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Town Hall談中國】
美國總統拜登2月17日參加了由CNN主辦的一場Town Hall(市政廳討論/辯論)。市政廳討論這種型式在美國非常常見,就是由政治人物直接面對群眾,回答問題。許多國會議員都會定期在自己的選區舉辦這樣子的會議,親自回答選民的問題(但由於疫情,從去年開始許多都改採線上進行了)。在台灣似乎較少有這種公開的辯論或討論機會。
在這場Town Hall當中,拜登談到疫情、最低工資、政黨輪替後的狀況等等,也談到中國及人權議題。而其中和台灣最相關的,當屬他被主持人問到關於中國的人權問題,而他揭露自己和中國領導人習近平過往的談話內容。不過,他在這場講話的狀況並不是很好,有很多地方講不太清楚或口誤,所以在推特上也引起了猜話(?)大作戰。
➤ 白宮逐字稿:https://reurl.cc/NXqLom
➤ 中國問題片段:https://reurl.cc/0DE49A
➤ 文字報導:https://reurl.cc/zbApYN
台灣這邊在網路上也已經有很多片段流傳,不過在內容的解讀上似乎有許多不完整之處。這裡有一篇 Translation Matters 翻譯有要緊 的翻譯詳解,推薦大家參考:https://reurl.cc/V38Y7y 。
以下是我們的看法,
他回答跟習近平談話內容的那段,大致上講的有三個重點:
1. 拜登認為習近平做為中國的領導者,跟歷屆領導者一樣,認為中國在歷史上是西方的受害者,而中國必須使用強力的控制來統治,這樣才能夠反映中國價值;
2. 做為一個美國的領導人,拜登理解習近平所認為的這種反映中國價值的統治方式,因為美國的領導人也必須反映他所認為的美國價值;
3. 美國仍然會像過去一樣,持續地在國際上扮演維護人權的角色,尤其是聯合國相關機構。中國方面一直都想要當世界老大,但假設違反人權原則的話,不太可能做到,中國將會面臨反作用力(repercussions),而習近平也知道這點。
上述的內容中,尤以第二點引發許多爭論,因為除了出現明顯重大的口誤以外,語塞以及不流暢的發言也讓人難以理解部分內容,以下我們附上該段的原文,並試著針對此段中的兩項爭議做梳理。
So the central — to vastly overstate it — the central principle of Xi Jinping is that there must be a united, tightly controlled China. And he uses his rationale for the things he does based on that.
I point out to him: No American President can be sustained as a President if he doesn’t reflect the values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so the idea I’m not going to speak out against what he’s doing in Hong Kong, what he’s doing with the Uyghurs in western mountains of China and Taiwan, trying to end the One China policy by making it forceful — I said — and by the — he said he — he gets it. Culturally, there are different norms that each country and they — their leaders — are expected to follow.
But my point was that […] And I came back and said they’re going to end their One China — their one child policy, because they’re so xenophobic, they won’t let anybody else in, and more people are retired than working. How can they sustain economic growth when more people are retired?
🔹 新疆人權議題與文化相對論
許多人在看這段時,把「so the idea I’m not going to speak out against …」(句1:我沒有要對 … 發聲反對的這個想法)和「Culturally, there are different norms that each country and their leaders are expected to follow」(句2:文化上,不同國家期待領導人要遵守的常規不同)做連結,認為這是在替中國在新疆的行為,用「不同文化的常規」開脫。
這樣的說法其實是有點過度解讀。如果看過原段落的影片,拜登在句1尾段吃了螺絲,然後忘了回來講上一句話的結尾就接著講下句。如果照逐字稿的字面上翻譯,的確會變成他「沒有」要對中國在新疆、香港、台灣的作為發聲,但這就會完全變成前言不對後語,因為他在此的前一句才說「如果不能反映美國的價值,沒有一個美國總統能繼續坐在總統位上」。比較合理的解讀是,他該句末忘了加像是「… is impossible」之類的語氣,也就是其實他原本要講的是「要我對 … 不發聲的這個想法是不可能的」。這樣一來,後句的「he said he gets it」(習近平說他了解)也能順接,因為這段的旨意是拜登在向習近平闡述美國總統必須得為美國價值挺身。
句2的解讀其實是延續這整段的旨意,提到不同文化下對其領導人的期待也有所不同。這裡除了再一次回應前述美國總統必須反映美國價值精神外,也順便呼應了更前面一點他說習近平的中心原則就是認為中國必須統一且高度地控制,並常以此作為他許多作為的理由。如果各位繼續往後讀,拜登接著說他當時就認為中國會結束一胎化政策,因為他們很排外(xenophobic),不讓外人進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未來的勞動力將無法維持經濟成長。
我們可以看得出來,這幾個段落都是圍繞著美中領導階層在文化價值上的差異。不過要注意的是,這裡即便闡述了「美中雙方照自己的文化去做事」的脈絡,但是【並沒有】說要去尊重或是接受對方的做法。所以如果要對這段談話下一個註解,其實就是美中雙方的「文明衝突」。
至於對於中國在新疆人權侵犯的態度,拜登自己、他的國務卿布林肯都已經用「種族滅絕」(genocide)來描述,這其實已經是很明確的表態了,因為種族滅絕在國際上的定義是沒有辦法簡單用文化相對論來帶過的。一個是現在具有政策宣示性的聲明,一個是他闡述多年前與習近平的對話內容,哪一個比較能夠作為未來美國相關政策的預測工具,相信大家都知道該怎麼解讀。
🔹 結束一中政策?
另一個引起爭議的是在剛剛提到的句1中,講到了要結束一中政策:「so the idea I’m not going to speak out against what he's doing in Hong Kong … and Taiwan, trying to end the One-China policy by making it forceful …」。
這裡蠻明顯是口誤,因為這幾句的主詞都是習近平(he),而習近平怎麼可能會去結束「一中政策」(One China Policy)?中國只有「一中原則」(One China Priciple),沒有一中政策。支持是口誤的另一個線索是,在這之後拜登第二次說到一中政策時,他句子都還沒說完,就立刻改口成「一胎化政策」(One Child Policy)。根據這幾個段落都在強調雙方在人權、民主價值上的差異,以及拜登過去一年以來的許多公開發言都有痴 … 吃螺絲的狀況,這裡講錯話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感想
如果把這樣的談話跟先前的幾個重要談話來對照,例如「兩國關係建立在公平、對等與尊重主權的基礎上」、「美中文明有巨大的差異」這樣的文句,其實美國理解中國的方式有許多基本相同的元素在(大家猜猜看這是誰說的)。我們先前也有說過,美國兩大黨的外交政策觀點其實是很類似的,但大家在辯論的重點在於手段的使用。
最重要的問題一直都是:中共高層(尤其習近平)真的會知道違反人權的後果嗎?美國該如何確保中共須要付出的代價?拜登在這場Town Hall當中並沒有詳細說明,因為他認為這是很複雜的事情,不打算在這個場合用短短幾分鐘來講。
大家就繼續看所謂面對中國的「全政府途徑」(whole-of-government approach)會怎麼發展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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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相對論爭議 在 百工裡的人類學家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紛紛擾擾的2020年,除了病毒、暴雨洪水、香港局勢之外,美國的種族歧視也是另一個看似屬於今年的獨特問題,但實際上都可以從過去的歷史中看到一些端倪。我們已經知道的是,歧視除了帶有看不起他人,以及試圖將他人貶低的文化特徵之外,另一個隱藏的面向則是藉由抬高自己的文化價值與地位來達到貶低別人的目的。所謂的「白人」在試圖歧視有色人種的同時,也必須「創造」屬於自己的特殊文化價值與文明地位。粗暴的白人文化中心主義已經在文化相對論還有族群平等的論述下,成為常識性的一種歧視代表,也就是說,一般人已經比較容易注意到這樣的論述是歧視性的。不過,如果這類的文化歧視是採用比較隱晦的方式來進行,例如傳說故事以及其當代的化身—漫畫、電影等,我們還會輕鬆的警覺這類論述的危險性嗎?實際上,在各類超級英雄電影被批評選角太過「白人」之前,他們在歷史中早就嘗試過類似的辦法,那就是把希臘、羅馬時期的神話與歷史嫁接成為西方文明的來源,同時也是西方白人優於其他人群的強勢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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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問題像「古希臘人的膚色」那樣不斷引發爭議:愛荷華大學古典學教授莎拉‧邦德(Sarah Bond)發表的論文引起了軒然大波,她表明許多現在看起來雪白的古希臘雕像,最初都是上色的藝術作品。這點毫無爭議,研究證據也已經證明了這個事實,但邦德在網路上仍然飽受種族主義者的抨擊;英國廣播公司(BBC)的迷你影集《特洛伊木馬:傾城》(Troy: Fall of a City)選擇黑人演員飾演阿基里斯、派特羅克洛斯、宙斯和艾尼亞斯等角色,同樣也引起了爭議。
「古希臘人是白人典範」的觀念在西方社會根深柢固,一些極右派人士熱衷於推崇這個觀點,他們假想自己是歐洲戰士的繼承者,但種族主義是情緒化的,而不是理性的。劍橋大學希臘文化教授提姆‧惠特瑪許(Tim Whitmarsh)撰文探討了古希臘人自己如何看待膚色差異,這些差異具有啟發性,因為它清楚表明了現代西方社會以膚色劃分種族的詭異之處。
荷馬的《伊利亞德》(Iliad)是現存最早的希臘文學作品,我們或多或少瞭解其他希臘文學作品的作者是誰,但「荷馬」對人們來說仍然是個謎,因為他是最久遠的古希臘人物:他的詩歌究竟是某個作者的作品?還是某種文化傳統的作品?至今仍沒有共識。
我們只知道這些詩歌大多為口耳相傳的古老故事,在西元前八世紀至七世紀時變成我們現在看到的形式。特洛伊戰爭是荷馬史詩中的重大事件,它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發生在青銅時代初期(西元前十三或十二世紀)的真實事件。從歷史角度來看,這些詩作是不同時代的綜合體:有些元素源自西元前八世紀的當代世界,有些是後人對青銅時代的真實記憶,還有一些來自古代印歐的詩學。就像所有古希臘人都知道的,裡面包含著一些無害的幻想:例如,沒有人會真的相信阿基里斯的馬能說話。
阿基里斯並不是歷史人物;或者更確切地說,荷馬史詩裡的人物是或不是真實人物雖然有關係,但都不是重點。在我們和希臘人的眼裡,阿基里斯只是一個神話人物,一種詩意的創造物而已。所以問題不是:「阿基里斯長什麼樣子?」而是:「荷馬會如何描寫阿基里斯?」《伊利亞特》裡的阿基里斯留著黃褐色(xanthos)的頭髮。「xanthos」通常被翻譯為「blond」,這個英語翻譯賦予現代人很多的想像空間,但也可能誤導了我們。事實上,古希臘的色彩詞彙並不能直接表示現代英語的色彩詞彙,因為「xanthos」可以用來表示褐色、紅色、黃色或金色。
在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背後(如何把一個希臘詞翻譯成英語)還存在一個巨大的爭論,而且已經困擾學者許久:不同文化對顏色的理解和表達方式是否不同?這不是能在這篇文章解決的問題,但必須強調的是,古希臘的色彩詞彙與現代人認知並不相同,而且一直是爭論的焦點。
此外,「黑」(melas)和「白」(leukos)也是性別用語:女性會被稱讚擁有「雪白手臂」,而男性則不會被這樣說。這種差異體現在希臘(還有埃及)藝術傳統中,女性皮膚通常被描繪得比男性白很多。因為如果稱一個希臘男子是「白人」,等同在羞辱他很陰柔毫無男子氣概。相反地,稱奧德修斯是「黑皮膚」則讓人聯想到他是風雨無阻的硬漢,反而是一種讚賞。
所以會問「阿基里斯和奧德修斯是黑人還是白人?」其實是誤讀了荷馬的詩。荷馬所使用的色彩詞彙並不是為了把人物區分成某個種族,而是為了用微妙的詩意聯想來塑造個人特色,如果單純用真實顏色表達,這些聯想也就消失了。希臘人根本不認為世界完全按照種族膚色劃分為黑白兩種:這是現代西方世界反常的想法,是許多不同歷史力量導致的產物,特別是受大西洋的奴隸貿易與十九世紀的種族理論影響。在希臘或羅馬,沒有人會用白人或黑人來區分種族。當然,希臘人看得出膚色的差異,他們把自己與非洲和印度的黑人區分開來,有時還會用帶有種族歧視的輕蔑措辭來形容;但是,他們也把自己與北方膚色較白的民族區分開來。整體來說,希臘人根本不覺得自己是「白人」。
(以上引用自網頁原文)
https://www.mplus.com.tw/article/3285?fbclid=IwAR0GlmrVg5j3Q4xIVM7ENZM7UZvVLHr9_QkGMMm3lLvxPPe_-6TVbn3XT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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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論自由以及尊重多元文化的價值觀是我們認為當代社會應該具備的公民特質,只不過過度強調政治正確的監視與糾舉行為,最後也諷刺的讓進步價值成為一種極端激進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意識形態,如同此進步價值所對抗的極端保守價值一樣。當初為了反對單線文化進化論帶有的單一進步與落後價值判斷而提出的文化相對論,也曾經成為某些種族歧視的擋箭牌,因為「這些歧視的價值都是某個族群文化的一部分,文化價值如果是相對的,那麼其他群體也不應該要求這個族群不能歧視另一群人,因為那是他們的文化」。討論如果進行到這一步,已經可以說是本末倒置,甚至是價值觀自相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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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幾年內,大學校園爆發了許多抗議行動,其中有不少都聚焦於平權問題,但也有其他主題成為焦點。許多抗議行動不僅著眼於消除歧視,還要消除令人反感的言論。這種訴求引發了批評,認為 i 世代太過敏感,一碰就爆。平權運動和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First Amendment to the United States Constitution)至此相互牴觸:美國大學內部設有「偏見檢舉系統」(Bias reporting system),讓學生能夠舉報令他們反感的事件,這令倡導言論自由的各界人士憂心忡忡。教職員已經被禁止在課堂上主持種族方面的討論。愈來愈多具有爭議性的講者遭到「取消邀請」,或者演講被迫中斷。
公然歧視種族的事件,例如上述的奧克拉荷馬大學事件,顯然逾越了言論自由的界線。近年來發生的變化則在於:愈來愈多言論遭到指謫,認為屬於種族歧視或性別歧視言論,也有愈來愈多發言者被視為「偏激」。一名拉丁裔學生聽見白人朋友提到足球(Soccer)時用了西班牙文(足球的西班牙文為Fútbol),因此覺得受到冒犯。歐柏林學院有學生提出投訴,表示學生餐廳供應的壽司用了未煮熟的米,這是對少數族群學生的冒犯。科羅拉多學院有一名學生,因為在標註了「#blackwomenmatter」(# 黑人女好棒棒)主題標籤的 Yik Yak 討論串下方匿名回文:「黑人女好棒棒,她們只是不夠辣。」遭到停學兩年(後來減為6個月)。堪薩斯大學的一名教職員在課堂上坦然地探討種族議題,因此遭到停職。2016 年,哈佛大學大二學生瑞秋.休布納投稿校內學生報刊《哈佛克里姆森報》(Harvard Crimson),在文章中寫下這麼一段話:「這種對心情的過分關注,導致在大學校園裡, 似乎人人都要注意自己說出來的每一個字,確保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有一絲一毫得罪人。」
這就是寬容的陰暗面。寬容的初衷是出於善意接納所有人,不冒犯任何人,演變到後來卻變成這不容許深入探討議題(最輕微的情況),因為一句話冒犯到人就賠上工作(最糟糕的情況),而且一切另類觀點都沒有發聲的空間。
(以上引用自網頁原文)
https://www.twreporter.org/a/bookreview-i-generation-discrimination-micro-aggression?fbclid=IwAR2JKfQvy8vncIo4bdF5AKoZSSpUxQIgorAlrsePdM3D4weekzueY8KEy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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