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全職太太的故事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大家肯定都聽過,全職太太被稱作「黃臉婆」,對於丈夫在外的某些糟糕的行為,不得不忍氣吞聲。
今天要分享的這篇〈白水青菜〉,就是這麼一個故事。乍聽之下似乎挺常見,但在作者潘向黎的筆下,卻以一種跟篇名一樣平淡的筆觸,重擊讀者的內心(小編一度感到難受得看不下去......)。
一起來看看這個故事,也說說你的感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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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青菜 / 潘向黎
他進門的時候,客廳裡沒有她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向廚房走去。她果然在,正在用飯勺攪電鍋裡的飯。她總是這樣做,盛飯之前要把電鍋裡的飯徹底攪翻一下。他曾經問為什麼,她說:「好把多餘的水分去掉,口感才好啊。」顯然她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飯冒著蒸汽,她的臉有一瞬隱在水氣裡。他聞到了飯香。
飯很香。奇怪的是,他在別的地方幾乎聞不到這種香。這是好米才有的香味。他知道她只用一個牌子的米,東北產的,很貴,因為是有機栽培。
好米只是密閉著的香味,要加適量的水,浸適度的時間,然後用好的電飯煲煮,跳到保溫之後,燜合適的時間,香味才會爆發出來,毫無保留,就像一個個儲滿香膏的小瓶子打破了一樣。
她是他遇到的最會煮飯的女人。他這樣說過,她回答:我尊重米。
在他笑起來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不過只尊重好的米。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兩碗飯已經在桌上了,他的這邊多一個空碗,筷子照例擱在擱筷上,是一條魚的形狀。她端上來兩個青花小碟,一個碟裡是十幾粒黃泥螺,並不大,但很乾淨,一粒粒像半透明的岫玉,裡面有淡淡的墨色。一個碟裡是香菜心,嫩嫩的醬色,也是半透明。家裡的菜一向這麼簡單,因為他都是在外面吃過了,回來再吃一遍。
最後她端來一個小瓦罐。這才是他盼望的重點。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裡面有綠有白有紅,悅目得很。她說:「你先喝湯。」自己坐下來,開始吃飯,撥幾口飯,就一點菜心,看她吃飯的樣子,好像不吃一口菜也可以似的。
他就自己從瓦罐裡舀了小半碗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綠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還有三五粒紅的枸杞,除了這些再也不見其他東西。但是味道真好。說素淨,又很醇厚;說厚,又完全清淡;說淡,又透著清甜;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味精、雞精的修飾,清水芙蓉般的天然。
就那麼一口,整個胃都舒服了,麻木了一整天的感官復甦,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好像一個薄薄的殼被敲碎了,所有的肌肉、每一條紋理都活了起來。真是好湯!
他一連喝了兩碗,然後吃飯,就著黃泥螺和菜心,一個滑,一個脆,都是壓飯榔頭。不知不覺就把一碗飯都吃完了。他也不添,而是又釅釅地喝了一碗湯。然後把碗放下,對她笑。
她也笑,「好像在外面沒飯吃似的。」
「是沒飯吃。現在誰吃飯?」
他說的是真話。他的工作宴會應酬多,那種宴會不會有飯。總是太多的油膩、濃烈的味道轟炸口腔,味蕾都半昏迷了,直到喝了她的湯,才緩緩醒過來。
「你的湯怎麼做的?」
她莞爾一笑,笑容裡有陽光的味道:「好嗎?」
「好。」
「那就多喝一點。」
「喝了。到底怎麼做的?人家都說老王家湯館好,我看就是那裡都喝不到這麼好的。說給我聽聽。」
「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要有耐心。」她說。
後來,他不只一次懷念那時的生活。那種安寧,那種坐在餐座前等著妻子把瓦罐端上來的感覺,掀開瓦罐的蓋子時看到的好看的顏色,第一口湯進口,微燙之後,清、香、甘、滑……依次在舌上綻放,青菜殘存的筋脈對牙齒一點溫柔的、讓人愉快的抵抗,豆腐的細嫩滑爽對口腔的愛撫,以及湯順著食道下去,一路潺潺,一直熨貼到胃裡的舒坦。
他們的家是讓人羨慕的白金家庭。白金的意思是,既有錢又白領,這個白領的意思是泛指,指的是讀過書,有修養講規則,憑知識和智力掙錢,不是手上戴好幾個寶石戒指的暴發戶。
他先是吃皇糧的機關幹部,後來不願意看人臉色慢慢從孫子熬成爺爺,早早下了海,折騰了許多行當,最後在房地產上發了,然後是網站、然後是貴族學校,他的事業像匹受驚的野馬一樣勢不可擋。
他成了本市的風雲人物,電視臺人物訪談的明星,各種捐款、善事的大戶。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的風度、談吐,贏得了矚目和好評。有一次電視臺讓女白領評選全國範圍的十佳丈夫人選,他就上了榜,而且擊敗了幾個電影明星、歌星。現在的女白領真是不傻。那些又蹦又跳的男人,只能遠處看看,怎麼能近距離相處?要是她們知道他還每星期兩次開著寶馬到那所著名的大學讀哲學碩士,她們可能會發出尖叫——要多少實力才能有時間和閒心做這樣的事情啊。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外面透露過,這種事,要等人家自己無意中發現才好。越不經意越有風度,像他這樣的年紀和身份,這種選擇已經不需要經過考慮了。
他當然結了婚。都十七、八年了。妻子是她的大學同學,是初戀,而且是那種把情竇初開和愛和性和婚姻一鍋煮的關係。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還會有其他選擇,那時候也不知道要給自己多留一點時間,畢業後第二年就結了婚,然後很快就有了孩子。就是現在進了寄宿制雙語教育的培鷹學園的兒子。兒子是他們的驕傲,他不但聰明、學業優異,而且長得非常漂亮。這不能完全歸功於他,因為兒子明顯地集中了他們兩人的優點,而妻子當年也是學校裡的美女,不化妝也青翠嫩葉一樣清新可人。
因為有這樣的妻子,他對女人是不容易驚豔的。而且他知道現在的女人的漂亮已經充滿了化學的味道。
嘟嘟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起初他覺得這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像個水晶花瓶一樣好看又透明,而且不實用。等到看出她的企圖還覺得有些好笑——這不是胡鬧嗎?要不是她是他的下屬,本來可以叫他叔叔的。當然心裡還是有點高興的,很隱蔽但是很真切,這可是一個比自己小20歲的女孩子啊,又漂亮,而且出身很好,父親是大律師,母親是名醫,家裡本來要送她去劍橋留學的。這樣的女孩,沒有任何為了錢而接近男人的嫌疑。
起初他真的沒有什麼。因為覺得嘟嘟是一時衝動,再說他不可能破壞自己的家庭,這麼些年,妻子辭掉幹得好好的中學教師工作,專心在家相夫教子,他沒想過要辜負她。他若是辜負她,她真是什麼都沒有了,一個40出頭的女人,沒有工作沒有事業沒有朋友,她怎麼活?況且,許多男人成功了就另覓新歡拋棄髮妻,他不想也掉進這種俗套,犯這種通俗的常見病——他不是一般的男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起初真的沒有動心,他只是考慮怎麼讓嘟嘟少受一點傷害就退出去。但是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任性,她們想要什麼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鬧、要死要活,他又下不了狠心把她開除掉。嘟嘟真是一個水晶花瓶,而且因為對他無望的愛,這個水晶花瓶就站到了懸崖邊上,隨時可能掉下來粉身碎骨。最後,他只好伸手把她接住。
他不回家吃晚飯了。後來,他連晚上都不回來了。他說,實在太忙,不趕回來了。後來又說,想一個人靜靜。
她沉默,就像他每次說不回家吃飯時一樣,綿長而細密的沉默,那重量使他感到壓迫,但是不敢掛電話。最後,她說:「這樣吧,你要回來吃飯就打電話。」
他想,這等於說,如果不打電話,她就不會做好他的飯,還有那罐湯,等他回去了。那是他的家,但是從現在起,沒有他的飯了,沒有人等他了。他有點失落,但是馬上感到了巨大的輕鬆。這太好了。她當然會有看法,也會生氣,會傷心,但是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會主動挑破、發作出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選對了人結婚,現在又一次這樣覺得。在愛上別人之後這樣想,也許有點荒謬,但是他就是這樣覺得
他不喜歡租房子,他說哪怕只住三個月,我也要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我不住別人的地方。嘟嘟欣賞地看他,說:我也是,我也是。他就說要買一套房子,全裝修的,帶全套傢俱和電器的,「只要帶上牙刷就可以住進去。」他愉快地說。嘟嘟卻不要,她說那種房子沒有風格,她不喜歡。最後她讓他住到她那裡去。
嘟嘟一個人住著兩房一廳,是父母給她買的,裝修是她自己來的,是很現代的簡約風格,但是卻比華麗更費錢的那種。全套北歐風情傢俱加全進口潔具,一色的白,臥室裡連地毯都是白的,這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氣派。看來她父母確實把她寵壞了。
嘟嘟為了歡迎他,給他買了名牌的浴袍和拖鞋,他沒有聽說過,只記得她說那是某個國家皇室用的牌子,她喜歡這個牌子,她說皮膚感覺到的奢華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但是沒有睡衣,她說他不需要。真的,一旦上床,他們都不再需要衣服。
新鮮的愛情,新鮮的瘋狂,新鮮的住處,新鮮的氣氛,好像連他自己都成了新的。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像飛一樣。
也有問題。問題是出乎意料的小問題:他們還是會肚子餓。
他是半個公眾人物,不能到外面吃飯。嘟嘟一個人出去買肯德基,他倒是可以接受,只是覺得好笑,說:「我兒子最喜歡吃。」嘟嘟就變了臉,拒絕再買了。
只好叫外賣,從茶餐廳的簡餐到永和豆漿,從日式套餐到避風塘,從披薩到義大利通心面,他們都叫了個遍,外賣沒有湯,他們有時喝罐裝的烏龍茶,更多的時候喝可樂。
慢慢的,吃飯成了個苦差事。因為難吃,而且他必須掩飾他對這些食物的難以下嚥。真潦草啊,有的硬梆梆的,有的乾巴巴的,有的木渣渣的。他思念一碗香香柔柔有彈性的米飯,更思念一碗熱熱潤潤讓味覺甦醒的湯,冰涼的飲料怎麼能代替湯?和他以前吃的晚餐相比,這些簡直是垃圾。
但是他不敢說。只要他一流露出不滿,嘟嘟就會生氣:那我們出去吃啊,什麼好吃的都有!我也不喜歡吃這些!還不是因為你!或者說……我知道,你又在懷念你過去的生活了!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了就明說嘛!
每次他都要冒險出去請她吃一頓飯才能平息。
吃飯成了他們的一個心病。甚至下了班在往那個甜蜜的小巢走的時候,他就在犯愁,要不要自己先到哪裡吃一點東西?不然等一下進了門就是一通昏天黑地的親熱,然後吃點吃不飽的東西,半夜又要餓醒。
按照現在流行的劃分,嘟嘟在這個城市裡應該算個真正的「小資」了。說她真正,是因為她小資得天經地義,而且不是為了在人前裝樣,她不欺暗室,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更下功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享受,這樣認真把錢不當錢,這樣一絲不苟。她的內衣比外衣更貴,她基本上不化妝,但是她的保養品一套都是她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用了覺得不好就被丟在一邊。
她說:「用名牌有什麼?把過期的名牌化妝品丟掉,那種感覺才算奢侈,我喜歡!」
她也解釋為什麼這樣:「我要讓自己眼睛看的、耳朵聽的、皮膚接觸的都是好東西,這樣氣質才會好。」
嘟嘟有兩個愛好,一是健身,一是讀村上春樹。她不但有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而且每種都不止一本,有各種版本,他懷疑只要國內有的她都買齊了。甚至還有日文原版的,雖然她不懂日語,「我可以學啊!」她唱歌般地說。只要有空,她就會隨手拿起一本村上春樹,隨便翻到哪一頁,開始看。看著看著,她的眉頭就會微微蹙起來,光潔的臉似乎突然長了幾歲。書架上、沙發上、床頭、甚至洗手間的梳粧檯上,都放著村上春樹,有的合著,有的打開封面封底朝上趴著。
他看過幾次,但是都看不下去,好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片段、稀奇古怪的夢和幻境,不知道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想說什麼。這麼亂哄哄的,真奇怪,嘟嘟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呢?是什麼吸引了她?他沒有問,怕她根本不解釋,反而笑他落伍。嘟嘟太年輕了,她的年輕使她的一切都有一種理直氣壯,這一點讓他感到可愛,也有點怯意。
沒想到有一天,他一走進門,就看到嘟嘟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的臉。「今天有好東西吃!我給你做!」他望著她,好像她突然在說英語,雖然他能聽懂,但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又說了一遍,他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真是好消息,他能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跟著嘟嘟走進廚房。眼前的廚房一掃往日的清寂,熱鬧得像個小型超市,工作臺上放著兩塊碩大的案板,嶄新的,上面擱著兩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長的、帶著鋸齒的刀,旁邊還有紅的火腿、綠的黃瓜、嫩黃的乳酪,一大袋蔬菜,還有一個長麵包,還有五顏六色的罐頭,瓶裡袋裡的各種調料。這是個地震後的小型超市,一切都顯得有點凌亂,嘟嘟的頭髮上也黏了一抹可疑的黃色膏體物質,但是也顯出了熱誠,心無城府、掏心掏肺的那一種。
他感動地表示要幫忙,嘟嘟堅決拒絕了,要他到廳裡休息、看看報紙。她把他推到沙發上,把報紙遞到他手裡,甚至給他泡了一杯茶。他看了一下,居然是龍井,她笑著說:「剛買的。茶莊的人說是新茶。」然後她就像一個賢慧的妻子那樣進了廚房。
嘟嘟終於忙完了,讓他坐到餐桌邊。他急切地過去,看到了餐桌上的東西。每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塊的,一摞一摞的幾摞,旁邊點綴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條。中間是一大盤紅紅的、一片混沌的東西,仔細看可以辨認出裡面有臘腸一樣的東西。惟一熟悉的東西是啤酒,麒麟一番搾。
嘟嘟說:「怎麼樣?」他說:「看上去很漂亮。」他決定先從容易接受的開始,就自己倒上啤酒,開始喝。嘟嘟一邊解著身上的圍裙,一邊興致勃勃地說:「這不是一般的東西,這可是村上春樹餐啊。」
「什麼?」他趕快把一口啤酒咽下去。
「村上春樹的小說裡寫到的美食很多,日本就成立了一個村上春樹美食書友會,根據他書裡的描寫,編了一本村上春樹食譜,讓大家分享。我今天就是按照這本食譜做的。好玩吧?沒想到吧?」
原來是這樣。他拿起一摞三明治,「這是什麼三明治?」
「黃瓜火腿乳酪三明治。《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生物學家的孫女做的。這個做起來很麻煩,生菜葉子要用涼水泡,吃起來才脆。麵包片上要先塗上厚厚的黃油,不然蔬菜裡的水分容易把麵包泡軟。最後也是我自己切的,特地買了一把刀,切得很整齊吧?」
他吃了一口,為了躲避作出評價,就指著那盤紅紅糊糊的東西說:「這是什麼?」
「番茄泥燉史特拉斯堡香腸。我買不到史特拉斯堡香腸,還好書裡注明原味維也納香腸也可以,就用了維也納香腸。主料是番茄丁和維也納香腸,調料是大蒜、洋蔥、胡蘿蔔、芹菜、橄欖油、月桂油、百里香、花薄荷、羅勒、番茄醬、鹽、胡椒、糖,我數過了,一共13種。本來想做蘑菇煎蛋捲,但是那是《挪威的森林》裡的,早期作品,風格不一樣,所以做了這個,這也是《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的,就是世界末日當天,他和圖書館女孩過了一夜,在她家做的早餐。」
他心裡湧起了愛憐,但是仍然沒有動,倒是嘟嘟,把一條香腸用餐刀切成幾段,用叉叉起一段,送進嘴裡,「哎呀,太棒了!另類!濃烈!豐富!絕對村上春樹!」她吃著,又喝啤酒,漸漸的眼裡泛起了迷濛,又說了一些「真是憂鬱世界的美味情懷」、「對於揮別人生而言似乎是個不錯的一天」之類的話,他知道,她已經進入了村上春樹的世界,正在裡面扮演一個角色,這些都是台詞了。
他也作出毫不遲疑的樣子吃了起來。這麼難看的東西,居然不是非常難吃。但是想到居然要花上那麼長的時間,動用那麼誇張的陣勢,那麼多的調料,他還是覺得有點可笑。這就叫用最村上的方式享受生活?那麼這個人的品位真成問題。不過這麼出名的作家,應該不會這麼粗糙。慢著,這個叫村上春樹的人,會不會故意戲弄這些崇拜他的人呢?這樣想,又馬上覺得有點對不起嘟嘟,於是努力往嘴裡塞進一疊三明治,馬馬虎虎地嚼幾下,急忙用啤酒把它沖下去,感覺好像自己正坐在某架國內航班的經濟艙裡。
什麼玩意兒呀,就是夾餡麵包片,怎麼看都是簡單對付肚子的東西,好吃?見鬼吧。搬出川端康成來也沒用。看看中國的小說家,看看《紅樓夢》,裡面寫的好吃好喝的,那才叫美食,那才叫見識!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說,因為嘟嘟忙了半天,他不能讓她傷心。何況說了她多半也不懂。
吃完這頓難忘的村上春樹餐,他最後說了一句:「以後不要這麼麻煩了。在家裡吃越簡單越舒服。」
「今天這樣不是很舒服嗎?」嘟嘟奇怪地反問。
他把嘟嘟的手抓起來,輕輕愛撫著說:「不是這樣的。真的會做的人,就是一碗白水青菜湯,吃起來就夠好了。」他說完這句話,看到嘟嘟臉上的月亮被雲遮住了,他立即知道,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他們都不願意想起一個人,一個女人。但她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就像一個狡猾的債主,從來不會攔在大路中間,讓你可以放心地開車回家,回到家門口,也不會看到有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於是你鬆了一口氣,走進房間,打開燈,卻猛然一驚,角落裡赫然站著一個人,正是躲也躲不掉的那一個。
她聽見門鈴響的時候,有一秒鐘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她馬上知道不是。先從貓眼上往外看了看,果然不是。是一個女人。
她打開了門,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有著緊繃的臉頰和鮮嫩的皮膚的女孩。她用微笑的眼神發問,這個女孩子說:「叫我嘟嘟吧,我是你丈夫的朋友。」
她立即明白了。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誰。她打開門,請她進來。像一個有禮貌的女人對待丈夫的朋友那樣。嘟嘟從她臉上尋找一點情緒的流露,沒有找到。
她讓嘟嘟參觀了他們的家,但是沒有讓她看臥室。然後她們坐了下來,喝著茶,一時都找不到話題。嘟嘟說:「謝謝你接待我。其實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的,另外就是想吃你做的飯。」看到她臉上的驚訝,嘟嘟急忙解釋:「我總聽他誇你是個高手,最簡單的菜都能做得最好吃,真的很好奇。」
她似乎有點為難,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在這裡吃一點便飯好了。」
嘟嘟像一個真正的客人那樣,坐在餐桌邊等。看著女主人端上來一碗飯,兩個小碟,然後是一個瓦罐。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就這些?女主人給她盛了一碗湯,一邊說:「平時我們吃飯,也就是這樣。他總是自己盛湯,脾氣急。」
嘟嘟一邊聽,一邊看她的手勢表情,又注意湯的內容,簡直忙不過來。但是她還是發現女主人沒有碗筷,就問:「你不吃嗎?」她的語氣,好像她是主人。
女主人搖了搖頭。嘟嘟不知道是她不想吃,還是不願意和她一起吃,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她喝了一口湯。她不假思索地「哇——!」了一聲。然後她難以置信地看看女主人,「這就是白水青菜湯?」
女主人說:「他這麼叫。」
「你能告訴我怎麼做的嗎?」嘟嘟一臉懇切,好像她正在上烹調課,面對著給她上課的老師那樣。
女主人停了一下,好像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要準備很多東西。上好的排骨,金華火腿,蘇北草雞,太湖活蝦,莫干山的筍,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時候加上一隻陽澄湖的螃蟹,一切二,這些東西統統放進瓦罐,用慢火照三、四個鐘頭,水一次加足,不要放鹽,不要放任何調料。」
嘟嘟難以置信地看看面前的瓦罐,排骨?火腿?蝦?還有那麼多東西,哪裡有它們的影子啊。
女主人自顧自慢慢地說:「好了以後,把那些東西都撈出去,一點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這些東西順便能把油吸掉。」
嘟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所謂的白水青菜湯?白水?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深啊。那個男人說的是什麼胡話?他每天享用著這樣的東西,卻認為是非常容易非常簡單就可以做出來的,他真是完全不懂自己的妻子。就在這一瞬間,嘟嘟深深地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明白了世界上,愛情和愛情之間有多大的不同。
「你每天都要弄這樣一罐湯嗎?」
「是啊。早上起來就去買菜,然後上午慢慢準備,下午慢慢燉,反正他總是回來得晚,來得及的。」
「那今天你怎麼也準備了呢?他不是……」
「你是說他沒有回來吃晚飯吧?是啊,都半年了,不過我還是每天這樣準備,說不定哪天他突然回來吃呢?再說我都習慣了,守著一罐湯,也有點事情做。」
嘟嘟整個人呆在那裡。半天,才說:「你真了不起。」
女主人愣了一下,然後失神地、輕輕地說:「他整天那麼辛苦,能讓他多喝一口湯也好啊。」她好像在自言自語,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
嘟嘟突然說:「你今天都告訴了我,你不怕我學會了,他永遠不回來嗎?」
女主人回過神來,看了嘟嘟一眼,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說,他不是已經不回來了嗎?又好像在說,他怎麼會不回來呢?好像在責備: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啊?又好像在寬容,因為這問題本身很可笑。
這樣笑完了以後,女主人輕輕地問:「你能這樣為他做嗎?」
嘟嘟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也可以的,但是不必了。」她說完,就站起來走了,走到門口,她站住,回頭一笑,說:「我不是你。」
她走得就像她來時那樣突然,毫無徵兆。
又過去了一個月。傍晚,女人照例在廚房裡,湯罐在煤氣灶上,微微冒著熱氣。女人的目光穿過後陽臺,往外看,好像看著樓下的草坪,又好像看著一個不確定的地方。
門鈴響。她應著「來了」,過去開門。她剛剛發現家裡的米快沒有了,就到那家固定的米行買了一袋米,還是那個牌子的東北大米,完全綠色無公害的,價錢比普通的新米貴了5、6倍。這是米行的夥計給她送米來了。
她打開門,卻發現是他。她愣了一下,一句話脫口而出:「怎麼?忘了帶鑰匙?」
他回答:「是啊。」
她馬上回到了廚房,丟下他一個人。他不知道她這樣算是什麼意思,有點想跟進去,又覺得不妥,一時有些渾身長刺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她在廚房裡說:「等一下米行的人會送米來,你接一下。」
他說:「哦。」
「還是那種米。」
「我知道。」他說。
米行的人來了,他接下來人手裡的米袋,隨口問道:「錢付了嗎?」夥計說:「付了付了,太太每次都先付的!」
他用雙手握住米袋的兩角,把它提進櫥房。她說:「放這裡。」他就放下了,同時感到如釋重負。
這時他確定自己可以坐到餐桌邊等了。他就坐到了餐桌邊。
她好像看見他坐下來了,就說:「洗手去。」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她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了。他想,家裡還是有改進,她不再分幾次跑了。托盤放到桌上,裡面有兩碗飯,兩碟菜:一個是蝦仁豆腐,一個是番茄炒蛋。一個小瓦罐。這是他思念的,忍不住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說:「我先喝湯。」
他從瓦罐裡把湯舀了小半碗。還是有綠有白有紅,還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他急忙喝了一口,就那麼一口,他臉色就變了。像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一下子揪出來,又驚又氣,又希望一下子掙醒,發現是夢,好癱回到溫暖的被子裡。
「這是什麼湯?」他不敢吐出來,掙扎著把嘴裡的一口湯咽下去,急急地問。
「白水青菜湯啊。」
「怎麼這麼難喝?以前的湯不是這樣的!」他委屈地抗議。
她嘗了一口,然後說:「白水青菜,就是這樣的。你要它什麼味道?」
他放下調羹,審視她。她不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她還是那麼喜歡吃飯,但是現在不像過去,好像沒有菜也吃得下去的樣子,她把蝦仁豆腐和番茄炒蛋都舀了一下,和飯拌在一起,自顧自吃起來,吃得很香。他乾脆不吃了,點起了一支煙。過去在她面前他是不抽煙的。但是現在,這些好像無所謂了。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吃完最後一口,她把所有的碗碟都收回托盤裡,然後正視著他,說:「我們家以後可能要雇一個鐘點工,我找到工作了,家裡這麼多事。」
他吃了一驚,「工作?什麼工作?」
「到烹飪學校上課。」
「你?當烹飪老師?」
「你忘了,我本來就是老師。烹飪考級我也通過了。」她說。
剛才那口難喝的湯好像又翻騰起來,他脫口而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現在怎麼這樣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這樣說。理虧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對不起她,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失去了質問的權利。而且這些日子,他幾乎不回家,讓她到哪裡找他商量呢?他現在這樣說,只會給她一個狠狠反擊的機會,反擊得他體無完膚。
但是,她沒有反擊,她甚至沒有說什麼。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真正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裡,四下無人的廢園子中井口竄出來的白氣,讓人感到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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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オリンピックの聖火リレーは2県目の栃木に入っています。28日には、104歳の現役理容師・箱石シツイさんが200メートルを走りきり、次のランナーへと聖火を渡しました。挑戦の1年に密着です。
🇹🇼東京奧運的聖火傳遞目前跑到了第2個縣栃木。28日,104歲的現役理髮師箱石シツイ跑完了全程200公尺,並將聖火傳遞給了下一位跑者。記者貼身採訪箱石シツイ挑戰的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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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日午後8時ごろ、聖火を託されたのは、箱石シツイさん、104歳です。
🇹🇼28日晚上8點左右,被託付聖火的人是箱石シツイ,今年104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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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2月。「いらっしゃいませ」(箱石シツイさん)聖火ランナーに選ばれた箱石さんは、筋力トレーニングを欠かさず、トーチと同じ重さの棒を片手に、家の周りで予行演習を重ねていました。「重たいです」(箱石シツイさん)
🇹🇼去年2月。箱石シツイ:「歡迎蒞臨寒舍。」被選為聖火跑者的箱石,在不缺少肌力訓練下,單手拿著與火炬一樣重的長棒,在家附近重複進行著預演。箱石シツイ:「好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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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を支えているのは、筋トレ以外にも・・・箱石さんは、現役の理容師です。104歳とは思えないハサミ使いは軽快そのもの。故郷の栃木から東京に出て開いた理容店は、太平洋戦争の空襲で焼け、夫の二郎さんは遠い戦地で亡くなりました。悲しみに暮れながらも、栃木に戻って「理容ハコイシ」を開き、ハサミ1つで、2人の子どもを育て上げました。
🇹🇼支撐著身體健康的除了肌力訓練以外…箱石也是現役的理髮師。無法想像已經104歲,箱石使用剪刀起來非常地輕快。箱石離開故鄉栃木到東京開張的理髮廳,在太平洋戰爭中因空襲燒毀,丈夫二郎也在遙遠的戰地中陣亡。雖然久久不能走出悲傷,但是箱石仍回到栃木重新開了一間理髮廳「理容ハコイシ」,用1把剪刀拉拔了2個孩子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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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なんとかかんとか、ここまでやってきました。そうしたら、こういうふうな聖火リレー、皆さんに選んでいただいたから、やっぱり死んだ気になって頑張るんだって」(箱石シツイさん)
🇹🇼箱石シツイ:「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那樣的話,因為有幸能被大家選出像我這樣的聖火傳遞者,所以果然要抱著必死的決心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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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火リレーがいったん延期になったあとも、コロナへの感染に気をつけながら、体調を整えてきました。「延期とか中止になるかしらって、練習は続けていましたけど」(箱石シツイさん)本番6日前には、最後の調整をしていました。そして、いよいよ迎えた当日―。
🇹🇼箱石在聖火傳遞暫時延期之後,也一邊注意著防疫,一邊調整身體的狀況。箱石シツイ:「雖然我一直在持續練習,但總想著會不會延期或停辦。」正式上場6天前,箱石做了最後的調整。接著,終於迎來了當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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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きょうは聖火リレーで走ることになりました。見守ってください」(箱石シツイさん)戦死した夫・二郎さんの遺影に手を合わせます。午後8時前。雨が降るなか、緊張した表情で、聖火を待ちます。そして―
🇹🇼箱石シツイ:「我今天將作為聖火傳遞者起跑,請祢照看著我。」箱石在戰死的丈夫二郎的遺像前雙手合掌。晚上8點前,在雨中,箱石露出了緊張的表情等待著聖火。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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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火の様子を確かめながら、一歩一歩、踏みしめて、前へと進み、トーチをかかげながら、沿道からの声援に手を振ってこたえます。200メートルの区間を無事に走りきり、ステージに上がると・・・伴走した息子に支えられながら、しっかりと、次のランナーに聖火を渡しました。満面の笑みがこぼれます。練習の成果を発揮できた箱石さん。
🇹🇼一邊確認著聖火的狀態,箱石一步一步地踏著步伐向前邁進,高舉著火炬的同時,也向沿路傳來的聲援揮手回應。平安地跑完了200公尺的負責區間,箱石登上了舞台,在陪跑的兒子幫助下,確實地將聖火傳遞給了下一位跑者。滿臉的笑容流露了出來,箱石將練習的成果發揮地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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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で走りましたから、疲れも何もしないです。2、3日休んでから、またお店を開業しようかと思います」(箱石シツイさん)
🇹🇼箱石シツイ:「因為拼了全力在跑,所以完全不覺得累。休息個2、3天後,我打算再開店理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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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單字片語】
★理容師(りようし)②〔名〕:理髮師
★ランナー(らんなー)①〔名〕:runner,跑者
★挑戦(ちょうせん)⓪〔名〕:挑戰
★密着(みっちゃく)⓪〔名〕:貼身採訪
★聖火リレー(せいかりれー)④〔名〕:聖火傳遞
★託する(たくする)③〔動サ〕:託付
★筋力(きんりょく)①〔名〕:肌力
★トレーニング(とれーにんぐ)②〔名〕:training,訓練
★欠かす(かかす)⓪〔動五〕:缺少
★トーチ(とーち)①〔名〕:torch,火炬
★片手(かたて)⓪〔名〕:單手
★予行演習(よこうえんしゅう)④〔名〕:預演
★重ねる(かさねる)⓪〔動下〕:重複
★重たい(おもたい)⓪〔形〕:重的
★名/形動語幹+そのもの④〔副〕:非常
★焼ける(やける)⓪〔動下〕:起火
★暮れる(くれる)⓪〔動下〕:長期處在…中
★育て上げる(そだてあげる)⑤〔動〕:撫養
★なんとかかんとか〔慣用〕:好不容易
★一旦(いったん)⓪〔副〕:暫且
★整える(ととのえる)④〔動下〕:調整
★踏みしめる(ふみしめる)④〔動下〕:用力踩
★掲げる(かかげる)⓪〔動下〕:高舉
★笑み(えみ)②〔名〕:笑容
★零れる(こぼれる)③〔動下〕:流露出
★発揮(はっき)⓪〔名〕:發揮
★夢中(むちゅう)⓪〔名〕: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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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關鍵字】
#箱石シツイ|#理容師|#聖火リレー|#聖火ランナー|#オリンピック|#五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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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連結】
https://news.tbs.co.jp/newseye/tbs_newseye4233411.htm?1617129295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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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那樣日文 在 陳煩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情敵勸退師》第二集
機場向來是個悲喜交集的地方,旅行的人懷揣著興奮心情,送別的人卻掩不住淚眼愁眉。Zoe和陳文進此刻卻各懷心事,在航空公司櫃位前辦理登機。
空姐向他們遞上機票,展露標準卻不帶感情的笑臉道:「這是先生小姐到東京的商務客位機票,祝兩位旅途愉快。」
「怎麼要買商務艙?花一倍價錢又不是比經濟艙飛得快,你就是愛亂花錢!」Zoe一聽就發起牢騷。
陳文進厭煩地說:「現在又不是十年前,這些錢我花得起!況且我想讓你坐得舒服點又得罪你了嗎?」
木村透過Zoe佩戴著的微型通話儀器監察著兩人的動靜,他對身旁的Charlotte苦笑道:「果然呀,只靠Client片面之詞,是不會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的。」
「一旦感情出了問題,人人都認為是對方的責任,這些例子你還見得少嗎?」
木村不置可否,只透過通話機對Zoe說:「由現在開始,他要怎樣花錢是他的事,你盡量不要干涉,知道嗎?」
Zoe一時忘了不必回應木村,竟說漏了嘴:「Sorry……我知道了……」
人們總是輕易就能對陌生人道歉,但對親近的人,卻少了體諒,多了無謂的自尊。
只是沒料到錯有錯著,陳文進以為Zoe向他道歉,怒氣也減了大半:「知道就好。我要先去租Wi-Fi蛋,你在這裡等我吧。」
木村馬上指揮道:「Zoe!阻止他,記得我如何教你嗎?」
「不要去。」Zoe拉著陳文進的手肘。
陳文進不耐煩地說:「又怎麼回事?」
「因為東京是我們畢業旅行的回憶,我希望我們可以像當時那樣,沒有電話騷擾,沒有其他人存在,只有我和你。」
陳文進開始察覺Zoe有點異樣,可是腦袋不靈光的他還未搞清楚狀況,Zoe已經把木村為她度身訂造的台詞唸出:「說好了這次是最後一次旅行,以後我也不會管你了……」
陳文進聽罷心軟起來,他點頭答應,把電話隨意收進褲袋。
進入禁區前,Zoe到女廁把身上藏著的通話儀器歸還給Charlotte,她六神無主地說:「沒有了這些東西,我要怎樣跟你們聯絡?沒有你們不行啊──」
Charlotte冷冷地打斷她:「不用擔心,我和木村會隨你們到東京,剛剛買的機票已經劃位在你們附近的位置。」
「即是商務客位?該不會要我付的吧?」
「合約訂明了,所有在勸退過程中衍生的費用都一律由你支付。」
Zoe面有難色:「那……你們是不成功不收費的,對不對?」
「對,但你問問自己,你是希望省下這些錢,還是想他回到你身邊。」Charlotte不帶感情起伏地說。
Zoe想也沒想就回答:「只要他回來就好!」
Charlotte從手袋中亮出陳文進的手機對她說:「我剛才趁他不為意時拿走了他的手機,這樣就能暫時切斷他跟那個女人的聯絡了,接下來,就得看你的表現。」
另一邊廂,新入職的歐陽穎獲派另一項任務,她奉命來到一幢位於太子的新落成私人住宅,那是陳文進金屋藏嬌的地方。
一輛寶石藍色的瑪莎拉蒂跑車停在她面前,車上走下來一個氣度爽朗,身型高挑的年輕男生。他身後還停了一架大貨車,幾個彪形大漢陸續下車。
「Hi!木村應該跟你介紹過了吧?我叫樂少,之前去了一趟東京,所以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見面。」樂少自顧自地說:「來吧,我們上去了。」
歐陽穎摸不著頭腦:「上去?你不是打算直接闖進思思家裡揍她吧?」
「當然不是了,你以為這些大隻佬是黑道嗎?」樂少說:「你有見過黑社會有卡片的嗎?」
歐陽穎接過樂少遞來的卡片,上面印著六個大字--樂氏搬運公司。
***
香港距離東京2882公里,但Zoe和陳文進之間的距離,卻難以量化計算。
四小時零十分鐘的飛行時間,陳文進都只顧看電影,鮮少和Zoe交談。下了飛機之後,兩人逕直來到下榻的酒店,木村和Charlotte也租住了和他們相鄰的房間,以便觀察和獻計。
陳文進一放下行李就嚷道:「我餓了,出去找點吃的。」
Zoe馬上抓緊機會道:「我就知道剛才的飛機餐不合你胃口,不如我們去找程老闆?」
東京的地下鐵在繁忙時間可謂人滿為患,他們才走進車廂,後面的人就已經接著湧上來了,當然,人群中包括用身子在推波助瀾的Charlotte和木村。
矮小的Zoe被推擠得步履不穩,陳文進一把摟住她的肩頭,任由人潮洶湧,Zoe只安心地把頭靠在他的胸前,兩人都忘了有多久不曾這樣好好擁抱了。說到鐵路擠迫的程度,香港比東京大概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人們似乎只有遠離了日復日的麻木生活,才會停下腳步,重新溫習過去的美好。
「記不記得那年我們曾經逛過一間賣筷子的專門店?」Zoe在陳文進的懷裡小聲問道。
「記得,那老闆不懂說英語,我們又不懂說日文,但他還是不停地給我們介紹,正宗雞同鴨講!」
「我還記得每一雙筷子都有類似出世紙的東西,說明用了甚麼物料、製造的工序、職人的簡介,專業到不得了。」Zoe說:「可惜呀,一雙人手燒製的筷子對學生時代的我們來說,真的太貴了。」
陳文進認同:「打攪了那麼久也沒有買下來,走出店時多沒面子!那時候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要走進任何店也不用再看價錢!」
Zoe抬頭對他說:「不如我們現在就去買一雙留念?」
兩人按照記憶的軌跡,去到當年筷子店的所在地,沒想到已經滄海桑田。
陳文進煩躁地說:「真是的!以前因為窮所以買不起,現在就算口袋有錢,也沒機會花了!」
原本木村要求她和陳文進來買筷子時,Zoe心裡還是有點捨不得花這筆錢,可是她此刻怔怔地看著已經變成遊客熱點的舊址,熙熙攘攘的人潮,也不知道有誰會記得,這裡曾經有一家專心致志地賣一種貨品的老店。
Zoe喃喃地道:「是不是所有東西都有完結的一天?」
陳文進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主動拉著Zoe的手說:「走,我們去吃你喜歡的!」
***
搬運工人故意勞師動眾地把傢俬電器搬到思思斜對面的單位,終於引得賦閒在家的思思打開門縫來張望。
歐陽穎一見思思探出頭來就對她說:「我今天剛搬來你對面的單位,可能有點嘈吵,不好意思。」
思思客套地搖手表示:「沒關係──」
樂少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思思的說話,他急急走到一旁接聽,思思饒有興味地打量他。
「我有事要先走了,你需要甚麼就儘管告訴我,要買甚麼就用我的卡。」樂少從名牌錢包取出一張附屬卡,交到歐陽穎手上,又吻了她的額,然後才和思思道別離去。
思思問:「咦,你們不是一起住的嗎?」
「一言難盡,有機會再告訴你。」歐陽穎說:「你也是一個人住嗎?我對這區不是很熟悉,介不介意改天有時間一起逛逛?」
思思興致勃勃地說:「改天還不如今天吧,反正我閒得發慌!」
***
陳文進和Zoe拐了不知多少條巷弄後,終於找到當年那間匿藏在橫街的拉麵店。費那麼大的勁要找回的,不止是記憶中的味道,真正令他們念念不忘的,是程老闆和老闆娘Yumi。
程老闆是香港人,在日本留學時到店裡打工賺生活費,喜歡上拉麵店老闆的女兒Yumi。本來拉麵店老闆十分反對他們交往,因為老闆認定這年輕人只是個過客,待他畢業後必定會離開日本,留下女兒守住一段過去式的霧水情緣。
可是年輕的程老闆用行動證明了他的真心,本來只是來應徵兼職的他,堅持每天下課後也騎著自行車趕來打工,一星期七天,每晚工作至麵店打烊後,還留下來幫忙清潔,直至把每一個角落都擦亮,直到最後一張椅子也倒放在桌上,他才拉下鐵閘,騎著他那輛殘舊的自行車離開。
然而真正打動拉麵店老闆的,還是另一回事。
店裡的拉麵就只有味噌叉燒一款,因為老闆認為,要真正做好一件事,應當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鑽研,貪多務得,只不過是無所用心。對技藝如此,對感情亦如是。
程老闆整個大學生涯都在這家拉麵店裡打雜,畢業後才終於得到進廚房的資格,可是別說叉燒了,老闆既不讓他碰湯頭也不讓他下麵,就只吩咐他負責拉麵裡那顆充當配料的溏心蛋。
但是不論程老闆嘗試了多少遍,老闆不是嫌他煮得太熟就是太嫩。整整半年,程老闆煮的溏心蛋不下數千,但沒有一次被端上客人的檯面。連Yumi也抱怨老爸是故意刁難,但程老闆不吭一聲,依然每天埋首在廚房裡面。
直至八月的一個夏夜,老闆又嚐了一口程老闆煮的溏心蛋後,他放下筷子,默默地在店裡的黑板菜單上寫上幾個剛勁的大字,中文的意思是:
是日推薦:溏心蛋
翌年秋天,程老闆和Yumi結婚,而陳文進和Zoe在店裡聽程老闆說這段往事時,程老闆繼承了拉麵店,Yumi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了。
「いらっしゃい(歡迎光臨!)」程老闆聽見門上的風鈴聲便招呼道:「咦,是你們啊?」
Zoe有點喜出望外:「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們。」
程老闆笑說:「當然記得了,我這家店這麼偏僻,裝潢也舊,基本上是沒有遊客會來的。」
陳文進油腔滑調地說:「那是他們走寶了!」
程老闆靦腆笑笑,縱然歲月在他眼角鑿了痕跡,但他還是當年那個專注磨練一種技藝的謙謙君子。
「對了,Yumi呢?」Zoe在店內張望。
程老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她不在了……第三個孩子出生後,她的身體一直復原不起來,是去年冬天的事……」
Zoe想不到木村替她安排的,是一個又一個關於失去的行程。她很想說點甚麼來安慰程老闆,可是在一個鰥夫面前,也許讓他自言自語地訴說往事,更勝過任何安慰的話語。
「我還未曾給她過上好日子呢……明明說好待孩子都長大了,我要帶她到香港,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連向來口沒遮攔的陳文進也搭不上話,只能靜靜地讓程老闆回憶舊事。
「對不起,我太失禮了,你們是來吃麵的,我這就去煮。」程老闆抹掉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眼淚,手勢純熟地為他們煮好兩碗熱氣騰騰的叉燒拉麵。
「能夠看見你們一起回來真好,Yumi在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兩人只管低頭吃那切成兩半的溏心蛋,味道還是一樣,可是在廚房裡的身影,只剩下一個人了。
原來能夠共苦的人,卻未必有幸同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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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那樣日文 在 講日文的台灣女生 Tiffany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你的名字》主題曲〈前前前世〉這首歌在Youtube上的觀看次數將近9千萬!歌詞內容不只呼應電影,其實也暗藏了很多玄機喔~
講日文的台灣女生 FB▶ https://www.facebook.com/pg/TiffanySpeaksJapanese/
▼完整歌詞翻譯▼
歌名:前前前世[movie ver.]
作詞:野田洋次郎
作曲:野田洋次郎
やっと眼を覚ましたかい
你終於醒過來了嗎
それなのになぜ 眼も合わせやしないんだい?
明明如此,為何妳卻連我的眼睛都不看呢?
遅いよと怒る君
「很慢耶」發脾氣的妳
これでもやれるだけ飛ばしてきたんだよ
即使如此,我也已經是盡全力飛奔才來到這裡的
心が身体を追い越してきたんだよ
心臟超越了身體才來到這裡的
君の髪や瞳だけで胸が痛いよ
光是妳的頭髮、妳的眼睛就能讓我心痛
同じ時を吸い込んで離したくないよ
好想和妳呼吸同一個時空、不想放開妳
遥か昔から知るその声に
與那從很久很久之前就熟悉的聲音
生まれて初めてなにを言えばいい
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相遇,我該說些什麼才好
**
君の前前前世から僕は 君を探しはじめたよ
從妳的上上上輩子開始,我就開始找妳了
そのぶきっちょな笑い方をめがけて やってきたんだよ
以妳那笨拙的笑容當作線索,一路找到這裡來的啊
君が全然全部なくなって チリヂリになったって
即使妳整個人都消失、變得破碎而四散
もう迷わない また1から 探し はじめるさ
我也不會再迷路了 會再次從頭開始找妳
**
むしろ0からまた宇宙をはじ めてみようか
或許從零開始 嘗試再次開創這個宇宙吧
どっから話すかな
該從哪裡開始說呢
君が眠っていた間のストーリー
妳沉睡時的那些故事
何億 何光年分の物語を語りにきたんだよ
我是為了和妳說那幾億、幾光年份的故事才來到這裡的喔
けど いざその姿この目に映すと
可是 一旦妳那模樣倒映在我這眼中
君も知らぬ君とジャレて 戯れたいよ
就好想講玩笑話逗逗連妳自己都不知道的妳呀
君の消えぬ痛みまで愛してみたいよ
好想連妳抹不去的疼痛都一起試著去愛呀
銀河何個分かの果てに出会えた
經過了好幾個銀河的盡頭
その手を壊さずどう握ったらいい
要怎麼去握那隻手才不會弄壞它呢?
君の前前前世から僕は君を探しはじめたよ
從妳的上上上輩子開始,我就開始找妳了
その騒がしい声と涙をめがけ やってきたんだよ
以那吵鬧的聲音和眼淚當作線索一路找到這裡來的喔
そんな革命前夜の僕らを誰が止めるというんだろう
誰會阻止那樣革命前夜的我們呢
もう迷わない 君のハートに旗を立てるよ
我不會再迷失 我要在妳的心上立起旗子
君は僕から諦め方を 奪い取ったの
是妳從我這裡奪走了放棄的方法的
**最後一段重複副歌
何光年でも この歌を口ずさみながら
無論過了幾光年 一邊哼唱著這首歌
音樂:粉ミルクさん的翻唱版本▼
https://youtu.be/QvzLPjLwmNI
粉ミルクさん 唱歌超好聽,我有在深愛。
![post-title](https://i.ytimg.com/vi/P0p0egtIBWw/hqdefault.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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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那樣日文 在 [問題] 旦那/主人/夫- 看板NIHONGO - 批踢踢實業坊 的推薦與評價
大家好,想請問一個日文用法的問題
日文中關於先生的常用說法主要有三種:旦那/主人/夫(おっと)
這三種用法的使用時機雖然有不少日文討論
但是還是處於一種眾說紛紜的狀態...
例:https://www.premium-j.jp/news/61768/
https://p-dress.jp/articles/2432
https://みお.net/2910.html
https://qa.mamari.jp/question/1271246
https://mamastar.jp/bbs/comment.do?topicId=2433362
https://qa.mamari.jp/question/97208
看下來感覺主人是最安全牌的講法,於公於私任何場合都能用,
不過偶而會看到過於大男人主義的批評,有些人會刻意避免稱呼先生為主人
夫則是最沒有上下判斷,偏向表明「配偶」關係,但是有人說夫是比較上一代的用法,
平常比較少人直接這樣說的樣子???
這裡主要想問的是旦那,因為使用頻率很高爭議卻很大(還有派生用法,旦那さん等等)
有些人直接用「下品」來形容這樣的說法,同樣的有覺得這是很平常用法的支持論調
老實說也常常在電視上聽到藝人直接講旦那怎樣怎樣...這真的是不適切的用法嗎?
也有不少人表明會依據場合區別,上司面前用主人,朋友前則說旦那等等
那麼如果是拿お土産跟鄰居挨拶,用「旦那がいつもお世話になってます~」妥適嗎?
在先生的上司面前則是不是就要改成「主人がいつもお世話になっております」呢?
想要問的是口語和一般情境上的用法,不曉得有人有實際的經驗嗎?
先謝謝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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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25.46.122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NIHONGO/M.1491890227.A.A5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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