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新強:在耶魯討論香港和中美問題
耶魯跟中國有非常長久的淵源。中國第一位留美學生容閎,就是在1854年從耶魯畢業的。後來他倡議清廷創辦幼童留美計劃,栽培了不少對近代中國有重大貢獻的人才,包括「中國鐵路之父」詹天佑、著名外交官唐紹儀,以及香港首位華人行政局議員周壽臣等。
一班耶魯畢業生更早在1901年成立了Yale-China (雅禮協會),在中國進行教育和傳教工作。協會的主要基地在湖南長沙,在當地設立了雅禮中學,至今仍是全國最佳中學之一,每年耶魯仍派多名新畢業生去教英文。耶魯亦在當地創辦了華中地區最優秀的湘雅醫院和醫學院。
1949年大陸解放,Yale-China被逼撤至香港。後來協會捐款協助錢穆成立今年慶祝成立70周年的新亞書院。我有一個姐姐是新亞校友,她非常推崇錢穆的國學修養,但說很難聽得懂他的無錫口音。
到了1979年,中國開始改革開放,Yale-China馬上重回長沙,重拾社會服務工作。 除慈善工作,耶魯亦盛產美國駐華大使,包括老布殊、洛德(Winston Lord)、雷德(Clark "Sandy" Randt)和駱家輝等。
在美國本土政界,耶魯舊生更人才濟濟。耶魯曾教育過5位總統(僅次哈佛),和無數政客、高官和大法官。耶魯舊生更創立了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的二戰時前身美國戰略情報處(OSS)。
美政壇耶魯骷髏會影響力最大
不少人誤會「共濟會」(Freemasonry)和「光明會」(Illuminati)等所謂秘密組織在美國政壇有極大影響力。但事實是Freemasonry只是一批中產階級的玩意,一點影響力都沒有,Illuminati更早已煙消雲散。毫無疑問,美國最有影響力的秘密組織是耶魯的「骷髏會」(Skull and Bones),會員包括布殊家族三代、美國前總統塔夫脫(William Taft)、《時代雜誌》創辦人盧斯(Henry Luce)、美國前國務卿克里(John Kerry),以及黑石老闆蘇世民(Stephen Schwarzman)等。
上周五我榮幸被邀請到耶魯法律學院作一場以現今香港狀况和中美貿易關係為題的講座,由Yale-China、法律和管理學院共同贊助。中午前已到達紐黑文市(New Haven),先拜訪Yale-China的行政總裁David Youtz。他和太太曾在香港居住超過10年,跟香港有深厚感情,對現今動亂非常痛心,他太太表示相信香港人本性善良,必能和平理性地處理問題,希望早日恢復安寧。David認為很可惜香港政府未有在6月初,在情况仍未嚴重惡化前,盡快作出適當妥協,或可避免災難性騷亂。我當然同意,但解釋港府未必有他想像中那麼大的自由度。
今年耶魯中國留學生不跌反升
我詢問緊張的中美關係對Yale-China的工作有何影響?他回答在過去一年,交流確遇上較多困難,不止中國學生較難拿到美國簽證,連去中國教學的簽證也被拖延。但耶魯校長沙洛維(Peter Salovey)仍公開表示歡迎全球優秀學者,絕不會受到狹獈的民粹和種族主義所影響。據聞今年來自中國的留學生不跌反升,跟其他院校的情况截然不同。
環境學院的宣博士生客氣招待我去充滿傳統的Mory's午餐,他表示對留在美國的興趣不大,已安排家人先回上海。除H-1B簽證不易拿,特朗普的反環保政策亦減少就業機會,亦令他對美國灰心,反而中國愈來愈看重環保,有更多發展機會。
講座開始前被殿堂級憲法及政治教授Bruce Ackerman邀請到辦公室聊天,他頗熟悉香港情况,對我的觀點感興趣。我認為如要徹底平息香港的動亂,必須有一個政府和人民都接受的政治解決方案,但因為一國兩制的三大漏洞,似乎很難在短期內找到答案。
我未必同意,但非常高興教授竟然比我樂觀,反駁我的三大憂慮都有解決方法。第一是2047年的期限實在太短,擔心中央不會願意「續約」。但教授表示數年前曾在北大講學,已曾跟國內學者討論此問題,而他認為基於台灣考慮,中央必須保持香港成功落實一國兩制,以此為示範作用。我希望他的觀點仍正確,但事到如今,香港真的仍可作為一個對台灣起正面作用的示範?
專家解釋憲法留白屬常態
第二,基本法模糊答應普選,但既無留下路線圖,更無時間表,令到現今處於「修憲」困境。教授為當年基本法起草委員會作辯護,指出不少國家的憲法都有留下類似空白,只定下一些principles(原則),細節就留給後人按實際情况來決定。我當然尊重憲法專家的解釋,可能真的不應過度怪責當年的起草委員會。但即使如此,似乎仍無助解決今天香港面對如何落實普選的「憲法」危機。我唯一建議仍是或許先嘗試落實較少爭議性的立法會普選,看看效果,才着手處理更辣手的特首普選議題。
第三,香港華洋混雜,基本法在投票權上,更保留19世紀不平等條約的陰影,包括容許外籍人士投票,但又歧視外傭,剝削她們的居留和投票權。教授指出"social citizenship"和"nationality citizenship"的區別,不用過度拘泥,更指出英國人在西班牙居住滿15年,也擁有投票權,但承認是因英國仍屬歐盟才容許。我不反對寬容的投票權,但也要平等,40萬的外傭也應該有投票權,香港示威者願意接受嗎?他們似乎鼓吹極端本土主義,意思是否只許擁有單一香港護照人士投票?如剔除40萬外傭、20萬駐外人員(expats),約100萬擁有加、澳、美和英等國籍的香港人,和340萬曾經或現在擁有BNO的香港人(護照過期不等如放棄國籍),剩下來的只有約240萬的正式香港人。但其中約150萬其實是在內地出生的,即是真正土生土長,而完全沒有任何其他國籍的,可能人數不到100萬!
講座本只預計由下午4時至5時半,但結果3小時才結束演講部分,然後徇眾要求,再留下來兩小時,跟有興趣的學生繼續討論,因已到晚餐時間,所以我決定請大家吃New Haven最有名的"Brick Oven Pizza"。
課室只可容納70人,座無虛席,有些人更需要站立。約六成為不同學系的中國學生,包括兩位來自港大的交換生,美國學生約兩成,亦有一些來自新加坡、韓國等各地學生,其餘的就是關注中國的教授和行政人員。
我先敍述修例風波的起因和事情的發展經過,重點指出政府缺乏危機感,竟輕視百萬人上街的嚴重性,加上拖泥帶水,毫無前瞻性的反應,結果導致如今無法收拾的殘局。繼而解述香港的先天畸形基因,至今仍無法矯正。從前歌舞昇平,大家有點錯覺認為香港跟紐約和倫敦的分別不大,但那有另外一個主要都市活在borrowed time(借來的時間)?
跟着探討香港面對的憲法、土地、傳媒和教育等問題,更已成為了中美意識型態戰的主戰場。我指出最擔心的一點是整個本來和平、目的為爭取民主的社運,不幸已變質成為一場暴力動亂,不少人的真正目的已變為恐佈的全面社會崩潰,包括經濟、法治和社會安全!
觀眾都是聰明人,當然清楚明白我的說話。演講時很少人離開,間中有笑聲,更多時候面露迷惘和憂慮。講座進行時,已有人在社交平台上發出照片和一些反應,有人形容我為radical,據說在年青人詞彙中,是個讚賞詞。有位相熟教授更發信息給我,超誇張地形容我的講座為耶魯318年來最好的一場中國主題演講,沒有BS(廢話)、沒有偏見,只有事實,和深入見解!這當然是戲言,耶魯卧虎藏龍,在真正中國權威如史景遷(Jonathan Spence)面前,我簡直是班門弄斧。
港社運日趨暴力 美國漸難支持
整個旅程至今,無論在華盛頓、紐約或耶魯,最強烈印象是絕大部分的高官、政客和大企業CEO,都非常清楚這場香港運動使用的武力已不斷升級,反而令到他們本來支持的態度,漸趨尷尬和困難。他們不可能公開支持暴亂,當然美國亦有大量投資在香港。更沒有碰過一位美國權貴認為到現時為止,港府有使用過度武力。一位前外交高官更主動跟我說,這場運動早已不是為民主。
意思是即使美國政客如佩洛西、魯比奧、甚至特朗普,公開表態支持香港示威者,甚至要立法監察和制裁香港,他們的真正目的當然只是利用這班無知的人來箝制中國。
佩洛西本說將在9月內為《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Hong Kong Human Rights and Democracy Act》)舉行投票,且應可以大比數通過兩院,但仍需總統簽署和落實執行。本來已不易,因為特朗普的焦點永遠放在貿易,對所謂人權根本沒興趣(雖早前在聯合國講了兩句)。但法案似乎可能推遲,主要原因有兩個,第一就是香港動亂日趨暴力,令到美國政府很難支持一場充滿血腥的暴亂,亦當然有不少商界阻力。第二是佩洛西剛宣布正式進行彈劾質詢(impeachment inquiry),調查特朗普有否違法以拒絕發放國防援助為要脅,逼使烏克蘭總統對Joe Biden和他兒子進行有關貪腐的調查。佩洛西表示如屬實,串謀外國勢力攻擊國內政敵,必定是值得彈劾的罪行,接近叛國!
我暫時不認為夠料弄走特朗普,但這仍必即時成為國會的最逼切事務,其他所有法案都必被推遲,包括這不太重要的香港人權法,以致非常重要的《美墨加協議》(USMCA)都受影響。另一值得留意的是這荒唐事件的唯一贏家又是俄國(純屬偶然?),烏克蘭拿不到國防經費,就無法阻止俄國繼續蠶食烏克蘭東部。
除此,佩洛西一方面痛斥特朗普勾結外國勢力,但同時又容許黃之鋒和何韻詩等人到美國國會「作證」,鼓吹美國盡快制裁自己國家。此舉又何嘗不形同叛國,佩洛西有可能真心尊重和支持這些人嗎?周庭在日本的言行就更不用說了。
烏克蘭動亂後 成歐洲最窮國
我也看過香港示威者喜愛的cult片《Winter on Fire》(凜冬烈火:烏克蘭自由之戰),但實在想不到有任何值得香港借鏡之處,值得警惕的就極多。2014年,這場所謂Maidan Revolution(廣場革命),只成功推翻自己尚算民主選出來的總統,過程中死了數百人,最差的是因動亂而失去了克里米亞。亂後經濟更差,已跌為歐洲最窮國家,據說最主要出口竟然是女性!如今不止被俄國蹂躪,連美國也任意欺負,多悲哀!
中環資產投資行政總裁
[譚新強 中環新譚]
日本專家看中國和二戰前的日本愈來愈像 在 Eddie Tam 譚新強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譚新強:擔心外交或軍事危機 對美國的考驗
早前曾提過,過去半世紀以上,全球最出色的geopolitical strategists(地緣策略家),肯定包括已故新加坡總理李光耀和前任美國國務卿基辛格兩位,堪稱東西瑜亮。亦有人認為美國前總統卡特政府國家安全顧問Zbigniew Brzezinski(布熱津斯基)可與基辛格匹敵,但我更欣賞前總理周恩來,因為他才是中美建交的真正推手,並非一般人以為的尼克遜和基辛格。
滾滾紅塵,如今除基辛格外,其他的都已成古人。現時全球局勢,風起雲湧,中美似乎正站在墮進修昔底德陷阱的危險邊緣,俄國更在一旁肆意搞局。Ray Dalio形容現時全球政經局勢,有點近似1937年的狀况,經濟剛從大衰退恢復過來,利率仍徧低,資產價格處於高位,貧富懸殊加劇,導致德國、意大利等地方的Nationalism(國家主義)上揚。非常不幸,最後結果當然是80年前發生的第二次世界大戰。
目前形勢難與二戰前相提並論
我不太認同也不願接受現在形勢跟二戰前的局面作比較。我認為最少有四個重要分別。第一,雖說國家主義再度上揚,但其實仍只佔少數人。大部分尤其年青人,他們幾乎活在無國界的互聯網(中國例外),應驗了Marshall Mcluhan的global village預言。例如在英國,絕大部分的年輕人,都是支持留歐的。
第二,QE可能真的有份令貧富懸殊加劇,但當然並非唯一原因,科技發展可能更重要。只是賴有形的華爾街、富人、政客和外來移民,總比賴無形的AI、自動化、氣候變化、時代巨輪、巿場之手,和永遠最重要的自己。無論如何,現代民粹雖頗嚴重,但所謂西方窮人絕非真正肚餓,只是不順氣,不開心,整天怨天尤人而已。這種推動力似乎較為消極,雖會投反對票(如有投票的話),會上街示威遊行,甚至小暴亂,但真的搞革命的情况不多。更多人似乎選擇濫藥,每年美國死於opioid(鴉片)的人仍有好幾萬,比交通意外還要多。
西方民粹主義強烈 但不至於革命
第三,幸而暫時全球領袖中,似乎並無瘋狂到希特勒和日本皇軍這個地步的人。大家應已看出,朝鮮領袖金正恩當然不是一個民主政客,但絕非一個精神病患者。伊朗的宗教領袖,非常保守,但也非瘋狂。沙特的MbS年少傲慢,有點狂妄,但希望不會演變成大魔頭。俄羅斯總統普京老謀深算,對原有世界秩序構成威脅,但當然更非狂人,有非常厲害的克制能力。剩下來最擔心的當然是美國總統特朗普,確有病性自戀狂和sociopath傾向,亦有些精神和心理學專家企圖以此為由,推動憲法Article 25罷免他。但特朗普的病情尚未到這個地步。而且似乎他的本性並非太過暴力,中學時雖然念軍校,但反而越戰時找藉口逃避兵役。當上總統後,第一次命令轟炸敘利亞時,據說極擔心甚至敵方人命傷亡,是好事。
最後,當然現在接近10個國家擁有核武,仍是最有效阻嚇力。只希望不會再擴散出去,讓更多國家或更可怕的non-state actors得到此巨大威力武器。
Rudd分析 南中國海最易擦槍走火
曾見過有人問哈佛的Graham Allison教授, 在這亂世中,誰有資格繼承李光耀和基辛格,擔當中美等大國極需要的智者顧問角色呢?Allison想不出很好的答案。蜀中無大將,唯有廖化作先鋒,最後他只可推薦他的好友,澳洲前總理Kevin Rudd。他出身外交官,大學時已主修中文,對中國確有一定了解。但懂中文的老外很多,當然不等如就一定有智慧。Rudd屬工黨,兩度拜相(第二次只3個月),在2013年下台,在國內口碑一般,被認為最擅長搞黨內鬥爭(果然熟悉中國文化)。2014年宣布告別政壇,開始轉型走向國際關係,索性搬去美國,成為了哈佛Kennedy School學者,現在亦是Asia Society Policy Institute President,經常在傳媒出現,游走於全球各大峰會。但似乎本周沒有去Davos。
題外話,今年Davos真的差勁,G7只有三位元首出席,中俄元首亦沒有。另外主要嘉賓就是中國副主席王岐山和巴西新總統Bolsonaro,其他的就是一般大小企業的CEO,和其他大型峰會沒甚分別。過去最能代表Globalist(全球化支持者),被稱為Mr. Davos(從前是褒,現在是貶)的Carlos Ghosn,現在仍身困東京牢獄,除了是他的個人羞辱外,亦是對整個Davos class global elites 的一個極大警惕和諷刺。
說回到Rudd,雖然身分有點像李光耀,都曾當一國元首,但江湖地位和智慧,坦白來說,都有很大段距離。
看到他的最新視頻,討論今年中美關係。他認為中美今F年內將能達成某些貿易協議,但更重要的科技戰才剛開始。這觀點已是主流意見,沒甚新意。另外,他擔心如特朗普遇到Mueller(米勒)調查帶來的更大政治打擊,將變得更針對中國,利用「外敵」來團結國內支持者。他認為最容易擦槍走火的地方是南中國海,他亦擔心中國國家主義也在抬頭,會否同樣導致較緊張的南中國海局面。最後他也擔心朝鮮半島的局勢發展。他認為美朝對談判的預期或有愈來愈大的落差,將導致失望。而南北韓關係就愈來愈好,反而美韓關係惡化。
特朗普疑通俄 國內上下信心動搖
我也有類似擔憂,但比Rudd的論點較為深入和複雜。我擔心,假如美國遇上外交或軍事危機,無論是在亞洲、中東、歐洲,或其他地區,將會如何應對。原因是特朗普已面對嚴重內部問題,內閣都不齊全,根本缺乏處理外交或軍事危機的能力,甚至更關鍵的威信。更嚴重的是特朗普已開始公然被傳媒和國民懷疑直接通俄,某程度上,前國防部長Mattis(馬蒂斯)將軍辭職的原因也與此有關。從敘利亞撤軍,除背棄Kurd族反Assad政權的戰友外,亦大大幫了俄國在中東的部署和影響力。
所以我非常擔心如美國遇上某一個意外發生,或故意的挑釁,必須由特朗普作出一個重要的軍事行動決定。無論他作出任何決定,傳媒、人民、官員和最重要的軍方,會否對他的動機判斷有任何懷疑?正所謂軍令如山,總統是Commander in Chief,如下面的軍官和士兵對總統是否效忠國家這個最基本問題都存疑,是天大的事。如拒絕執行命令,則當然更嚴重,接近叛變,但不知是誰叛誰,更恐怖。到時,整個美國政府可能已接近崩潰邊緣。
但願連俄國、朝鮮、敘利亞和伊朗等國家,都不會瘋狂到試探這條底線。祈禱、祈禱、再祈禱!
中環資產投資行政總裁
[譚新強 中環新譚]
日本專家看中國和二戰前的日本愈來愈像 在 Eddie Tam 譚新強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我今天正在往華盛頓途中,參加一個小型CEO峰會,參與者都是政商界超重量級人物,包括美國商務部長羅斯(Wilbur Ross)。鋼鐵和鋁關稅肯定是他主力搞出來的,因為他原本就是專攻財困金屬廠的私募投資者,包括不少在中國投資的經驗。他更是財務上拯救過特朗普的恩人,特朗普旗下公司不單止多次試過破產,在1990年他本人都曾經非常接近破產邊緣。
當年羅斯代表Rothchild's,也是特朗普的主要債權人之一。是羅斯說服所有銀行放特朗普一馬,給他時間重組債務,但亦好幾年限制他個人開支。早前科恩(Gary Cohn)離開白宮也是因反對貿易保護主義而跟羅斯正面吵架,最後特朗普支持羅斯的關稅建議。羅斯可說是對美國經濟政策最有影響力的一人,可能比沒什麼經驗的財政部長努欽還更重要。
不按常理出牌 刺激動物情緒
今晚我將主辦個酒會,宴請羅斯和其他嘉賓,包括不少美國現任和前任部長級官員、國會議員,前中國通澳洲首相陸克文亦將出席。商界方面將包括黑石主席蘇世民(Steve Schwarzman)、凱雷創辦人魯本斯坦(David Rubenstein)和AIG前主席格林伯格(Hank Greenberg)等,可謂粒粒巨星,實在是我的榮幸。
此行目的並非攀弄權貴,只是想跟他們交流現今全球政經局勢的看法,尤其關於美國最新的貿易、財政和外交政策。我估計他們亦對我帶來對中國和亞洲的觀點非常感興趣。
前天舊地重遊,再去了一趟永遠優雅迷人的佛羅倫斯(很喜歡徐志摩的《翡冷翠的一夜》)。它固然是文藝復興的發源地,出了米開朗基羅和達文西等眾多偉大藝術和發明家。除此,佛羅倫斯亦是政治思想家馬基維利(Machiavelli)的家鄉,他推崇陰險政治手段,包括背盟棄約,濫殺無辜,可算是現實政治(Realpolitik)的鼻祖。他的16世紀初著作《君王論》(Il Principe)仍被很多政治家和學者視為權力運用的金科玉律,就算不贊成書中推崇的陰險手段,但仍甚具參考價值。
馬基維利也可說是博弈論某方面的先驅。他建議在某些政治對峙的談判上,如某一方扮作瘋癲,故意不按常理行事,可能會收到更大效果。現代博弈論創始人之一,合作與對抗理論(cooperation and conflict)專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謝林(Thomas Schelling),也提出過理性的非理性(rational irrationality)談判策略,即是所謂的chicken遊戲,兩部車反方向全速衝向對方,看誰膽小,先轉軚放棄。據說在冷戰年代,美蘇核潛艇經常玩此遊戲,幸好沒因此而發動核戰。
不少人把特朗普形容為馬基維利主義者(Machiavellian,是貶意)。他更經常被視為一個政治狂人,不按常理出牌。到現在為止,大家必須承認,在個人層面上,他是成功的。在刺激中低層國民的自我感覺,和全球投資者的動物情緒(animal spirits)上,也是取得成效的。
股市強力反彈 貿戰擔憂拋諸腦後
在外交上,特朗普更只會扮演狂人角色(分不清是真癲還是假儍),每每故意違反二戰後的世界秩序(world order)。例如經常批評他認為不公平的貿易關係,不公平的北約聯盟(NATO),不正確的中東政策(包括伊朗),和當然近日又成為頭條的北韓問題。上周美國宣布取得突破,北韓答應願意談判無核化(不止凍結),所以特朗普在未來數月內跟金正恩開峰會,將是美朝領導人首次直接見面(適合在哪裏開會也是一個難題)。
市場反應非常正面,全球股市上周強力反彈,早前對美國展開貿易戰的擔憂很快就拋諸腦後(我一早料到貿易戰不是那麼重要,稅務戰才是戲肉)。再加上周五美國發布2月就業數據,新增非農就業超過30萬,非常強勁,但平均時薪又只上升2.6%,比1月略低(經修正後亦2.8%),更令投資者對通脹的擔憂鬆了一口氣。結果最強的納指再創新高,標普和道指則還差約3%至5%。恒指也重上31500點,誰說是股災?誰還說早前擇時沽清股票的人最聰明,有否及時重新買回所有貨?再說一遍,企圖不停嘗試短期市場擇時交易,雖是人之常情,但亦是最浪費交易成本和時間,對長期投資回報最負面的行為!
強勢科技股之中最強的正是我長期關注的半導體,尤其是記憶體股Micron。近日韓國的海力士也近乎重上8.5萬韓圜,距離高位只約5%。三星仍稍為落後,徘徊在250萬韓圜附近,估值仍便宜,給一點耐性,假以時日,300萬韓圜是輕鬆的中期目標。暫時有關手機飽和的擾攘,是最佳的可攀憂慮之牆,是買入的最好機會。邏輯芯片股如Nvidia、Intel,以至台積電都表現不錯。
不止芯片股,連上游的半導體設備股如Applied Material、Lam Research、Tokyo Electron、ASML都連帶着非常強勁。在摩爾定律逐漸放緩的情況下,芯片製造商必須加大資本投資,但邊際效益又愈來愈少,對設備商非常有利。加上多家中國廠商都想加入最具戰略重要性的半導體行業,對半導體設備的需求就更熱切。但不幸在美國愈來愈針對中國高科技投資和技術轉移,提高技術的過程非常困難。無論清華紫光、長江儲存、中芯(00981)等公司如何吹噓,要成功(定義包括技術和業務層面)實在非常不容易,需要3年至10年以上,看哪類芯片而定;近乎完全不成功也是有可能的。
應具王者風範 勿採霸道伎倆
在某些個別對抗和談判情況,扮作狂人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法,尤其是較弱的一方。在朝鮮半島情況,弱小的北韓,用威脅同歸於盡的策略是可以理解的,但用得太多也早已開始失效。但美國是泱泱大國,有必要「扮作」瘋狂的談判策略嗎?況且就算在個別小情況如應用在北韓生效,用同樣瘋狂的外交和貿易政策來對付盟國如歐盟、加拿大、墨西哥等等,更明顯是一個嚴重錯誤。就算NATO、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世貿以至聯合國有過時和不完善之處,也必有更友善、更好,和得到更大收效的談判方法。
說到底,二戰後的世界秩序是美國自己領導設計出來的,對美國是最有利的,美元更成為全球最主要儲備貨幣,擁有巨大話語權。做全球老大應有王者風範,應以王道保持道德高地為上,不應採用太過霸道和故意誇張的公關伎倆,來代替經過深思熟慮的實質政策。
我明白近年全球不少人被所謂強人政治所深深吸引。口中經常唾罵什麼自由民主(liberal democracy)、政治正確,香港人口中的「左膠」,成為一種「時尚」行為。我認為這種心理有可理解之處,但也包含不少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不少國家如俄國、沙地、匈牙利、波蘭、菲律賓、印度、日本,可以說連美國在某一程度上,都被強人綁架,國民(包括投資者)被迫接受然後甚至愛戴強人領袖。
隨便放棄從文藝復興開始,幫助推進人類科技、藝術、文化進步的西方自由民主傳統(有歷史學家認為馬基維利其實支持共和制度),實為非常愚蠢和危險的趨勢。
在佛羅倫斯重訪米開朗基羅的傑作大衛像,感覺非常宏偉,差點誤以為是巨人哥利亞的雕塑。(米開朗基羅也經常犯錯,摩西像頭上就錯誤地加了一對代表邪惡的角)。特朗普紆尊降貴,願意跟金正恩會面,是否同樣錯誤地抬高了北韓的身價呢?
中環資產持有Micron、海力士、三星、Nvidia、台積電、Applied Material、Lam Research、及Tokyo Electron的財務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