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黑、登粉與侵粉的 America First | 盧斯達 | 立場新聞】
難以想像香港陷入「拜登好還是特朗普好」的狂亂爭論,只是短短一年半載之前。當時特朗普沒有特別新醜聞,相反拜登則爆出兒子種種靡爛可疑生活。特朗普手上有四年的政策往績,雖然口不澤言、輕視肺炎病毒,氣質也不符合國際大城市人口的口味,但美國沒再對外開戰,而且在龐佩奧等人的監護下,有序收拾布殊年代的爛攤子。
中東勢力在他任內相對收斂,侵政府在 2020 年初曾用無人機炸死伊朗政權二號人物。世界上很多人當時對拜登的好感,純粹只是因為對特朗普反感,甚至只是更為私人的「因為我討厭侵粉」。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指導思想難言十全十美,例如在中美貿易戰,美方也付出了代價,但幾年來圍繞「美國優先」的說話,很多純粹只是泛道德討論。「優先」在一個崇尚平等主義的世界本身就是政治不正確。然而拜登政府現在 fucked up 了整個阿富汗,先撤軍人,導致當地西方人、國際社會人、本地人大量淪為塔利班肉參,以億計的美軍裝備落入敵人手中。
現任防長承認,有美國人在當地遭塔利班毆打。美國國威蒙上陰影的當下,導致台灣都在談論中方會否開戰。拜登不再渡假回去回應問題,卻表示「撤離阿富汗難免有痛苦」。兩日前,拜登又承諾會將當地美國公民帶回家,其他國家在當地的人需要爭分奪秒求生,已經不可能等華盛頓慢慢決策,看來自己顧自己比較實際。在通往庇護所的喀布爾機場,英軍和美軍爭執鬥毆,有德國記者家人被塔利班槍殺 (德國之聲報道)——這個時候拜登政府也是「美國優先」。
一些香港社會賢達當時也歌頌未上台的拜登,認為他是「外交老手」、體系中之人,有助團結國際盟友。在阿富汗事件,拜政府一系列操作下的結果,就是國際社會團結表象解體。在率獸食人的滾滾黃沙之中,現在的美國使很多人發現 (或相信)「國際社會將支持你」只是一個殘酷的黑色笑話。他們現在把多少無辜之人扔在泥土上等死?這樣的結果究竟是令人對「國際合作」更有信心還是更無信心?拜登上台,促進了西方國家的合作和互信,還是相反?是令美國的競爭對手更加不安,還是更加放心?
很多人當時為拜登辯護,講了很多常識:美國總統選舉,其實只有美國人有票,他們可以比較重視氣候變化、LGBT、非白種人權益等等,而不是中美關係、美國對外政策等等,始終是本地人投票。沒錯,因此美國選舉,自然本身就是「美國優先」,但「自己人優先」又在戰後發展的思想體系之中成為危險的需要禁絕的異端邪說。所以你不要問為甚麼民主有失效之憂,人們即使在民主制度裡面也會失去存在感。最強者需要承擔一定慈善責任,這自然很好,但拜登也不可能對外人雨露均沾,仍然需要「務實處理」。雖然他在 5 月期間增加了對外開放的難民配額至 6.25 萬人,但中美洲難民聽到拜登做總統也大批湧入邊境,最終正副總統在3月間都發出了邊境頂唔順、唔好再來的話語。當地又傳出兒童難民人道危機,加上現在的阿富汗——拜登比起特朗普,好像更加特朗普。
因為我們認為特朗普如果能達到其理想的世界,那個世界必定是火光熊熊,而美國置身事外——這不正是阿富汗的情況嗎?
在一年半載之前「侵黑」比較重視嘲諷低智「侵粉」,就像這邊廂阿富汗面臨女權撤底消滅,女性漫畫家荒川弘名作《鋼之煉金術士》因為一句對白寫得不合某些人心意,被戴上「物化女性」的帽子,進而推論出日本整個國家「性別意識低落」的結論。兩邊廂的事情絕對可以同時發生。看一次得出搞笑印象,深入去看就會感到荒誕。身處亂世,人心不安,不求聞達於諸侯,但求擁有一些優越感,就能渡過今天。
侵粉如此不堪,要在他們身上取優越感,標準不是太低嗎?東亞地區因為特殊政經局勢,對老侵那一套比較放心,與英美侵黑遍地不同,香港侵黑一時尊嚴亢奮,一時低沉抑鬱,站高一點輕視眾人,暗示自己看得更高更遠,並不「同流合污」,可能是唯一能夠援解孤獨感的方法,但一個人一群人的眼界,竟一年半載就發了成績表——今天的阿富汗,會是明日的哪裡?
現在又回頭說侵粉雖然略嫌懷舊,但雖然我認識很多侵粉並不是詩人墨客,思慮不是那麼深遠,甚至說不出為何特朗普就比較好,這就是讀書人看不起的「蠢人」或「非專業者」,但「支持者」與「中國不可信,需驗證」和「迫使中國跟隨國際規則」兩條美國外交路線孰優孰劣無關。拜登自己連阿富汗的秩序都無法確保,「國際規則」對國際的號令力,自然也蒙上陰影。而且,你過去四年問很多侵黑,特朗普如何破壞了法治、破壞了民主,也一樣不容易得到解答。
特朗普為了個人方便 / 虛榮 / 解釋自己的局外人弱勢,而選擇對 Establishment 採取不合作、輕視、撓過的態度,這等於搗毀幾代人建立的規制和共識。這對他自己的位置有害,卻又意外拉出了之前政治冷感的一般人、或苦大仇深而 Establishment 沒有照顧牽線的人民。他帶有自殘色彩的政策路線,卻又為其增添了黨內的牙力。即使到現在特朗普仍然在其陣營中擁有巨大人氣。於是他和前首席策略師班農「分手」後,反而跟更加「激進」的陰謀論社運界某程度結盟,最後引爆了白宮騷亂,參與者和特朗普自身也付出不同代價。
這條路線持續了一個任期,被美國自己終止。對中上層而言,沒人會喜歡一個不尊重自己、不重看自己、不諮詢自己,甚至否定自己的總統,於是他們為了消滅特朗普,也破壞了自己的新聞和網絡自由傳統,而同樣經常簽署行政命令 (這難道不是總統的法定權力?) 的拜登則不會被視為破壞美國體統,無論他這次表現如何無能,他仍然代表美國民主運行暢通。美國秩序被總統自己顛覆的危險,嚴重過阿富汗孩子被強姦。所以阿富汗如何都好,也比不上推翻特朗普以及其路線重要。國外失序好過國內失序。阿富汗人好慘,一向都慘,美國卻不可以「慘」。這,也是侵黑版本的 America First。
所以我們也會看到之前以拜登更具人道、理性、謙遜、國際均衡色彩而支持他的那些人們,今天會大力論證美國撤軍正確、這場戰爭對美國毫無好處。真功利,一點「人文關懷」都沒有,而且也隱藏了真問題不是應否撤軍,而是如何撤軍。
我們能從阿富汗失陷而引發的思想大挪移想到甚麼?為甚麼好多成就高、年紀大、閱歷多的人,在一系列問題上永遠錯判?而且一看錯就幾十年?他們是我們之中最好的人材,但他們忽略了我們處於「秩序」的下游。也就是一些事情首先發生在秩序中心,擴散到下游時那一套已經是走樣的模仿品。在秩序下游聽到的真理,已經不是真理了,實行的也不是管用的那套。
人類在 21 世紀能輕易周游世界,但香港社會在發展上遇到某些不可抗力,或者勉強要形容就只能說是——「時差」。我們的菁英沒有那麼菁英,在每個致命問題屢屢錯判。每個人都在不斷錯判,分別只是事後有沒有認知。上游的事情對下游的人 beyond comprehension,看來香港還會經歷更多的跌眼鏡——上游地震,很多地方是較後才被告知。香港百幾二百年在權力世界的最下游奮鬥續存,也持續跟這種無形的訊息差——或者無明——無休止地搏鬥。
拜登選到,敏感的人都會看到,世界必然打仗。一月時有網友對我說拜登現在選到,他要買軍工股——能人都在民間。可是怎麼可能,拜登點會有特朗普咁狼?一般人未必認知到,在小學校園裡面態度謙遜的小朋友反而會引起惡霸主動欺凌。裝腔作勢的吹牛者可能還有一半半機會逃過被列入欺凌名單。你本來不是一個好人,而你擺出一個好人的樣子,你就完了,仲好唔抵。美國還是霸權存在,但阿富汗一役是 lion for lam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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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黑、登粉與侵粉的 America First | 盧斯達 | 立場新聞】
難以想像香港陷入「拜登好還是特朗普好」的狂亂爭論,只是短短一年半載之前。當時特朗普沒有特別新醜聞,相反拜登則爆出兒子種種靡爛可疑生活。特朗普手上有四年的政策往績,雖然口不澤言、輕視肺炎病毒,氣質也不符合國際大城市人口的口味,但美國沒再對外開戰,而且在龐佩奧等人的監護下,有序收拾布殊年代的爛攤子。
中東勢力在他任內相對收斂,侵政府在 2020 年初曾用無人機炸死伊朗政權二號人物。世界上很多人當時對拜登的好感,純粹只是因為對特朗普反感,甚至只是更為私人的「因為我討厭侵粉」。特朗普的「美國優先」指導思想難言十全十美,例如在中美貿易戰,美方也付出了代價,但幾年來圍繞「美國優先」的說話,很多純粹只是泛道德討論。「優先」在一個崇尚平等主義的世界本身就是政治不正確。然而拜登政府現在 fucked up 了整個阿富汗,先撤軍人,導致當地西方人、國際社會人、本地人大量淪為塔利班肉參,以億計的美軍裝備落入敵人手中。
現任防長承認,有美國人在當地遭塔利班毆打。美國國威蒙上陰影的當下,導致台灣都在談論中方會否開戰。拜登不再渡假回去回應問題,卻表示「撤離阿富汗難免有痛苦」。兩日前,拜登又承諾會將當地美國公民帶回家,其他國家在當地的人需要爭分奪秒求生,已經不可能等華盛頓慢慢決策,看來自己顧自己比較實際。在通往庇護所的喀布爾機場,英軍和美軍爭執鬥毆,有德國記者家人被塔利班槍殺 (德國之聲報道)——這個時候拜登政府也是「美國優先」。
一些香港社會賢達當時也歌頌未上台的拜登,認為他是「外交老手」、體系中之人,有助團結國際盟友。在阿富汗事件,拜政府一系列操作下的結果,就是國際社會團結表象解體。在率獸食人的滾滾黃沙之中,現在的美國使很多人發現 (或相信)「國際社會將支持你」只是一個殘酷的黑色笑話。他們現在把多少無辜之人扔在泥土上等死?這樣的結果究竟是令人對「國際合作」更有信心還是更無信心?拜登上台,促進了西方國家的合作和互信,還是相反?是令美國的競爭對手更加不安,還是更加放心?
很多人當時為拜登辯護,講了很多常識:美國總統選舉,其實只有美國人有票,他們可以比較重視氣候變化、LGBT、非白種人權益等等,而不是中美關係、美國對外政策等等,始終是本地人投票。沒錯,因此美國選舉,自然本身就是「美國優先」,但「自己人優先」又在戰後發展的思想體系之中成為危險的需要禁絕的異端邪說。所以你不要問為甚麼民主有失效之憂,人們即使在民主制度裡面也會失去存在感。最強者需要承擔一定慈善責任,這自然很好,但拜登也不可能對外人雨露均沾,仍然需要「務實處理」。雖然他在 5 月期間增加了對外開放的難民配額至 6.25 萬人,但中美洲難民聽到拜登做總統也大批湧入邊境,最終正副總統在3月間都發出了邊境頂唔順、唔好再來的話語。當地又傳出兒童難民人道危機,加上現在的阿富汗——拜登比起特朗普,好像更加特朗普。
因為我們認為特朗普如果能達到其理想的世界,那個世界必定是火光熊熊,而美國置身事外——這不正是阿富汗的情況嗎?
在一年半載之前「侵黑」比較重視嘲諷低智「侵粉」,就像這邊廂阿富汗面臨女權撤底消滅,女性漫畫家荒川弘名作《鋼之煉金術士》因為一句對白寫得不合某些人心意,被戴上「物化女性」的帽子,進而推論出日本整個國家「性別意識低落」的結論。兩邊廂的事情絕對可以同時發生。看一次得出搞笑印象,深入去看就會感到荒誕。身處亂世,人心不安,不求聞達於諸侯,但求擁有一些優越感,就能渡過今天。
侵粉如此不堪,要在他們身上取優越感,標準不是太低嗎?東亞地區因為特殊政經局勢,對老侵那一套比較放心,與英美侵黑遍地不同,香港侵黑一時尊嚴亢奮,一時低沉抑鬱,站高一點輕視眾人,暗示自己看得更高更遠,並不「同流合污」,可能是唯一能夠援解孤獨感的方法,但一個人一群人的眼界,竟一年半載就發了成績表——今天的阿富汗,會是明日的哪裡?
現在又回頭說侵粉雖然略嫌懷舊,但雖然我認識很多侵粉並不是詩人墨客,思慮不是那麼深遠,甚至說不出為何特朗普就比較好,這就是讀書人看不起的「蠢人」或「非專業者」,但「支持者」與「中國不可信,需驗證」和「迫使中國跟隨國際規則」兩條美國外交路線孰優孰劣無關。拜登自己連阿富汗的秩序都無法確保,「國際規則」對國際的號令力,自然也蒙上陰影。而且,你過去四年問很多侵黑,特朗普如何破壞了法治、破壞了民主,也一樣不容易得到解答。
特朗普為了個人方便 / 虛榮 / 解釋自己的局外人弱勢,而選擇對 Establishment 採取不合作、輕視、撓過的態度,這等於搗毀幾代人建立的規制和共識。這對他自己的位置有害,卻又意外拉出了之前政治冷感的一般人、或苦大仇深而 Establishment 沒有照顧牽線的人民。他帶有自殘色彩的政策路線,卻又為其增添了黨內的牙力。即使到現在特朗普仍然在其陣營中擁有巨大人氣。於是他和前首席策略師班農「分手」後,反而跟更加「激進」的陰謀論社運界某程度結盟,最後引爆了白宮騷亂,參與者和特朗普自身也付出不同代價。
這條路線持續了一個任期,被美國自己終止。對中上層而言,沒人會喜歡一個不尊重自己、不重看自己、不諮詢自己,甚至否定自己的總統,於是他們為了消滅特朗普,也破壞了自己的新聞和網絡自由傳統,而同樣經常簽署行政命令 (這難道不是總統的法定權力?) 的拜登則不會被視為破壞美國體統,無論他這次表現如何無能,他仍然代表美國民主運行暢通。美國秩序被總統自己顛覆的危險,嚴重過阿富汗孩子被強姦。所以阿富汗如何都好,也比不上推翻特朗普以及其路線重要。國外失序好過國內失序。阿富汗人好慘,一向都慘,美國卻不可以「慘」。這,也是侵黑版本的 America First。
所以我們也會看到之前以拜登更具人道、理性、謙遜、國際均衡色彩而支持他的那些人們,今天會大力論證美國撤軍正確、這場戰爭對美國毫無好處。真功利,一點「人文關懷」都沒有,而且也隱藏了真問題不是應否撤軍,而是如何撤軍。
我們能從阿富汗失陷而引發的思想大挪移想到甚麼?為甚麼好多成就高、年紀大、閱歷多的人,在一系列問題上永遠錯判?而且一看錯就幾十年?他們是我們之中最好的人材,但他們忽略了我們處於「秩序」的下游。也就是一些事情首先發生在秩序中心,擴散到下游時那一套已經是走樣的模仿品。在秩序下游聽到的真理,已經不是真理了,實行的也不是管用的那套。
人類在 21 世紀能輕易周游世界,但香港社會在發展上遇到某些不可抗力,或者勉強要形容就只能說是——「時差」。我們的菁英沒有那麼菁英,在每個致命問題屢屢錯判。每個人都在不斷錯判,分別只是事後有沒有認知。上游的事情對下游的人 beyond comprehension,看來香港還會經歷更多的跌眼鏡——上游地震,很多地方是較後才被告知。香港百幾二百年在權力世界的最下游奮鬥續存,也持續跟這種無形的訊息差——或者無明——無休止地搏鬥。
拜登選到,敏感的人都會看到,世界必然打仗。一月時有網友對我說拜登現在選到,他要買軍工股——能人都在民間。可是怎麼可能,拜登點會有特朗普咁狼?一般人未必認知到,在小學校園裡面態度謙遜的小朋友反而會引起惡霸主動欺凌。裝腔作勢的吹牛者可能還有一半半機會逃過被列入欺凌名單。你本來不是一個好人,而你擺出一個好人的樣子,你就完了,仲好唔抵。美國還是霸權存在,但阿富汗一役是 lion for lam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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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國會僵局 拜登促成兩黨共推基建法案》
{稿頭}
兩年前,2019年的時候,美國民主黨內部曾發生一起種族言論的風波,事件的主角,是當時已表態要參選總統,但還不是民主黨指定候選人的拜登。拜登在一場紐約募款餐會上,拿起麥克風就大談自己過去在參院擔任菜鳥議員的時候,曾和種族主義的南方州議員一起合作,推動重大法案過關;當時拜登的言論一經媒體報導之後,可以想見,立刻就引發了軒然大波,因為2019年那時,正是美國白人警察對黑人施暴案例頻傳,種族對立情緒不斷升高的一段期間,而拜登竟然自己承認,他曾和種族歧視的議員關係良好,不僅多數的輿論都認為這位未來的白宮主人發言不當,同黨的其他總統參選人,當時更是重砲抨擊,要求拜登必須要出面道歉。但事實上,如果撇開拜登講話不經大腦,常有失言的性格缺陷,仔細去聽他的話中含意,其實拜登在募款餐會上的那段話,真正目的是要表達他對美國國會失能,政黨對立,陷入意識形態對抗而無法通過任何重大法案的失望和不滿。他所想要表達的是,不管有再多歧見,過去的政治人物至少都會努力尋找合作和妥協的方法,來讓議事和國家大事順利運行,不至於因為政黨惡鬥,而完全癱瘓。某種程度上,拜登去年之所以擊敗川普,入主白宮,原因之一就是美國民眾已經受不了兩黨惡鬥,不斷撕扯族群裂痕,所以他也很清楚,自己必須在上任後,用行動來證明他有能力解決國家分裂的問題,才算是不負選民對他的期待。而上個周末,美國兩黨參議員共同端出來厚厚一疊的基建法案初稿,在拜登看來,就是他實現政黨合作承諾的第一步。
{內文}
俄國文豪托爾斯泰曾寫道:幸福的家庭,幸福的原因都一樣;但不幸的家庭,卻每一個都有不同的問題;如果,我們可以把整個美國,看成一個大家庭,那麼在這一家子3.3億人當中,親人反目的原因,不但是無所不包,家人之間的裂痕,更是無所不在,不管是政黨間的惡鬥,
聯邦眾議員 艾瑞克坎特(2009):沒有一位共和黨議員,會投贊成票...
還是種族間的對立,
川普支持者(2016):你才是法西斯,你才是,別誣賴我們...
從貧富之間的鴻溝,
國會暴動群眾(2021.1.6):他們背棄了我們!
國會暴動群眾(2021.1.6):沒人幫我們!我們只能靠自己!
到階級之間的對抗,
國會暴動群眾(2021.1.6):是政府逼我們的,我們原本是守法認份的公民,是你們逼我們的!
美國的兩極化,是如此徹底;認同的分裂,又如此內化,以至於當拜登在2020年競選講台上,喊出「團結」口號,堅持「兩黨政治」可能性仍在,政黨合作精神未死,台下的支持者與選民,即便仍然懷抱希望,願意戴上粉紅色鏡片,與拜登一同懷想那美好願景,為理念應援,但私底下,造勢場外,夜深人靜時,已經沒有太多美國人敢對華府重回過去「好日子」,繼續抱持樂觀的幻想;正因為如此,當拜登在六月底那個參院休會前的星期五,親自走上白宮車道,在兩黨議員簇擁下,宣布基礎建設法案已「達成協議」,聚集在北草坪上大批媒體記者,不只驚訝於總統的無預警露面,更對兩黨竟能在國會水火不容的氣氛下,暫時休兵,取得法案的共識,感到不可思議。
記者vs.拜登(2021.6.25):有協議嗎?達成協議了嗎?談得如何?
美國總統 拜登(2021.6.25):過來吧,一起來,大家都站過來...我們談得很順利,回答剛才大家的問題:我們有協議了。我想最重要的是,我們都能體認:沒有一黨可以佔盡好處,我自己就必須做出讓步,而他們也做了退讓,比原本預期的又多退幾步...
CNBC主播(2021.6.25):...拜登表示,他已經和兩黨參議員代表,在基建預算草案上達成了一致共識,在此之前,他邀請五位民主黨和五位共和黨議員,一起到白宮研商細節...
美國總統 拜登(2021.6.25):...如果大家覺得外面有點吵,那是因為我本來應該上直升機,飛往北卡訪問,事實上,在跟各位報告完之後,我馬上就要上機了。
美國總統 拜登(2021.6.25):過去我曾一再強調:只要大家同心,沒有什麼辦不到,團結力量大,今天的發展證明了我的理念是正確的...
時任美國總統候選人 拜登(2020):我們必須為美國的靈魂奮戰...我們要找回美國魂!我是認真的,我們必須重振美國魂。
時任美國總統候選人 拜登(2020):團結...團結...團結...團結...大家必須團結!
找回美國魂,重回上世紀,華府兩黨以大局為重,以妥協為常態的純真年代,是拜登在2020年重出江湖,挑戰川普民粹政治的最主要訴求。從川普五年前掀起的反建制潮流中,再次掉頭迴轉180度,拜登這位年近八旬,國會打滾半世紀的政壇耆老,之所以能在兩極分化的美國政治變局中,再次披上民主黨戰袍,歷經慘烈廝殺而奪回白宮大位,所仰仗的時也運也,就是拜登這個名字,多年來在選民心目中打下的印象基礎。他所代表的「妥協」、「溫和」、「中道」等性格關鍵字,不但令飽受川普疲勞轟炸,心力交瘁的中間選民,突然間深感懷念,也在拜登終於擊敗川普,上台執政後,成為新政府急於兌現和印證的施政方向。
PBS記者:...這個兩黨背書的重大法案,就像拜登最渴望抓捕的「大白鯨」,競選期間他不斷一直強調,他要重振兩黨政治,與反對黨積極合作,所以現在白宮上下士氣高漲,幕僚們認為這象徵著拜登的理念獲得伸張...
庫克政治報告總編 艾咪華特:這是拜登第二次豪賭,上一次是黨內初選時,他押寶,結果贏了,跌破大家眼鏡。他第一次壓注是賭民主黨員會選擇他這個建制派、政治圈內人,一個不像桑德斯、華倫那麼激進改革的中道人士,作為他們的共主。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拜登不可能贏,但他卻贏了初選。當上候選人之後,他堅持兩黨合作路線,聲稱參院他很熟,他大半輩子都在參院工作,知道怎麼搞,也一定搞得成,即使大家都告訴他:兩黨合作已是過去式,不流行了,但結果呢,事實似乎又證明了:他是對的。
時任民主黨總統參選人 拜登(2020):大家都說,拜登昏庸了,現在怎麼可能跟共和黨人談合作,時代已經不同了,可是各位,我是政治運作老手啊!
時任民主黨總統參選人 拜登(2020):我過去一直都在搞兩黨合作,如果你們投給我,我就證明給大家看!
拜登對兩黨合作的信念,來自於他的從政經歷。1972年,拜登以30歲法定最低聯邦參議員年齡資格,擊敗當時共和黨對手,成為美國史上年紀最輕的參議員。這位當年意氣風發的政治明星,一路在參院做到資深議員,參與過無數法案協商、預算協調,在他的人生邏輯裡,「妥協」、「條件交換」、或「密室協商」,不是混水摸魚,更不是菁英寡頭,而是為了國家整體利益,確保溫和漸進改革,必須要熟稔和精通的政治藝術。在他的政治生涯中,拜登曾為了安撫共和黨同僚,在聽證會中逼問性騷壤受害者,也曾為了要讓法案過關,與打壓黑人民權的議員稱兄道弟,這些過往紀錄,放在當今MeToo和種族平權的尺度下來看,顯然極度政治不正確,但從上一個世代政治人物以大局為重,相忍為國,體認不同族群必有利益衝突,只有各退一步,才能避免暴力失序的思考模式來看,妥協,卻是治國的必要之惡。
時任聯邦參議員 拜登(2008):...(共和黨議員)杜爾站起身,用他的「堪薩斯式幽默」請大家站起來,然後他俯身──順道一提,他身材高大英挺──他要我們所有人都舉一隻腳,踩進小船裡,大家一齊上船,然後再把另一隻腳也踩進來,因為我們今後就同在一條船上,有難同當。然後我接著說:現在我們來談條件,兩黨都必須承諾:如果1982年的國會大選中,有任何一位民主黨候選人違反我們今天達成的協議,他將遭到民主黨除名,而相反地,你們共和黨,如果有人違反這項協議也會被你們除名。我們就用這種方式改變了制度,大家各退一步,讓社會安全法案輕輕鬆鬆通過了表決,從此美國人再也不用擔心他們的社會福利...
華郵記者 麥特懷瑟:他進入政壇的年代,是一個「朋黨」政治的年代,所以議員們常三句不離「我朋友」,你懂嗎?拜登必須跟同僚打好關係,費盡心思與他們合作,甚至包括了麥康諾,這個民主黨眼中的大魔王,但拜登就是能與狼共舞。
7月底,兩黨基建法案初稿程序表決,獲得包括少數黨領袖麥康諾等17名共和黨議員的支持,光是這個動作本身,就足以替近來每每上演叫囂謾罵,議事流於形式的國會山莊,帶來氣象一新的曙光,而在實質意義上,除了法案本身預期效益,基建法案其實原本是川普當選後最早提出的政策概念之一,但川普的版本內容草率,從未獲得正式討論,只有徒具形式的每年一度「基建周」宣導活動,淪為電視嘲諷節目的長年笑梗,反觀拜登上台後,不僅在防疫吃緊時期,持續研擬規模更大、範圍更廣的基建計畫,而且在送交國會之後,也成功打破國會僵局,取得兩黨議員的共同支持。根據紐約時報報導,除了十位撰寫法案的議員,投入大量的時間精力,功不可沒,拜登本人在過去幾個星期積極遊說,多次打電話給立場中立的議員,反覆邀請意見不同的兩黨人士到白宮交換意見,親自做出各種退讓或是條件交換,才是法案推進背後最大的動力來源,因為畢竟,基建法案的成敗,不僅關係到拜登政績,更是拜登的妥協哲學,和他的中道政治,在下個世代是否仍然管用的終極試煉,和觀察的指標。
眾院議長 裴洛西:你拿到法案了嗎?我還沒,所以你要我怎麼評論一份還沒看到的法案?我們樂見法案過關,也希望它能夠過關...
這份規模近一兆美元的龐大預算案,接下來仍須通過參院全院表決,同時送交眾院審理,而立場更為激進極左的眾院民主黨議員,已有多人放話,除非能與社福教育相關法案一起包裹通過,否則不惜阻擋基建法案過關。在兌現跨黨派合作的競選諾言,努力縮小兩黨鴻溝之後,拜登恐怕沒料到的是,他竟又遭遇另一頭的反向拉扯,這回要處理的,是自家門戶內的分裂危機。
https://youtu.be/IS2kemi4D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