護要求,光用酒精洗手都有十次,全套流程走下來又大概要花30分鐘。儘管又累又餓,張銀銀讓護士們先脫防護服出艙。等待出艙時,兩名護士扶著一個護士走了過來,被扶著的護士渾身軟弱無力,幾乎要暈過去了。張銀銀打聽,才知道她連續在艙內工作了20多個小時,從6日下午就進艙安排床鋪,到7日接待病人,一刻沒有休息。
剛住進來的病人愁眉苦臉,幾乎每個人都會拉著醫護人員問個不停:要在方艙醫院住多久?艙裡醫療條件如何,有沒有醫生,有沒有氧氣瓶、呼吸機,都發什麼藥,病重了能不能順利轉院,什麼時候能出院。還有病人心情不好,抱怨伙食差,抱怨沒有熱水,抱怨廁所髒。陳小豔帶著護士們儘量幫助病人改善居住條件,怕冷的添棉絮、加電熱毯,醫護人員掏錢從艙外帶東西給病人吃,安撫病人情緒。
“硬件條件差,我們就用服務來改善。”陳小豔說。
有一次,陳小豔例行查房,一個病人突然很傷心哭了,說自己很痛。陳小豔立即給病人測血氧、測心率,都是正常的,病人也說不上來哪裡疼,最後說是心慌,對這個病恐懼,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治好,不知道治好後會不會有後遺症。
一次查房中,有個老婦人突然撕心裂肺號啕大哭——她剛得到老伴在醫院去世的消息。“這個時候說什麼話都是蒼白的。”陳小豔只能默默地陪著她。陳小豔告訴財新記者,剛開始進艙,面對傳染病人,她有點緊張,刻意保持距離,但很快就不再顧忌,會拉著病人的手,拍拍他們的背,安撫他們。
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石河子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重症醫學科醫生程青虹,是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領隊——他總是驕傲地自稱是國家隊。作為重症醫學科醫生,程青虹的本行在方艙醫院使用並不多,有一次,一個正在登記入院的病人突然血氧降低,心跳也不好,程青虹給病人進行了緊急救治,隨後將病人轉入武漢客廳馬路對面的金銀潭醫院。
在方艙醫院,程青虹做得更多的是安撫病人的工作。一次查房中,程青虹發現一個老人坐在床邊不停搓手,口中念念有詞:我不出門玩,我不紮堆,我怎麼會得這病?程青虹打聽到老人得病把家人也傳染了,始終很自責。程青虹告訴老人,“千萬不要反復探究自己為何會得病,武漢病了,你身處的環境很容易得病,偶然因素你被感染了,那不是你的錯。”
陳小豔察覺,剛住進來的幾天,天氣陰冷,病人們普遍情緒低落,大多躺在床上不動。為了活躍氣氛,護士們動員病人下床走動,由護士們領著做呼吸操,新疆來的女護士們還跳了新疆舞,引來很多病人圍觀。醫護人員和病人以及病人之間的互動逐漸多起來,方艙醫院的氣氛逐漸活躍起來。
方艙醫院剛啟動的前幾日,護士給病人們挨個發飯、發藥,A艙30多名護士服務600多名病人,每頓飯要一個多小時才能發完。終於有一天,一名年輕的男病人走過來說:“我能幫你發飯嗎?”
在小夥子的帶動下,A艙成立了病人志願服務隊,協助護士送餐,工作任務大大縮小,半個小時就能送完餐。
張銀銀告訴財新記者,他最感動的一件事也是來自病人的幫助。艙裡的飲用水由他和四名安保人員運輸,他每天要搬30多桶桶裝純淨水,由於穿著厚厚的防護服,搬運比較費勁。有一天,他獨自在搬運純淨水,蹲下抱起桶裝水,突然覺得桶裝水變輕了,一個沒穿防護服的人幫忙扶住桶裝水的另一側,張銀銀錯愕了幾秒鐘,意識到這是個病人。“那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患者,他說了句‘我來’,就默默地幫著我搬運剩下的桶裝水。”張銀銀對病人說了句“謝謝”。說出口,張銀銀覺得這聲“謝謝”很特別,“以前都是病人對我說‘謝謝’,現在我對病人說‘謝謝’,很感慨,病人主動參與醫院管理服務,醫院成為了社區”。
2月23日,武漢客廳方艙醫院組織醫護人員和患者舉辦“同舟共濟,大愛永存”歌唱比賽。中南醫院、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以及廣東醫療隊、甘肅醫療隊、福建醫療隊、安徽醫療隊一起合唱《讓世界充滿愛》,病人們也列隊合唱《歌唱祖國》,然後大家一起高喊“武漢加油”。程青虹告訴財新記者,病人們準備得很認真,精神飽滿列隊表演,看得他一度熱淚盈眶。
這些艙內的娛樂活動曾受到艙外人員質疑,認為唱歌跳舞會增加病毒傳播,加重患者病情。程青虹說,舉辦活動前,充分考慮了病人的身體狀況,謹慎選擇了身體恢復比較好的病人,對活動時長、唱歌時人與人的距離也做了要求。“我們想通過這個活動,給病人傳達一種信念,病人不好,我們醫護人員不會走。讓病人安心地對抗疾病。”
在方艙醫院“復活”
那個首先提出來幫護士發飯的病人叫楊信,28歲,是一家保險公司的推銷員,這是他第一次做志願者。
1月26日,楊信突然發燒,拉肚子,一連幾天高燒38度多。他在新聞上看到,病人一床難求,害怕交叉感染,就在家裡隔離昏睡。2月4日,楊信覺得實在熬不住了,自己開了一輛電瓶車到東西湖區人民醫院看病,CT顯示雙肺感染,醫生告訴他基本判斷是新冠肺炎。楊信的手發抖,想到了之前做生意欠下的70多萬元小額貸款,想到了在新聞上看到的有人跳橋跳樓,在回去的路上,他一度想到了自殺,只是再想到出生才三個多月的女兒,他選擇給社區打了一個電話“自首”。
當天晚上10點,楊信住進了社區安排的隔離酒店。他仍然在發燒,等了一晚上沒有醫生來,他心裡很害怕,哭了一晚。2月5日早上燒退了,他又收到保險公司的文件,一旦確診可以理賠19萬元。被每個月3萬多元小額信貸還款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楊信,這次反而希望自己能確診,拿到這筆賠償。
在隔離酒店,楊信身體逐漸好轉,2月9日核酸檢測,2月10日出了結果——陽性。“陽性是我期待的結果,確診了能拿19萬元,這是我賭命換來的,小百姓生活不容易。”
2月11日,楊信領到了保險公司理賠的19萬元,也進了方艙醫院。身體狀態不錯,心情也還可以,從來不讀書的他主動到閱覽區選了一本托爾斯泰的小說《復活》。“就是看著這個書名挑的,我希望我會在方艙醫院復活。我跟我的同事打趣,‘富人靠離異,窮人靠變異’。我開玩笑說,我變異產生抗體,拿我去做實驗,掙他100萬元”。
讓楊信感到自己確實在復活的,還有他在方艙做志願者的經歷。進方艙的頭兩天,楊信覺得有點新奇,在方艙到處走走看看,拍照片發微信朋友圈。他拍護士們長時間穿著隔離衣,眼罩上起了一層厚厚的水霧;他拍護士們做的“愛心樹”、溫馨的彩繪圖和“武漢加油”字眼;他拍新疆護士領跳的新疆舞,他拍一個高三的小妹妹在複習功課。
2月14日早上,楊信收到單位工會主席的短信,工會給每個確診的員工發1萬元慰問金,用微信轉發。看到1萬元的那瞬間,楊信突然手顫抖了,沒有點擊接收按鈕。“我一下子被感動到了,之前保險理賠給我的19萬元解了我的生活之困,我得到社會的幫助已經很多,這1萬元不是我應得的。”楊信最終決定捐出這1萬元,他首先想到的是買方便面給病友吃,通過外面的朋友買了178箱方便面,送到方艙醫院。
2月14日,西方的情人節,護士們給艙內的夫妻病患贈送了玫瑰花。楊信想到了家中的妻子和三個月的女兒,他突然悟出來,情人節是“有情人”的節日。他想給遠道而來的護士們做點什麼。中午,護士們到病床旁發午餐,楊信一衝動,搶過了護士的飯盒,說:“放心,我不是搶飯的,你們太辛苦了,我能幫你們發飯嗎?”護士很開心地歡迎他加入發飯的隊伍。
2月15日早上六點,楊信起床了,在家隔離的那段時間他每天昏睡到中午,現在有了早上發早餐的任務,也就有了起床的動力。他七點就跑到護士站幫著取早餐,七點半分發早餐。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楊信又想了個辦法,拿著一張紙寫上“願意和我一起發飯嗎?”然後挨個床位遊說。中午,讀高中的楊陽和中學老師張兵加入了進來;到晚上,發飯的志願者隊伍就有十多人了。
楊信的領導能力被激發出來了,第二天他又跟醫護人員商量,成立了方艙醫院A艙志願服務隊,楊信任隊長,隊員們分工幫著發放飯、發點心、搬運桶裝水、打掃艙內衛生。
志願者還成立了一個監督清理廁所的小分隊,楊信捐出自己的一個盆子,在廁所外守著,他會用自己特有的幽默方式叮囑上廁所的人:“我們都是神槍手,拉便對著小洞口,大號以後沖盆水。”有志願者監督,病人也不好意思亂拉亂撒,上完廁所後主動沖水,廁所髒亂的問題得到改善。
楊信贏得了醫護人員的尊重,每天都有護士從艙外給他帶吃的東西,一包糖、一盒餅乾、一個蘋果,楊信把吃的分給志願隊的夥伴們,又會從病友那裡得到更多吃的東西。在楊信看來,方艙的生活不像是在醫院,也不像是在監獄,反而讓他想到了中學時的夏令營,大家集體勞動,互相分東西吃,充實而溫馨。
方艙醫院的生活設施和服務也在不斷完善:有了WiFi,以及各地捐助的食品、飲料、書籍、生活用品、影音設備。
相比其他醫院,方艙醫院不需要佔用過多醫護人員,也不需要太多高端搶救設備。2月16日,國家發改委宣佈安排中央預算內投資2.3億元,支持武漢方艙醫院完善設施、增添必要的醫療設備。據介紹,每個方艙醫院都要求CT設備全覆蓋,增加供氧設備和心電監測儀等。
在很多方艙醫院裡的病人看來,住院的日子固然難挨,但相比1月底2月初那十幾天在醫院和家之間無望奔波的經歷,方艙醫院像一處平靜的避風港。這裡所有人都是同一種疾病,住著一樣的床位,吃著一樣的飯菜,醫療服務平等對待——即使有區別也是根據病情輕重,身份、財富、階層,在這裡都暫時不存在了。
最後的庇護所
不過,方艙醫院畢竟是醫院,這裡有繞不過的悲傷。
張桂青是石河子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心理科主任,2月5日隨國家緊急醫學救援隊(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出征援助武漢,她和另兩名心理醫生承擔武漢客廳方艙A艙的心理輔導工作。
一天結束值班後剛回到賓館,張桂青又被緊急呼叫回艙內,另一位60多歲的女性,今天得到消息,老伴在醫院去世了。病人木然坐在床頭,不吃不喝不說話。張桂青走到病人的面前,輕輕地拍她的背,和她說話,病人眼眶裡含著淚,沒有任何回應。張桂青默默站在她床前良久,病人的手機響起,連續打了三次,病人沒有反應。
張桂青問她,電話是誰打來的。病人呆呆地說:“兒子打過來的。”張桂青勸她,“一定要接電話,要讓家人放心。活人生活要繼續下去。”病人在張桂青的勸說下接了電話,號啕大哭。
“我這幾天遇到五六起這樣的事,都是女性病人收到丈夫的死訊崩潰了。”張桂青對財新記者說,“病人在受到極度刺激時,壓抑自己的痛苦,對身體更不利,哭出來是一種釋放。”
中年男人也會有崩潰的時候。2月19日,鄧淼在方艙醫院度過了40歲的生日,沒有蛋糕、沒有祝福,妻子在身邊陪著他默默流淚。他們一家四口都確診了,五天前,鄧淼的父親在火神山醫院去世,他覺得世界塌陷了。
鄧淼和父親住了40年,從來沒有分離過。父親每天早上會給他熬小米粥喝,會幫他把衣服洗乾淨疊好放在床頭,偶爾父子倆也會拌個嘴,但第二天就和好了。鄧淼以淚洗面,經常在午夜半夢半醒間看到父親的身影,都是這些日常的場景。
鄧淼蜷縮在病床上,不想面對任何人,任何事。住在他對床的楊信會時不時給他塞一個橘子或者蘋果,醫護人員也對他特別照顧,在分配飯菜、點心時會多給他一些。鄧淼吃不下,醫護人員會勸他多吃。鄧淼告訴記者,在整個疫情期間,他感受到的溫暖就來自方艙醫院的醫護人員和病友們。
按照武漢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揮部醫療救治組制定的《方艙醫院管理規則》,方艙醫院原則上收治已確診且未在定點醫院隔離治療的輕症患者,要求有生活自理能力,年齡在18-65周歲之間,無呼吸系統、心腦血管系統等基礎性疾病及精神疾病。患者住院治療過程中,以口服藥物為主,必要時可輸液、吸氧。根據治療過程中的病情演進情況,轉為重症的將送往定點醫院接受救治,治癒的可就地檢測,符合出院標準即可出院。
楊信告訴財新記者,他不想出院,為此還故意逃掉了一次核酸檢測。據醫生程青虹介紹,病人連續兩次核酸檢測為陰性,肺部吸收好,經過方艙醫院醫療隊專家組綜合評估達到出院條件,就能出院。楊信知道自己身體狀態恢復不錯,第一次核酸檢測為陰性,他故意漏掉了第二次核酸檢測,“我還想在方艙醫院多待一段時間,我擔心我出去了,志願隊就散了”。
護士專門來做楊信的思想工作,“你首先還是個病人,方艙醫院以治病救人為主,你出去了,可以騰出一個位置給新的病人”。志願隊的小夥伴們也向他保證,新的志願者會補充上來,志願活動會持續到方艙醫院結束的那一天。
2月26日,楊信出院了,相熟的醫護人員和志願隊的夥伴都來送他。“在方艙醫院我經歷兩次復活,一次是身體上的康復,一次是精神上的康復。”出院後住在隔離點的楊信每天最大的樂趣是在方艙醫院志願者群裡聊天,小夥伴們會拍照給他分享方艙的生活,“第一次留戀一個醫院,就是家的感覺”。
鄧淼也不想回家,家中有父親的點點滴滴印記;他不想回到社會,不想面對親友和同事的關心。他就想在方艙安安靜靜待著,獨自吞咽失去父親的痛苦。
同一個小艙的病友張兵、楊信等陸續出院了,方艙的床位逐漸空出來,又有新的病人住進來。陳小豔告訴財新記者,現在武漢客廳方艙醫院A艙每天平均有二三十名病人達到出院標準出院了,更多病人的CT影像顯示明顯好轉,出院在望。
“終有一天所有病人會治癒出院,方艙醫院會結束它的使命。我們不會忘記,全國醫護人員共同營造的方艙醫院,曾經給病人們一個港灣。”但張桂青也告訴財新記者,新冠疫情帶給武漢人的災難記憶會是極為深刻的,即使治癒了病人的身體,災後對病人及家屬的心理支持也必須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文化服裝學院出路 在 港唔斷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圖文不符)
尋日睇演唱會等緊入場嘅時候,
早咗好多到所以搵咗個位坐,
坐坐吓對面有個女仔,
起初都係無乜嘢,
跟住坐咗大概十五分鐘左右,
佢無啦啦開口問我嘢,
我聽唔清楚佢問咩,
原來佢問我「你係咪拍綠豆果個」,
我都唔知佢講緊咩,
原來香港有個演員叫劉俊謙,
啱啱就喺FACEBOOK見到佢,
我完全唔覺得我似佢,
但佢係咁話好似好似LOL
笑死我。
【 電視框外/游大東真係專訪 劉俊謙 】
第一篇:唐詩詠演技飛躍靠兩個人開竅:http://bit.ly/2rLmdYD
過去幾個月都沒有試過自家製這種水蛇春咁長的重量級訪問,用心整理六千幾字,閱讀需時,歡迎大家未睇先Sh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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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第一次如此認真的細看劉俊謙的演出。
是的,之前其實有兩次機會 ── 舞台劇《前度》和電視劇《瑪嘉烈與大衛系列 前度》,可惜前者有黃子華做男主角,35場一票難求;後者縱有黃秋生等群星拱照,30集沉悶到嘔,所以就這樣錯過了,直至近日看到ViuTV另一套自製劇《未來還未來》,劉俊謙是四大主角之一,劇中他飾演在廣州演藝學院畢業後違反現實潮流,決心南下香港實踐明星夢的阿俊,衝─擊─他─媽─的─大!那種幾近自然流露的廣州腔,笨頭笨腦的類冬菰頭髮型,還有隔住個芒都摸得到的暗瘡疤痕,硬膠氣場達到700%,創他入行兩年以來的新高。
看着站在螢幕背後的阿俊,舉手投足,加上過度投入而擠出來的認真表情,真的每隔幾秒就會忍不住笑出來,但想到劉俊謙之前演出的角色是《前度》的王守時(大衛),便越笑越多疑問:阿俊與大衛明顯是兩個極端,一個斯文一個Kai,文青角色不易拿捏,隨時露底,然而演繹真心膠者難度更高,要是演員的腦袋沒有足夠的幽默感和自覺,血液的喜感濃度不足,單憑演技是很難逗得一班三五識七的觀眾笑出來,因為欠缺說服力,今勻《未來》的阿俊一角算是做到了,而且成績中上,但轉個頭滑到手機,瞥見那些「男神Mode」的Chok爆的硬照,又會想,到底哪一面才是劉俊謙的真我呢?媽我好亂。
唔使驚,Tim Lui喺大廳,作為《未來》的導演兼劉俊謙的經理人,其他人的說話可以不聽,但她的話我一定要信:「劉謙?佢真人係咁Kai,大衛嗰啲靚仔Look假到飛起!」啊~霎時間豁然開朗了,早些日子看劉俊謙的面書專頁,留意到其中一張相,那是他在中環新海濱出席Adidas品牌宣傳活動的合照,旁邊的美女是他經理人公司的同事楊偲泳(楊偲泳 Renci Yeung),劉俊謙竟然以「智障女神」形容之,然後在Hashtag寫道「#Callme鵪鶉仔」、「#Callher慾海肥妹」,這些用字,如此坦蕩蕩的呈現於粉絲面前,這個人假極有限。
計我話,他背面是偽文青,內裏是真Kai子,他的真性情是否如此?他為何想入行做藝人?劇集《前度》劣評如潮,他覺得難受嗎?誰人是他的偶像呢?滿腦問題,很想知道答案,於是乎早些日子,我邀請劉俊謙來個隔空對話。
Q:游大東
A:劉俊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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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何時矢志要成為演員?有沒有哪一刻,你頓悟自己是想往這個方向走?�
A:我在賽馬會體藝中學讀書,中七放榜成績不好,只夠分升讀ASSO High Dip,但對那個科目也沒太大興趣。中六那年,我曾經參加過學校的Drama Club,繼而對戲劇表演產生濃厚興趣,放榜後心想,報讀香港演藝學院也許是出路,所以便報名,感恩最後亦考上了,從此展開自己的戲劇之路。其實我沒有一刻頓悟自己是想往這個方向走,認真地思考這回事倒是有的,但換來往往是迷惘、自我懷疑,也很多次想過離開表演這個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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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聽你這樣說,想起早前看無綫節目《最佳拍檔》,主持黎芷珊訪問歐陽震華,他說,想當年在無綫打滾了好一段時間,覺得發展平平,仍然在二綫至七綫之間徘徊,本來有次在合約差不多完結想轉行做Sales,後來鄧特希找他拍《壹號皇庭》,命運從此逆轉。 你未遇上舞台劇《前度》之前,你的人生經歷上,有沒有試過遇上「係啦,都係整定」的遭遇,令你最後都最後沒有轉行?
A:都要生活嘅,做住先做住先就做到依家。如果要轉的話,我估,我會做運動相關工作,或者輔導呀,社工呀。有前輩、家人、朋友都對我講過一些肯定我的說話,但對我而言,人生的意義是要自己找出來。我不覺得有嘢係整定,最後要看自己想往哪個方向走。當今一刻,我覺得我可以繼續在這一行嘗試,可能兩年後識到個好女仔,跟她結婚,然後移民去歐洲生活呢,哈哈,We never k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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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在APA讀書至入行初期時候你曾迷惘,想過轉行,但未幾便遇上舞台劇《前度》和黃子華合作,之後又遇上ViuTV開台需要大量新血演出,你在ViuTV已經短短三個月時間內,有兩套劇集首播,而且兩套都是男主角,你自己怎樣看待這種轉變?
A:是的,在演藝的時候,我得到很多機會,演的不是男主角就是男配,或一些戲份重的角色,在畢業後,情況也是差不多,不同的劇團也相應找我擔任重要的角色。之後能參與舞台劇《前度》和ViuTV的製作,我只能感謝欣賞我的前輩給我機會。因為我野心不大,也不會很Aggressive地爭取機會,在這麼被動的情況下能碰到以上的機會,很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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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既然你覺得自己不是Aggressive,但演出機會又如此多,你覺得係咩原因你自己覺得哪些方面比較突出,令那麼多監製、幕後人員如此賞識你?你覺得自己最弱一環、最需要改善和學習的又是甚麼?外表沒得選擇,你又靚仔又大隻,所以你會否更加想用實力證明你識演戲,包括飾演醜化自己的角色?其實你在演藝界有冇一個明確目標?
A:一方面是外型吧,小生類型總是比較容易得到機會。內在一點,可能是我的特質 ── 我不是很有天份,但我是一個很努力,很有想法的演員,前輩們也許因此覺得可以跟我合作看看。另一個原因,是其實在香港,這個圈子很細,演員不算多,而我這一類有啲啲外在條件,同時又有少少演戲底子的演員更少,所以就算我不太 Aggressive都有機會,換轉在外國,唔好話歐美,就當係中、日、韓,演藝界的競爭咁大,我一早就死咗。
講到弱點,我最弱的一環是慢,我很需要時間去嘗試,消化,但香港的電視電影製作很趕急,不太容許我有這個空間,所以我要學的,就是快,快而準。
我當然想讓人知道我有內涵啦,我想,作為一個演員,或者一個藝術工作者,甚至是藝術家,都希望可以將自己的創作與別人分享,創作當然是指一些自己Feel passionate的內容與形式。但坦白講,香港劇場已經不容易遇到這些機會,何況是香港電視和電影市場?暫時唔想有明確目標,因為以前想得太多,發覺愈想愈灰心,我現在只想參與到多些好的製作,和好的團隊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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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哪一位前輩藝人是你的啟蒙老師、模仿或學習對象?你對他/她最深刻的演出是甚麼,何解?
A:我的啟蒙老師是陳淑儀老師,畢業後帶給我最大Inspiration和成長的是陳曙曦導演。至於模仿對象,我在讀書時有向朱栢康學習,我對他最深刻的演出是前進進戲劇工作坊的《Hamlet b.》,他在舞台上的重量,爆發力,聲音和身體的應用,以及作為演員的說故事能力,都令當時的我覺得很震撼,心諗,如果我有這位師兄咁charm便好了。
至於陳曙曦,我曾經跟他合作過《天邊外》。其實不是很多導演可以看到演員內在的Quality,普遍情況下,導演都只是用最方便的方式去「消費」演員,我意思是,例如靚仔,就會擺他在愛情偶像劇之中,但可能那位演員尚有好多可能性存在,可以發揮出來,但未必有好多導演可以有那對慧眼與耐性幫演員發掘出來。
陳曙曦就是如此一個觀察入微的導演,他睇得到我內裏有一種較為單純、內向、憂鬱、理想主義的特質,所以今年3月,他找我擔任《天邊外》中的羅比,這套劇的編劇為Eugene O'neill,由陳曙曦執導的作品。我在劇中演釋一個內向多病,但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憧憬的一個農村青年,爲愛情而放棄了夢想,及後又因為夢想而後悔有了家庭。最後身患重病,藉著死亡才得到解脫,自由,飛往天邊以外。
在排練和演出的時候,陳曙曦在技巧層面上、對當時社會的理解、以至角色處理、今時今日點解要做呢齣戲、作為演員的心態等等,都教導我很多很多,令我有很多領悟,使我成長不少,所以我係《天邊外》中的演出,都應該算係生涯中,各個層面上暫時發揮得最好既一次,可以稱得上是我表演生涯的一個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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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有甚麼角色你好想嘗試去演,有甚麼角色你會覺得很難演得好?
A:我好少以角色作為出發點,反而係故事內容本身。最難演得好的角色是典型偶像劇中的男一小生吧。因為通常那些角色都很單面,只是賣弄青春,外型,基本上好極都有限。況且我也不算青春了,演不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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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剛才你說過,你的弱點是慢,現在要學習快而準,你會想向哪位學習?你最喜歡看哪位演員的演出?
A:在我工作的時候,我都幾鐘意留意身邊的演員,「演技」這個字好虛無,到底何謂演技?對我來說就係技術與觀點。所以拍嘢的時候,我會從這兩方面出發,觀察身邊的演員如何在鏡頭前處理某一段戲,而這些經驗,我相信可以幫助我更加快而準的投入角色的世界當中。
我鍾意的演員有很多:李鎮洲、陳曙曦、陳淑儀、張國榮、宋康昊、樹木希林、Kevin Spacey,Juliette Binoche。因為他們都各自找到自己作為演員的特質和Charm,你睇看他們演戲的時候,會覺得,只有他們才會這樣演繹,我好鍾意演員有觀點,太General的演釋我覺得並不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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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所以你怎樣評價自己在《瑪嘉烈與大衛系列 前度》的表現?
A:我非常不滿意自己在《前度》的表現,導致這樣的因素有很多,而我的問題是未適應電視製作的形式和鏡頭,也可能太受林保怡大哥在綠豆中的演釋所影響,他對大衛的演釋是基於他的經驗和對角色的看法,我不能完全脫離這個原形、基調,但與此同時,我又必需找到自己對大衛的處理,畢竟那個是年輕的大衛,既有相同,又有不同。而這個平衡自己做得不好,是必須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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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在《未來還未來》中的演出好有喜感,(導演兼經理人)Tim Lui笑言,你本身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前度》入面的文青形象「假到飛起」,你認同嗎?會不是因為如此,局限了你在《前度》嘅表現?你自己睇完頭兩集《未來》覺得表現如何?「膠膠地」的表演方式,或多或少向朱柏康、陳淑儀偷師嗎?
A:我有Kai的一面,都有內向沈靜的一面。《前度》演出未如理想,撇除我自己的個人因素,劇本方面亦有關係,《前度》本身是一本個多兩個小時可以讀完的小說,但電視劇要將故事變成30集,基本上要重新創作。
原著小說中,對大衛這個角色的描寫並不深入,這一點,對小說文本來說不是問題,文字有時就係唔需要太Full,讀者可以有多一點想像空間。但劇集不可以如此,電視相對一定較為Commercial,一定要考慮追看性這回事,否則觀眾點解要追嚟睇?所以當我收到劇本的時候,我就知道好難做得好。
劇本中的大衛並不是一個很立體人,有好多轉接可能好突然,加上整套劇中,這個角色都好似是一個衰人,我絕不是介意做衰人,但點解要咁做?何時realize自己是衰人,到最後明白了甚麼,劇本沒有很好實在指引。Subtle還Subtle,有些Information都讓觀眾知道,不然,他們會無法進入劇情之中。我會想方法,去填補劇本與角色的「窿窿」(空白位),奈何經驗有限,最後做得不好。
《未來還未來》我就幾鐘意,覺得自己表演都OK,但主要是整件事都好,輕鬆好笑得來又有訊息,真誠不造作,我真係好想些人睇得到。「膠膠哋」純粹是從自己出發,因為我本身都「膠膠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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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據我所知今次拍攝《未來還未來》劇組氣氛相當融洽,但拍攝時間亦非常趕急,你自己有甚麼難忘的經歷和回憶?
A:最難忘的經歷和回憶是整個拍攝過程中的Teamwork。戲的部分,不全是我的處理,有時候是導演的意見,有時候甚至是攝影師的提議。當他的suggestion比我好,令我有inspiration,為什麼不用呢?
我對角色的看法也會影響到服裝設計在戲服上選擇,化妝和髮型師的設計也會影響到我的演釋。一個團隊,不同的創作單位,互相影響,環環相扣,創作的magic就發生了,很多令我們surprise的moment很自然地出現。這種很collaborative的創作狀態,我很嚮往,但很少出現,而這一次對我來說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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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今次在《未來還未來》之中,你飾演喜歡看港劇的廣州人,你自己如何揣摩這個角色需要的性格、說話的方式,如口音,你覺得香港人和廣州人有何不同?
A:我只去了幾天,觀察不入微。但普遍覺得廣州人的節奏較慢,家庭觀念比較重。香港人始終受英國文化影響,好像比較重視個人的獨立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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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有人話,如果《前度》安排在《未來》之後先出街,效果可能更好,更易入屋,你自己點睇?
A:無得咁諗嘅,that’s life,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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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香港演藝圈,很少跨界演出,即拍電視就是拍電視,拍戲就是拍戲,做舞台劇就是舞台劇,但在外國不是,你自己怎樣看這個情況?畢竟你又演舞台劇,又會拍電視劇。
A:對我來說,這個情況是不健康的。劇場,電視和電影在製作上當然有分別,但其實共同的語言很多,而且它們都是表演藝術。常常聽到人家說演舞台劇的演員很誇張,心𥚃都很不是味兒。
我會反省,也許香港劇場的演員有很多做不好的地方。在概念上,有些香港人會覺得舞台劇就是誇張,那只是該演員還未做好。劇場是表演藝術的源頭,歷史可以追溯至古希臘劇場。
所以說,舞台其實是起源,基本功,這個概念在外國很普遍,在香港,卻成為一個超級小眾的圈子,甚至對舞台劇的印象只是誇張。我明白箇中的原因,但同時也覺得悲哀的。
如果有時間,去YouTube搜尋Ivo van Hove(director of Toneelgroep Amsterdam),看看他的劇場作品,可能會180度改變你對劇場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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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很多藝人都習慣將部份生活放在網上與Fans分享,但你有少少不同,在網上不算活躍,予人感覺神秘,你自己有何看法?
A:我以為我已經算活躍了,哈哈!因為我本身不太玩social media,但後來為了工作,就開了面書專頁和ig。我不喜歡把個人的生活向公眾分享,一方面是比較需要私人空間,另一方面就是不想大眾知道劉俊謙是個怎樣的人。不知道,可能就不會對我有太多前設,讓觀眾有更多空間進入我所演釋的角色,而不是劉俊謙本身。而我的range也因此可以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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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說你自己唔太鍾意social,但演戲呢回事,始終都要同現實接軌,你為咗揣摩一個角色,你會有咩準備工夫?你覺唔覺得自己係一個好悶嘅人?
A:我會因應不同的演出,有不同的預備方式,但其實不外乎都係要接觸其他人,要接觸社會,繼而要有自己的觀點。這些是要累積既,不是因為為了某個演出,才從零開始,基本上每天的生活已是一種預備。我是一個幾悶的人,平時不是做運動、行山,就係去睇戲、睇藝術相關的節目,有時就與好兄弟食飯,咁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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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同黃子華合作舞台劇《前度》,你在他身上學到甚麼?子華又教懂你甚麼呢?
A:他無直接教我,因為他本身是一個很casual既人。但我跟他相處,就好深咁感受到何謂創作人,何謂藝術家。
子華他真心喜歡藝術,你認為挑選外國劇本(翻譯和演出)容易嗎?深奧少少,又怕觀眾不看,講多少少對白,又怕觀眾悶,始終藝術對普遍香港人來說是不必要的,或者只是一種放工後的娛樂。
但子華不甘於只是做娛樂人,他對人生、對社會有睇法,希望藉住楝篤笑或者舞台劇,帶到歡樂比觀眾之餘,又講到自己想表達的訊息。我希望,我都可以成為這樣的創作人和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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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未來你有咩工作?最想同邊位藝人合作,點解?
依家拍緊新一套電視劇(客串ViuTV新劇《身後事務秉》)。最想呀,無喎,唔想有太多expected既野,順其自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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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伸閱讀 】
ViuTV新劇《未來還未來》的確幾好睇:http://bit.ly/2wX06Sm
ViuTV有新節目《回憶備份》你又知唔知?http://bit.ly/2jY14I0
(051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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