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號外
踏入《號外》四十年,前輩們都說《號外》離他們生活好遠。
我不以為然。我這種被視為有能力帶領一點思潮的人,都好像對很多事情不以為然。
所謂「帶領潮流」的人,往往都會顧盼自豪。
某天我看黃偉文的面書,他貼了鄭中基的《人若然忘記了愛》的改詞版,說:「現在有人喜歡的事情,他二十年前已經喜歡了!」(Everything you like I liked twenty years ago!)這句印在很多T恤上的說話,引證了某種「自豪」感。的確,大概二十年前,我還是會聽著電台,看著收音機傳來什麼。是彭羚唱「其實我想結婚,橫掂有鋪結婚癮」(彭羚唱寄調《讓我跟你走》),還是「帶你老豆入廚房,我餵佢食橡皮糖,原來棚牙爛晒,帶佢放係大會堂。你有你入自由黨,我有我食話梅乾~」(黎明真人演繹《情深說話未曾講》之廚房版《帶你老豆入廚房》)……那時候,收聽的瞬間,還是有一點那一刻共享秘密壞事的快感。那個時代,電台仍是某種「瞬間的快感」的提供者,錯過,就沒有了。那時候的人,交往的時候會一起聽《嘩嘩嘩》,還會打給那時候的男/女朋友,邊聽邊笑。而且,有很多「傳奇瞬間」,過了就沒有了。比方說,以前卡拉OK剛流行,903會找來歌手交換唱歌,那主題叫「星星相惜交叉剔」。而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到楊采妮版本翻唱蘇慧倫的《我一個人住》,不知道現在903的前輩們還有沒有留著。就算有,也不容易找出來再聽一次吧。
如果《號外》是一個人,不論他願不願意,時代也向前走著了。正如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在做電台,而電台的角色和功能都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電台是「微妙瞬間見證」的工具。你有聽,就是有聽。沒有聽,你聽同學、朋友覆述,也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Radio magic 在這個世代已不復見。你這一秒不看,不聽,不理一件事,如果網路上有人留下了足印,你還是可以下載收聽。現在我的朋友聽《光明頂》,當然有人聽Live的。但有更多人,是加入了一些Line/ Telegram的群組,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聽四十五分鐘陶傑的發言。做電台節目,由一秒感動,變成傳世的傳奇。你的東西只有時效性,不能傳世,也沒有花時間的必要。網路上搶著要給你娛樂要你笑要的哭要的感動要你驚要你怕要你可憐的人,恆河沙數。你看,最近有一次連中東黎巴嫩有一個家務助理打嬰兒的短片上載了,香港的媽媽群組都群起攻之要尋個真相,找出那個打嬰孩的毒婦。我現在才知道香港人對中東嬰兒,都那麼大愛無疆。愛不愛不是重點,重點是媒體變了,生活方式變了。我們很多人在網路活得像一個身份,在現實世界可以是另一種模樣。而這種表裏無一性,造就了無謂的紛擾。當人人都有機會是媒體,人人都有機會做trendsetter(潮流製造者)。
當然,有機會不代表可以做到。《號外》給我的,不是一種「那時候流行什麼」的能力,而是一種「如何令某種東西流行」的力量。《號外》的原型是什麼呢?大抵是在香港經濟發展的時候,一群中產覺得現在香港的本土口味不夠「有品味」,現存的雜誌也不能再給他們滿足。大概創作原點有點像現在的「翻唱歌手」或 YouTuber 一樣,是別人做的雜誌不夠好看,所以自己捋起衫袖做吧?而在前網路時期,雜誌有著「建構社群」的功能。中學會考的時候英文科的老師一定會教我們寫 Letter to the Editor。寫稱謂的時候一定要用上Dear Editor,Editor要有大楷的E。老師說Editor是一個人,是帶尊稱的。原因是,每一本雜誌,也是一個族群的延伸。
某次在香港的大學聽到,建立「個人新聞台 PCHome」的創辦人,現在在台灣寫《國宴與家宴》賣到世界滿堂紅的詹宏志先生曾說:「雜誌是一個族群」。就像新聞群組、聊天留言板沒有出現之前,雜誌就是有著共同趣味的人交換訊息的地方。亦舒的半自傳體式小說《女記者手記》中也有提及,有些讀者,以前會像現在的網路噴子hater一樣,看到不滿的文章,如她寫過一些對某位外國歌手的辛辣批評,都會收到如雪片撒落的投訴信。而Letter to the Editor就是讀者與編者交流的接點。你讀的如果是釣魚雜誌,在某地方,那季節釣著某一條魚,那條魚用那個魚鉤比較好?如果你讀的是摔角雜誌,那個地方什麼時候有大賽,大賽有什麼選手參與,參與過後又有什麼後著,之後的發展若何?這些都是以趣味分割的族群建構,也是市場分割的部份。常聽人說,香港的雜誌以前是Trendsetting的能手。以前讀《yes!》,你真的會相信某個歌手是理應被稱作「毒瘤明」的。而讀《號外》的人又在追求什麼呢?從很多個《號外》留下的身影看來,有一群追求著更好、更潮、更時尚的人,是《號外》的追隨者。錢瑪莉的人生除了穿Kenzo,他們代表著精英族群的生活。他們看不起中文大學的人,他們會看《明報月刊》,他們會認中關社,他們不知道生活的趣味,穿著打扮也無聊透頂。從錢瑪莉的眼中看來,時尚的女人需要晒很多的太陽,以黑珍珠皮膚代替我們現在深信不疑的白就是美。錢瑪莉更不會明白,為什麼平庸的人只希望自己在「德福花園」供完房子就當自己完成人生的使命(我相信現在很多八、九十後也在想如何供完他們的三百多萬房貸吧?)錢氏代表的,是一種香港欣欣向榮,大家開始有餘裕的生活態度。四十年前,我們應當這樣。三十年前,大抵是《號外》族群的性取向使然吧,他們的生活也有介紹當時仍未「非刑事化」的同志生活指南。在同志作家葉志偉的筆下,《號外》給了他和他的族群朋友的同性戀生活啟蒙。那時候的同志,往往扉徊在即若離之間,究竟自己是不是?這種對同性的性慾是對抑或錯?葉氏筆下的主角,就是在這種賀爾蒙和道德對錯之間,在《號外》中找到救贖,穿著那時候很流行的Dr. Martens 皮鞋,戴著過多的手繩,按圖索驥的在《號外》的同志生活指南中,尋找那個在主流媒體隱形的生活空間。再過一段時間,當《yes》介紹的衣褲鞋衫都在幾百元的價位,潮流雜誌開始滿地開花,《號外》還是那個「生活品味」的重鎮。那時候還是電台節目主持的黃偉文在中學時代,據說也會購讀《號外》。而他曾在《號外》封面那一季,做「猿人襲地球」那一期,曾提及那時候買《號外》,是需要在午飯時間買的。還會有意無意的跟同學說「這雜誌的字很難懂的,你不會讀」。也許,每間學校都有一種這樣的人。那時候我的學校需要在屋村,我的父母雖不算目不識丁但也只是一天到晚擔心錢不夠用那種人。對我出身的那種家庭,所謂品味是遙遠的。讀物也只可以是老師介紹的「讀好書」書單,才會有機會讓我借讀。對,只是借讀,而不是購閱(說過了,家貧是事實)。那時候那種文化窗口,跟今時今日不同。我要讀村上春樹,也得要等圖書館的老師買回來,然後才有機會放出來給我們讀。對愛情的想像,來來去去都是梁望峰或是張小嫻。這些都不會是母親理解的世界。母親最希望我讀的,只是教科書:「你考試又唔係叻過人讀咩閒書。」對,因為我在班上永遠只是考第二、三的名次。陳浚旌(中學時代永遠考第一那一個人)永遠都比我優秀,而母親也會說「為什麼我沒有辦法考第一」。但那時候,在母親不知道的世界和空間中,也有一兩個同學會讀《號外》和他們的周邊人士寫的東西,如那時候的903會談及英倫流行音樂的潮流,Sex Pistol 是什麼?我當然不會知道。我只會聽陳慧琳的《誰願放手精選十七首》和許美靜的《靜聽精彩十三首》去完成我需要做的十五年會考Past Paper。那時候,卻有一個叫鍾思漢的同學,知道Sex Pistol,會在Past Paper 中掏出林奕華的《太多男人太少時間》,那本講北海道強生故事的那本小說。至於鍾思漢和陳浚旌在做什麼,我已沒有聯絡也不會打探了。只是依稀記得,那時候的自己,看著一群有閒錢讀《號外》,有樣貌空間交女朋友的朋友的生活,覺得自己很渺小,很遙遠。
進了大學,好像都沒有那麼認真的想像生活品味是什麼。一九九七年的時候會考,一九九九年的時候進了大學。那時候我們好像要進入新時代。我曾經在一家網路電台工作的,叫Radiorepublic。那時候寬頻仍沒有那麼快,網路電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概,我們都好像要做一些節目出來,然後要大家去聽。但由於沒有廣告,所謂網路電台也不知道如何生存。我做了大概半年就走了。那時候要做很多東西,要做清談節目,要做音樂節目。生活是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態度可言?也像錢瑪莉的所言,我進的是中文大學,那兒的人相對比較簡單,比較直白,比較樸素。那是地理環境使然的:當你身在大學區,從宿舍走到超級市場都需要二十分鐘的腳程,要一排巧克力一個即食麵也需要努力,什麼中環,什麼同志,什麼生活品味,其實都會暫時放下。因為要完成課業生活,已不簡單。
再過一段時間,我去完日本唸書回來,遇上了好幾個奇怪的機會。如《號外》的前總編輯黃源順因為在《信報》讀過我的文章,就找我寫一月一次的人物專訪。那時候還有又一山人拍照,寫的人都是我選,而做的東西都很厲害。當時還沒有很多人在乎的何韻詩、陳淑莊、王貽興,我都好像有寫過。現在這些人,我是有手機,但也不再聯絡了。各種理由吧。是什麼都不再重要,也許我仍維持著某種在錢瑪莉身上感染的直白:看著曾經是朋友的人轉變,我會慢慢挪開身影。而為著寫稿子,我也需要下很多苦勁。其中一個啟蒙我的同代朋友,是大秀。你也許沒有很聽過他的名字,但他在《Milk》的文化欄目這些年,教了我很多事情:他說作家的態度就是吸收和輸出。要讀書才有東西可以寫。這跟也斯教學生的方法有類同的地方:也斯生前也教過學生,說「冇野寫唔好搞人,睇多D書」。直至今天,我也絕少在專欄中論另一個作家。像電影《小親親》中那個應可被現在的人稱作「文青女神」的吳秋月不一樣。寫專欄要讀書,是我一直相信的事。而大秀也教我讀很多台灣中生代的作家。他說黃國峻好看,黃春明的孩子那些傳奇事,都是他告訴我的。為什麼這些以前理應在《號外》中出現的人,卻到了《Milk》呢?黎堅惠在世之時,曾在書展跟梁文道、黃偉文搞講座,談的是「時尚書寫」。梁文道想切入的點子是,如果香港的作家要找下一個市場,《號外》式的、《Ameoba》的時尚書寫,會不會有一定的市場呢?可惜或可恨的是,那時候去書展趁的人,也許是粉絲,問黎堅惠或黃偉文的問題,大概都是問他們會不會有機會再做《Ameoba》之類啟蒙人心的刊物,我很記得黎氏說:「要搞都搞過了,以前搞的時候就被人家說我們搞小圈子。」的確,以前的《Ameoba》有著「年輕感覺《號外》」的氣味。找來當時得令,在903的舞台上撐一字馬的謝霆鋒做封面。找來 Dry(是雷頌德和馮德倫)起封面叫 Dry Wet Wet,淋濕了不苟言笑的馮德倫先生。那些傳奇,仍是歷歷在目的。只是,這十多年,誰在建構潮流呢?
也許,我玩面書這些年,都是在想像究竟什麼事情會令我生活好過一點。如果你認為《號外》曾做過trendsetter的角色,倒不如看看我這些年試過,有成功有失敗的 KOL 個案。如果你記憶比較好,「#如果你工作累鳥」這幾隻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網路上看奧運,集中看體育運動員胴體這「潮流」,是誰射入網路的呢?當時我在想,大家看奧運,為什麼要看誰贏?贏了又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很簡單,體育運動自從加入了商業贊助,那大家就直白一點說,其實運動員也只是在娛樂大家。為什麼歐鎧淳會比李慧詩更多媒體曝光機會?為什麼方力申司徒端祈可以成為藝員?那也不過是「你的樣子如何,你的身材如何,你的命運也必如何」。那網路的出現,只是把人的慾望更輕易的放大,更輕易的射到人類的體外。手機閱讀是私密的。以前看電視,你的家人必會跟你分享電視的內容。你聽收音機,如果被母親知道你偷聽《聖馬田寶貝紀念夜校》,她一定會罵你。但她自己背著丈夫聽顏聯武的《霎時衝動》,她就是對的。那時候唸男校的我有女同學打電話給我,電話由姐姐或父親聽,他們會叫我聽電話,老豆也會有意無意的說一句「阿仔呀,有個女仔搵你呀」,之後母親就會煞有介事的出來說「你求學時期不準談戀愛呀」。但現在你看看小孩的手機?誰知道他們的Tumblr在看什麼人性交的畫面?他們的Snapchat有幾個炮友群交的群組?總之他們看手機,父母很少機會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因此,你不難發現,在網路上,關於性、交往、感情、港女港男糾結的事情,是最多人看的。因為香港人都愛面子,沒傳奇,大氣候要清淡無味。在這個喜愛用性和「交往人數」論斷人是否一個好人的「民族」,網路上對性或 「#又有性暗示」的需求,是「#唔可以原諒」地被需要的。那從2012年起,你應該明白為什麼Tom Daley越來越多人報道,阮馬素無端平白無事會變成某個商場特意要邀請他來為那元旦倒數的嘉賓,而他所得到的名錶及保健食品的廣告合約,也許都是網民在「#如果你工作累鳥」這遊戲下所衍生的副產品。
一次的出現,是偶然。那如果再出現一次,又如何呢? C Allstar 由旺角街頭走到叱吒大頒獎台再成為紅館歌手,那可以是現實世界的實力。而我也不相信《摘星天梯》和我時任的上司們看完後對他們四人讚不絕口是其中一個令他們那年獎運亨通的原因。他們要有實力,才可以上到那個位置。那吳業坤呢?2016年我曾經被一個網民恐嚇要淋我鏹水,而那網民已在留言說過她想去買但找不到。警察們聲稱他們會查但直至執筆之時什麼都沒有,也有很多朋友好像很關心我的在Whatsapp Line 和面書Messager中問我需不需要介紹定整容醫生給我一次過把我的樣子弄好。而那時候,我最脆弱的時候,吳業坤就在他要出去做運動之前,特意送我一程。這一點,我永遠都記得。吳氏是不是唱得很好,不知道。見人見智。但至少他在台上,態度清晰地告訴大家他很想也很願意唱歌,聽他唱歌的時候不需要像聽很多流行歌手一樣要提心吊膽。在他年頭一次過得到我最喜愛男歌手、新人獎金獎和我最喜愛歌曲《原來他不夠愛我》的時候,我已知道那是我們在網路上延綿慎密的努力就得到好報。首先,不論你相信或不相信也好,903的頒獎禮,要投票就是來真的。從多個証人給我的証供,他們都說商台的「網路投票」是真的。如果有些歌手覺得他們的歌不能得獎,是因為大傳媒「唔支持、唔播」,我倒真的是不可以接受的。如有一年,有一首歌叫《撐起雨傘》,有一些歌手說大傳媒不播。不播的話,商台又為什麼會讓他變成可投票選取的一隻歌,最後還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一首跟佔領運動關係密切深刻的歌放到大台,變成那個頒獎禮「註腳」?自那次之後,我就知道如果網路是來真的,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大家記得「#食好西」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嗎?是有一次,吳業坤開工過後,說自己「工作累鳥,要食好西」。大概他是想打「好東西」,而我卻截了他Instagram的圖,說:「現在的小孩說話真直接」。當然,「#食好西」是一種性暗示。究竟他吃飯之後會去那兒,他也不知道。但結果這三個字,現在仍跟著他,和很多的「廣告文案」都有挪用。當時 100毛的編輯朋友,仍對娛樂圈的人共事有點興趣,就知道「#食好西」這三字「有得玩」,但電視台的大員做訪問談這些「無聊事」不會有成果,結果 100毛的朋友就用了 Whatsapp短訊訪問的形式再炒大了這件事一次。之後,大家就留意了我和坤氏之間的交流。很多人以為我們很好朋友。對不起,我真的不會說。究竟一個人要做過什麼才是朋友呢?我想,在現實世界調侃一下大家,是朋友會做的事。但由於我的一點狡猾,令我和坤氏的面書都在互利的狀況下得到更多人關注。他現在做廣告的機會都比我多,收的價碼也比我高。我是高興的。因為,至少他成功了,沒有忘記我。而我再一次證實「#食好西」三隻字的力量,和我加瓊姐這些在網路上被視為廢青廢人的人,在各式各樣的制肘和冷言冷語之中,改變現實世界。
還有很多很多的。如藥妝店的新品介紹,最近是不是多了?關於讓座和世代之間的爭拗是不是長看長有?關於香港遊客在外地的「品格」問題,為什麼好像大家都很在乎?另外,有很多人在我回來時都告訴我:不要只做日本的資訊,現在都是韓流了,為什麼要寫日本。那為什麼各大網媒都在做日本的資訊?《逃避可恥但有用》這支舞,為什麼好像很多人在看?星野源是誰?大抵是以前903《是日本人鄭家輝》講的Luna Sea那種級數的「流行資訊」吧?
所謂KOL Key opinion leader 是什麼,老實說,我不知道。至少我不覺得我可以脫衣服上載一兩張照片就會很多人讚好。我也不會叫人食屎,或叫自己食屎。更不會自稱XXKOL然後廠商給你難喝得要死的薰衣草茶還要讚好,明明自稱文青的人都要舉高雙手脫腋毛。
意見領袖要帶起潮流,首先要問幾件事:你可以令現實世界有改變嗎?改變了你又會高興嗎?而要令現實世界改變,我要又付出什麼代價?所講意見領袖,首先你要有意見。以前我聽903會聽 Fool’s Garden、會聽Suede,因為他們會說那個好聽那個不好聽。那時候903的音樂節目,會有音樂人,唱片公司,DJ的人討論會將流行曲像《城市論壇》一樣,把《一生最愛就是你》和《濃情化不開》拿上檯面討論,誰比較好聽。當然,觀點角度見人見智,但總有點爭執點:「那有一天不想你的chorus那個hookline 是『是你嗎?是愛嗎?是你出於真心日日夜夜彷彿漆黑中說話~』和『情越濃越會化不開』比較……」現在呢?人人都是評論人了。李蕙敏再出來新歌寫得若何?鄧小巧的《強弱》、《煩可寧》、《荒唐》一次比一次來得精彩,為什麼沒有人留意?盧巧音也回來過,《哲學家》夠厲害了吧?可是卻也沒有了《垃圾》那時候的驚為天人。你去Clockenflap了沒?我覺得Chemical Brothers 不會給 Sekai no owari 來得精彩……人人都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而人人都好像想以「自己比別人知道得多」為榮。但問題是,知道又如何呢?
再者,以前的 Trendsetter 大抵比我們幸福。他們製造潮流的時候,不會被問及究竟你是黃絲抑或藍絲,你是撐警察還是屌警察的人。政治不動盪,才有閒心閒情。未來五年,我們會安定嗎?香港不安,世界也不特別寧,那要走到那兒去?
回看這些年,我好像被視為 KOL ,也有很多學生問我如何才可以做到 KOL。感覺就好像以前阿 Bu 看著電台的同事,只是回去做兩小時節目之後就可以去玩去滑水一樣愜意。對期望著 KOL 這份工作的人,大概只會覺得我可以坐在淺水灣畔的餐廳,喝著日本茨城縣運來的手工啤酒,邊寫稿子邊抽一抽水就可以有飯吃有日本可去,倒是一件樂事,right?可惜的是,當我嘗試把我的工作簡化傳達,我的學生都不相信。抽水不是很容易嗎?為什麼要想那麼多事情。
對,一次爆發,是意外。我是一次又一次的爆發,連續兩年被視為是「最有傳達力的香港面書專頁」,在我上面的是 100毛,在我下面的是富可敵國也可以殺我於無形的「蘋果日報面書專頁」。他們的資源,絕對是我的一百一千倍。我也只是量力而為的想像,究竟這個遊戲可以玩多久。畢竟我清楚知道,世道變,有些事情不變。酸人的事情不變(很多歌手本來以為自己很捍衛言論自由,到他們知道我在做黃昏節目,一個他們以為是很重要的言論自由橋頭堡的時候,已是我做了兩年的時候。他們如果真的很在乎一個電台的電台節目是不是言論自由的捍衛者,是不是應該在某些主持離開後,天天聽著那些節目然後告訴大家我是不是在維穩?他們沒有。因為他們只知道用新聞去為自己沾光的重要性),變的只是在媒體民主化(democraization of media)之後,逐臭愛醜的中國人基因性,在香港的網路會發揚光大,我們會見到更多不好看的女孩cosplay 露事業線,又或是有更多人在做自稱「社會實驗」的事情去證實香港人愛「睇人仆街」的根性去收割面書的那些engagement數字。KOL,說到底,只是虛渺的代詞。你看看你的面書,那個 KOL 真的對世道有很多意見?
有意見的人,如我,本早被視為瘋子,孤獨而卑微的一直在做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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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 2016年 《號外》雜誌。大家都在聊報紙,雜誌,閱讀之時,我在podcast 及以前的專欄都說過一丁點這些事。希望大家讀到。
長文?正經的?沒有人看的。都是轉發一條新聞,寫三個字(好似「咁都得?!」),就會有好多反應了。
梁文哲醫生好唔好 在 黃偉民粉絲交流俱樂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200908 黃偉民易經講堂
香港的警察好忙,因為,滿街都是敵人。
十二歲的小女孩,大肚婆,老人家,年輕人,殘疾人士,區議員,急救員,社工,醫生,護士,律師,教師,巴士司機,還有可惡的記者……
警隊只有三萬人,卻要對付社會上三、四百萬不法份子,他們面對幾百萬搞亂香港,收了美國錢的暴徒。
所以,他們執勤時,要蒙面,藏起警員編號,不能有一絲跡象給人認出。滿街都是黑記,會影響他們日常生活,衣食住行。
一位警員,不小心在家弄傷了自己,去急症室求診。
等了四個多小時,心中一直都很忐忑不安。他很害怕,給醫護知道他是警察,會有什麼後果?
他老婆還在走來走去,囉囉唆唆:等咁耐,點做嘢的?又話分流,止血都沒有……
他大喝一聲:
你坐返低,唔好走來走去,阻住人地做嘢啦!
結果,輪到他,他連呼吸都唔敢。結果令他很意外:
沒有問我職業。
醫護態度都好好,好專業,點解外邊成日說,急症室的人西口西臉?
他覺得自己好運氣!
剛過去的星期日,他的同僚,大批警察,沒有他好運。他們在大熱天時,全副武裝,包紮得像山西趕屍的殭屍。
9月6日本來是立法會的投票日,大批市民,不自覺的走上街頭,悼念《基本法》寫下的,但已經失去的投票權利。
學生因為星期一開課,在購買他們的上學文具。
星期日下午的旺角,滿街滿巷都是人群,警察們都很緊張,因為都是暴徒,危機四伏。
山西趕屍都有背後指揮的道士高佬泉周吉,警隊指揮要他們不能鬆懈,因為美帝搞事,阻我中共崛起,滿街都是收錢搞事的暴徒,假主婦,假學生,假市民。
心想事成,大衝突如願出現了,犯人塞滿了紅磡警署和秀茂坪警署。
當市民都是敵人,幾多警察,幾多警署,都是不夠的。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第廿一章:
滕文公問曰:
齊人將築薛,吾甚恐。
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
昔者太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
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
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
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
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如哉?
彊為善而已矣。
這是中國歷史上一個著名的故事,是周朝創立的過程。
周朝,是中國歷史上國祚最長的朝代,八百年;滅六國,結束周朝的秦朝,則只歷二世,十四年。
原因在那裡?
周朝經歷八百年,根基深厚,在於他們的立國基石,將人民當作資產;秦朝只歷二世,因為他們立國,以防民為主,將人民當作敵人。
孟子說,周文王的祖父太王,在邠這個地方,當商朝的諸侯,飽受野蠻民族——狄的侵擾。
百姓不勝其擾,太王覺得,一定是自己的問題,德行不足,管理不善,才給老百姓帶來這許多痛苦。
所以,他決定下台,放棄家族經營幾代的邠地,帶領他的家族離開,類似今日香港人移民,向西面拓荒。最後落腳於西山,也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岐山。
邠地的百姓,捨不得這位領導人,大都放棄基業,跟著這位太王,跋涉山河,走到陝西的岐山腳下。
太王在岐山安頓,從零開始,號召天下,反對商朝的暴政。
天下有志之士,都走到岐山,籌備推翻商紂。最後由孫子文王和曾孫武王,帶領群英討紂,戰于牧野,紂死商亡,建立八百年周朝基業。
這段王道政治的歷史,引伸出當人民喜歡他們的政府,他們的領袖時,無論他去到那裡,他們就跟到那裡,期望繼續接受他的領導,人民就是政府的活資源,東山再起的基礎。
這也是民為邦本的歷史詮釋。民心,是政權的最大資產。
強秦立國,與民為敵,以防民為立國基石。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鑄鐻,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名。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質而誰何?
天下已定,秦王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誰知幾個基層,連武器也沒有,揭竿而起,天下響應,再發展出項羽兵團和劉邦兵團。苛政強兵,只捱過了十四年,秦朝就覆亡。
周朝之後秦朝,互相對照,就見到立國基石,愛民如子,與民為敵,兩者的結果了。
《論語.子路篇》第三章:
子路對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
子曰:必也正名乎?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子曰:野哉由也!
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孔子周遊列國,在衛國停留的日子最長。衛靈公很尊重他,但礙於國內的政治現實,不敢用也。
有日,師生討論政治的原則問題,子路問:
假如衛靈公請老師你出來主政,你第一件事,會做什麼呢?
孔子說,第一件事是正名。
子路聽了,吓,唔係嘩!有是哉!意思是,正名有無咁重要呀?人家說你迂腐,真的沒錯啊!
孔子說的「正名」,不單是指名稱,是一個國家的立國基石,價值追求。
孔子意思,先確定了國家的價值追求,才能施政。
子路的反應是,價值追求很抽象,有什麼都搞的?
孔子罵他:
你這傢伙真是無文化,唔識就唔識,唔好扮識,蓋闕如也。
一個政權追求的是什麼?是霸道政治,還是王道政治?視人民如父母子女,還是防民如仇敵?
先要把文化思想,價值追求,搞清楚立國基石。
為政的重心,名不正則言不順,價值目標不清楚,沒有清晰的信念,理論上便講不通了。
講不通的政策,連自己都不信的,又怎會推行成功?
沒有文化信念的政權,無法建立社會的核心價值。
沒有核心價值的社會,無法成立一套,大家都信服遵守的制度和法律。
沒有一套公平公正公開的法律和社會禮法,老百姓就無所適從,好似手腳都唔知放在那裡好。
所以,為政的重點,始終是確立好價值取向,社會的追求。
信念定了,價值追求定了,行政上,政策才能推行,人民才能跟隨。
這樣施政,不是單叫口號,為人民服務,是邏輯上站得住腳的。
無所苟而已矣,不能隨便說一些無法實行,好似階級鬥爭,什麼以牙還牙,什麼內循環之類的政治口號。
孔子說的,是中國政治哲學的大原則。
今日特區政府的政令不行,就是缺乏了一套政治信念,價值取向,與香港人過去的追求,完全不合。
官員以為只要聽命指揮,應酬上意,雖然無功,起碼可以無過免禍,含混過日吖!
但山西趕屍的道士,也在手忙腳亂,不知自己在做什麼,往那裡去?
欺凌香港,喚醒了全世界,原來文明危機已逼在咫尺。
突開內蒙戰線,要滅人種族。現在好了,有藏獨、疆獨、台獨、港獨,又加了蒙獨。五獨抬頭,此起彼落。
南海戰雲密佈,美軍航母戰鬥群,連同其他國家戰艦集結,在等東風導彈。
雪山上中印邊境,印度軍人枕戈求戰,一觸即發。
無故拉周庭,將日本自民黨的派系聯合起來,日本官民合一,面對強鄰,不再迴避。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外交天才王毅,又整合歐洲,和他們一直抗拒的美國聯手。
還有台灣海峽,美國的官員一個比一個高級的走入蔡英文的總統府,等你武統台灣。十一月三日大選前,會製造高潮,是蓬佩奧訪台麼?
即將走入下元九運,天地變色了。
https://youtu.be/QcBN2gUmXNQ
梁文哲醫生好唔好 在 黃偉民粉絲交流俱樂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00825 黃偉民易經講堂
一早睇出,香港全民檢測,是北京的死政策,林鄭政府,一定要想辦法執行。
全民檢測和抗疫無關,它背後有更大的行政作用。所有醫生專家都指出,單以抗疫而言,全民檢測,只是勞民傷財的舉措,對市民的健康毫無意義。
最尷尬的,政府以疫情嚴重,推翻《基本法》就立法會四年一屆的法律,將立法會的九月選舉,推延一年,聲稱「因排隊投票會傳染疫症」,但今日又宣佈,全港市民免費檢疫,排隊採樣,但不會傳疫云。
戴口罩排隊投票高危,但推行的全民檢疫,要排隊除口罩採樣本卻安全。張竹君醫生都無言以對。
林鄭政府,以為今日為官,樣樣低頭聽命北京,就阿彌陀佛,事事大吉。但今次「全民檢測」,亦即是一次變相的「全民公投」。
全港市民,用自己的健康和DNA隱私,對林鄭政府的信任,作一次全民公投。
公投,一直是中共的諱忌。
全民投票,每人表達自己對某項重要政策,關乎國運興衰的政策表達贊成或否決。
在今年十一月,瑞士就會進行全民公投,是否凍結中國大陸貪官,存放在瑞士銀行的一萬億美元存款,禁止企業和侵犯人權者交易。
七百五十萬人的香港,如果願意俾林鄭政府作病毒檢測的民眾少於二百萬,是否顯示林鄭政府已經沒有合法,令人信賴的管治權?
香港,沒有一半市民信任你的政府!
為政,都希望你治下的民眾,對你的政府信服。
春秋亂世,魯國的國君魯哀公,都這樣問過孔子。
哀公問曰:
何為則民服?
孔子對曰:
舉直錯諸枉,則民服。
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孔子是魯國人,魯哀公是魯國的諸侯,他問孔子,怎樣才能使老百姓心悅誠服?
中國的傳統政治倫理,說到服,在德不在力。
用權勢暴政,使人不敢反抗的,是霸道;追求的是當世事功;
用道德以身作則,使人民心悅誠服的,是王道,追求的是千秋事業。
當時魯國的主要政治毛病,在於季氏權臣當政。所以,孔子針對當時的問題,點出關鍵在於用人。
舉直,舉是提拔,任用。
直,是正直無私的君子。
當政者用人的標準,直接影響人民對政府的信服。
舉直,提拔任用正直誠信的君子
錯諸枉,將曲邪私心,賣弄聰明的人,放在一邊不用。
這樣,老百姓便自然信服政府了。
相反,舉枉錯諸直。把壞人,曲邪的人提拔,放在政府內,或者只用自己喜歡的人,用人唯親,把正直君子打壓排擠,百姓就自然不服了。
這看起來是很顯淺的道理,但在位者就是做不到。看看林鄭這幾年,每一個政策,都是有hidden agenda, 都不是以香港人福祉著想的,叫市民如何信任這樣的政府,如何信服這樣的政府?
所以,每一項政策,都得不到市民支持。
國君問完,魯國的權臣季康子,也問孔子:
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
如何可使民眾,尊重政府,盡心盡力做好一個公民的責任,社會又能夠積極正面呢?
子曰:
臨之以莊,則敬。
孝慈,則忠。
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孔子對魯哀公說的是大原則,對這位實際執政的權臣就說,政府那些騙人的空洞宣傳,是沒有用的。
對人民,騙得一時,騙不了永久。你看看大陸,由上至下,官官民民,沒有一個人信政府的。
對著自己的人民,政府首先要莊,尊重自己。行政的邏輯,要有一個莊敬的情操,有一個高尚的價值追求,百姓才會尊重政府,如果高官人人都想住以權謀私,撿財走路,人民如何尊重政府?
孝慈則忠。孝是對父母,慈是對兒女。引伸,對上對下,要愛人,老百姓都能夠孝其老,慈其幼,簡單點,能夠安居樂業,自然會忠心於這個地方,這個社會。
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舉善,提拔獎勵,那些好,優秀的人才。不只是形式,是有道德才能的人,得到社會的肯定。不是吹噓那些炒樓炒地一朝發達的騎呢怪。而教不能,那些弱勢的,不出色的,教他,給他學習一技之長,令他能合理地生活。那整個社會就可以積極起來,互相努力了。
這就是一個社會的價值追求。一個政府,可以影響整個社會的核心價值的。
今日社會分裂,不只是黃藍矛盾,在擁護民主自由那一邊,因為政府私心,不遵守《基本法》,在建制輸硬的背境下,推遲立法會選舉一年。
這非法的一年,立法會議員是留是走,就在社會激起巨浪。
沒有對錯,這是抗爭派、和理非的根本路線矛盾。和勇一家,死不割蓆,是暴政下的一時權宜。大家都無法說服對方。
佛家未入中土前,中華文化,主要由儒家和道家兩派思想主導。
儒家追求的,是中流砥柱,明知不可為而為。為的,是千秋價值;道家追求的,是因應自然,當時代太壞,無可藥救的時候,忘卻自己,忘卻過去,與草木同朽。
儒道兩家,在春秋亂世,迅速長大,成為文化主流。追求不同,但沒有互相排斥,反而相輔相成,融合為波瀾壯闊的中華文化。
歷史告訴我們,要尊重人才。
創造時代的,是人。一個時代,有人才,時代就自然興;當人才衰落,時代也就完了。
做一個領袖,能夠賞識人才,培養人才,他的事業便成功;如果他不認識人才,不懂得培養人才,他的事業就一定失敗。
道家隱士,不是對世事漠不關心,他們和儒家的君子一樣,都希望國家太平,百姓生活幸福。他們隱退,只因為時代不可為。
不需說服對方,跟從你自己的路線,縱然手法不同,都可以有千秋價值。
《論語.微子篇》第一章:
微子去,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士焉。
在商末時,紂王暴虐,文王武王起來革命的時候,商紂的身邊,有三個大臣,本身也是皇族。
他們都有心挽求時代。微子是紂王的庶兄,因紂王無道,商朝末路,他離開宗室,自我放逐。他的後代,被周朝封於宋,也是春秋時候的宋國。
箕子,是紂王的叔父,屢諫紂王不聽,被貶為奴,但仍在商朝,詐醉佯狂,後助武王立國。之後去了高麗,即朝鮮半島,將中華文化的陰陽五行八卦傳到高麗。今日韓國的國旗,用了《易經》的乾坤坎離,代表天地日月。
比干性直,強諫被殺,被紂王剖心而死。
這三個商朝末年大人物,面對國破家亡,時代衰敗,處理方式不同,結果也有異。
微子走,箕子關,比干死,但他們都是同一目標,希望社會太平,百姓幸福。他們結果不同,但為後世留下了千秋榜樣。
所以,孔子稱他們為殷商時代的三位仁人,成仁取義。沒有所謂誰的路線對,誰的路線好,殷有三仁焉。
孔子一生,勞勞車馬,將天下為己任,並非沒有自知之明,幻想挽狂瀾於既倒,只有儒者認為,生而為人,有不可逃之義。
《論語.微子篇》第三章: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孔子下,欲與之言。
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道家隱者,佯狂避世,一般都忘卻姓名,這位接近孔子的車而狂歌,故稱接輿。其他的叫:晨門、荷蓧丈人、長沮、桀溺,都是一樣。
楚狂接輿,在歷史很有名,但他的名字和過去,都無可考。他迎著孔子的車隊而來,歌是故意唱給孔子聽的:
鳳呀鳳呀,點解今日咁失意呀?在這個時代出來幹什麼呀?已往的莫說了,未來的還可追趕呀!算了,算了,今時今日還跑出來想挽救時代,危險呀!
孔子一聽,知道不簡單,趕快停車下來,想和他碰面交談,但狂人急步避開,他懶得跟孔子說話,他知道,話不投機的。
《論語.微子篇》第六章: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
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
子路曰:為孔丘。
曰:是魯孔丘與?
曰:是也。
曰:是知津矣。
問於桀溺。
桀溺曰:子為誰?
曰:為仲由。
曰:是魯孔丘之徒與?
對曰:然。
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
耰而不輟。
子路行以告。
夫子憮然曰:
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道家兩位隱士,長沮和桀溺,並肩種田。孔子車隊,經過人馬他們,有意無意的,叫子路去問津,過江的渡口。
長沮反問子路,你替他趕車的人是誰呀?
這是明知故問。子路回說:
是我老師孔丘呀!
長沮說,就是魯國那個孔丘?
子路答:是啊!
既然是孔丘,他知定(路)的了。
子路問的,是架車的路,長沮答的,是人生的路。他的意思,既是孔丘,周遊列國傳道,怎會連路都唔識點行?
子路轉頭問桀溺,他反過來問子路,你又是什麼人?
子路答,我名仲由。
即是魯國孔丘的徒弟?
子路說,是呀!
跟著桀溺說:
滔滔,潮流一來,海水一漲,不管好的壞的,統統都被浪花淹沒了。今日濁浪滔滔,誰可以改變得了。與其跟一個避人之士,即孔子,避開魯國的政治人事,周遊列國,但人是避不了的,那裡還不是人事問題?不如學我地避世,忘記了這個時代,忘記了這個世界,種我地的田,做我地的事,什麼都不管。
說到這裡,不再說話,拿起鋤頭,耕他的田。
子路回來報告孔子,孔子悵然不樂:鳥獸不可以同群,鳥是飛的,獸是走的。飛的走的,人各有志。大家都在憂世,擔心這個時代,但大家的做法不同。他們可以丟下這個爛攤子不理,自己種田,但我丟不下啊!
若使天下有道,我也不用這樣栖栖惶惶呀!
這便是儒家的中流砥柱哲學,明知擔子重,挑不動,但都無法逃避。
《論語.微子篇》第七章:
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
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熟為夫子!
植其杖而芸。
子路拱而立。
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
明日,子路行,以告。
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
至,則行矣。
子路曰:
不仕無義,長幼之節,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
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子路有一次跟著孔子的車隊,落後了,脫了隊。
碰到一個老頭子,用枴杖,挑著一些竹籮竹織物,子路發急問:有見到我的老師嗎?
誰知老頭很cool的頂一句:
什麼老師?五穀都分不清,又唔去勞動,一味識吹牛那些?我不識你什麼老師喎。
說完,將枴杖往地一插,就蹲下種田。子路給他氣勢攝住,拱手站在旁邊不敢動。
天黑了,老頭邀子路回家過夜,還劏了雞款待,叫了兩個仔來做陪客。
第二日,子路搵返孔子,報告經過。孔子說,是位隱士高人啊,叫子路返去搵佢,請教濟世之道。子路去到昨晚住處,只見人去樓空,老先生和兒子都不在了。
子路對著空房,說出了一番亂世大丈夫的說話:
一個有學問,有能力的人,不出來社會貢獻民眾,是不合於義的。
社會有社會的秩序,長幼有長幼的階級,父是父,子是子,人倫的階級不可廢,家庭中父母子女的秩序不可亂,更何況社會的責任呢?道家隱士,要潔身自愛,把自己搞得很清高,但把人倫的責任搞亂了。一個君子,出來社會做事,不見得只為自己的功名富貴,行其義也,只是做應該做的事。至於理想能不能實現,其實,心中有數,是早已知道的了。
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當年戊戌維新失敗,康有為、梁啟超逃亡日本,譚嗣同等六人留下赴義。
歷史肯定譚嗣同赴義,但歷史沒有譴責康梁出走,這才是千秋史筆。
立法會的議員,留也好,走也好,在你認為合適的舞台,行其義也,也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了。
https://youtu.be/_9Df57SXM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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