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航班機在香港啟德機場滑出跑道掉進港灣的這一天,高三的我,在霞中的體育課也發生了衝出操場跑道,摔得全身泥濘的悲劇。
「拜託,蔡思明你快一點!我們這組已經落後別人一整圈了!」
眼看其他跑道上的同學都早已接棒往前奔去,只剩下我還待在原地,真是心急如焚。遠方的蔡思明一臉痛苦,上氣不接下氣,我一邊向他喊話,一邊開始助跑,恨不得這一刻我的手能無限延長,搶到他手上的接力棒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他終於趕上來。我瞬間抽走接力棒,轉身準備來個迴光反照似的衝刺,但萬萬沒想到,才沒跑五步,我的右腳踩到不知道何時鬆開的左腳鞋帶,整個人被絆倒。因為衝擊力太大而失速,最後連滾帶爬地衝出跑道,摔進操場中間的草坪。
好死不死,整個早上都在下雨,下到體育課前才停,草坪全是爛泥。
我從泥巴中起身,把眼鏡上的泥土撥開的剎那,看見瞠目結舌的蔡思明呆在面前。
「三、二、一!」我說。
不用想,我也知道蔡思明三秒後會是什麼反應。既然他反應不及,乾脆我替我自己的窘態倒數。果然,三秒過後,蔡思明看著我瘋狂失笑。
「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我沒好氣地抱怨。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從頭到腳全身泥巴,多像『靈芝草人』嗎?笑死我了。拜託你講一下『哎呀呀,哎呀呀』好不好?」
蔡思明幸災樂禍的那個當下,誰都沒料到現世報會來得這麼快。
兩天後,一個綿綿細雨的週六夜晚,蔡思明也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滑了一大跤。我們在衡陽路口的「新公園」大門前,正準備鼓起勇氣踏進一個未知的世界時,蔡思明一個步伐沒踩穩滑倒在地。坑坑窪窪的積水弄得他全身極為狼狽。
「三、二、一!」
開口倒數的人還是我。因為我知道,三秒後他會有什麼反應。果不其然,三秒後,蔡思明忍俊不住狂笑起來。
「我像不像瓊瑤電視劇裡的悲情女主角?太悲慘了吧。真是笑死我了!」
蔡思明跪在地上捧腹大笑。
會笑別人但也懂得自嘲,蔡思明就是這點討人喜歡。當然,那種喜歡是僅止於好朋友的喜歡。我們這輩子,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懂得真正的喜歡是什麼。我的意思是,一個男生跟另一個男生之間,成為情侶關係的那種喜歡。
當蔡思明準備站起來時,目光突然放低,望向身旁的機車前輪。他從輪胎邊的地上撿起一疊紙來。是交友社的廣告。可能是誰要拿去新公園裡發給人的吧,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整疊被丟在這裡。
蔡思明滑倒以後,我們原本想嘗試去新公園闖蕩的念頭已煙消雲散。反正我們本來也有點怕怕的,猶豫很久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結果老天爺替我們做了決定。
我們在對面的「公園號酸梅湯」外帶飲料後,雙手捧著紅繩繫著的沁涼塑膠袋,一邊吸著酸梅汁,一邊往金石堂書店的方向走。沿途迎面走來的路人,看見蔡思明濕掉的衣褲都忍不住好奇多看兩眼。
「想不到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有人注意我。」他打趣說。
「別這樣說。注意你的人,還沒出現而已。」我說。
坐在金石堂門前騎樓的機車上,我們打算把飲料喝完後去逛逛書店。
「誒,何晉合,說真的我們要不要來試試?」
蔡思明從口袋掏出一張剛才撿到的交友廣告傳單。
「我以為你全丟在原地,居然有拿。」我看了看內容,感覺可疑,說:「劃撥四百元,寄給你五個人的電話號碼,這聽起來就像詐騙。你不會真相信這種東西吧?」
「說不定注意我的人,就會從這裡面出現。新公園不敢進去,這種看起來很安全啊,只是花四百元而已,如果被騙,也不過就損失四百而已。」
「四百元至少可以買兩捲錄音帶耶。」
「說得也是,還是把錢省下來買錄音帶比較實際一點。」
「是吧!」我對自己的勸戒成功感到自滿。
可是,劇情就在十二月四日金馬獎頒獎典禮,李安導演的《喜宴》奪下五項大獎的那一晚,有了重大轉折。
當晚看完電視轉播,蔡思明打電話到我家找我,語調非常激動。上一次他這麼激動,就是我們一起去電影院看完《喜宴》的時候。我記得那天當電影院燈光亮起時,我們兩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淚。之後有幾十分鐘,我們都沈默著,無法用語言形容內心的觸動。但後來蔡思明率先開口發表意見了,竟然滔滔不絕地一個人講了快一小時,差點以為他被我附身。
蔡思明在電話中跟我說,雖然這故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他覺得電影被肯定,就好像是他也被鼓勵了。所以他認為我們不該這麼畏畏縮縮的,應該要更加認同自己。最後,他的結論是,他要劃撥四百元給在新公園門口撿到的那張廣告戶頭,換五個交友的電話,然後約人出來見面,並且希望我作陪。
「蛤?明明是你想交友,幹嘛要我陪?」我迅速婉拒。
但蔡思明千拜託萬拜託,最後坦承他雖然說不要畏縮,但從來沒約陌生人見面過,希望我能跟著去壯膽。
我知道他興致勃勃,但膽子小,如果我不去,他就會放棄,但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會在我面前抱怨和懊悔。為了我日後耳根子清淨著想,只好對他說,如果他真的能約成,對方並不在意來兩個人,而且約的地方沒有危險的話,我就勉為其難陪他去。
蔡思明發揮前所未有的效率,很快就處理完了匯款的事,一週後,對方真的回了信。週日早上,補完「殷非凡英文」以後,蔡思明找我去光華商場附近吃午飯。在餐廳,他拿出那個看起來有點神秘的信封,抽出一張信紙,紙上寫了五個人的英文姓名和電話號碼。我問他,準備什麼時候要打電話?他告訴我已經打了,而且約好了。
「那你怎麼決定要約哪一個?」我問。
「看名字決定。」
蔡思明指著信紙上那其中一個人的英文姓名,Wendy Boy。
這名字也太怪了吧?Wendy不應該是女生的名字嗎?蔡思明說,他最初也這麼覺得,但因為實在太怪了,所以反而激起他的好奇心,第一個就打了他的電話,結果接電話的確定是個男生。對方說,他是個大四的學生,高雄人,一個人住在台北。當他約見面的地點時,蔡思明才明白為什麼他的暱稱要取Wendy。
「他約在『溫娣漢堡』見,因為他說,他很愛吃溫娣漢堡。」
我聽了笑出來,覺得無厘頭,但卻也終於讓我感到趣味,開始有一點點期待到底對方是個怎樣的人。
蔡思明約的日期恰好是聖誕節當天,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六。傍晚,我們補完「陳思豪數學」後,趕緊搭車到仁愛圓環的「溫娣漢堡」店。我好奇蔡思明跟他要怎麼相認?蔡思明說,電話裡Wendy Boy告訴他,到時候他會在約定的時間站在店門外。如果當天門前站了好幾個人的話,就找一下身上有狗狗的人就對了。
結果,當我們抵達見到Wendy Boy時嚇了一跳。我們以為他說的「身上有狗狗」指的是穿的衣服上印有狗狗的圖案,但沒想到他是真的抱了一隻小狗。
等他把小狗裝進專用的揹狗袋以後,我們坐進漢堡店。點好餐,三個人挑了人少的一區入座。不知道是不是見到我們以後有點後悔赴約?Wendy Boy看起來不太開心,沈默寡言。蔡思明一開始熱情打招呼,但被他的冷淡給嚇到,也變得安靜下來,場面尷尬。向來難以忍受無語場面的我,突然又自以為身負重任該解套才對,於是開始找話題。從狗狗的名字、大學生活的提問和未來的工作等等,能問的都問了,可是Wendy Boy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到最後連愛講話的我都累了。
終於陷入一陣長長的靜默以後,他看著我突然開口。
「你是不是很喜歡狗?這狗給你養吧!反正我本來就打算今天要丟了牠。如果你想要,那就給你。」
「蛤?丟掉?為什麼?我是喜歡狗,但我們住宿舍沒辦法養,家裡也有困難。」
「那只好等下就把牠丟在馬路邊了。」
「這……不太好吧,小狗很可憐耶。」
「其實我並不喜歡狗,這是我前男友的狗。一起住的時候,有一天他撿到這隻小土狗,說好喜歡,想養。我包容他,沒反對。月初他跟我分手,決定跟另一個人在一起。他搬走時竟然說對方不愛狗,所以不把狗帶走。」
Wendy Boy不說則已,一說就大吐私密心事,令人意外。他說,現在他每天看到這隻狗,就想到他前男友,愈想愈氣,所以決定丟棄。
「我一直以為他真的很愛狗,直到他分手以後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愛狗。當然,比起狗來說,他更不愛我。」
我很想再接話,但他的結論實在令我不曉得該如何繼續。
仍在情傷中的他,為什麼會答應立刻就跟陌生人見面呢?而且還是兩個未成年的高中生?顯然不是為了想認識新對象。我們不可能提供他什麼療傷的意見,而原本矜持的他,終究還是對我們吐了苦水。找不到人傾訴吧?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覺得向來一冷場就想打破僵局的我,這一晚,或許卸下主持人的身份,當個聽眾最恰當。
Wendy Boy講了很多,老實說,我跟蔡思明有聽沒有懂。他的話像是不斷吐出的煙霧,盤旋在我眼前,讓他自己困頓在霧裡了,我也逐漸看不清他。
我跟蔡思明啃完漢堡以後,Wendy Boy又自掏腰包幫我們點了兩份據說是溫娣的招牌菜奶油烤洋芋,吃完以後,他又點了三大包薯條,兩杯大冰可。於是,我跟蔡思明負責吃,Wendy Boy則負責愈來愈沒邏輯,如夢境囈語似的自言自語。
我們不斷地點頭,表示有在聽。偶爾他會反問我們,但全是同樣的問句:「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太沒邏輯了?!」根本聽不懂他現在跳到哪場戲的我,雖然嘴上說著:「嗯啊,嗯啊」但心底想的是,拜託幫幫忙,你才最沒邏輯吧?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Wendy Boy忽然說他要走了。
「謝謝你,今天請客。」我跟蔡思明向他道謝。
他兩眼放空,好像沒聽到我們說話。半晌,他看著窗外,問了我們一個問題。
「才高三生的你們,覺得像我們這樣的人,能怎麼『在一起』?有未來嗎?」
我推了推眼鏡,和蔡思明面面相覷。
「不能結婚不被認同,比起異性戀的男女來說,『在一起』是不是一件更虛無飄渺的事?你們怎麼想?」
蔡思明的腳,在桌子下碰了我的腳好幾下,示意要我開口。
「呃……」我只好當砲灰,說:「這個嘛,我們只是高中生,其實沒有談戀愛的經驗,很難理解這麼深奧的問題。您畢竟還是比我們見識廣多了……」
「也是,我怎麼會問你們兩個。」他搖搖頭無奈地笑笑。
他揹起用袋子裝著的那隻小狗時,我從上緣的透氣網瞥見袋子裡的狗,抬起頭,無辜的眼神正好對向我。
走出溫娣漢堡後,在大門前,Wendy Boy真的把狗袋給放在人行道上。他拉開袋子的拉鍊,喃喃自語道:「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去吧!去看看有沒有新的主人會要你。」
那隻小狗從袋子裡跑出來,抬頭張望我們三個人。Wendy Boy趕牠走,刻意跟牠拉開距離,但小狗卻始終繞著他。Wendy Boy起初跑遠,一會兒又跑回我們面前,小狗一直纏著他,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不管你怎麼想甩掉牠,牠就是想跟在你左右。不要丟掉牠啦!很可憐耶,牠就是喜歡你啊!牠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啦!」
我蹲下來看著可愛的狗狗,一邊摸著牠的頭,一邊說。
「何晉合,你別再說了啦!有點尷尬。」
蔡思明壓低聲量對我說,我抬頭看他,他偷偷指著面前的Wendy Boy,這時我才發現Wendy Boy紅了眼眶。
Wendy Boy最後還是帶走了小狗。雖然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但我猜那隻小狗直到晚年,應該都會得到Wendy Boy的愛。
跟蔡思明道別後,擠在回家的公車上,我戴上耳機,按下隨身聽,聽著張清芳的新專輯《左右》恰好播出最後一首歌〈被愛左右〉。我回想Wendy Boy和他前男友的故事;想到那隻比人還要懂得愛的小狗,同時突然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遇到Wendy Boy煩惱的事呢?想著想著,自己都忍俊不住。
「拜託,何晉合,你要有煩惱的前提,是有機會談一場戀愛吧?」
是啊,我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可以體驗到一個男生跟另一個男生之間的那種喜歡呢?現在的我,連暗戀的對象都沒有呢!
一九九三年只剩一週就要結束了,新的一年,會不會有新的變化呢?下學期就要逼近聯考,註定是要在水深火熱裡過完平淡的高中生活吧。
抽出張清芳的卡帶,從書包裡拿出換上張震嶽的《就是喜歡你》,覺得在今天這樣的夜裡,情歌不該再悲傷。
明朗輕快的曲調從耳機流洩出來,我望著車窗外變換的光景,突然想到,啊,剛才忘了跟蔡思明和Wendy Boy道一聲「聖誕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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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維中 圖/徐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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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即將讓何晉合翻天覆地的25年
正篇故事敬請鎖定《不在一起不行嗎?》
想愛就要在一起嗎?不在一起不行嗎?
從學伴到床伴,只剩最後一里路!
男孩們夏天的代誌,藏著Men’s Talk的秘密
一個17歲的男孩曾憧憬和另一個男孩結婚。
25年後同婚美夢成真,他卻變成了恐婚的男人。
【17歲的我】我叫何晉合,高三畢業前的4個月,遇見了忽然轉班過來的他,劉駿光。從此我那百無聊賴的高中生涯,竟因為他展開了一段驚濤駭浪,熱血又叛逆的壓軸演出。
「坐在看台上,拿著地理課本準備大考的我,眼神卻一直飄向水池裡的他。這書我是看不下去了,因為他身上起伏的肌理,才應該是牢牢背誦的山川壯麗……」
認識你真好,但是愛要怎麼說出口?老實情歌唱不停,粉紅泡泡爆棚內心劇場。教我不想你也難,一想就想你到心慌!
【42歲的我】過度開明的爸媽催促我,熱情的同事把我的相親當業績,就連高中時代不願接受我的他,居然也反受為攻?!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中年同居根本就是備戰狀態。
「同婚合法了,逼婚這兩個字居然也像緊箍咒一樣降臨在我的頭上。我被逼婚到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喜歡就非得在一起?不在一起不行嗎?」
我最親愛的,不一樣又怎樣?水星逆行,懷舊風暴來襲。誰能告訴我,中年的我現在走的是什麼運?
在同性婚姻不被認可的時代嚮往結婚;在同婚合法的年代遲疑婚姻。何晉合與劉駿光,兩個在高中時代認識的男生,跨越25年的成長愛情喜劇。從微酸微甜的青春物語,到百味雜陳的大人味,在男人絮語的時光中摸索愛情的模樣。
《不在一起不行嗎?》
2021年9月23日 原點出版發行
Uni-Books 原點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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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大學生分數時,意外看到這一篇作業。覺得心有所感,徵詢學生同意後放上來。
關於對小學生亮亮的感想,在這班上我已經收過不少篇了,不過這篇心得的字裡行間,格外讓我有所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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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未來老師說:
「自從蘇老師帶亮亮來之後,從老師的話和跟弟弟接觸下來,就不由得去想:如果之後能當上老師,若遇到像亮亮這樣的孩子,會不會很惆悵?」
「希望他不要變、不要被帶壞,希望他好好的,但要怎麼幫?要怎麼樣才能幫助到他?救急不救窮,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為師者除了給予他課業上的幫助外,還有其他能幫到的嗎?......這是我遇到亮亮之後一直在想的問題,就現在的我而言,這會是個無解之謎。」
「其實我很討厭小孩子,因為看到那些跋扈、自以為是、沒同理心的小孩,就會想到小時候的自己,很想揍一頓。但我又沒自己想像中的討厭小孩子,他們有時候還是滿可愛的,更甚至,會讓人很心疼。」
「有些小孩子的眼睛裡有光,但很多時候他們眼裡的光芒,會被大人們的現實消磨掉,不想說什麼『這就是命』之類的,但有時候能幫的真的不多。」
「原本以為一個老師能把學生教好、讓他們對學習有熱忱,就已經是很棒的老師了。但當看到一個好苗子的孩子,在他那個年紀有著超齡的難過,卻又愛莫能助時,有夠難受的。亮亮也是幸運的,他遇上蘇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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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剛開始,會把亮亮帶去和他們相識,是一個美麗的意外。
亮亮是隔代教養的孩子,爸媽在外地工作,但他和家中長輩相處不太好,經常向我訴苦。亮亮總是放學後想盡辧法待在教室裡,直到最後一刻,他才流露出哀傷的眼神走路回家。
我知道,白天他那光明、充滿正能量的笑容,都是強裝出來的。他的心裡,有很多的苦沒說。
有一天,我跟他提議:「反正我每天放學後,都要留在教室裡盯那位同學寫作業,不如,你也留下來,陪他一起算數學好了。」
亮亮顯得欣喜若狂,徵得祖母同意後,他開心到爆炸,終於如願的可以每天在教室裡多留一個小時。每天他待在教室裡,勤奮的寫功課、算數學。所以我也常為了他,即便放學後有事,也得飛奔回學校陪他一會兒。
星期三下午,每當我大包小包的要離開學校前往中教大時,他總是露出失望的表情。有天,我突然開玩笑的說:「要不,如果你阿嬤同意,你就來大學當我的小幫手,幫我一些忙。」
意外的,祖母答應了,她覺得讓小學生去大學見見世面也是不錯。於是,星期三下午,就變成我們師生兩人大包小包的騎著噗噗去上課,下課後我再把他載回大里,我再騎回台中。
其實,後來我有點小焦慮,因為這事剛開始我沒有想得太周全。直到出發的前一刻,我還在糾結要不要讓他跟……大學生們會不會不高興?他們會不會去申訴老師怎麼可以帶個拖油瓶來上課、這樣不專業、會影響他們的受教權?.....
我誠實向大學生們說了亮亮的故事,也說他會安靜的坐在一旁不會打擾大家,並提議:你們也可以邀請他進小組內進行討論,你們可以觀察一位小學生是如何參與這堂國小自然課的......
意外的,亮亮得到好多的邀約,大學生們常常在課堂上偷偷觀察他的發言及學習反應。每回他都得到很多熱情的招呼,有時候因為下雨天我無法帶他過來,還傳來不少的失望嘆息聲......
好啦,也許有人已經去投訴,目前還沒有傳到我的耳裡......XD
但我要說的是,我看到好多珍貴的人性互動,大學生們細心照顧這位小學生,而小學生也盡全力的投入學習。
從交過來的週感想作業中,我看到不少大學生無意間提到,他們對於小學生亮亮的學習反應、對於教學方法的新見解、以及對於教育制度的反思……這些文字,都讓我覺得極為有趣,甚至感到十分的震撼,讓我常常想起那個「小學生進安養院陪老人」的新聞......(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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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這位老師的感想。
因為一位小學生的出現,改變了她對教育的想法,從還在猶豫會不會走進教職這條路,到看見孩子的無助、以及感受到教師工作的重要性。
那莫可奈何的惆悵感,是因為心被孩子的需求所觸動了。想為孩子多做些什麼,但現實著實令人難受。
我想起有一天,曾和一位新帶班的老師聊天,老師說起好多最近帶班的不順心。我說:「那就找到你在這班級裡存在的價值吧!」
為什麼在上一個班級,我每天放學後會留下來一個小時,因為我知道有一位女孩需要我。在我每天陪著她寫作業、算數學時,她的眼裡有光,她充滿自信,她願意相信自己。
而我也在這過程中,得到了療癒。
一整天因為男孩們的對立反抗,我身心俱疲。但在那一個小時裡,我找到了我存在於這個班級的價值。
也因此,在下一個班級裡,我同樣為了亮亮留下來,這是我能為他做的小小付出。而他也沒讓老師失望,在學業上、在班級領導的表現都讓全班同學折服。他也常送給我正能量光波,讓我看到這班級裡的美好與良善。
我想對這位未來老師說,謝謝你寫的這篇心得,讓我更清楚看到教育的力量。
當一位認真的老師,其實沒那麼光鮮亮麗,經常是疲憊不堪、身心俱疲。當老師其實也無需那麼偉大,太過勞損自己,只會換來想要對價的期望與怨懟而已。
我們要做的是,找到在這間教室裡存在的價值。
看著那些需要我們的孩子,在相聚的兩年緣份內,陪著他們,給予他們有足夠的力量面對未來,其實就已足夠。
而這些盡力的歷程,回到我們身上,都是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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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割特典,實施中。」
每當日本下起雨時,經常都會看見店家門前,張貼起這樣的標示。
家霖第一次遇見「雨割特典」這四個日文漢字,是在銀座後巷一間極不起眼的拉麵店外。
歪扭而霸氣的毛筆字跡,龍飛鳳舞似地盤據在一張白紙上,大剌剌地貼在店門前。因為這張紙,家霖才發現原來這裡有一間連招牌也沒有的拉麵店。
他拿打工度假簽證來到東京快要半年,只剩下最後一個月就要回台灣了,每天出沒在這一帶,卻從來沒注意過這條巷子裡,有這麼一間低調的店。
這天傍晚,在綿綿細雨中撐著傘的家霖,佇立於店門前,專心地看著那幾個毛筆字,最後,不經意地用中文緩緩地念出聲來。
「雨割特典。」
用日文該怎麼念呢?他知道「特典」是贈品的意思,但是,雨,為什麼要割棄禮物?
他準備拿出手機查詢,但就在他偏過身子的剎那,差點沒被嚇到魂飛魄散。
無聲無息的,他身後居然站了一個人。
對方的傘擋住了臉,是男是女,他看不出來。
入夜後的銀座通常燈火通明,偏偏就屬這條巷子特別漆黑,加上今天下雨的緣故,昏黃的路燈顯得更加迷濛詭譎。
家霖忽然感到一陣毛毛的。日本鬼故事看太多,他胡思亂想,萬一眼前的人把傘拿開,是個沒有五官的鬼,他該怎麼辦?
「雨、割、特、典。」
傘下傳來男生的聲音,緩慢地重複說了一次家霖剛剛說的話。
生澀的中文發音,一聽就知道是個正在學中文的日本人。
對方把傘移開後,家霖知道自己真是多慮了。
那是個臉龐清秀的男生。
家霖對他感到似曾相識,但是又想,可能只是因為在他眼中,長得好看的男生大多都是這個模樣,所以才感覺面熟。
「雨、割、特、典。是這樣念,對嗎?」
那男生又念了一次。竭盡所能把每一個中文字,乾淨俐落地送出唇邊,努力串連出這一句話來。
「你是說,雨割特典?是這樣念,沒有錯。」
家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說話的速度。
「你覺得會打幾折呢?」
「什麼?」
「ame-wari-toku-ten,雨割特典呀,它只是這麼寫,卻沒有說會有多少的優惠折價。」
「喔,對耶,什麼也沒寫。」家霖聳聳肩。
這時候家霖才知道,原來「雨割特典」的念法和意思是什麼。他想起來「割」字是日文裡的「割引」,有降價的意思,而「雨割特典」原來指的是遇到下雨天時,店家就會有降價的優惠。
「你學過中文?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家霖稱讚眼前的男生,對他充滿好奇。
「一點點,說得不好,快忘光了。大學時,我在台北當過交換學生,住了快一年。」
這次他一口氣說得很長。雖然咬字和腔調有待加強,但完全能夠理解。
「一年而已?就可以說到這樣的程度,很厲害好嗎!我來東京半年了,日文還是很破。」
「不會。你的日文很流利。」
家霖愣了一會兒,滿臉詫異地問:
「你聽過我說日文?怎麼會?」
家霖語畢,飢腸轆轆的肚子忽地傳來一陣聲音,滿臉尷尬。
對方顯然也聽見了,忍不住失笑。
「我們要不要進去吃拉麵?」男生問。
家霖摸了摸仍然叫不停的肚子,點頭答應。
這一天,是青木猶豫了好幾個星期後,終於鼓起勇氣,決定上前對家霖開口說話的第一天。
那同時也是日本氣象廳宣布,今年夏天,東京正式「入梅」的第一天。
◎
邊吃邊聊,家霖才知道這個叫做青木的男孩,原來跟他在同一個地方上班。
那是一棟在銀座的生活雜貨專賣店。家霖在三樓收銀台結帳,並同時幫忙外國旅客退稅,而青木則在五樓收銀台。
「有兩、三次,因為退稅櫃台排隊的人太多了,主管要我下來協助幫忙,有看到你。」青木說。
家霖陷入思索,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說:
「啊!我想起來了!你都坐在後面幫忙包裝對吧?我有印象。因為我常常站得腳好痠,回頭看見你,心想為什麼你可以一直坐著就好。哈哈哈!所以,你應該是主管吧?當上主管就可以比較輕鬆了。」
青木回答:「不是喔,我不是。」
「那就是命好了,可以一直坐著工作。」
青木突然沉默下來,淡淡地微笑著,不再開口。
他的反應,讓家霖感覺彷彿自己說錯話似的,把場面給搞冷了。他試圖轉移話題,開口打破沉默。
「你本來就知道我是台灣人?」
「聽其他同事提過。因為我喜歡台灣,知道店裡有台灣工讀生時就會特別留意。所以,我聽過你在結帳時遇到日本客人說日文,講得很流利。」
「結帳時說的日文都是制式的句子。背起來,每天重複講,才有很會講的假象。偷偷告訴你,我其實很怕聽到我自己講日文。」
「為什麼?」
「怪腔怪調的,自己都聽不下去。」
「我的中文也怪腔怪調的吧?」
家霖搔搔頭,急於解釋,趕緊補充說道:
「聽別人說外語沒問題。我的意思純粹是我聽自己講日文時,因為不標準,聽起來難受。」
「那不是怪腔怪調,是特色。當我聽外國人說日文時都覺得很可愛。既然外國人在日本,就應該保持外國人該有的特色。要是日文說得跟日本人一樣,那就是日本人啦!無聊了,沒特色。」
家霖第一次聽到有日本人這麼對他說。他身邊認識許多住在日本的台灣人,總希望自己言行舉止不會被一眼看穿是個外國人。彷彿那樣就代表被當地人認可了,能夠降低被另眼看待的差別。
家霖的日文完全是自學的。因為這樣,總覺得自己不夠好,不敢開口講。他抱著日文可以進步的期望,申請打工度假來到東京。可是,真正來了以後,才知道公司之所以會雇用外國人,大多是希望他們去服務海外來的遊客。
半年來,他每天講得最多的還是中文。同一層工作的同事有一半是華人,雖然也有日本人,但他對自己的日文沒自信,很少與人攀談。
家霖自以為是缺點的,其實卻是青木最初注意到他的優點。
青木第一次注意到家霖,是在收銀台聽到他說日文。那一刻,他好奇地放下手上的工作,抬頭看見了家霖的臉。
家霖說日文時的感覺,竟讓青木聯想到炎夏時節,台灣盛產的芒果,腔調中恍若散發著一股濃郁的香甜。
◎
「又下雨了。我們的『雨割特典美食巡禮』今天也將如期展開嗎?」
「當然!今天就是第四間了吧!」
那天以後,只要遇到下雨,青木就會提出這樣的邀約,而家霖也總像個孩子搜集玩具似的,興高采烈地答應。
他們兩個人開始迷上找尋大街小巷裡,每逢下雨,就會有「雨割特典」的餐廳,發掘出更多從前未曾留意的美味。
家霖原本以為東京的梅雨季會像台北,雨下個不停,但後來才知道,東京即使梅雨季,也不一定天天下雨。
東京的梅雨季平均在六月上旬「入梅」,七月中旬左右「出梅」。今年差不多等到出梅之際,也就是家霖要離開日本的時候。
這一晚下班後,他們準備去東銀座的一間西班牙餐廳。兩個人走到一半,查看手機確認地址的家霖,忽然發現距離店家的Last Order只剩五分鐘。
「現在衝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家霖說完便開始跑起來,但眼角餘光卻發現青木沒跟上。他回頭,看見青木只是加快了腳步,卻沒有奔跑。
「我們跑一下吧!」家霖說。
青木面露難色。
「衝刺一下就可以趕上了!」
「對不起。」青木竟道歉。
「怎麼了?」
「我,沒辦法,這麼跑。」
青木把右腳的褲管拉起來,從膝關節以下,露出的是一隻義肢。
家霖怔忡著,久久無法言語。對於先前沒大腦的發言,感到愧疚。
反倒是青木先開口了,眼神是充滿理解的光,在夜中炯炯發亮。
「最近換了新的義肢,還在適應中。站久了,大腿會痠,跑步就更辛苦一點了。但是,過段時間就沒問題了。嘿,我是不是嚇到你?」
家霖猛搖頭,充滿歉意地說:
「不好意思,居然完全沒看出來。好粗心。」
「可別同情我,這是我跟人不同的特色,我很驕傲的。別忘了,我說過的,要是跟大家都一樣的話,那就無聊了。」
「你才不會無聊呢!你很有特色。」家霖誠心誠意地說。
「是特別好色。」
「哇!你哪裡學來這些話的!」
「學校沒教的事,我懂很多。」
他們兩個對視,捧腹大笑。
如果我們和別人不同,那麼絕不是怪里怪氣,而是值得自豪的特色;一種使我們不無聊,與眾不同的特色。
家霖咀嚼著青木的話,得出這樣的結論。
◎
一晃眼,今年關東的梅雨季正式結束了。
猛暑氣候到來,逼近著家霖要離開日本的時程。
那天之後,雨很少下。偶爾下午來場陣雷陣雨,多是急促的,未到傍晚就停歇。晚餐時店家的「雨割特典」沒有實施,美食巡禮也沒再繼續。
家霖離開日本的前一天,青木恰好排休,約了吃飯替他餞行。原本是極好的晴日,怎料吃完飯,走往車站的途中竟倏地變天,下起滂沱大雨。
兩個人都沒帶傘,附近也沒有便利商店,兩個人瞬間變成落湯雞。
「雨愈來愈大!地鐵站快到了,我們跑一下吧!」家霖說。
青木愣著,以為家霖忘了他的狀況,但家霖旋即開口:
「交給我,用我的方式跑。」
青木還未會過意,家霖就轉過身背對著青木蹲下來。他猛地將青木給攬到腰際,要青木跨坐上來。
「不會吧?」青木瞪大眼睛。
「沒問題啦,讓你見識一下台灣人有多粗勇。」
家霖揹起青木,開始在大雨紛飛的夜裡奔跑。他氣喘吁吁,但不覺得辛苦,因為每一次,都是愉悅的換氣。
「好像註定我們見面吃飯,一定得有雨。」
青木的胸膛貼著家霖的背脊,雙手繞過他的雙肩,輕聲地說。
家霖鼓起勇氣,提出意在言外的邀請:
「那你快來台北玩吧!因為平均一年,台北比東京多了三倍的雨。」
「看來非去不可了。」青木笑著答應。
嘩啦啦的雨聲替代了言語,在天地間敲擊出彼此激動的心意。
家霖從來都對多雨的城市沒有好感,可是,在這一個雨季結束卻下著大雨的東京夜裡,他開始期待明天以後,台北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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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割特典 收錄於張維中小說《代替說再見》
只要活著,就很容易遇見一樁新的可能,可是,對於逝去的過往,我們卻不容易好好說再見。那也許是青春過往中遇見的某個人,某件事;一段關係,一種情緒;甚至是一個不喜歡的自己。我們不願去正視,敷衍帶過,於是堆積成始終沒被解決的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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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替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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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政院宣布大宗物資明起降稅,為期4個月,其中汽柴油貨物稅每公升調降1元,對此
,中油明起將同步全國汽柴油價,每公升降1.1元,95無鉛汽油新價調到30元、柴油新價降
到26.6元。
中油表示,這是第二次油品貨物稅調降,雖然貨物稅降1元,但還有5%營業稅,因此,從12
月1日起,中油直加盟站汽柴油價每公升會調降1.1元。
調整後,95無鉛汽油從31.1元降到30元、92無鉛降到28.5元,超級柴油從27.7元降為26.6元
。(許麗珍/台北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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