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克》V.S.《大國民傳奇》:#一部電影兩樣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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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有點冗長,#圖文好讀版在此:https://reurl.cc/WL962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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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克》:一隻被囚禁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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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知道你的看法。」曼克。
「你寫的東西當然是一流的,這你知道,他對權力的渴望,還有他急於尋求害怕他黑暗面的人的愛慕,但是...」豪斯曼。
「令人害怕卻可預知的”但是”」
「你對電影觀眾要求太高了,整體來說有點雜亂無序。」
「無序還有序?」
「人物主角七嘴八舌,敘事順序顛三倒四,就跟墨西哥跳豆一樣跳來跳去。」
「老友,歡迎一窺我的思維模式。」
「這故事太零散,沒地圖的人會迷失的。」
「你是說故事一團亂?」
「能否簡化一點?」
「帕斯卡曾說過”如果時間更充裕,我這封信會寫得更簡潔”」
「我只想說,沒有人可以這樣寫東西。」
「豪斯曼,但我可以,而且木已成舟。故事就像肉桂捲一樣圍成一個大圓圈,不是指向最近出口的直線,你無法在兩小時內捕捉一個人的一生,最多只希望能大致勾勒出個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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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代的好萊塢,酗酒又直率敢言的劇作家赫爾門曼克維奇被視為麻煩人物,在他事業最低潮時,年輕導演奧森威爾斯邀約合作,希望曼克能在60天內完成一部電影劇本。曼克依據自己的生活經歷創作出《大國民》,劇中角色人物皆對當時的權勢者有所影射,使得電影尚未開拍便已鬧得滿城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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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導演的《曼克》看得我有點悶,節奏緩,敘事散,我家的電視設備普通,整部片的畫質有些偏暗(我始終覺得慢步調但攝影強大的作品都比較適合在戲院觀賞)等,有影響到我對影片的投入程度。即便稍稍被悶到,我依然喜歡《曼克》,美術、妝髮、攝影迷人,演員也表現突出,飾演曼克的 Gary Oldman ,應該有機會獲得奧斯卡男主角提名、飾演女星瑪莉恩戴維斯(Marion Davies)的 Amanda Seyfried ,也有讓我眼睛一亮,出場不多,但每場戲都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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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克》的敘事跟《大國民》相呼應,兩部片皆非直線敘事,故事時空穿梭在過去與現代之間,像是拼圖,不到最後一刻無法拼出故事的全貌。然而《大國民》的劇本較為簡潔,主角與事件的關係明確,敘事平順,《曼克》的出場人物繁多,剪接偶爾會給我紊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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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民》片中,報業大亨肯恩的最終遺言是「玫瑰花蕾」,沒人知道「玫瑰花蕾」代表的意義,直到影片尾聲,觀眾才從雪撬上的標誌猜測「玫瑰花蕾」代表的是肯恩內心的空缺與遺憾。《曼克》片中,曼克親眼見識到媒體巨人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如何操控輿論與政治、對於赫斯特的伴侶瑪麗恩有著愛慕與憐惜、厭惡 MGM 頭頭路易斯梅爾(Louis B. Mayer)的偽善和冷血...曼克將他的所見所聞寫成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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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奧森威爾斯邀請曼克撰寫劇本,曼克答應以不署名的方式創作,一方面是避免麻煩(他被好萊塢放逐),一方面表現曼克對編劇工作的態度不夠嚴謹與輕浮,一如30年代初,曼克和一群編劇去跟老闆提案時,只會敷衍了事。曼克接下奧森的工作時,或許以為自己不會對新的劇本投入太多感情,掛不掛名根本沒差。然而《大國民》的劇本越寫越私密,加上劇本完成後,旁人對劇本的反應都出乎他的意料,才讓他體會到這個劇本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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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民》用肯恩一角影射赫斯特,《曼克》則讓觀眾明白:肯恩不只有赫斯特的影子,也融入了曼克的性格與人生。一如肯恩在電影裡有過兩任妻子,一個是任勞任怨的前妻,一個懷有明星夢的第二任妻子,這兩個女性角色像極了曼克的妻子莎拉和赫斯特的伴侶瑪莉恩的翻版。肯恩因為寂寞與自卑而顯得自大,曼克也有他自卑、自大、憤怒與墮落的一面。肯恩一輩子在填補內心的空洞,曼克何嘗不是如此?從不要署名到堅持掛上自己的名字,《大國民》的劇本讓曼克重新找回身為劇作家(人)應有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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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民》片中的「玫瑰花蕾」,象徵肯恩無法得到(或失去)的純真,現實生活中,曼克對暗黑政治、無情的好萊塢、偽善的人際關係,以及自己犯下的過錯(一句玩笑話給了片廠拍攝假新聞的想法,不但讓支持的候選人落選,還間接造成好友 Shelly 的死亡)感到失望透頂。對曼克來說,《大國民》的劇本就是他的「玫瑰花蕾」,既是回應赫斯特對他的羞辱,也是如他筆下的人物一樣,渴望獲得肯定,渴望找回(救贖)遺失(失落)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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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是隻老鼠,困在自己設下的陷阱中,每當這個陷阱因為破了個洞,有讓人逃脫之嫌,我就會反覆把洞給修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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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傷的是,曼克不只將自己的心情放到肯恩這個角色身上,他更是《大國民》劇中,肯恩第二任妻子蘇珊的翻版。蘇珊有著歌星夢,肯恩為她搭建一座歌劇院讓她登臺演出。然而蘇珊表現不佳,肯恩動用旗下報社全力吹捧(呼應曼克對假新聞的看法)蘇珊的演出。蘇珊清楚知道自己私下成為他人的笑柄,遂跟丈夫提出結束公演的要求。肯恩拒絕妻子的請求,並對她說:「我要妳繼續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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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曼克》片中,曼克在一場聚會上發飆指控赫斯特等人偽善無情,赫斯特跟曼克講了一個手風琴猴子的故事。故事中的猴子以為自己很特別很重要,其實不過是街頭藝人的生財工具,當主人要猴子唱歌,猴子再不甘心也得開口唱歌。曼克在他的劇本裡,想像蘇珊受到肯恩軟禁而不快樂,但事實上,瑪莉恩跟赫斯特的關係並沒有如《大國民》所揭示的不對等與不開心。與其說曼克透過寫作想要「拯救」瑪莉恩,不如說他把自己身處業界、對業界感到失望,卻又無力逃脫業界的心情給放到了蘇珊身上,《大國民》裡的蘇珊才是曼克投射心情(拯救)的對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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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編劇比黨員對天真的大眾更具威脅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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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儘管《曼克》講的是30年代的好萊塢故事,我們也能在這部作品中,瞥見導演對於當代美國正在發生的事情的想法與憂慮,關於政治與藝術從來不分家的現實、關於理想多麼輕易被財富與權力綁架、也關於平民百姓對於政治的冷漠或不夠嚴肅對待可能造成的後果。我其實很喜歡瑪莉恩戴維斯這個角色,愛情裡,看似虛榮浮誇,實則深情(瑪莉恩陪伴赫斯特超過30年時間,直到他過世為止)。政治上,看似傻氣無害,其實很懂得自保。電影裡,曼克希望瑪莉恩幫忙說服赫斯特或片廠老闆撤下「假新聞」影片,瑪莉恩以:「我已經華麗退場。」讓曼克碰了軟釘子。真心覺得瑪莉恩夠聰明(懂得計算利益得失),故意選用一個看來離譜的藉口,來保護自己不受到牽連與影響。曼克在聽到瑪莉恩的回應後,只能笑著離去,笑的是這藉口的荒謬,笑的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美國的墮落卻又感到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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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民傳奇》:#另一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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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父親到歐洲旅遊,我們到西班牙時,我有幸坐在瑪諾萊特旁邊,他是最偉大的鬥牛士。”鬥牛士最大的敵人是誰?”瑪諾萊特這樣問我,我自然天真的回答是”牛”,他說”不,牛只是對手而已,鬥牛士最大的敵人是自己的恐懼,想要獲得勝利得先學會牛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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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BO 於1999 年推出的電視電影《大國民傳奇 (RKO 281)》,敘述《大國民》創作過程以及電影完成後遭遇到發行阻礙與挫折等。充滿野心的年輕天才導演對抗掌握話語權的老派媒體巨人之爭。電影裡,奧森覺得自己是鬥牛士,赫斯特是一頭朝他衝撞而來的公牛,他要學會閃躲與擊殺公牛才能存活。但事實上,奧森才是赫斯特所畏懼的公牛。年邁的鬥牛士(赫斯特),如何能跟體型敏捷壯碩的公牛(奧森)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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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民傳奇》的劇情高潮迭起,故事「通俗好看」,只是這兩天連看《曼克》和《大國民傳奇》,發現他們根本是平行時空宇宙,故事主視角不同,觀點也就天差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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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國民傳奇》裡的曼克個性沒有太陰鬱,他老早蒐集許多關於赫斯特的資料,但害怕惹上麻煩而沒有編寫成劇本,直到奧森提出要以赫斯特為藍本創作故事,曼克才開始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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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國民傳奇》給了「玫瑰花蕾」一個解釋,「玫瑰花蕾」原來是指瑪莉恩的「私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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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國民傳奇》提到一個秘辛:1924 年一場派對上,赫斯特不滿瑪莉恩與多位男性發生關係而在派對上開槍,意外槍殺好萊塢知名製片人 Thomas Ince,赫斯特利用權力之便掩蓋消息逃過牢獄之災。這起事件背後牽扯的人還包括卓别林,據稱赫斯特本來想要射殺的人是卓別林而非 Thomas。Thomas Ince 過世時年僅44歲,他的正式死因被判定為心臟衰竭,親屬亦多次表示赫斯特殺害 Thomas Ince 只是謠言,但大眾顯然比較愛勁爆八卦的好萊塢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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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曼克》片中,曼克的劇本在《大國民》還未開拍前,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大國民傳奇》裡的赫斯特則是在《大國民》完成後,才知道有這樣一部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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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國民》的編劇到底是曼克還是奧森?坊間一直有所爭論。曼克在大衛芬奇導演的版本中,一開始並不在乎能否在劇本上掛名,他只是想要賺筆錢增加收入。劇本完成後曼克反悔並要求奧森讓他重新掛名編劇。《大國民傳奇》則是奧森在修改與刪減完曼克超過300頁的劇本後,將曼克的名字從劇本上拿掉,兩人因此不歡而散。直到奧森陷入創作瓶頸,回頭找曼克合作,才將曼克名字放回編劇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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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大國民傳奇》片中,奧森跟著曼克參加赫斯特的晚宴,曼克不敢得罪赫斯特,不斷提醒奧森講話小心。然而血氣方剛的奧森最終還是跟赫斯特發生爭執。自覺受辱的奧森因此有了拍攝《大國民》的想法(靈感的源頭)。《曼克》卻說《大國民》的劇本來自曼克與赫斯特有過一段不愉快的往事,曼克才是被赫斯特羞辱的人,曼克才是《大國民》劇本的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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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觀眾自然無法確認現實生活中的曼克和奧森究竟有著怎樣的關係、也無法確定《大國民》的最初發想人是誰(畢竟已經是80年前的往事)。《大國民傳奇》和《曼克》哪個更趨近真實?或者,這兩部片其實都跟現實情況不同?單就電影來看,《大國民傳奇》沒能解釋清楚奧森為何將曼克名字拿掉又放回來的心境轉折,《曼克》聚焦在曼克單一角色上,人物的心境變化有較為細膩的表現,也比較能說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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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國民傳奇》裡的 MGM 老闆路易斯梅爾受到赫斯特的威脅而出面阻止《大國民》上映。《曼克》片中,梅爾則是赫斯特的摯友,本身對曼克沒有好感,可以猜想梅爾日後或許會施壓禁止《大國民》上映。另外,《大國民傳奇》指出 RKO(雷電華) 總裁喬治因為奧森的《大國民》風波而被迫離職,但維基上查到的資料則說喬治確實是因為奧森威爾斯而離開RKO,但不是因為《大國民》,而是奧森的第二部作品《The Magnificent Ambersons 》以及他就任期間電影票房表現持續低迷才不得不離開R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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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國民傳奇》和《曼克》唯一有達成共識的點是:瑪莉恩年紀跟赫斯特差距頗大,但她對赫斯特有著真情,自願變賣珠寶幫助赫斯特度過破產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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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補充:
一,《曼克》對路易斯梅爾的描述相當負面,人前感性,人後冷血又自私。電影裡,梅爾不只減掉員工半薪,甚至在左右手 Irving Thalberg 過世後,先是在葬禮上哭成淚人兒,一坐上車又立刻回復本性,顯示他對人的毫無感情。現實生活中,梅爾也是評價兩極的人物,一方面很懂得操縱人心,包裝溫情來獲取所需。一方面對好萊塢的影響深遠,米高梅(MGM)在梅爾的帶領下,成為好萊塢重要的電影製片廠之一,旗下擁有大量的明星與導演與作家,推出過無數高品質電影,包括《亂世佳人》、《綠野仙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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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曼克的朋友 Shelly Metcalf 接下拍攝假新聞工作,晉升導演行列,選舉結果揭曉後,民主黨候選人辛克萊在廣播中提及自己的落敗來自假新聞的攻擊。Shelly 受不住良心譴責(加上罹患帕金森症)而選擇自殺。Shelly 其實是虛構的角色,這個角色原型可能來自米高梅旗下的 Felix E Feist 導演。Felix E Feist 當年在 Irving Thalberg 的指示下,拍攝假新聞影片,隨後獲得提拔,事業變得穩定,拍攝過不少作品,直到1965年過世為止。
最偉大的作品 鬥 琴 譜 在 梁茜雯 Jenny Chien-Wen Liang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白鳥之歌】
若說卡薩爾斯是20世紀最偉大的大提琴家,相信這點無人能反駁。但若要明確指出他的偉大之處在哪,或許沒多少人能一言以蔽之。首先,大家都知道是卡薩爾斯在14歲那年於舊書店發掘了巴哈埋沒已久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並且又花了12年的時間,每天鑽研練習將這部作品發揚光大,使之成為最偉大的大提琴經典而非僅只是訓練指法的練習曲。然而,也因為這部作品,讓卡薩爾斯重新定義並彙整了當代大提琴的演奏技巧,賦予了大提琴全新的藝術生命,讓大提琴不再只是過氣的笨重老樂器。
光是以上兩點,就足以讓卡薩爾斯撐起20世紀大提琴音樂的半邊天,也讓卡薩爾斯名留青史。然而,卡薩爾斯偉大的地方不僅只是音樂藝術上的貢獻,他偉大的人格情操更是後輩的典範。他曾說過自己是個永遠都在「拒絕」的音樂家,他拒絕了一般人無法抗拒的名利、慾望,甚至拒絕了功成名就、飛黃騰達。「拒絕」成了他的招牌,但也成了他之所以偉大的關鍵。究竟他是如何「拒絕」的呢?
這得從他小時候說起,卡薩爾斯是西班牙舉國皆知的天才兒童。四歲進唱詩班、七歲學小提琴、九歲學鋼琴。而十歲時,他已經能全本演奏巴哈十二平均律中的48首前奏曲與賦格了。但小小年紀的他非但沒有選擇當鋼琴家、也不願意當小提琴家,而是投身於當時根本被音樂界視為冷僻樂器的大提琴。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的拒絕!
15歲那年,西班牙皇室為表彰卡薩爾斯的天才與努力,特地頒發了兩年的獎學金讓他進入聞名全歐的馬德里音樂學院深造,並賦予了他隨時都可進出皇宮與皇太子一同學習音樂的待遇。然而卡薩爾斯竟然拒絕了這樣豐厚的禮遇,選擇帶著這筆獎學金往當時的弦樂重鎮比利時布魯塞爾音樂院學習大提琴。這是他人生第二次的拒絕!
當時布魯塞爾音樂院最知名的大提琴教授是約克伯,約克伯非常看不起這位來自西班牙的懵懂青年,因此有意在大師班的課堂上羞辱卡薩爾斯。只見約克伯輕蔑的隨口問了幾首冷僻艱深至極的曲目,沒想到卡薩爾斯竟能將每一首曲子皆一音不漏的完整背譜演奏。這可讓約克伯瞠目結舌,當場收斂起高傲的態度,打算好好栽培這難得一見的天才。為了留下卡薩爾斯,約克伯甚至願意提供卡薩爾斯食宿、免費幫他上課。但有骨氣的卡薩爾斯斷然拒絕,表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不習慣布魯塞爾的生活。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恨極了約克伯歧視、無禮的態度。因此在不惜與西班牙皇室決裂、將所有皇室獎學金一併繳回的要脅下,卡薩爾斯隻身一人離開布魯賽爾,流浪到巴黎,過著落魄的留學生涯。而這是他人生第三次的拒絕!
在巴黎這段日子,雖時他人生最困頓潦倒的時刻,卻也是涵養他藝術生命最豐蘊的時刻。他一方面在夜總會拉大提琴娛樂觀眾、一方面又以巴黎為基地展開遊歷全歐旅行演奏的生活。不僅多次回到西班牙故鄉演奏、更受邀前往倫敦為當時的維多利亞女王演奏。後來也遠度大西洋接受美國老羅斯福總統的邀請,親赴白宮與卡內基音樂廳演奏。卡薩爾斯聲望的頂點是與小提琴大師提博、鋼琴巨擘柯爾托組成了舉世知名的鋼琴三重奏,遊歷世界各地演奏長達30年之久,累積了聲望與名氣。
到了1920年,卡薩爾斯終於回到巴塞隆納。他成立了一個全由素人組成的業餘管弦樂團,不僅不求報酬的訓練喜愛音樂的平民大眾一起演奏,更讓巴塞隆納的市民有了欣賞美好音樂的機會。接下來他更成立了工人音樂協會,讓每天在工廠裡辛苦工作的藍領階級,只需每年繳一美金的會費,就能欣賞卡薩爾斯每兩星期為他們所舉辦的高水準音樂會。
每年夏天,卡薩爾斯總會回到故鄉小鎮開音樂會。同樣的曲目,卡薩爾斯在倫敦可獲得五千美金的酬勞,然而卡薩爾斯卻僅對故鄉的劇院經理象徵性的僅收五美金的車馬費。鄉親們愛極了卡薩爾斯,每當卡薩爾斯回鄉度假之時,居民們總刻意拿起樂器在戶外演奏,無論是嚴肅的室內樂或是熱情的佛朗明哥舞曲,總會故意留下一把樂器無人拿取,以等待卡薩爾斯不期從路上經過而興奮的拿起樂器一同合奏。就是這樣純樸、熱情卻又善良的人民,感動了卡薩爾斯。但也就因為這樣的感動,使得卡薩爾斯做出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次拒絕。
那是1936年夏天,西班牙爆發內戰,佛朗哥建立法西斯獨裁政權。痛心疾首的卡薩爾斯離開了他摯愛的故鄉,搬到距離法國與西班牙邊境只有數公里之遙的法國小鎮普拉德。從此卡薩爾斯不再稱呼自己是西班牙人,而是他的故鄉之名-加泰隆尼亞人。這是他第四次的拒絕!
此後,卡薩爾斯開始了他一連串長期抗議、習慣拒絕的歲月。二戰爆發,卡薩爾斯拒絕前往德國為納粹演奏、也拒絕了墨索里尼之邀到義大利演奏。之後他拒絕前往承認佛朗哥政權的英國演奏,二戰過後更拒絕了赴美國演奏,原因同樣是因為他們都承認了佛朗哥政權。卡薩爾斯發誓,只要佛朗哥政權存在的一天,他勢必與邪惡周旋到底,沒有模糊地帶、更沒有商量餘地。恨極卡薩爾斯的佛朗哥政權不只一次發出全球通緝令,將卡薩爾斯列名為遭到通緝的戰犯,明令若活抓卡薩爾斯必定砍斷他的雙手,讓他永世不得拉琴。但卡薩爾斯依舊拒絕如故、抗議如故。就這樣,他拒絕了大半個世界。此時的他寧可在法西交界蒼涼偏僻的庇里牛斯山上舉辦寒酸的音樂節,也不願為這些光鮮亮麗卻面目可憎的政客演奏。
然而卡薩爾斯的普拉德音樂節卻因此成了世界頂尖音樂家的朝聖之地。他們爭相參與每一年音樂節的活動與演出。就在1950年,巴哈逝世兩百週年之際,卡薩爾斯組了一個僅有數十人的小小樂團專門演奏巴哈的管弦樂作品。而這小型樂團的陣容與卡司足以媲美當時世界各大頂尖樂團,樂團首席是大名鼎鼎的曼紐因、而大鍵琴手則是廿世紀最偉大鋼琴家之一的塞爾金。如此陣仗,讓當年的紐約時報大篇幅報導,也讓卡薩爾斯成了音樂界追求自由民主的人權鬥士,更在1958年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的提名,個人聲望達到頂峰。但這樣的頂峰卻是他用數不盡的拒絕所換來的。
1959年,卡薩爾斯終於赴美國紐約演出,然而邀請他的並非已多次遭受閉門羹待遇的美國,而是聯合國國際大會。在那場音樂會中冠蓋雲集,就連西班牙駐聯合國大使都親自前往聆聽「戰犯」的演出。卡薩爾斯拒絕了西班牙,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拒絕他的音樂!又一次,紐約時報給當晚演出的卡薩爾斯發表了這樣的社論:「值得慶幸的是,佛朗哥政權沒有蠢到在眾目睽睽下拒絕文明。」
一個用拒絕堆砌起來的價值觀,給了我們這樣不凡的啟示與榜樣。他的尊嚴建立在不屈服於任何現實利益,更以人道精神、自由民主為畢生追求的信仰。自1945年起,每一次的音樂會,卡薩爾斯必定以他家鄉加泰隆尼亞的民謠《白鳥之歌》作為終曲。在這首曲子裡,能聽到他的傲然於世的骨氣與勇氣,更能聽到他慷慨無私的包容與熱情。骨氣勇氣代表的是不妥協的價值觀,包容熱情卻是對眾生的擁抱與關懷。這如同卡薩爾斯所說的:
「對人類尊嚴的侮辱就是對我的侮辱,而維護正義是我的良知使然;事實上,人類的良知比音樂重要得多。雖然你可以用音樂來提升人類的良知,但是最偉大的是愛,卻是對所有生命的愛。」
本文第一則留言裡的影片旁白,是卡薩爾斯於1971年最後一次受邀在聯合國大會上演出時的演講錄音。當年他已91歲高齡,其聲調仍然鏗鏘有力、感人肺腑。再過兩年,大師辭世,卡薩爾斯留給世人的絕不只有偉大的音樂藝術,其崇高的情操與人格,更是人類永遠追求的真理,照亮這世界每個陰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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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領悟》一個願意為了自己的身後,此生吃盡苦頭,全力以赴的音樂家。—Esquire
*陳瑞斌,你可能不熟悉,也可能因為對古典音樂涉獵,你早已如雷貫耳的名字。
他曾經在三十歲前得了近二十個國際大獎,其中五個是鋼琴大賽首獎,他是華裔、台灣、説中文的人史上得最多國際大獎的鋼琴家。但面對其他以色列、俄羅斯、德國、中國、日本、猶太人,有文化部、企業全力協助其古典音樂家在國際樂壇,那些人不必參加比賽,已在國際朗朗乾坤、大放異采。而出生台灣,台灣的文化部對所有國際得音樂大獎的得主幾乎沒有作為,陳瑞斌只是其中之一,加上家境清寒,他註定要走一個人的路,沒有後援,自己努力。於是堅持演奏角色的他,生不逢時,更生不逢地,為了理想,咬著牙走上了難以想像孤獨的路。
「以前我一直作夢,以為比賽完,拿到獎,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因為從音樂歷史上看來,很多偉大音樂家彷彿都是得了獎就平步青雲。我以為只要做到那樣,就與他們畫上等號,但事實不然。」
*陳瑞斌說,學音樂的他至今不理解也不擅長台灣的商業社交時代,即使如此,他仍得勉強了解音樂以外的世界,與社會、企業打交道:僅管多數時刻在社交場合他是害羞且退卻的。他仍然得想辦法適應,因為沒有人支持,音樂演奏會,根本開不成。
*從童年吃他人所不能吃的苦,不到三十歲得別人難以項背的獎⋯⋯五十歲的陳瑞斌說:「我要面對的不只是音樂而已,我覺得我現在是一個人生半失敗的階段。」
*面對現實的挫折,陳瑞斌換了一個角度看事情。「我不是為了現在而活的,而是為了死了以後而活。」
「如果是為現在而活,我的日子這麼苦,我大概老早就轉行了。」
*音樂的主流已經不在音樂會的舞台上,而是教學收入。但陳瑞斌堅持不走這條路,因為收了學生收入高了,少了練琴時間,琴藝一定會退步。
*他希望「有一天如果我走了,可以留些演奏、聲音給社會,那麼從我手上出來的東西就會跟別人不同。這也是我對此生的交待,不然我13歲吃盡苦頭、窮苦到難以置信,一個孩子孤零漂泊海外,意義在哪?」
*許多年輕人不知道如何選擇人生方向,陳瑞斌相信,一個人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不感興趣,即使成功了,也很痛苦。「我不相信那樣的成功,會很快樂。」
「成功對我而言,不是一個時刻,而是一條路。」陳瑞斌說,很多人看成功,是看一時的,但他看的長遠的,甚至身後的。「對一個音樂奉獻者,成功不是一時的。」
他也指出,人生在世,靠工作賺錢,通常不難,但「如果我做的東西是最好的,你賺再多錢也買不到,那才是真正的可貴,當然後者通常是傻瓜。」而他正是這樣一個儍瓜。
「我這一生留下的絕對不是錢,而是與音樂有關的東西。」
在音樂演奏路上,他選擇當一個不悔的獨行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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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at I’ve Learned"
揚名國際鋼琴家陳瑞斌 - 孤獨鄉愁下的熱情音符
天使的手指、Lazar Berman唯一亞裔弟子、音樂外交使者 #Esquire #pianist #君子雜誌
>我從小就碰鋼琴(5歲),但在出國以前,其實沒受過什麼正統音樂教育,就是土法煉鋼地練,直到後來去了維也納讀音樂,才開始能比較能夠享受在音樂裡。
>細漢時,父親規定每天練琴都要用錄音機錄音起來給他聽,後來我學會把電視轉靜音,一邊彈琴一邊看卡通。
>剛到維也納時很苦,那時我13歲,德文還不會說幾句,一年只打兩通電話回家(長途電話太貴),申請居留證什麼的都得自己來。到各個國家比賽也是自費,機票食宿幾乎就把贏來的獎金花光了。
>維也納是座非常神奇的城市,我的音樂視野一下子被打開,身在那樣的環境──就像被雷打到一樣被點醒,關於音樂,我什麼都想要,不停地學、不停地聽。
>現在比較不會了,早期歐洲人會覺得在古典音樂殿堂他們才是「正統」,我們這種東方臉孔上台都是異類,我不服氣,我就用比賽去證明他們是錯的。
>第一次離開家鄉,一相隔就是十來年,我在機場等我家人時,我好怕我爸認不出我。
>我很珍惜我每次表演的機會,那不僅僅是一場演奏會,它可以承載著更多有意義的事情,例如公益、例如外交。表演之外我還可以做很多有影響力的事,這樣的結果其實遠超過我當初單純彈琴的初衷了。
>在音樂面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音樂無國界這句話是真的,它可以打破疆界、國籍、種族的藩籬,不管出身底層或上流、身分是總統、女皇還是大企業家,人人都可以是我演奏會的座上賓、人人都能為音樂所感動。
>音樂是讓世界認識台灣的重要籌碼,我現在演出常常會跟我們傳統音樂表演者一起巡迴,我們在世界諸多大型音樂廳裡演奏過《愛河暢想曲》、《福爾摩沙敘事曲》等,我希望能讓更多人聽見台灣土生土長的音樂作品。
>關於琴藝,以前是老師教的占七成、領悟占三成,年紀越來越大以後則相反,當然這個道理老師也很早就跟我說了,但沒經過歲月洗禮的無法體會。
>音樂比賽是很殘忍的,我看過太多這種心碎的場合,每個選手準備、練習時間都是以年為單位,但輸了就是輸了,很現實。
>我的老師Lazar Berman年過半百後才揚名國際,大器晚成,成名前他都被蘇聯共產黨鎖在國內,可他就是一直彈一直彈,那種對於音樂的執著,深深地影響了、也支撐了我在音樂這條路上的熱情。
>我是首位受邀去東歐演出的台灣音樂家,亦是羅馬尼亞文化部簽約表演的音樂家。我去烏克蘭表演的時候,他們文化部與外交部長在後台和我聊了三個多小時,談設立在台代表處的事。
>上彈演奏前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不要彈琴。沒有啦!其實都在檢查硬體設備,空調、燈光等因素其實蠻影響演奏狀況的。
>我不太善於言詞,對我來說,音符的想像勝過語言文字,是我連接整個世界的最好媒介。現在想想,這條路的確是蠻適合我的。
>戰鬥民族俄羅斯的聽眾是地球上最難討好的,也不是說他們難搞,因為古典音樂對他們來說是日常娛樂,難免會用高規格耳朵去檢視。有次我在俄羅斯演出,一位老太太淚流滿面地來到後台找我,哭哭啼啼地對我說了很多話,我聽不太懂,透過翻譯才知道她深受剛才演奏而感動。
>人一定要能接受孤獨,唯有在獨處的時候,你才能夠反思自我。
>我第一次遠離家鄉還未成年,多年之後才歸國,這段年齡理應是一般人青春最重要的時刻,然而我是孤身一人,沒有長輩教我要怎麼「做人」,我以東方遊子的身分在西方國家闖蕩,人生的處事應對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
>我非常享受搭長途飛機的時光,我靜靜地待在座位上,發呆、思考、也可以寫些東西。
>音樂路很苦,因為它沒有一個標準,我覺得我能夠這樣堅持,就是──別想太多。
>我覺得學音樂,興趣培養很重要,但不要設立目標,華人的習慣好像投資一定要有報酬──學音樂就是要換取某種價值,這是不好的,會扼殺小朋友對藝術的參與心。我看過太多例子:小時候學了好久的樂器在長大後因為達不到所期望的地步而放棄,太可惜了。
>樂譜終究是工具,怎麼彈?怎麼詮釋?我想最終還是得靠人生的體悟吧!我大概每半年就會喜歡不同的東西、或說稍稍改變一下演奏方式,音樂的情感很容易還諸在生活的經歷上。
>人生如果遇到了什麼瓶頸,我只要坐回到鋼琴前彈琴,很多事就會有所解。
陳瑞斌,揚名國際的鋼琴家,台灣台南出身,13歲時以跨級之姿攻讀維也納音樂學院(正取生,後以第一名成績畢業),獨身一人在外闖蕩,16歲便在義大利拉赫曼尼諾夫國際鋼琴大賽中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獎者,登上歐洲最著名維也納愛樂廳首演,不到20歲就奪得各大國際權威性鋼琴大賽5項金牌、18項國際鋼琴音樂大賽得主,堪稱是重量級國際鋼琴競賽中的常勝軍,被譽為神童,後成為已故俄羅斯鋼琴大師Lazar Berman唯一一位亞裔直傳弟子,並獲德國漢諾威音樂院最高獨奏家殊榮。其精湛而令人心醉的演奏技巧被國際傳媒讚譽為是「天使之手指」,深具舞台魅力,廣受全球古典樂迷與樂評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