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那個女孩和那座橋】
他說,他們家附近有座橋,沒有欄杆,每次風大,橋上的人如果太過瘦小,就會被吹落到河裡,他自己就掉落過好幾次。
不知道是不是唬爛,他確實挺瘦小,卻偏偏喜歡高大的女孩。他從小暗戀的那個女孩,皮膚白淨,眼睛大大的,個子比他高一點,體重可能也比他重,總之他沒見過女孩被吹落到河裡,就算看到,自忖瘦弱的他也當不了救難英雄。
他和她國小國中都同校,他特別喜歡看她跑步,綁著馬尾、穿著白T、粉色短褲、白襪、粉紅色球鞋,晃動著馬尾、微風一樣從橋上穿過,露出一雙修長的雪白大腿,每次都令他心跳不已。
高中時期,兩個人不同學校,因為住家地緣關係,他還是常常會看到她。她已經不再跑步了,也很少綁馬尾。她流瀉一頭長髮、會穿著可愛的裙裝和女同學說說笑笑,笑靨如花,如一禎清新美麗的卡片。他討厭的畫面是,偶爾會看到女孩和高個子男孩在橋邊聊天,一共有兩個,不知道哪個是女孩的男朋友,每次見到,內心就一陣憤怒翻滾。
事實上,他也沒膽追求他,甚至不敢跟女孩講話,因為只要靠近她一公尺,他就手心冒汗、緊張得像一具殭屍。
他和她第一次講話是大二時候,有人打B.B.CALL給他,回了電話,竟然是那個女孩,簡直嚇壞了,電話裡半天吐不出一個字。原來女孩想問他關於房子拆遷的問題,女孩老家那一塊地要都更,鄰里都搞不清楚政府要做什麼、補貼款怎麼計算、該怎麼爭取權益。
怎麼會問他?因為女孩老家的人都不相信政府,也不相信里長,大家都認為從事土地買賣的里長、代書這幫人和政府官商勾結,而他是念法律系的,肯定可以幫助他們,當然也來自他老爸熱心推薦,多少有點炫耀兒子是唸名校法律系。
他才大二,根本搞不清楚都更和補助款這種事,為了和女孩有機會相處,他硬著頭皮去查詢和瞭解,搭客運回了老家好幾趟。第一次面對面和女孩說話,手心依然會冒汗、講話結結巴巴,慢慢地能夠心平氣和、條理清晰。
記憶中皮膚白淨、綁著馬尾的清秀女孩,已是漂亮的成熟女子,染著咖啡色的長髮變成大波浪,化了美美的妝,口紅鮮豔欲滴,低垂的領口可見雪白的乳房,蹬著高跟鞋,比他高出半個頭,在她前面,他簡直是小朋友。
都更的事很複雜,政府單位、里長和居民吵來吵去,他試著想協助,最後無功而返,倒是發現那座橋,不知何時在兩側砌起約一公尺高的欄杆。
再一次見到女孩,是許多年後,他在律師事務所工作,女孩撥了他的手機,希望他幫忙處理離婚事宜。
女孩,該稱呼為女人,她是近40歲的女人,卻比以前更美麗,雖然清瘦了一點、憔悴了許多。只是聽著她敘述和老公的一切,都通俗得像八點檔,婆媳不和、老公外遇、懷過一次死胎‥‥‥‥突然感覺自己對她又熟悉又陌生。
他愣愣地發起呆,想起過年回老家看見的那座橋,欄杆經過風吹雨淋日曬的斑駁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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