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宣佈勝選並獲得廣泛國際承認以後,接下來當然就是報派人事消息飛來飛去。我不太喜歡從政治人物的私交切入問題,也不保證報派人事一定會實現,但我必須跟大家講,蔡英文總統其實是有在經營民主黨核心外交、國安、國防幕僚的這一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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詳情不表,請參考轉貼的新聞稿(參考閱讀1)。佛洛諾伊(Michele Flournoy)與康貝爾(Kurt Campbell)是親民主黨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CNAS)」的創辦人。這兩位和蔡英文之間的人脈較深。早在2015年底蔡英文還在選總統的時候,佛洛諾伊就曾率領CNAS一干青壯派國安幕僚的代表團,來台灣拜會蔡英文。而同樣地,2015年中蔡英文率團訪美的時候,則是與康貝爾在另一個智庫CSIS與有過深入交流。目前佛洛諾伊是國防部長的大熱門,而康貝爾與另一個重要幕僚麥艾文(Evan S. Medeiros)則勢將主持拜登政府的東亞政策。被認為是次期國務卿大熱門的布林肯(Anthony Blinken),和康貝爾一同,都是2015年蔡英文訪美時的接待對口。另一個大熱門蘇珊.賴斯(Susan Rice,請勿與康朵麗莎.賴絲Condolezza Rice混淆)對台灣的看法則較不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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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去年中期以後,蔡英文總統頻繁地與美國的各大智庫進行對話、公開演講、核心幕僚的頻繁交流等。有些討厭蔡英文,或是不理解台灣外交政策的人們會說,這不就是清談閒扯淡嗎?跟一堆不在官位上的學者專家們閒聊,對台灣能有什麼幫助?但事實上,這樣的廣結善緣,保不定總有那麼一天會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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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說,蔡英文在跟美國智庫對話的時候,老是會講說要「攜手維護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等核心價值」之類巴拉巴拉的,這豈不是有點失之迂腐嗎?我個人倒不這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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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之前羅馬浴場那篇的觀點。2020大選再一次告訴我們,民主黨並未大獲全勝,而共和黨也非一敗塗地。拜登的當選頂多意味著民主黨扳回一城、跨黨派的建制派鬆了一口氣,但絕不代表善戰的川普主義從此消失,民主黨左派更是伺機而動。美國的政黨政治仍在恐怖動態平衡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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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就是二十世紀的新羅馬、世界性的大帝國。世界帝國意味著任何區域紛爭都會或多或少牽扯到羅馬內部的黨爭,而向藩屬收上來的資源,都會成為政黨競爭圈地盤的樁腳錢,或多或少影響到羅馬內部的政治平衡。也因此,互相制衡的黨派之間,每個人都是目睭扒乎金金在盯著對手,看他們一邊收集資源一邊鞏固政治地盤的時候,是否同時也取得了不正當的競爭優勢,破壞了所謂的「羅馬憲法」的平衡(放到現在看就是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等『美國核心價值』)?美國國內的黨爭,再怎麼說也是需要大義名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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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藩屬小國同羅馬大國做外交,檯面上檯面下的利益輸送必不可少,外交行家圈內不會不知道這點。台灣以各種方式向全國進貢、交關是少不了的。但第一個要回答的問題是:「美國人收台灣的好處,和收中國(或其他獨裁小國)的好處有什麼不同?憑什麼收台灣的錢就不腐敗,而收中國(或其他獨裁小國)的錢就是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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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蔡英文強調的「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等價值觀交流,是看似迂腐,實則有用的。因為沒有走這個過場,台灣對美國的進貢就缺乏正當性;如果不站出來標榜這些價值,那麼在美國老大哥眼裡,你跟什麼羅馬尼亞、亞美尼亞等的衝突邊緣上的小國,看起來也就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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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說真金實銀的利益不重要,而是意識型態也有它的權重。它為世界帝國內部政爭的恐怖動態平衡,賦予了一個stop and check的機制,就好像型月世界裡面蓋亞(成長力)與阿賴耶(抑止力)永遠互相制衡,以免世界秩序傾倒顛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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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台灣撒錢是永遠撒不過中國的,難道台灣就輸定了、怎麼玩都玩不過中國嗎?當然不是。而是當中國的利益輸出開始腐化美國、讓世界秩序走向顛覆的方向的話,孤身抗中的台灣就必然成為一個對照組,告訴美國與全世界,光是蓋亞是不行的,這世界也需要阿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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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一步來講,在利益輸送之餘檢討意識型態,對台灣自身也是很重要的。經常深刻地檢討意識型態,才能讓台灣在站隊學裡面,找到世界帝國裡面比較正直善戰的那一邊(請回去參考羅馬浴場那一篇),也就是找到戰鬥美少年屋大維,而不是喝酒大將軍安東尼。這個「正直善戰」的界線,並不一定跟現在的兩黨界線是一致的,而且很多時候是需要花費許多心思、嘗試許多錯誤、吃到許多閉門羹,才能找出來的。但站隊學搞得好,也是一種終極的自我保護,才不會在羅馬內部大清算的時候,像埃及豔后一樣被當做腐敗勢力一起挨整、身死國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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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過來說,光是意識型態交流是不夠的,真金實銀的利益輸送一樣要有。我上面講進貢來、進貢去的,講得好像台灣很下賤、很卑躬屈膝似的。然而我們回到基本面講,這世界的和平是靠美國人用莫大的鮮血犧牲與貿易讓利撐起來的,而台灣作為一個擁擠、欠缺天然資源而直接面對敵人的小島國,能夠發展成現在的狀態,已經是享受到PAX AMERICANA體系的超額的恩惠了。不付出一點相應的代價,行嗎?更何況台灣的國防投入佔GDP的比例,還遠遠不及很多台灣人視之為中國附庸的韓國與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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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花錢,絕非只有討好美國人的這層意義,更是在揭示自己保衛自己與擁護世界秩序的決心。為了擁護世界秩序而投入的資源,終究會以和平、貿易與繁榮的形式,回饋到自己的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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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Fate/Stay Night無限劍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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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閱讀1:
https://tw.news.yahoo.com/%E6%B0%91%E9%80%B2%E9%BB%A8%E5%B0%8D%E7%BE%8E%E5%B8%83%E5%B1%80-%E8%88%87%E6%8B%9C%E7%99%BB%E6%A0%B8%E5%BF%83%E5%B9%95%E5%83%9A%E5%A4%9A%E6%9C%89%E5%BE%80%E4%BE%86-071039857.html
權重比例英文 在 新新聞周刊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1718期《新新聞》精彩內容
習大危機!集權造成武漢肺炎難擋
習近平高度集權,一是造成官僚們因畏懼「妄議中央」、沒有習的批准誰都不敢做決定,二是摧毀了正直、值得信賴媒體提出的質疑之聲,三是社會NGO組織消亡,無法讓社會發動起來抗疫,終於讓武漢肺炎奪走一條條珍貴的性命。
陳時中原本年後轉政委,疫情來襲服喪中領導抗疫
大選完第一個上班日的周一,陳時中既忙告別式,也忙著簽名內閣總辭時,武漢當地就已有一人死於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接著二十日當天傍晚台灣就出現境外移入第一例,讓衛福部防疫相關人員春節全部停休留守,隨著疫情擴大,原要轉職的陳時中只能留下。
陸生來台全面延緩,「集中隔離」歧視、對立疑慮降溫
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宣布大專院校陸生全面延緩來台,校方不需擬定集中監測計畫,改提陸生安心就學措施。武漢肺炎疫情再度挑起陸生與台灣社會矛盾,台灣學生聯合會會長陳佑維認為,讓陸生等到疫情減緩後再返台上課,也能避開劍拔弩張的氣氛。
疫病中的強國鄰居情結,凸顯台灣深層不安全感
台灣對中國疫情的關切遠比對當年汶川地震冷淡。當大國鄰居是友善的,甚至是需要許多幫忙時,這時候台灣表現得相當大方。然而,當大國鄰居具威脅性,甚至是超級強大,這時候台灣為了掩蓋內心的不安全感,開始出現許多不必要的敵對態度。
煞不住疫情中國經濟難「保五」,台商遷移潮可能加速
在武漢肺炎疫情的衝擊下,原本就面對嚴峻考驗的中國經濟,今年不要說「保六」,連「保五」恐怕都得使上吃奶的力氣。然而,疫情對中國經濟最嚴重的影響,是此刻正在進行的「去槓桿、調結構」經濟改革計畫,將受到嚴重衝擊,譬如「中國製造二○二五」。
江啟臣選主席想救黨:重返執政得回歸主流民意
江啟臣二月一日接受《新新聞》專訪坦言,若國民黨還想執政,就不能脫離台灣主流民意,兩岸政策勢必要堅持民主自由,甚至要向對岸表明:「一中各表」不是只有國號不同,而是制度不同,「反對一國兩制、捍衛民主價值,捍衛我們下一代選擇的權利。」
小鋼炮蔡其昌連任立法院副院長,下一站問鼎台中市長?
蔡其昌不僅以全台第二高得票率當選立委,更是民進黨史上首位連任的立法院副院長。自言是「按部就班的人」,他二月一日連任副院長後,接受媒體採訪談到對於未來的規畫時鬆口說:「從未排除替自己家鄉服務的機會,市長的角色當然是其中選項之一。」
蔡清祥全球走透透,藉司法搞外交
法務部去年一口氣和五國簽下司法協定,締造難以跨越的歷史紀錄。儘管中國屢屢掣肘,但法務部長蔡清祥堅持推動「司法外交」,因為「司法外交就像國民外交一樣,不會有政治意涵,對兩國之間的打擊犯罪也是互利、互惠的。」
強國夢染疫落漆,中國模式的夢醒時分
武漢肺炎疫情持續蔓延,成為中國和世界二○二○年第一隻黑天鵝。習近平上台以來不斷鼓吹並在國際輸出的中國模式神話,遭疫情徹底打破,也加劇香港政治動盪,進一步將台灣人民推離。如果說○八年北京奧運是中國夢起點,那麼二○年或許是夢醒時分。
蘇內閣四大新招抗肺炎,內含「台灣特有種」
身為全球觀察中國疫情的「前哨站」,台灣政府防疫政策不只鬥智還要搶快。在外有兩岸關係冰凍壓力、內有地方縣市長放炮,實體店頭民眾不聽勸搶貨、網路酸民無差別謾罵下,竟也應對出一套「台灣特有種」的防疫政策。
口罩之亂民眾恐慌難平,蘇揆面臨最大挑戰
單就數據來看,台灣缺不缺口罩其實要依照各種狀況而定。無奈的是,即便政府有能力協調國內廠商把產能開好開滿,甚至能從海外搶到一些口罩進口,但只要疫情期間,民眾因恐慌情緒升高而囤積口罩,政府做再多努力增加供給,恐終究徒勞無功。
五院皆皆「政權輪替」,蔡英文「完全執政」
本屆監委任期至七月三十一日,總統府將設監委提名審薦小組,由賴清德擔任召集人,展開提名作業。外界看好的接替監察院長人選之一是前立法院長蘇嘉全。現有十九位考試委員在八月三十一日任滿後,未來將縮減為七至九人,任期由六年調整為四年。
飛彈車預算兩度遭凍,火燒車原因未解和維保角力是關鍵
空軍一輛雄二E巡弋飛彈指揮管制車,於二○一八年在中山高南下新竹路段發生火燒車意外,立法院迄今對軍方所提意外發生的明確原因與解決方案並不滿意,相關預算因此兩度遭到凍結。雖然凍結預算僅為象徵性且比例不高,但飛彈發射車的安全問題已引發關注。
中國疫情衝擊經濟,台灣金融業剉咧等
若中國經濟重挫,全球經濟成長勢必受到重大拖累,首當其衝的就是台灣。台灣跟中國的緊密關係,不僅在電子與傳產的供應鏈上,金融業在中國的放款與投資更是不少。如今武漢肺炎如瘟疫蔓延,中國經濟降溫已無可避免,系統性風險升高。
台灣電子書閱讀時代來了
電子書剛在市場出現時,外國電子書城,尤其是全球最大的亞馬遜Kindle、第二大的Rakuten Kobo並未在台提供服務,加上國內發行繁體中文書的出版商未積極介入市場,電子書閱讀只是少數族群的「時髦玩意兒」,並未擴散至閱讀大眾。而目前,Kobo和Kindle已在台服務,加上本土廠商,台灣閱讀電子書的時代終於來到。
不公開、不透明 讓中國付出代價
直到武漢封城前一周,武漢衛健委仍稱「持續人傳人風險低」。更早的一月初,武漢警方更因「造謠」約談八位在網路示警的網友。被官方說法誤導的中國民眾,在春運開始十天以後才開始戴上口罩,無形中大大提高了防疫難度。
難免人來人往 司法系統提高戰備狀態避免成傳染中心
自從衛福部將武漢肺炎新增為第五類法定傳染病,矯正署就提高戰備狀態,而頭號防疫強敵就是新入監的收容人。監所會確認其入監前一個月是否到過中國,若去過但未出現症狀,會先安排住在隔離舍房十四天,早晚測量體溫。
陳師孟掛冠的監院 定位維護人權
沒有陳師孟的監察院,引發爭議可能性降低,多位馬系監委已有不續任的心理準備。至於綠營廢監察院的主張會不會再進一步?多位監委認為「不會」,因《監察院國家人權委員會組織法》已立法,監察院下設國家人權委員會,成為扛起維護人權重責的機關。
肺炎疫情後 房市有無便宜撿?
一般普遍認為SARS期間房市低迷,但實際上當年不少建案接待中心坐滿「戴口罩來買房子的人」。代銷業者表示,當時確實人心惶惶,尤其賣方驚恐、大幅降價求售,房價降到讓買方心癢癢的,反而創造一波搶便宜的買盤。
國會改革進入深水區 堃昌配如履薄冰
新國會面臨的挑戰不只有修憲、深化國會改革。蔡其昌說,未來新國會會更加艱鉅,蔡政府第二任將面臨到價值轉型的結構性問題。他舉例,像是能源問題,最後都回到立法院,未來執政黨與在野黨之間恐將衝突不斷,由小黨發起的挑戰也會更多。
蔡英文、蘇貞昌的選戰小編變身疫情訊息管理員
因為小英連任總統選戰的空前成功,小英競選辦公室的網路社群中心成員成了各部會爭取的熱門對象,大家都想挖角蔡英文的社群小編團隊。而這支社群團隊沒有解散,目前正協助執政黨進行武漢肺炎的抗疫大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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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重比例英文 在 阿空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關於民調抽樣,賴清德的兩個問題】
我其實蠻不喜歡寫賴清德的,主要的原因是我個人的寫作偏好。政治人物對我來說有四種:我喜歡的、我討厭的、我感覺複雜的、我沒感覺的。前兩種我寫得比較多,尤其是第二種。第三種我不知從何寫起,最後一種我懶得寫。
賴清德屬於第四種。簡單講,我覺得他是個無聊的人。就在幾天前,五四一百週年,他跑去胡適紀念館,讓我發現他這個人實在太無聊了,無聊到有點好笑的程度,所以我寫了一篇。後來談他和蔡英文在同一天的活動,算是五四那篇的衍生物。寫完「這個人真的很無聊」這件事以後,我又懶得寫他了。
偏偏我現在又要來寫他了。我很不想寫,到正在打字的當下還是不想寫,但是他幹了一件事,讓我覺得自己有一點點義務出來講兩句話。
◇◇◇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民進黨在吵初選民調,吵到了市話民調與手機民調的問題。支持手機民調的人主張,這年頭已經有很多人生活裡已經完全沒有市話了,用市話民調將會忽略這些人的意見。
賴清德跑出來反對他們,說還是市話好。為什麼市話民調比較好呢?他當然有他的陰謀論故事可以講,但是傳播陰謀論以前,他還算盡責地正面回應了手機民調支持者的訴求。簡單講,他認為市話民調忽略純手機用戶不是個問題。
這是我的重點。我覺得他的問題大了。
直接引用報導中的說法吧,刪節號為本人所加,本引文刪除了民調作弊等陰謀論,純粹討論賴清德關於「家戶民調不會忽略只用手機的年輕人」的說法。
『賴清德說,過去民調有辦法用1千多通電話代表母群體,一個行政區、一個縣、一個國家,是因為有嚴謹的科學依據。今天改成手機,有無辦法代表真正的民意恐怕要謹慎......至於年輕人接不到電話的問題,賴清德說,這個可以回推,用加權方式解決年輕人少接到電話問題......如果家戶民調,年輕人在人口比例是10%,電話民調只有5%年輕人接到,可以加權成 2倍;年紀大的人假設人口比例是15%,接到電話是30%,加權可以乘以0.5,回歸到母群體的分布。』
賴清德的這段話有兩個問題。
◇◇◇
第一,賴清德說「過去民調有辦法用一千多通電話代表母群體」,這是錯的。我不知道這樣講會不會很違反大家的常識,但是事情就是這樣。
首先,我們得稍微瞭解一下賴清德所謂的母群體是什麼。我個人比較習慣的叫法是「母體」,不是駭客任務的那個matrix,是population。所謂的母體指的是「我們做這個調查真正想要瞭解的那群人」,在選舉民調的情境下,一般指的就是「有投票權的國民」。這種人在台灣有一兩千萬,我們當然不可能去問每一個人他支持誰,所以我們得找到一群有代表性的人,並且用各種科學方法確保這群人的投票意向和母體越類似越好。這群人就叫做「樣本」。
這就是母體和樣本的關係,大概可以算是抽樣理論的基礎吧。當賴清德說「過去民調有辦法用1千多通電話代表母群體,是因為有嚴謹的科學依據」的時候,他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我們把抽樣設計得很嚴謹很科學,樣本就可以代表母體」。
然後請容我再說一次,這句話是錯的。
為什麼?
真正嚴謹地討論抽樣的時候,我們不會說樣本(sample)可以代表母體(population)。在最好的情況下,樣本可以代表抽樣母體(sampled population)。
我們從作為母體的有投票權之國民開始講吧。我們不可能去問這一兩千萬人(母體)中的每一個人他們支持誰,所以我們要從這麼多人裡面抽出一些人(樣本)來問。問題是,我們要怎麼抽呢?首先我們得有個名單,從這個名單裡面抽選我們要去問的人。在我們業內,這個名單叫做「抽樣框」(sampling frame)。在我們現在的案例裡,就是兩個抽樣框在比誰比較好:一個是市話,一個是手機。
抽樣框和母體一般不會完全重疊,事實上,在很多情況下可能還蠻不重疊的。一方面,會有一些人在抽樣框裡,卻不是母體的一部份,例如會接到民調電話卻沒有投票權的人。這些人處理起來很簡單,就當這通電話沒打過,不用他們的數據就好;另一方面的問題比較複雜,就是明明在母體裡卻沒有被抽樣框包含到的人。例如你用市話當抽樣框,純手機用戶就是母體中被忽略的成員。
又在母體裡又在抽樣框裡的人之中,還有一些人,叫做拒答者。這些人也蠻難處理的,但一方面他們不是這次爭論的核心、二方面在選舉這種情境下拒答者恐怕也相對較少,所以我們先不管吧。到最後,一個抽樣框裡,扣掉不屬於母體的成員、扣掉拒答者,剩下來的那一塊,就叫做「抽樣母體」。
問卷調查的對象,那些一個一個真的填了問卷的人,也就是我們的樣本,是從這個抽樣母體裡隨機抽出來的,不是從母體裡隨機抽出來的。
樣本是從哪裡隨機抽出來的,樣本就代表誰。
賴清德那句話錯就錯在這裡。在一切都盡善盡美超科學超嚴謹的情況下,樣本可以代表抽樣母體,但不能代表母體。抽樣母體與母體間的距離包括兩種人,一種是拒答者,一種是一開始就被抽樣框忽略掉的母體成員。從抽樣母體中隨機抽選的樣本,不能代表這兩種人。
所以,這兩種人,原則上都是我們永遠無法研究、無法推估的,尤其是一開始就被抽樣框跳過不管的那些人。所以選擇抽樣框的基本原則,就是在其它條件(如成本)類似下,盡可能讓抽樣框和母體越重疊越好,以減少遺漏。
手機民調和市話民調,哪個抽樣框比較趨近母體,這應該很明顯吧?
◇◇◇
當賴清德說樣本可以代表母體的時候,他在描述的其實是一種理想狀態,一種「抽樣框和母體重疊」的狀態。
然後他現在的主張是要把抽樣框搞得越小越好、和母體差距越遠越好。
這就是他所謂的嚴謹的科學依據嗎?
◇◇◇
很不幸地,這只是他的第一個問題。
我說的不幸指的是我自己很不幸。為了一個我實在沒什麼興趣的人寫這麼長的文章,我好不幸。
賴清德的第二個問題是,他認為可以用加權的方式解決年輕人接不到電話的問題。
加權是在做問卷調查的時候常用的方法,作法也的確就如賴清德所說的,如果樣本裡年輕人佔的比重小於母體中年輕人佔的比重,就給年輕人加點權重,讓樣本的人口結構符合母體的人口結構。
更直觀點講,加權這件事是這樣的:我們發現我們抽樣回來的年輕人跟母體裡的年輕人比起來太少了,我們就以我們抽回來的這些年輕人為基礎,複製一些年輕人出來,直到年輕人在樣本裡的比重和在母體一致為止。
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是要讓樣本的人口結構趨近於母體的人口結構,而不是把被抽樣框排除掉的人找回來。要做到後者,必須先假設:樣本裡的這些年輕人,和被抽樣框排除掉的那些年輕人是類似的,所以你可以用前者的複製人代替後者。
反過來說,我們必須假設抽樣框一開始排除那些年輕人,是隨機排除的。
如果我們用市話做抽樣框,我們能做這樣的假設嗎?不行。因為這些被排除的年輕人不是隨機被排除的,他們是因為沒有市話所以被排除的。
沒有市話的年輕人,和有市話的年輕人,是同一種年輕人嗎?我認為不是。有許多人主張,年輕的租屋者是主要的「沒有市話」的族群;而在這群人身上,兩條形構當代台灣社會主要社會矛盾的線,剛好交會在一起:城鄉與階級。一般來說,年輕租屋者更有可能是離家來到都會區工作的城鄉流動者,而非父母就住在都會區、自己也在都會區長大的年輕人;另一方面,年輕租屋者與年輕購屋者之間,也無可避免地存在著一條階級界線。
換句話說,我們看看台灣社會的年輕人的一般樣貌,會發現不同類型的年輕人身處在市話這個抽樣框的內外。在市話抽樣框的外面,是離鄉背井到大城市工作,買不起房子的年輕人;在抽樣框的內部,是要嘛在大城市長大現今與父母同住、或者乾脆就自己買了房子的年輕人。
然後今天賴清德說我們抽不到那些離鄉背井買不起房子的年輕人,沒關係,我們就複製幾個從小在都會區長大,或者自己買了房子的年輕人,用這些複製人來代替那些被排除的年輕人好了。
賴清德敢講這種話,我不敢。
摸著研究法講義也不敢,摸著良心也不敢。
◇◇◇
我猜這是我開站以來寫過最長的文章了吧。不過我沒算字數,是用疲倦與沮喪的程度來估計的。
我一開始就說過我蠻不喜歡寫賴清德的,但是這件事我不得不寫。寫這麼長這麼囉嗦,大概也不會有人看,但是我覺得這件事很重要,不能不寫。
我這輩子跟民進黨沒什麼瓜葛,所以也沒特別關注他們的初選。然而我跟研究法瓜葛倒是不少,身為一個學術宅,我希望大家不要再扯陰謀論或是歷年初選的陳規了。做民調,就是要知道人民在想什麼。抽樣框越貼近母體越好,這不是挺簡單的道理嗎?
◇◇◇
學術宅的話說完了。身為一個打油詩人,我卻還有幾句話。
我一直覺得抽樣理論對「隨機」的定義很有某種政治詩學的意味。它是這麼說的:
「母體裡的任一個體,有相同的機率被選進樣本裡。」
這難道不是某種對「民主」或是「平等」的隱喻嗎?
而關於手機民調,大家講了那麼久,說到底不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嗎?
我們只是希望,我們也有相同的機率,被選進樣本裡。
我們只是希望,我們也能說出我們要什麼。
這,有,很,難,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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