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母乳
我害怕尚謙的哭聲會打擾到其他產婦的休息；身旁熟睡的丈夫，不論我怎麼叫喚，他始終只會發出規律的打呼聲。在沒有其他人協助的情況下，我只能夠一直將尚謙抱在身上，忍著乳頭劇烈的疼痛讓他吸吮著，至少這過程是安靜的，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護理師來協助擠乳。她帶著乳膠手套的雙手，會用各種角度死命地去擠壓我的乳房；良久，才能擠出幾滴濃稠初乳。擠乳的疼痛，遠大過於剖腹的傷口，而這樣的酷刑一天還得進行好幾次；每一次被擠乳時的我，都是不斷哭叫哀求，拜託護理師放過我。
護理師會一邊請其他同仁抓住我掙扎的手，一邊安撫我的情緒；由於我是剖腹產的關係，如果沒有給乳房足夠的刺激，母乳會一直無法順利分泌。尚謙寶寶從出生到現在，只要不讓他吸吮我的乳頭就會大哭，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了，原來是因為根本沒吃飽嗎？
一想到自己的寶寶，因為飢餓而無法停止哭泣，我就為抗拒擠乳的自己，感到無比的罪惡與自責；都當媽媽了，這點痛也不能忍耐嗎？難道要讓尚謙餓死嗎？然後逼自己咬緊毛巾，強忍著乳房傳來的痛楚，不斷地告訴自己，等奶水來了就沒事了、尚謙吃飽就不會哭了……
一直到產後第四十八個小時，我的奶水仍舊還是只能抽出幾滴，連一毫升的針筒都裝不滿。我的祖母與其他長輩，在我生產之前就再三告誡過，產後絕對不能夠喝水；只要喝了水將來就會有水桶肚，一輩子都沒辦法瘦下來。我口渴難耐卻不敢喝水，只能不斷用沾滿生理食鹽水的棉棒，塗在乾裂的嘴唇上。
飢餓的尚謙，無法滿足寶寶需求的我；大哭的尚謙，無法滿足寶寶需求的我。
尚謙已經出生兩天都沒有喝奶，因為飢餓而成日不斷哭泣，原本堅持全母乳的決心，看見哭到發紺的尚謙，我開始動搖了。按了求救鈴喚來了護理師，我詢問是否能夠給配方奶，我怕尚謙再這樣下去會餓死，或者哭到死掉。
護理師笑了出來，她告訴我，新生兒的胃非常的小，只需要少許的奶水，就能餵飽他；剖腹產的奶水不會那麼快出現，而且也不會因為一兩天沒喝奶，寶寶就死掉的。護理師的笑容像在告訴我，這樣的擔憂有多麼愚蠢；但尚謙的哭聲那麼椎心，我要怎麼能夠當作沒聽見？
「母乳，才是最適合寶寶的食物，本院是不主動提供配方奶的。」
「妳如果堅持要給寶寶喝配方奶的話，得要先簽下同意書。」
「證明讓寶寶喝配方奶是妳的決定，與本院無關。」
我並不知道，這只是母嬰親善醫院在給予新生兒配方奶時必要的流程；在我聽完了這些話，我自行將它超譯成”別怪我們沒有警告過妳後果”、”要是發生意外就是妳自己造成的”。原本打算給尚謙補充配方奶的我退縮了，我害怕若是讓尚謙喝了配方奶，會不會真的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狀況。
「那…我再努力擠看看好了。」
護理師帶著一臉讓她白跑一趟的不耐煩，快步離開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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