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21 黃偉民易經講堂
武漢病毒叫停了全世界,習近平病毒一邊在踐踏《基本法》,一邊吞噬香港。
中聯辦一個聲明,說自己不受《基本法》廿二條的約束,警方跟著就大搜捕民主派的頭頭。
武漢病毒,令美國死傷枕籍,特朗普誓不罷休,這時警方拉了美帝的香港代理人,港共一直說李柱銘、黎智英是美帝的人,在搞亂香港,今次就試試那條剛成立的《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究竟是紙老虎,還是有多大殺傷力!
新上任的中聯辦那位鄉下佬,對香港人揚刀立威,他用行動告訴我們,沒有23條,他們一樣可以命令警察拉人封艇。所以,九月的立法會選舉,香港市民要小心投票,如果泛民贏過半數,他說,即是攬炒,暗示會解散立法會。
如果建制贏過半數,立即通過23條。
他們不受基本法廿二條限制,代表中央在香港行使監督權。
鄉下佬不尊重《基本法》。
《基本法》是香港的小憲法。
但當《基本法》的條文,和香港法庭運作的普通法有所牴觸時,應由終審庭法官提出請求,由香港特首呈請中央,再由中央交給人大常委作最後解釋。
三大程序,以體事大,表示對《基本法》的尊重。
董建華開始了和濫用了這個非常程序,跟著就常常出現了釋法的事件,跳過了應有的程序,人大常委愛怎樣講就怎樣講,他們有最後的法律解釋權。也就是林鄭說的「一錘定音」。
從此香港的法庭面臨衝擊,法治岌岌可危。
沒有了終審庭法官的請求,再經特首向中央的呈請,人大常委中意什麼時候解釋,就隨時按心意隨便解釋。
香港今日亂局,就是基於人大831的選舉框架而來,他們不理《基本法》條文,隨便僭建了831的幾重直選框架,侮辱了《基本法》。
今日,更進一步,便宜行事,中聯辦,跳過了終審法庭的請求,特首的角色,中央交人大的程序,常委會解釋《基本法》的權力,自己釋法,說自己不受基本法約束!
中聯辦在九七前,叫新華社香港分社,用媒體的身分,在殖民地進行地下活動。
收編地下黨員,背後組織工會、同鄉會,分配資源,做情報工作。
中共的觀念中,沒有新聞工作。他們的記者,就是做間諜工作。所以,他們到現在,都視外國的記者為間諜,因為他們自己一直如此。
九七後,這類地下統籌工作已經不再需要,回歸前北京有討論這個機構的存廢。留港會形成兩個權力中心。
香港特區對上有港澳辦,屬國務院管轄,再有政治局的港澳小組專責。新華社香港分社這種地下活動組織不應存在,免得破壞一國兩制的執行。
但幾十年的地方勢力盤根錯節,最後得以用聯絡辦的身分留下,協調特區政府和北京的聯絡小作。今日,突然升格,取代了人大常委的角色,兼任釋法工作,說自己凌駕《基本法》,可見,習班子方寸已亂。
武漢肺炎,無論有意還是意外,正在造成全球災難。調查成因,追討責任,賠償損失,各國聲音此起彼落,災難令大家清醒,全球一體化的生產鏈,根本不可行。
西方社會的醫療菁英,因為缺乏口罩,防護衣,手套,這些基本的醫療物資,而一一在醫院手術室倒下,這些基本簡易的工業產品,不能再倚賴一個沒有道德的無賴政權。
中國病毒令全球停產,今日全世界搶口罩,明日便開始糧食荒了。
這時候,北京開了另一條戰線。
他們在湄公河的上游,建了十一座水壩,從上游水源截流河水自用,造成下游地區乾旱,水平線已屆五十年最低。
湄公河有東南亞生命線之稱,源頭從青康藏高原,流經雲南、緬甸?老撾、泰國、東埔寨和越南。
這些東南亞國家,不是什麼世界G7工業強國,都是農業小國,一再要求北京開會商討湄公河的狀況,但中共不理。
眼見世界大蕭條來臨,全球糧食開始亮起紅燈,泰國、越南宣布,停止稻米出口。這時候,中共在湄公河上游的水壩,亦開始限制水流。
一年前,沒有人猜到,世界那些工業大國,美國、英國、德國、法國、西班牙、意大利、日本……會為一個口罩而奔波,而且生死攸關。香港人醒目,什麼都有,也要為這個口罩寢食難安。
瘟疫下的基本防疫用品,和經濟下滑時的糧食、清水一樣,原來都這麼重要,不能或缺。
水,一直是生命的起源,世界各大文化的源頭。
中華文化,對水,有很深刻的理解和發揮。
過去一年的逆權運動,香港的年輕人,用水的特性,be water,作為鬥爭的總策略。
《論語.子罕篇》第十六章:
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有日,孔子帶著學生,經過一條河的上游,看著河水滔滔,就說:
人生就像下面的流水一樣,不理白天黑夜,一直在奔流。
他望著河水,希望學生明白宇宙在動,從不歇息。人生也一樣,是動態的,就如乾卦的《大象傳》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我們做人,逝者如斯夫,要效法水不斷的前進。
也就是《大學》說: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孔子希望學生明白,人生的思想、觀念,都要不斷進步。當你滿足於今日的成就,就是落伍了。
孔子喜歡水,從中悟到很多人生的道理,連孟子的學生,都覺得奇怪。
《孟子.離婁章句下》,十八章:
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
孟子曰:
原泉混混,不捨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
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
苟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
孟子的一個學生徐子,有一次問孟子,孔夫子經常讚嘆水,水呀,水呀的,究竟水有什麼了不起?點解他這麼喜歡水?
其實,不止孔子喜歡水,老子、莊子也喜歡水,中國哲人,從水裡面看出了很多學問。
學生這樣問,孟子嘗試替孔子解釋:
水從源頭,不絕的滾滾而流,日又流,夜又流,永遠在流。
流到一個低窪地,填滿它,成潭,成澤,成湖,流滿了才再向下沖過去。
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
香港的「電訊盈科」公司,就是根據這章《孟子》的用意而命名的吧!
就正如人之求學,從經典開始,慢慢的學,印證人生。在學的階段,不要急於表現,急於鋒頭,學問滿到一個標準,自然衍生了自己的得著睇法,自然的對人生疑惑,一沖就過了,孔子就愛這點水的哲理吧。
沖出去之後,放之四海,成為浩瀚的局面,源遠而流長。所以,人要效法水的特性,有所本,有根源,才能源遠流長,永遠用不完,取不盡,用不竭,此所以孔子盛讚水的原因吧。
人如無本,就好似夏天七八月的時候,一陣大雨,來得急,大小溝渠都滿瀉了,但一陣間,又乾涸了。
所以,一個人,如果沒有根基學問,一時虛名,時來運到,名大於實,這些別人恭維出來的虛名是假的,你一旦失意,這些恭維的人,面口就立即改了,所以,孟子說:君子恥之。
佛教行人,修行目標都是要渡過輪迴苦海,到達彼岸。所以,有六波羅蜜之說,六種過渡的方法,小乘自渡,大乘渡人。
流水滔滔,助船載客,灌溉農田,不居功,不求報,這便是布施波羅蜜。
流水不腐,任何雜物落水,即浮上水面,不接受同流合污,這是持戒波羅蜜。
巨石橫江,不能斷流,水自會拐彎而過,任何橫逆,不能阻水東流,水亦不會生氣報復,這便是忍辱波羅蜜。
水向前流,不舍晝夜,從不停息,這不就是精進波羅蜜。
流水成潭成湖,清流見底,此之謂禪定波羅蜜。
汪洋大海,細溪小流,浪浪不同,不斷不常,就是般若波羅蜜。
佛家六波羅蜜,從水性中見到,中華文化,孔孟欣賞流水,便理所當然了。
孔子愛水,老子也愛水。
老子《道德經》第八章:
上善若水。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老子說,最好的狀態,便是像水一樣的狀態。最好的品德,便是像水一樣的品德。
水能滋養萬物,但從沒有爭取自身的利益。它又不拒絕停居在大家厭惡的卑下之處,具備這些特性,所以水的性質,很接近大道了。
水總是處在最適宜的地方,很懂得定位;心胸寬大,博施而不望報;說話真誠,水聲到處水流到處,從無誇妄,不欺世盜名;水能滿足乾渴,滿足群眾需要,以此為政,政策穩定而持續;水能浮載、洗滌、灌溉、沖流,做事能有好效果;不會輕舉妄動,也不會麻木不仁。順應時機,該進就進,該止則止。
關鍵是,水給自己定位從低,不愛競爭,由於不爭,所以,與人相處,永無過失,沒有怨尤。
武漢病毒瘟疫仍在高峰,香港一日零確診或單位數,並不表示我們危機已過。日本全國緊急,新加坡大爆發,廣州人心惶惶,美國每日萬宗確診,英國仍水深火熱,歐洲已死十萬人……香港不是孤島,我們仍在危機中。
Be water, 我們向流水的智慧學習。
https://youtu.be/OVEhDBIEzl8
水流之音解散 在 my little airport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未見過咁長篇訪問,謝楊歡歡
海平面之下的 my little airport
題記:本文是今年年初,我與my little airport的一次訪談之後的產物,作為我個人在玩的地底青年收割計劃中的一部分。(沒錯我就是那個問到他們不敢直視的傢伙。)文章訪問被北京的一家文藝雜誌要去,但雜誌後來遇上一些自己的瑣碎事務,估計最終就算面世了也會有不少和諧。七一阿P的被捕讓我想起櫃子裡的它,再看一遍覺得很多事情早已是必然,而正因如此你們才這樣叫人喜愛。現在把本文發在墻外,給你先睹為快,權當為你接風。
—————
要拜訪my little airport的排練房,必須先走進一棟門口全是光膀子搬貨大叔的工業大廈,搭上有拉閘門的古舊電梯,最後到達一個貨艙一樣的房間前。這間長方形小房裡閃著溫馨的黃光,木地板上鋪著地毯,樂器全部在房間最裡面,牆上掛滿了海報和相框,裡面是所有你想得到的特立獨行的女人。阿P坐在電腦前播放鍾立風的歌,說是最近有內地朋友推薦,問我這個人是不是在內地很紅。這時候Nicole開門進來,把給阿P煲的菊花杞子水放在桌上,然後習慣地坐進了房中間的藍色沙發裡。
三年前我剛來香港,與一個香港本地的資深樂迷聊天,他一臉疑惑地問我,香港聽眾的心頭肉my little airport為什麼會在內地紅?(“內地觀眾都喜歡小飛機場什麼呢,他們聽得懂歌詞在唱什麼嗎,my little airport很本土啊!”)這個問題曾讓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如今我念念不忘地把同一個問題拋給了小飛機場本人,阿P跟Nicole對視了一會,轉頭對我說,總的來說他覺得是運氣好,可能和當時內地的豆瓣電台經常播他們的歌有關。
2003年的香港充滿暴躁氣息,經濟蕭條,非典來襲,法條的改動使得公民自由權利收縮,那一年的七一大遊行有50萬人走上街頭。就在那一年,在香港一所普通的中學裡,同班同學Nicole和阿P突然發現了對方的音樂天賦。他們先是拿著吉他,天天在學校附近的小店鋪裡彈唱;後來用一把電吉他和一部玩具琴就成立了樂隊,再後來阿雪、阿賢和其他朋友也加入創作;成長十年,他們成為香港知名度最高的獨立樂隊;他們的音樂遠不是“小清新”一個標簽足以概括,後期越來越有實驗、先鋒和玩票性質;他們至今不解釋樂隊名的意義,據阿P說是因為最初的解釋不夠有趣。
以上便是mla十一年的成長簡史。然而根據Nicole最新的思考成果,這支樂隊成立的前因早就遠不止這短短十一年了。“可能我們在出世之前,就已經約好要一起組樂隊了。”她解釋說,在出生之前,她可能是一片飛翔的意識,她可能來到地球,可能選中了一對父母,可能看著他們做愛,可能看著胎兒形成,在五個月左右進入母體之前,她可能拉著阿P的意識說,我們先說好何時何地相識,認之後要一起做些什麼。所以他們才會同一年出生,一起生在香港,相識相熟然後成立樂隊。再繼續聊下去的話,Nicole還會告訴你,她不記得自己的意識來自哪裡了,但應該是來自超越地球之外的地方。在那片混沌之中,存在著無數意識,當意識們決定要有所體驗時,便共同創造出了這個世界。
與Nicole沉醉於形而上的世界相比,阿P更熱心於形而下的社會,他能敏銳地把一般人會忽略的微妙情緒捕捉住,切割成片,再展示在眾人面前。比如說,博物館裡一部附有燭台的古代鋼琴,就能引發阿P的感觸:原來在電燈尚未發明前,黑夜中的人類曾借著燭光彈琴,這一浪漫景象令他不能自已,不停感歎發展中的人類為了效率犧牲了多少美。而當得知我和他一樣,平時經常出入海心公園一帶時,他問我:
“你晚上有沒有在那附近聽到歌聲?”
“從來沒有聽到過。”
“噢,沒什麼,以前海心公園裡,有很多人老人唱歌,現在好像因為投訴太多,歌聲漸漸少了,覺得有些可惜。”
這個對生活有細膩觀察和思考的人,每天腦海裡充斥著無數這種細節,最終變成歌曲中那個不想被生活俘虜的采購員、在賽馬投注站工作的西西弗斯、八卦雜誌記者 ivy,變成逐一在城市裡消失的豬、永遠不墮入情網的浪子、地鐵中蠶食他人希望的人。他敘述風格極私人,故事情節極具體,有些想法連聽眾都不曾察覺,直到他寫了出來,別人才會覺得:“啊!好像我也有過類似的感受!”
在他們第四張專輯≪介乎法國與旺角的詩意≫中,阿P寫了≪社會主義青年»這首歌,裡面“基本上,我是一個社會主義的青年”一句,幾乎可以算是他的自白。阿P的歌詞涉獵範圍很廣,從生活細節到兒女私情,08年開始出現大量社會抗爭類創作。他在歌裡叫過前任香港特首去死,罵過現任香港特首“屌你”,唱過“加多利大廈滲水事件”,替住在前屋宇署署長家樓下的鄔女士抱過不平,由於樓上鄰居身份特殊,鄔家的天花板漏水8年都沒解決;最新的貢獻是給張家輝和吳君如的賀歲片≪金雞SSS≫唱主題曲,這首歌的歌名≪美麗新香港≫取自反烏托邦小說≪美麗新世界≫,裡面一句“這香港已不是我的地頭,就當我在外地旅遊”戳中無數香港人淚點,推出當天就迎來瘋漲的點擊率。和不少文藝青年一樣,阿P相信創作本身就是一種反抗,除了宣泄自身情緒外,還能喚醒聽眾內心沉睡的靈魂;他相信香港目前社會問題的根源,是香港政府並非真正民選產生,很多決策並非香港人的意願,卻要香港人去承受結果之苦。
獨立音樂的意義是幫助被欺壓者和窮人說話,5年前的一次訪問中阿P曾如此回答;而5年後他想法有所轉變:“我現在覺得,獨立音樂就是獨立地跟隨自己意願,去做自己想做的音樂,不是想討好某個市場,想聽某個說法,或者是想做任何宣傳。主宰自己想做的音樂,就是獨立音樂。”這聽上去有些抽象,但my little airport卻具體地付諸現實:為了獨立於資本流水線運作,他們和幾個樂隊成立了維港唱片公司,自己畫海報,錄專輯,做宣傳,當自己的老板和員工。國內有類似做法的是南京的李志。“別人總說搞獨立音樂不好生存,其實獨立音樂根本就不是用來生存的東西。”他對我說。
然後他開始懷念起香港20年前的獨立音樂來了。AMK,黑鳥,他隨口拋出幾個當年傳奇樂隊的名字,這些音樂人每一個都讓他感受到神秘,個性,瘋狂,震撼,每組作品都像扔出一個炸彈;但不知是不是人種改變了,現在的香港獨立音樂——他為用詞斟酌了許久——“平和”了許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這句話令他身邊的Nicole會心一笑,接過話頭開始對比京港獨立音樂。
2009年,Nicole隻身背著行囊搬到了北京,純粹是想到這個內地的獨立音樂文化中心朝聖和體驗。在北京,Nicole遇到來自五湖四海的音樂人,他們都帶著明確的音樂夢想來到首都,有一種不計成本的破釜沉舟氣質,整個生活都專注於此。“然而在香港,玩音樂的都是香港人,不需要破釜沉舟,大家玩音樂的態度就會很不同。”她認為這是個很大的區別。
而在她抵達首都機場的那一刻起,自己也成為北漂音樂人中的一員了。因而她似乎也必須破釜沉舟起來,然後才發現自己對基本生活的需求可以壓低至斯:她試過吃極其簡陋的三餐,一個女生搬很多重物,試過在大風大雨中住在被拆了一半屋頂的房子裡,坐在床上平靜地看著雨水像瀑布一樣滑落。“到我離開北京的時候,我發現生活是可以選擇的。你可以住在一個最差的石洞裡, 你可以選擇最簡單的生活方式,但最重要的是你所做的事情是不是你真正喜歡的。”
在悟到自身所追尋的內容之後,Nicole收拾行囊回到香港。這兩年他們京港分隔,雖說期間的專輯能夠遠程完成,但也差點令樂隊走到解散,一句發上社交網絡的 “My little airport is dead”,讓不少歌迷擔心一場。這次危機隨著二人的團聚而化解,如今順利踏入第十一個年頭。這十一年來很多東西都有所改變,比如以前他們兩每年可能只見兩三次,每次見面就專注錄歌,一張專輯可能三四次就錄完;如今他們常常見面,但兩個人只是純粹呆在一起,進度遠不如前。“這十年來一起玩音樂的朋友都在不停成長,如今已經到了一個可以接受對方的不同,但懂得互相尊重、欣賞,懂得如何相處的階段。”Nicole總結道,在這樣的成長後,做出來的音樂就會有所不同。
這樣的默契遠遠濃於一壺菊花杞子水。當我例行問到“最喜歡自己哪首歌”這個俗氣問題時,阿P想了想,說我給你講講我現在在寫一首歌吧。今年2月阿P去紅磡體育館,看六七十年代殿堂級歌手徐小鳳的演唱會。當時小鳳姐的低沉嗓音正徐徐唱著金曲《不了情》,大屏幕上打出優美的歌詞, 阿P正完全沉浸在歌曲中,他後面突然傳來4個師奶大聲聊天的聲音。阿P回頭噓了她們兩次,但她們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那麼安靜、那麼動聽的一首歌,你們為什麽要在那裡吵鬧呢?
“所以我開始想像她們那麼吵鬧的原因。這首歌寫於60年代,當時她們應該是在風華正茂、體驗愛情的人生階段。 也許其中一個人就在那時被男人拋棄,整件事的情節可能與這首歌有關。因此她每次聽這首歌就會當場崩潰,所以其他3個師奶才會一直講一些無聊的話,其實是為了幫她分散注意力。然後,我就原諒她們啦。”
說到這裡,一邊的Nicole已經幾乎要鼓起掌來了。“我想讚美他這首歌背後充滿了愛和慈悲。在聽著那麼美的音樂的時候被騷擾,但他真的可以用愛和同情去思考背後的原因,我覺得這是一件非常美的事情。如果每個人都可以這樣對待自己每天遇到的不好的事情的話……這個世界就有救了。”
在漫長的對話中,我最終沒有從他們口中得到前文那個“為什麽會在內地紅”的問題答案。於是我又詢問了幾位my little airport的內地樂迷。一位江南攝影師女孩說,她喜歡Nicole飄渺抽象的感覺,喜歡歌曲中人與宇宙關係的隱晦氣質,這令她產生一種奇妙的窺探欲。 一位本身是廣東人的打工青年說,他喜歡這支樂隊足夠接地氣,就像有個人拍肩膀與你聊天。有時他從歌曲中尋找共鳴,比如“邊一個發明了返工”,有時他從歌曲中窺探香港,比如“原來香港人都喜歡去九龍塘開房”。他們分別熱愛的抽象和具象,組成了一個完整的my little airport,令內地聽眾可以超越本土的語言和文化,從中提取出普世之美,同時又在其中汲取著對異域都市的想象。
然而直到我親眼看到九龍公園遊泳池的時候,才沮喪地意識到這種想象的遙不可及。這個不起眼的公園位於充斥著奢侈品商店的尖沙咀,每天無數內地遊客步履匆忙地從這裡經過,但沒人會想到要去一窺其中的景色;那個遊泳場的假山將兩方池水分隔成高低兩層,泛著消毒味的水流衝刷著“山石”從高處衝向低處,形成一幕巨大的水簾。“我喜歡九龍公園遊泳池,瀑布下站著能忘記煩惱事……我原是世界其中的粒子,如何衝擊我都可以……”原來如此!原來這首歌是這樣的!足夠細膩的心理和細節描寫,讓同處這個環境的人有種切膚之感,直到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了那首歌在唱什麼,也終於明白香港朋友說他們“很本土”是什麼意思。倘若不知道“國”和“角”在粵語中是近音字,就無法體會《介乎法國與旺角的詩意》這個專輯名妙在何處;倘若不知道牛頭角工廈區是香港樂隊文化聚集地,林立高樓內隱藏著無數排練房、livehouse和錄音公司,那你便無法真正理解≪牛頭角青年≫;倘若不知道信和中心是香港多年的漫畫、唱片大賣場,無數雜亂的小店在這裡生存,你就不會懂為什麼他們要≪去信和賣碟≫;倘若不知道前政務司司長林瑞麟因處理政務令人不滿意而被罵過“肉體錄音機”,還在立法會上打過瞌睡,你就不明白為什麼要≪瓜分林瑞麟三十萬薪金≫。透過my little airport的歌,聽眾們得到的始終是香港的一個不完整的折射面,盡管這個折射面足夠美麗。
在我們的對話結束後不久,my little airport便在網上發布了一首新歌,點名唱到土瓜灣北選區的立法會議員李慧琼。在這首名為≪海心公園≫的歌裡,阿P和Nicole這樣唱道:“告訴李慧琼和那班新住客,我是海心公園的一個阿伯。千億個晚上在這裡唱歌我沒犯法,投訴是來自哪間新豪宅?今晚是我和朋友表演的時刻,把我的愛情還給我,立刻! 到了六十八,厭倦所有迫壓,年輕才有資格被糟蹋。……告訴李慧琼和那班新住客,最近土瓜灣變得很抑壓,不知你向來有什麼政策,但根本沒有我,我很明白。” 這首歌在香港引起一時討論,在臉書上數千個回覆和轉發中,有的人在痛批李慧琼連老人也不放過,但更多人批評文藝青年就是很“左”,難道中國式的廣埸文化也要包容。然而在可以預見的未來,這首歌或將被收入專輯,傳進內地,歌曲中表達的青春失落、以及由此帶來的空間失落依然會倍受喜愛,但背後的爭議則很少人會知道。在欣賞跨文化傳播帶來的佳作時,我們永遠最容易理解到海平面以上的東西,但文化差異在聽眾與創作者之間劃下的鴻溝,令人需要花很大力氣才能摸索到海平面以下的深邃。因此直到這座巴別塔倒下之日到來之前,my little airport依然是一些人的甜美伴侶,同時被另一些人深惡痛絕地貼上“小清新”的標簽,他們的內地演出依然會如同那天對我說的一樣,一邊在台上演著,一邊擔心留意著台下觀眾發笑的時機對不對,內心在不停地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聽得懂我們想表達的東西。