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波人生
2017-08-19 06:00
聯合報 今日登場／姚尚德
「你的夢想是什麼？」每當被拋出這個問題，我的腦子就會短路。從來沒準備過什麼制式答案，所以通常是支吾其詞地帶過。有時，我會佯裝一種文藝口吻：「中年人談夢想，夢都已是昨日黃花。」如果受眾是青年學子，則會稍微政治正確地回答：「我的夢想是把默劇發揚光大。」我明白這個社會需要激勵人心的故事，這個社會也的確不乏這樣的事，從各行各業、各個小角落。我也喜歡閱讀小人物因實踐夢想而偉大的故事，但每每同樣的問題問到我，就是心虛。
夢想這個字眼，離我遙遠。小學時的「我的志願」，填的是當市場小販。原因無他，每次跟父親去買菜，接近中午時看到菜販們可以吃便當，就心生羨慕。音樂課時，老師說我唱歌好聽，問我以後要不要當歌星，我說比較想當合音天使－－因為「天使」兩個字很吸引人。外文系畢業後，同學問我要不要去一家英文補習班擔任編輯工作，我答：「看看再說。」結果以為只是去參觀，卻當場填了基本資料，被考了篇英文寫作，接著便被通知錄取了。莫名其妙來的工作，也沒問自己喜不喜歡，接受了，就儘量做到最好。老闆有意提拔我擔任授課老師，我照樣被動地接了幾堂課，當一天和尚敲好一天的鐘，竟也頗受學生好評，直到我決定給自己一年的時間到法國遊學順帶休息。
一年的法國語言學校課程快結束時，我對未來終於有了點想法，於是在巴黎三所有戲劇系的大學中選了一所亞洲人極少的學校申請。心裡想的是，要就挑戰入學門檻最高的學校，有上就讀；後來如願地進入該所學校，我堅持從大學部重新念起。台灣朋友說，你傻，人家巴不得早點拿到學位，你還倒退嚕。我傻。但我的出發點只是單純因為戲劇跟以前所學的外文專業完全不同，不是應該最好從頭開始嗎？
戲劇系念到第二年，有天放學回家瞥見路邊有張A4大小的廣告：肢體默劇工作坊招生（第一天免費體驗）。看到免費字眼，我就報名了。第一天上課結束，默劇老師看著因為身體肥胖、動作充滿自卑的我說：「尚德，你擁有一個非常特別的身體。」因為這句話，第二天我又出現在教室裡，一待就是四年之久。
回台後，我的默劇之路走得磕磕絆絆，卻從未停下來過。在台灣進行的「默劇出走」一走至今就是第七年了，我的足跡走過兩百多所大學、中小學，以及許許多多的角落。有位老師鼓勵我：「你其實在將默劇這門已經凋零的表演藝術發揚光大。」回首來時路，我才驚覺，原來沒有遠大的夢想足以仰望而振臂，順流而走或被推向何處，在哪個位置，我都盡力活出最充實的狀態。
這些停留過的地方，看似毫無章法，但有一天，也許它們會連結出一部分美麗的藍圖，那會是我們努力過的痕跡，也會帶我們前往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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